阮耀道:「為甚麼不能,我已經雇了很多工人,工作了好幾個小時了。第一層亭基,已被完全移開,下面是一層花崗石,也被移去了一半,再下面,好像還是一層花崗石,你要不要來看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然來,我會和樂生博士一起來!」
我放下電話,馬上將情形對榮生博士說了一遍,然後,我立即離家。
我和樂生博士,是同時到達阮耀家門口的,一路向內走進去,不多久,就聽到了風鎘的「軋軋」聲,就像是進入了一個修馬路的工地一樣。
等到我們見到了阮耀的時候,他高興地向我們走來。
我一看到阮耀,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衝動,立時叫道:「阮耀,快停止!」
阮耀呆了一呆才道:「停止?你看看,如果會有甚麼不堪設想的後果的話,現在也已經遲了!」
他一面說,一面向那亭子的亭基指去。
那個亭子,原來是甚麼樣的,我不知道,因為在我第一次來到阮耀家中的時候,它已經被拆掉了,但是那個亭基,我卻印象深刻。
亭基是大石砌成的,高出地面,這時,我看到一大塊一大塊被掘起來的大石,堆在一旁,約有近十個工人,滿頭大汗地工作看,風鎘聲震耳欲聾。
大石的事基,已完全被夷平了,在水泥下面,是許多塊方形的花崗石,也已有十幾二十塊花崗石,被掘了起來。
可是,在第一層的花崗石被掘起之後,可以看得出,下面的一層,仍然是同樣大小的花崗石。
這時,正有兩個工人,在用風鎬鑽動第二層花崗石,我看了半分鐘左右:「還來得及的,阮耀,現在停止,還來得及!」
阮耀反倒道:「為甚麼要停止?」
我大聲叫道:「你這樣掘,希望掘點甚麼出來?」
阮耀笑道:「你以為會掘出甚麼來?下面有一個窖,窖上有太上老君的封條,裡面囚看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打開之後,會有一投黑氣。直衝—」阮耀得意洋洋地說看,可是怕還沒有說完。我已經大聲一喝:「住口!」
阮耀愕然望看我,我道:「阮耀,你別忘記,光是掀開石板,就導致了唐教授的死亡!」
阮耀吸了一口氣道:「可是,這裡只是塗上金色,並沒有危險記號,而且,我已經開始了半天,大半天了,甚麼事情也沒有!」
我望看樂生博士,希望樂生博士,站在我的一邊,可是,榮生博士這時,反倒向前走去,因為兩個工人,已經用力捷起了第二層的花崗石來。阮耀也不再理我,向前走去,我只好跟了上去,只見那兩個工人,直起身子,叫道:「阮先生,下面還有一層。」
阮耀、我、榮生博士三人都看到,在第二層的一塊花崗石被吊起來之後,下面仍然是一層同樣的花崗石。
阮耀皺了皺眉,道:「不要緊,你們一直掘下去,我供膳宿,工資照你們平時工作的十倍!」
正在工作的十幾個工人,一聽得阮耀這樣宣佈,一起發出了一下呼叫聲,表示極度的滿意,各自起勁地工作看。阮耀道:「你看,沒有事,我已召了另一批工人,連夜工作。」
我沒有說甚麼,我也知道,這是發掘秘密的最直截的方法,雖然我也知道,一定會有甚麼難以預測的結果發生,但是至少直到現在為止,沒有甚麼。
阮耀很起勁地在督工,不多久,天就黑了,這一角早已拉上了燈,另一批工人來到,第一層花崗石,已被全掘了起來,第二層也掘了一大半,第三層也有兩塊花崗石被吊了起來。
在第三層之下,仍然是一層花崗石。
阮耀「哼」地一聲:「哪怕你有一百層,我也一定要掘到底!」
他又望看我們:「我恨倦了,要去休息一下,你們在這裡看看,一有發現就來叫我!」
他既然那樣堅決,我自然無法阻止他,榮生博士則根本不想阻止他。
阮耀走了,我和樂生博士看工人工作。
到了午夜時分,第二層花崗石。已全部起完,第三層起了一大半,第四層也起出了幾塊,在第四層之下,仍然是一層花崗石。
工人們一面工作,一面議論紛紛,在猜測下面究竟有些甚麼。
別說工人好奇,連我和樂生博士,看到了這種情形,也是目瞪口呆,我也不相信阮耀會睡得看,但是位也的確要休息一下了。
果然,我和樂生博士,看看工人工作,甚至我們也參加工作,將一塊又一塊的大花崗石,搬起來,移開去,我們才將阮耀「趕」走不到半小時,他又出現了!
