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好壞兩個名,
亦稱「剃頭」亦稱,「公」。
是非功過人民定,
不傳美名留罵名!
肅順在咸豐面前,保舉曾國藩。咸豐恩准,馬上降旨,差使用八百里的速度送到湖南。湖南巡撫駱秉章,接讀聖旨,不敢怠慢,命知府金大衛捧旨去湘鄉請曾國藩。
且說曾國藩。他辭官之後,閉門讀書,研究程朱道學和歷代用兵之法,擺出一副與世無爭,視功名如草芥的姿態。其實,他心裡一刻也沒有忘卻前程。身居密室,暗通八方,窺視天下局勢的變化,伺機再起,求得更大的功名。所以,他對各地的情況,非常瞭解。這些消息,都是他的親信通過各種渠道及時向他稟報的。出於階級本性,他恨透了太平軍和拜上帝會,對每況愈下、腐敗無能的清政府非常惋惜和同情。他有心為皇上分憂、為朝廷出力,但又憎恨滿清主子的重滿輕漢政策。他想:我是漢人,又受過皇上的處分,即使肝腦塗地、為皇上賣命,也不會得到信任。俗話說:「上趕著不是買賣。」只好等待時機,再成大事。他竭力掩飾這種心情,從不向外表露。
這一天,他正坐在窗下寫詩,他的弟弟曾國荃,一陣風似地跑進屋中,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好消息,好消息!皇上降旨,請哥哥出山了。」曾國藩的心猛烈跳動起來,但表面上仍像若無其事,緩緩問道:「你是聽誰說的?」曾國荃道:「長沙知府金大衛,捧著聖旨奔咱家來了。他怕哥哥出門兒,特先派來幾個人送信兒,叫你在家候旨。」曾國藩的腦子開始轉動起來,他想:即將出現的這種變化,是利還是弊?皇上特意給我降旨,說明事關重大,對我也很榮耀;可是,到底叫我做什麼?他有點摸不透,最盼望皇上能賞他個什麼官兒!可是,這個官兒做與不做,得看看皇上出多大價錢,是虧本還是盈利。曾國藩一直沉思不語,把曾國荃急得,在屋裡直打磨磨。
曾國荃是曾國藩的九弟,貢生出身,此人性情剛暴,武藝精通,抱負很大,也不是個平常之輩。在哥兒們當中,他最敬佩他大哥曾國藩,認為曾國藩才智驚人,氣字非凡,多謀善斷,是官場之中最有能為的人。對他哥哥懷才不遇深感惋惜,心中一直不憤。
曾國荃和他的大哥一樣,對太平軍恨得要死,怕得要命。為了保住曾家的基業,在曾國藩的同意下,他組織了一支練勇——也就是反動地主武裝,自己出錢購置槍炮,親自操練,還制訂了嚴格的操練制度。這支不到五百人的練勇,不但為「保衛桑梓」立了「戰功」,還經常出動瘋狂鎮壓農民運動,維護地主和官僚的利益。為此,受到了官府的嘉獎和鄉紳的支持。
可是,曾國荃志不在此,他想通過辦團練大顯身手,扶搖直上,大展宏圖。他把這個希望都寄托在大哥曾國藩身上了。
當他得知皇上頒下聖旨,要啟用曾國藩時,樂得簡直要發瘋了。可是,這樣的喜事,哥哥卻如此冷漠,他搓手頓足問道:「這麼大的喜事,哥哥因何不樂?」曾國藩歎息一聲,說道:「宦海多波呀!常言道,『是非只為多出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我是嘗過做官的苦頭了。『鐵甲將軍夜渡關,朝臣待漏五更寒;日出三竿僧未起,看來名利不如閒』哪!想當年為兄在朝居官,忠心耿耿,一絲不苟,起早貪黑,鞠躬盡瘁,可以說盡到了臣子之責了吧?到頭來,卻落了個直言犯君的罪名,差一點丟了腦袋!怎不使人傷心?就因為我看透了人間冷暖,世態炎涼,所以辭官不做,樂守田園,求個逍遙自在。大丈夫在世,得何足喜,失何足憂?