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風雲 第九十九回 議大婚同治立後 受干預皇帝微行
    慈禧是個多事女,

    事事都要隨心意。

    母子失和走邪路,

    一場悲劇天下奇。

    法國領事豐大業,有意放走拐子王三,激起了百姓的極大憤慨。他們一個個揮舞雙拳,吼聲震天。霎時間,把天主教堂圍了個風雨不透。

    院長休羅姆怕出事,忙派人向領事館告急。豐大業向崇厚提出抗議,叫他派兵保護教堂的安全。崇厚哪敢怠慢?命天津守備衙門,派清兵一個營前往彈壓。結果,三百多名官兵,都淹沒在群眾的海洋之中。

    院長休羅姆聞知,把教堂所有的人都動員起來,各拿器械,嚴加守護。王三還領著幾十個人,登上教堂的高處,往下扔磚瓦。有人認識王三,用手指著他喊道:「那個黑胖子就是拐子王三!」「抓住他,別讓他跑了!」成千上萬的群眾,狂怒到了不可抑制的程度。

    休羅姆急忙派人,二次向領事館告急。豐大業一聽,氣極敗壞。帶著秘書西蒙,找到三口通商衙門。門上人一看是兩個氣勢洶洶的洋大人,早躲了起來。豐大業如入無人之境,一直找到崇厚的書房。

    崇厚見豐大業像凶神一般闖進來,戰戰兢兢地說:「閣下……豐大業先生……你有事請坐,請坐。」豐大業揮舞著拳頭說:「飯桶,純粹是個飯桶!你縱容歹徒鬧事,威脅教會的安全,我跟你完不了!」「豐大業先生,不,閣下,聽我說……」「你說個屁!」豐大業從腰中取出手槍,對崇厚「乓乓」開了兩槍,把崇厚的帽子穿了倆眼兒。崇厚「唉呀」一聲,轉身就跑,豐大業還不解恨,又把書房抄了,並吼叫道:「你不管,我管!我要派兵,把刁民統統殺死!」說罷,轉身就走。

    躲在花牆後的崇厚一看,伸著脖子喊道:「閣下,請等一等。我派人護送你,千萬注意安全哪!」豐大業不理不睬,帶著西蒙走出通商衙門。

    這時,門外也聚集了上千的群眾。一雙雙憤怒的眼睛,盯著豐大業和西蒙。豐大業一向看不起中國人,他橫衝直撞,旁若無人。

    說也湊巧,迎面正遇上天津知縣劉傑和總管高昇。因為事情越鬧越大,劉傑先趕到望海樓教堂,說服百姓,勸他們千萬不要鬧事,並保證把此案辦好。為了說服崇厚,他帶著高昇,步行趕奔通商衙門。一路上連說帶勸,讓大家耐心等待。

    豐大業認識劉傑,把他視為眼中釘,他不容分說,就舉起了手槍。高昇眼尖,趕緊用身子護住劉傑。「當當」兩槍,把高昇打死,劉傑也受了傷。本來,群眾已忍無可忍。見此情形,再也忍不住了:「打死洋人!」「打死洋鬼子!」霎時間,上千群眾像憤怒的雄獅,「嘩」就把豐大業和西蒙包圍了,一圍一散,不到片刻的工夫,把倆洋人砸了個稀巴爛。

    有些不明真相的群眾,聽說劉傑被洋人用槍打死了,更炸開了鍋。「嗷」的一聲,闖進望海樓教堂。見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最後,從一所院落裡,搜出被騙的兒童。有的人家找著孩子,自然是歡喜若狂;沒找著孩子的,自然是火上澆油。就在這時,有人又從地窖裡搜出一批死孩子。這樣,更把群眾氣極了,一把火就把教堂點著了。

    事態發展到這種地步,已經無可挽救。憤怒的群眾,不分青紅皂白,見教堂就燒,見洋人便打。直鬧了一天一夜,把個天津鬧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共燒掉了法、英、美、俄教堂九處,打死各國洋人二十名,貞女十名,洋奴囚十餘人,王三也死在拳腳之下。

    這場大亂,大長了中國人民的志氣,大滅了洋人的威風。很多外國人都發誓,再不敢來中國了。法、英、美、俄、意、奧、荷七國政府,聯合向清政府提出抗議;各國兵船,齊集白河口,法國水師提督聲言,要把天津燒為焦土。