他顯然未曾睡看過,因為他雙眼中的紅絲更多,我一見他,就道:「你怎麼又來了?」
阮耀攤看手:「我怎麼睡得著?這裡的情形,怎麼樣了?」
他一面說,一面走了過來。
這時候,由於已經有兩層花崗石,全被移了開去,是以原來是亭基的地方,已經陷了下去,他來到了陷下去的邊緣,向下看看,皺看眉,然後抬起頭來,苦笑看:「又是一層!」
我點了點頭:「到現在為止已經發現五層了,我敢說,在第五層花崗石之下,一定是另一層花崗石!」
樂生博士在一旁道:「當初為了造一座亭子,而奠上那麼多層基石,實在是小題大做了,若這情形,在這些基石上,簡直可以造一座大廈!」
我搖了搖頭:「這些石層,顯然不是為上面的亭子而造的,我相信,在花崗石下,一定有看甚麼極其離奇的東西!」
阮耀用他充血的眼睛望看我:「衛斯理,你有過各種各樣奇異的經歷,你能不能告訴我,在這些花崗石層下面,有看甚麼?」
聽得阮耀這樣問我,我不禁苦笑了起來。
我搖看頭:「我不知道,我相信不是到最後,誰也不會知道的!」
阮耀道:「好,我就掘到最後!」
樂生博士攤著手:「有可能掘到最後,一樣不知道結果!」
樂生博士這樣說法,我倒很表同意,因為世界上,有許多事,根本是沒有結果的。尤其以神秘的事倩為然。可是榮生博士這樣說,卻無異是向阮耀潑了一盆冷水,他現出很憤怒的神情來,狠狠瞪看樂生博士。
我已經看出,阮耀這時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可能是由於他過度疲倦,也可能是由於過度的期望,總之,如果這種不正常再持續下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出現更大的不正常。
所以,我伸手輕拍他的肩:「一直掘下去,自然可以掘出一個結果來,但是我看,一層一層的花崗石,不知有多少層,看來不是三五天之內,可以有結果的事,你必須休息,我們也要休息了!」
阮耀向我眨看眼睛:「我知道我需要休息,但是我睡不看。有甚麼辦法?」
我道:「很簡單,召醫生來,替你注射鎮靜劑,使你能獲得睡眠!」
阮耀又望看我眨了半晌眼睛才道:「好的,我接受你的意見!」
我向樂生博士揮了揮手,我們三個人,一起進了屋子,由我打電話,請來了一位醫生。
在醫生未來之前,阮耀只是在屋子中,團團亂轉,醫生來了,替他注射了鎮靜劑,我們眼看看他躺在沙發上睡看,才一起離開。
在阮耀家的門口,那醫生用好奇的口吻對我道:「阮先生的精神,在極度的興奮狀態之中,究竟是甚麼令得他如此興奮的了?」
我無法回答醫生的話,但是醫生的話,卻使我感到真正有錢的人,實在是很可悲的,他們因為甚麼都有了,再也沒有甚麼新的事情,可以引起他們感官和精神上的新刺激,那樣,生活看還有甚麼趣味?
我含糊地道:「是一件很神秘的事,和阮家的祖上有關,現在我也說不上來。」
醫生上了車,我和樂生博士也分了手。我們估計,阮耀這一覺,至少可以睡八小時,那就是說,明天早上,我們再來不遲。
我和樂生博士分手的時候,約定明天早上八時再通電話。我回到了家中,心中也胤待可以,那座亭子的亭基之下,竟有看這麼多層鋪得整整齊齊的花崗石,那究竟是為了甚麼?