我是立志不再做官了。」曾國荃勸道:「小弟理解哥哥的心情,更同情哥哥的處境,不過,要鬧個抗旨不遵的罪名,對哥哥就更不利了。依小弟之見,大哥應該虛懷若谷,目光如炬,不要斤斤計較往事。既然皇上能想到您,又要啟用您,其中就含悔意。可見我主還是聖明的。為臣子者,就應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怎能硬鑽牛角尖呢?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倘若哥哥固執己見,那就真正成愚人了。」曾國藩聽了,還是默默不言。
突然,從外面傳來腳步聲響,走進一胖一瘦兩個人。胖子是曾國藩的三弟曾國華,瘦子是他五弟曾國葆。只見他倆喜氣洋洋,五官舒展,滿臉都是笑紋。曾國華進門就喊:「聽說欽差金大人就要到了。哥哥還不準備接旨?」曾國葆道:「這回可有咱哥兒們出頭的機會了。」倆人說完,看看曾國藩,再看看曾國荃,見他倆都沉著臉,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他倆的情緒也立刻低落下來。
曾國荃這下子有了幫手,對這兩位哥哥說道:「三哥,五哥,你們來得正好。咱大哥不願出山,打算抗旨。」「啊?」老三、老五同時驚呼道:「這還了得!抗旨不遵是要砍頭的呀!」
曾國華沒念過多少書,說話比較直率,他揮著拳頭對曾國藩說:「我的大哥呀!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讀書讀糊塗了?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還得說咱們祖上有德,大哥有能耐。要不,普天下那麼多人,皇上為什麼偏請你呢?我看你就別端架子了,樂呵呵地接旨,準備走馬上任吧!我們也好跟你沾個光啊!」曾國葆在旁邊插話道:「我知道,大哥不願出山,有一定的苦衷。不過,我是這麼看的,縱不為社稷打算,也要為咱們曾家著想著想啊!現在,長毛子鬧騰得這麼凶,洪秀全自命天王,大封功臣,在金陵都坐天下了,不是北伐,就是西征。再讓他們鬧騰下去,咱們大清國就危險了。倘若他們真把天下吞了,那些窮鬼就會造咱們的反,把咱們剝皮點天燈,咱們的萬貫家業就會化為烏有啊!」曾國荃接著說:「五哥說得對。咱們和長毛子誓不兩立,有他們就沒咱們,有咱們就沒他們。大哥,看在祖宗的分上,你就答應了吧!」
曾國藩眼瞅著弟弟們那種心如火燎的樣子,暗自好笑。心裡說:我比你們還著急呢!我在外表上不能不端著一點兒,買東西還要看看成色呢!看來,他們還是毛嫩哪!
正在這時候,有個家院慌忙跑進來稟報:「奉旨欽差金大人到!」曾國茶忙問:「現在何處?」「回九爺,剛到府門。」
此時,兄弟們都把目光集中到曾國藩身上了。曾國藩的臉上毫無表情,室內靜了片刻,他這才站起身來吩咐:「你們哥仨快把廳房拾掇一下,擺好香案,我去更衣。」哥仁心裡的石頭這才落地,急忙準備去了。
曾國藩換完了衣服,命人大開中門,繃著個臉兒,一步一步走出來,親自迎接欽差,只見長沙知府金大衛懷抱聖旨,昂然而入,侍衛分列兩旁,好不威嚴。曾國藩哈著腰把他讓進正廳,此時,香案已經擺好。金大衛把聖旨供上,曾國藩率領全家上上下下跪在案前,由金大衛領著行了三拜九叩之禮。禮畢,曾國藩和全家大小都趴在地上,不敢行動。金大衛站起身來,面對眾人,把聖旨展開,喝道:「曾國藩接旨!」「罪臣叩問聖安。萬歲!萬萬歲!」說著,又叩一頓頭,傾耳靜聽。金大衛用一口濃重的貴州腔,高聲念道:
朕自登基以來,志在安內攘外,四方臣服,萬民樂業。恨發匪滋蔓南省,舉國震驚,黎民塗炭,苦不可言。
朕每思至此,食不甘味,夜不成寐。
現賊勢日熾,氣候已成。如不及時剿滅,必釀大患。朕遍數朝野,非卿不能滅之。
朕素知卿,忠心耿耿,才高志大。特授卿為兵部右侍郎,督辦湖南軍務,協助各省督撫,剿滅匪亂。卿有權籌餉練兵,獨自作戰,不受他人節制。一旦功成,朕必按功行賞,破例摧升。欽此。
曾國藩聽罷,好像吃了一副順氣丸,那個痛快勁就甭提啦,趕緊叩頭謝恩,山呼萬歲。
金大衛把聖旨交給曾國藩。曾國藩高舉過頂,交給總管,供在佛堂正中。
金大衛整冠理袍,對著曾國藩深深一揖:「卑職給曾大人道喜了!」曾國藩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同喜,同喜!」忙派人整治酒席,招待欽差。曾國荃、曾國華、曾國葆作陪。
酒過三巡,金大衛道:「按正理,巡撫駱大人是應該來的。只因賊勢猖狂,不敢離城,這才委卑職宣旨。請曾大人恕罪!」曾國藩又客氣了幾句。金大衛接著說:「撫台大人交代我,請您快些上任。不知大人何時動身?」曾國藩稍微想了想,說:「五日後准到省城。」「好,好。卑職回去給您準備公館。」金大衛說罷,起身告辭。曾國藩一直把他送到門外,這才拱手告別。
消息傳開,本地的舉人、秀才、紳士、名流、財閥、地主、同族的長者,俱都登門賀喜。曾府張燈結綵,賓客絡繹不絕,喜氣洋洋,好像過年那麼熱鬧,曾國藩整整接待了一天。
第二天,曾國藩命人在府門掛上「免客牌」,不管是誰,一律擋駕不見。然後把曾國荃、曾國華、曾國葆、曾國棟、曾國梁,還有他的父親曾大公和他的長子曾繼揚召在一起;又把他的得意弟子羅澤南、李續賓、李續宜找來,講了一下他出山後的雄心壯志和打算。
曾國藩先說了些感激皇恩、願意為國效力的話,然後說:「我此次出山,實出迫不得已。皇上沒有把我忘了,還抱著很大的期望,做臣子的只有替主分憂,竭盡全力了。不過,長毛子極難對付,光靠一兩個人的才智是絕對辦不到的,需要大家全力相助。一要不負聖恩,二要忠於職守。有智使智,無智出力。切不可因私廢公,混水摸魚。」
曾國藩又說:「如今朝廷兵制,弊端甚多,此次幫辦團練,擬採用『兵為將有』之法,即由統領挑選營官,營官挑選哨長,直到什長挑選兵丁。所收兵勇,均需取保具結。嚴格控制,以防懈怠。」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連連打仗,處處用錢,朝廷財政枯竭,國家困難重重。為替皇上分優,我想自籌經費興辦練勇。一可兵權歸己,他人無法節制;二可練成理想之兵,任我驅使。這樣一來,既能戰無不勝,爾等的雄心壯志亦不難酬矣!為此,除向本省商賈、巨紳集資之外,我還準備變賣家產充做軍費。這件事就交給二弟國棟辦吧!」
曾大公聞聽,心疼得要命,他哆哆嗦嗦地說道:「這怎麼行?家業是祖宗留下來的,也是我一生用心血換來的。創業不易,守業更難。怎能給他們充軍費呢?這圖個什麼?」