    曾國藩查明案情後,感到萬分棘手。為什麼?處理不當,就要引起外釁,重蹈覆轍。思前想後,唯一妥善的辦法,就是向洋人屈從,盡量滿足他們的要求,他本著這個宗旨,派崇厚和各國洋人談判。法國公使威妥瑪,提出幾點要求。如:將天津地方官、提督、知府、知縣一律處死,給豐大業抵命;把「鬧事」的歹徒全部處死,給洋人抵命,包賠損失費一百五十萬兩等……崇厚不敢做主,向曾國藩請示。曾國藩無奈,飛奏北京。恭親王感到事態嚴重,一面飛調李鴻章,帶兵保衛京畿,一面派丁日昌為特使赴津,會同曾、崇與洋人交涉。經過反覆商量,最後達成協議:

    1.將天津知府張光藻、知縣劉傑革職充軍。

    2.包賠白銀五十萬兩。

    3.由清政府負責重修教堂,並允許各國派兵保護。

    4.派崇厚為特使,到巴黎謝罪。

    5.將鬧事者一律處死。

    6.保證今後不再發生類似事件。

    本來,法國公使對這個條約是不滿足的。偏巧,法國和普魯士發生了戰爭,無力向中國進兵。所以,才同意了。

    消息傳出,輿論大嘩,紛紛把矛頭集中到曾國藩和崇厚身上。說他倆「賣國求榮」、「有理變成了無理」,是「洋奴洋狗」。崇厚借去法國謝罪的機會,逃之夭夭。曾國藩迫於輿論,要求辭職。清宮不准,把他調往兩江。曾國藩謝恩後,也急忙逃遁了。

    話分兩頭。且說慈禧太后,她為天津教案沒引起外釁,而暗自慶幸。心裡說:中國人有的是,殺幾個算得了什麼?只要洋人讓步,大清的江山無恙,比什麼都強。

    光陰似箭。轉眼到了同治十一年,小皇帝已經十七歲,該給他訂親了,誰知為了皇帝的親事,又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原來,慈禧相中了刑部員外郎鳳秀的女兒富察氏。此女今年十四歲,明慧可人,小巧玲瓏。鳳秀隸屬正黃旗,他家不但是八旗世家,而且是滿族八大貴族之一,乾隆的皇后就出在富察家,所以,論人品,論家世,都有當皇后的資格。

    可是,慈安太后卻相中了翰林院侍講崇綺的女兒阿魯特氏。此女今年十九歲,人樣子雖不出奇,然而知書明禮,能寫一手好字。外邊的輿論,也都誇阿魯特氏好。所以,慈安太后就更中意了。

    有一天,慈安太后把同治皇帝叫到長春宮,商議這門婚事。同治帝說:「皇額娘看中了就行,何須問我!」慈安道:「那可不行,大主意還是你自己拿。現在候選的共十人,從十人當中選出四名,再從四名當中選出皇后。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決不能委曲求全。」同治帝與母后慈安感情最好、沒有什麼拘束,他說:兒也準備立阿魯特氏為後。雖然她比我年長兩歲,但知書明禮,還得幫助兒處理政務。」「說得對,身為中宮,是要找個拿得起來的人。」

    兩天後,西太后把東太后請到寢宮,商量同治帝立後的事。慈禧竭力誇獎鳳秀的女兒,慈安則認為崇綺的女兒為好。為此,兩宮太后僵持不下。最後,把同治帝找來,叫他自己決定。

    同治帝已知道慈禧的打算了,當著面不敢反駁,只好說:「兒不敢挑剔,只要皇額娘看中就行。」慈禧道:「廢話!我們早就相中了,碰碰你的意思,你還推脫什麼?你看富察氏好,還是阿魯特氏好?」「這個……」同治帝心如火焚,偷看了慈安一眼。東太后道:「你不要為難,也不必害怕。這是你的終身大事,怎麼想就怎麼說好了。」

    同治帝鼓了半天勁兒,硬著頭皮說:「兒以為,立後要立個沉穩的,我同意阿魯特氏。」慈禧一聽,真猶如五雷轟頂。她把桌子一拍,忽地站起身來。同治皇帝嚇得趕緊跪倒:「皇額娘息怒,兒子錯了。」慈安太后不悅道:「妹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叫皇帝表態,就得談出他自己的看法。不然,就別費這個事!」說著,把臉一甩,擦起了眼淚。慈禧一看,這才變了口氣,說道:「立後是大事。光咱們願意還不行,也要聽聽元老重臣的意見。要是他們也這樣說,我沒什麼不願意的。」