難道羅洛地固上的金色,就是表示亭基下面,有看許多層花崗石?
但是,單是一層層的花崗石,是沒有意義的,在花崗石之下,又是甚麼秘密呢?
我不知道一直向下掘下去,究竟會出現甚麼,但是我倒可以肯定,沒有發現則已,一有發現,一定極其驚人。
阮耀雇了那度多工人,使用了現代的機械,要將那一曰又一百鋪得結結實實的花崗石掘起來,尚且要費那麼大的動,可知當年,在地上掘一個大坑,一層又一層地將花崗石鋪上去的時候,是一項多麼巨大的工程!
這項工程,是在甚麼人主持下進行的呢?最大的可能,自然是阮耀的曾祖。
我又想起,阮耀說過,他的祖父,幾乎將一生的時間,全消磨在他們的家庭圖書館之中。那麼,如果假定,阮耀曾祖的日記中,有關這件神秘事件的部分,是被羅洛撕掉的,那麼,阮耀的祖父,一定曾看到過這些日記。
我本來是胡思亂想地想看的,可是一想到這裡,我直跳了起來,呆呆地站看。
當時,我們在玩家的家庭圖書館中,找阮耀曾祖的日記,找信札、找資料、翻縣志,絕未曾注意到阮耀祖父遺下的物件!
阮耀的祖父,既然曾看見過那些被撕走的日記,那麼,他對這件神秘的事情,一定有徹底的瞭解。如果這真是一件神秘的事情,那麼,他的祖父,一定有他自己的思想,極有可能,也在日記上留下甚麼來,而我們當時,卻忽略了這一點:當我一想到這一點之際,我感到了極度的興奮。阮耀在羅洛地固上那塊塗有金色的地方,一直掘下去,自然是最直截的辦法,但是要瞭解這件神秘的事件,從頭到尾的來龍去脈,還是非從資料上去查究不可。
我明知阮耀這時,正由於鎮靜劑的作用而在沉睡,我應該等到明天才去,因為這時侯,就算去了,我也無法將他弄醒的。可是,我覺得我們三個人,當時既然忽略了阮耀祖父的日記、手札等類的資料,那麼一定是可以在這一方面,有所發現的了!
本來,我已經換上了睡衣,準備睡覺的了,我叉匆匆脫下睡衣,阮耀不醒也不要緊,玩家的僕人都認識我,知道我是他們主人的好友,就算我將那家庭圖書館的門鎖,便弄開來,他們也不會怪我的。
我奔出門口,上了車,已經過了午夜時分,街道上很靜,我駕看車,衝過了好幾個紅燈,直向阮家駛去。
當我的車子,駛上通向玩家的那條大路之際,只聽得警車的警號聲,消防車的警號聲,自我的車後,追了土來,我不得不將車駛近路邊,減慢速度。
在我的車子,減慢速度之際,我看到一輛善車,三輛消防車,以極高的速度,向前駛去。
那時侯。我還未曾將警車和消防車,與我此行的目的,聯繫在一起。
可是,在三分鐘之後,我卻覺得情形有點不妙了!
那時侯,離阮耀的家已相當近,我已經可以看到,前面有烈火和濃煙冒起,阮耀的家失火了!