    當日,兩宮太后把恭親王、諄王、醇王都請來,商量此事。結果,眾人都同意立阿魯特氏為後。慈禧只好暗中叫苦,立後的事就算定了。

    同治十一年春,兩宮頒下懿旨,選翰林院侍講崇綺女阿魯特氏為後。所有納采大征及一切事宜,著派恭親王、戶部尚書寶-,會同各衙門詳核典章,敬謹辦理。

    九月初,大婚臨近,先恩封崇綺為三等承恩公,崇妻瓜爾佳氏為一品夫人。九月十二日,同治帝遣官,祭告天地宗廟。十三日,同治帝登御太和殿,遣淳王為正使,特奉皇后冊寶,到崇綺府。封鳳秀女富察氏為慧妃。兩日後,又加封副都統賽尚阿女阿魯特氏為殉嬪,崇齡之女赫捨哩氏為瑜嬪。

    九月十五日,命諄親王、貝子載容,行奉迎皇后禮。太和殿三百侍衛為前導,坤寧宮二百彩娥為後隨,無數宮監左右維護,簇擁著一乘金頂金黃蟠龍繡鳳的寶輿,在一片歡樂聲中,趕奔皇城。不多時,已入宮門。至玉階降輿,跪在丹墀之下。

    同治帝閃目觀看:但見這位皇后,面如滿月,眉似春山,龍准圓潤,婢婷絕俗。看罷,大喜。在禮部官員主持下,行了大婚禮。接著,百官賀喜,普天同慶。

    三日後,慧妃入宮,又是一番熱鬧。接著,殉嬪、瑜嬪入宮,一直持續了半個月。

    同治帝大婚後,與皇后阿魯特氏感情甚好,幾乎形影不離。慈安太后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不由暗自慶幸。

    慈禧太后的怒氣卻不打一處來。她原想立富察氏為皇后,結果沒能實現。因此,不僅對皇帝、東太后和恭親王十分憎恨,就連新過門的兒媳婦,也不例外。她經常派李蓮英去打探消息,瞭解皇帝、皇后的情況。李蓮英深知慈禧的用意,就添油加醋地說:「萬歲爺和皇后好得像一個人,形影不離。據說從大婚到現在,萬歲爺天天召幸皇后,有時歡樂到天亮。咳,萬歲爺太不注重身子了。」「狐狸精!去,把皇后給我叫來!」「-!」

    皇后是最怕見這位婆婆的。從成親那天開始,就沒見過婆婆的好臉。好在阿魯特氏深明大義,不敢流露出一點不高興的樣子。其實,背地裡早哭過好幾次了。一聽慈禧召喚,她心驚肉跳地來到翊坤宮,磕頭道:「兒臣參見聖母皇太后。」慈禧繃著臉說:「皇后娘娘,您過得好嗎?」皇后聽了,又驚又惱,忙說道:「兒臣不明白皇太后的意思。」慈禧冷笑道:「還有你不明白的事?皇上把你都慣壞了!」皇后連氣帶怕,顫聲說道:「母后息怒!兒臣有不當之處,您儘管指出來,我改了就是。」慈禧道:「皇帝是不是總召幸你?」阿魯特氏紅著臉回答:「是,經常召幸。」慈禧道:「你身為中宮,也該像個皇后的樣子。別見著好吃的不撒嘴,也該替旁人想一想。慧妃比你強得多,皇帝只召幸了兩次,-嬪才一次,瑜嬪連一次都沒有。你說,怎麼皇帝就被你一人霸住了?」

    其實,這並不怪皇后。她不止一次地勸過皇上,就怕落這個埋怨。怎奈皇上不聽,果然落下了不是。皇后有苦難言,只好低頭不語。慈禧又說道:「我可告訴你!從今往後注意著點兒,到時候,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皇后被慈禧無端斥責一頓,心裡當然吃不消。回到宮裡,暗自垂淚。當天晚上,同治帝又來了。皇后支支吾吾,不敢留他。同治帝不解其意,迫根尋源。阿魯特氏無奈,只好實話實說了。同治帝大怒道:「別聽她的,朕喜歡召幸誰就召幸誰!」皇后道:「陛下不怕,也該替婢子想想。請您還是換個地方吧!」「朕今晚就宿在這裡,明天再說明天的。」夫妻二人無話不談。當晚,阿魯特氏扎到皇上懷裡,哭了半夜。同治帝惱羞成怒,感覺這個皇上當的沒有滋味,還不如民家子弟隨便。

    第二天,慈禧又把皇上叫去,狠狠地訓了一頓,逼著他召幸慧妃。皇上也強上來了,誰也不召幸,寧可獨居乾清官。慈禧聞訊,對皇上更恨了。心裡說:好哇!你不是跟我擰嗎?咱們看看誰能擰過誰!便派李蓮英守住中宮的宮門,不准皇上和皇后見面。同治帝悲憤已極,娘倆的矛盾愈發尖銳複雜了。

    閒言少敘。同治帝獨居乾清宮,又恨又惱又寂寞,便傳下旨意,把恭親王的兒子貝勒載澄宣進宮來,陪他做伴。載澄年齡與同治帝相仿,當年又陪皇上念過書,倆人情投意合,不分彼此。別看載澄年齡不大,卻是個花花公子。仗著恭親王的財勢,每日宿柳眠花,專在女孩兒身上下功夫。一談到女人方面,他可來神了,津津有味地說起什麼女人好,什麼女人不好,從頭講到腳。把個同治帝講得眉飛色舞,愁雲皆消。他問載澄:「你見過洋女人沒有?」「何止見過,還有幾個相好的呢!」「啊?」同治帝又驚又喜地說:「快給朕講講,她們都是什麼人?」載澄自豪地說:「有美國公使的小女兒斯密卡,英國公使館的女秘書達翁娜,還有俄國公使送給我爹的使女布拉娃。另外,還有朝鮮的、印度的,多了,七八個呢!」「她們會講中國話嗎?」「會,講得不太好,反正能聽懂。」同治帝問:「她們和中國女人有什麼不同?」「大同小異,也有七情六慾,也懂苦樂悲哀。不過,就是生活禮節不一樣。最突出的就是大方,不拘小節,有啥說啥。不像中國女人那樣,扭扭捏捏的。人家說唱就唱,說跳就跳。當著外人親嘴也不害臊,穿衣裳和不穿差不多。」同治好奇地問:「這話怎麼講?」「奴才不是說了嗎?他們的禮節、風俗,跟咱們大清不一樣。不論男女,見面就親嘴。女人不分冬夏,都穿裙子。露著雪白的大腿,光著腳丫,胸脯、胳膊都裸露著。你說,這跟不穿衣服能差多少?」同治拍著載澄的肩頭,羨慕地說:「朕不如卿啊!」載澄不解地問道:「陛下富有四海,妻妾成群,怎不如奴才?」同治帝口打唉聲,便把母后干預私房的事講了一遍,載澄道:「慈禧太后管得太寬了。不是奴才誇口,我可比您自由得多。」同治帝道:「載澄,你能不能陪朕出去——?再這樣下去,非把朕憋死不可。」載澄為難地說:「奴才不敢。您是皇上,萬乘之尊。出了事,奴才可擔當不起!」同治搖頭道:「你只管放心。出了事有朕頂著,與你毫無關係。」載澄道:「現在怎麼說都行,到時候就變樣了,奴才實在不能奉旨。」同治急了,「我是說皇上大了,該讓他親政了。總讓他閒著,也不是個辦法。」慈禧道:「我看沒有這個必要。別看他十七八了,什麼也不懂。他能把國家管理好嗎?交給這種人我不放心。」慈安太后道:「話不能這麼說,人的智慧是從鍛煉中得來的。你越不敢撒手,他就越沒出息。」慈禧不悅道:「我不同意,以後再說吧。」慈安碰了個大釘子,也不悅地說道:「現在就得決定,不能再拖了!」慈禧素知慈安窩囊,沒料到對這件事卻如此乾脆。心裡說:不用問,這是她跟皇上商量好了,故意來找我的毛病。她又想起皇上大婚的事,也是她們先商量好的。所以,不由勃然大怒,又引出一場狂風巨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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