我心中抨悸亂跳,連忙加快速度,等到我來到的時候,警員和消防員,已在忙碌地工作,我也看到了起火的地點,那正是阮耀的家庭固書館。
我從事中跳了出來,向前奔去,兩個警員攔住了我的去路,我急叫道:「我是主人的朋友,有緊急的事情,讓我進去!」
我一面說,一面看到兩個僕人,和一個高級警官,一起走了出來,我又叫著那兩個僕人的名字,道:「阮先生醒來沒有?」
那僕人一看到我,就抹看汗:「好了,衛先生來了。阮先生還在睡,唉,這怎麼辦!」
那兩個警員,看到了這種情形,就故我走了進去,我直奔向家庭圖書館的建 ,灌救工作,才剛開始,火舌和濃煙,自那幢屋子中,直冒出來。
我一把拉住負責指揮救火工作的消防官員,道:「這屋子中有極重要的東西,我要進去將這些東西弄出來!」
那消防官員望看我:「你看到這種情形的了,沒有人可以進得去!」
我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搖看他的身子:「我一定要進去,一定要!」
我那時的樣子,看來有點類似瘋狂,那消防官員用力推開了我,我喘看氣:「借衝進火窗的設備給我,集中水力替我開路,我要進去。」
消防官員厲聲道:「不行!」
我也厲聲道:「現在,我衝進去,或許還能來得及,要不然,搶救不出東西來,要你負責!」
消防官大聲道:「你是瘋子!」
我嚷叫道:「你別管我!」
我一面叫,一面奔向一輛消防車,拉過了一套衣服來,迅速穿上,在一個消防員的頭上,搶下了鋼盔,又抓起了一隻防煙面罩,向前直奔了過去。
在我奔到門口之際,恰好轟地一聲響,建 物的門。倒了下來,幾條水柱,向門內直射,我略停了一停,全身已被水淋了個濕透。
我只不過停了半秒鐘,就在許多人的齊聲驚叫、呼喝聲中,衝了進去。
一衝進門,我就發現,人顯然是從下面燒起來的,也就是說,是在儲藏書籍的地方燒起來的,我冒看濃煙,奔到樓梯口。
樓梯上已全是人,我根本無法向下衝去,而且,我也根本無法望清楚下面的情形。
我在進來的時候,身上雖然破水淋得透濕,但這時,我才衝進來不到一分鐘,我的頭髮,已開始「吱吱」叫看,焦捲了起來。
我冒險一腳跨下樓梯去,一大股濃煙,直衝了上來,使我的眼前,變成一片漆黑。
我雖然戴看防煙的面具,但是這時,也忍受不住,我只感到一陣極度的昏眩,身子向前一側,幾乎要向下直栽了下去!
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我直栽了下去,那麼,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在若干小時之後,我的身體被找到,已成一團焦炭!
而也在那千鈞一髮的一剎間,我覺得肩頭上被人用力一扳,接看,有人拉住我的腰際,有人抓住了我,將我的身子,便抱了出去!
我是不顧一切、硬衝進來的,然而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地無法再堅持要衝下去了!
我被拖出了火窟,神志居然還清醒,我看到,將我拖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阻止我進去的那消防官,和另一個消防員。
我除下了防煙面具,望著那急促地喘著氣的消防官苦笑,一時之間,連一句感激他的話都說不出來。
而就在那一剎間,又是「轟」地一聲響,整個建 物的屋頂,都塌了下來。
在建 物的屋頂塌下來之際,我們隔得十分近,真覺得驚天動地,火頭向上直冒了起來,冒得極高,水柱射了上去。完全不受影響。
消防官拉著我,疾奔開了十幾碼,我方喘看氣,道:「謝謝你,謝謝你!」
消防官瞪著我,道:「先生,世界上最貴重的東西是人,雖然有像你這樣的蠢人。」
我的一生之中,很少給人這樣子罵過,但這時,那消防官員這樣罵我,我卻被他罵得心悅誠服,我喘看氣,道:「幸虧是你,不然我一定死了!」
消防官不再理會我,轉過身去,指揮救火,又有幾輛消防車趕到,幸好火勢並沒有蔓延開去,但是玩家已然開了個天翻地裂。
火勢被控制,在天亮時分,火頭已經完全熄了,只有一點煙冒出來。
我由僕人帶看,去洗澡,換衣服,然後,和樂生博士通了一個電話,但是卻沒有人接聽,再去看阮耀。
阮耀還在沉睡,但是它是事主,警方和消防局方面都需要找他問話,商量下來,沒有辦法,只好由我用凍水將他淋醒。
阮耀睜開眼來,一看到我站在他面前,立時翻身生了起來,道:「可是有了發現?」
我恨搖頭:「不是,昨天晚上,你家裡失火了!」
阮耀呆了一某,我退開了幾步,他也看到了警方的消防官。
消防官道:「阮先生,燒了一幢建 物。」
我立時道:「就是你的家庭圖書館,昨天晚上,我們還在那裡!」
阮耀跳了起來:「起火的原因是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