羅澤南站起來,走到曾大公身邊,笑著說:「老人家呀!我師父做得很對,這就叫上為其國,下為其家嘛!」曾太公一撲稜腦袋:「胡說!家都抖摟了,還叫什麼『下為其家』?」羅澤南道:「您老先沉住氣,聽我把這個理對您說說。長毛子殺人放火,什麼都干。他們最恨財主,無論攻到什麼地方,先拿富戶開刀。見了有錢人就殺,還把財產分光、搶光、燒光。像這樣的事情,到處可見。眼下長毛子就要打進湖南來了,先攻省城,後破州縣。真要打到咱們湘鄉來,您老的房產地業、萬貫家財還能保得住嗎?豈不白白便宜了他們!倒不如充做軍飽,置辦器械,打長毛子。將來把他們斬盡殺絕,天下太平了,咱們不是要什麼有什麼嗎?」「唉!」曾太公長出了一口氣,看看華麗的廳堂,摸摸紅木雕花桌椅:「我真有點捨不得呀!」
曾國荃有點不耐煩了,站起來說:「爹,你也太糊塗了!誰願意這麼幹?還不是叫長毛子逼的!咱不打他,他就打咱們,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祖墳和性命都難保了,這點家業又算什麼?」胖乎乎的曾國華道:「老九說得對。現在的世道,就得你爭我鬥,想太平也太平不了!您沒看見種咱家地的那些窮鬼嗎?連眼珠子都急紅了,都盼長毛子快來,好分咱們的家業。他娘的,沒那麼便宜。老子把家產都賣了,買槍買炮,非把長毛子和窮鬼宰光不可!」曾太公不住地唉聲歎氣,半天才說出一句話:「我老了,不中用了。兒大不由爺,你們看著辦吧!」
曾國藩把這件事情定下來之後,又對曾國莖說:「老九,你馬上給安徽的李少荃寫封信,請他速到長沙來一趟,就說我找他有機密大事商議。」李少荃就是大賣國賊李鴻章,後文有詳細交代。
書要簡短。曾國藩把家裡的事情安排完畢,於一八五四年一月二十九日,率領家族、弟子和僕從一百多人,到長沙上任。
湖南巡撫駱秉章和他的親信幕僚以及長沙的文武百官、紳商巨賈、頭面人物,都到接客廳迎接。曾國藩下馬,換乘大轎進城。
當日,駱秉章在花廳盛排筵宴,給曾國藩接風,並邀請各界首領作陪。曾國藩在宴會上大放厥詞,張口發匪,閉口長毛,對太平軍進行了惡毒攻擊。鼓勵在座的人同心同德,團結一致,全力對付太平軍。他還說朝廷兵制弊端很大,必須進行改革。接著把他創辦湘軍的打算說了一遍,眾人頗為贊同。他趁熱打鐵,號召眾人捐款集資,支持他創辦湘軍,保衛桑梓。
一提出錢,眾人就傻眼了,誰也不願意出血。經過他軟硬兼施,連卡帶壓,他們才不得不答應掏錢。這時,曾國棟也把家產處理完了,押著銀子來到長沙。
經駱秉章的安排,把原來長沙綠州學院改成曾國藩的官邸,在門上掛個「欽命兵部右侍郎督辦湖南軍務」的大牌子。衛隊林立,刀槍耀目,人來車往,好不威風。
曾國藩就職後,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招兵。別人招兵是重數量不重質量,不管老弱病殘,有一個算一個,曾國藩要求得可比較嚴格,他常說:「將在謀而不在勇,兵不在多而在精。」他囑咐總管招兵的曾國荃,所招兵勇,不論相貌、年齡、體質、技藝,都要符合他要求的條件,不許遷就。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就招募了兵勇七千多人。曾國藩又親自檢查了一下,淘汰了一部分不合格的,選出精壯兵勇五千名,正式命名為湘軍。緊接著,他又開始挑選良將。他說:「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帶兵的人至為重要。」經過左宗棠、駱秉章等人的推薦,曾國藩親自考核,最後確定褚汝航、夏鑾、胡嘉恆、胡作霖、褚殿元、楊載福、彭玉林、鄒漢章、龍獻深、周鳳山、塔齊布等十一人為湘軍將領。
曾國藩廢除了滿清制度的軍制,而採用了明將戚繼光的軍製法,以營為制。把五千湘軍分成十營,各委營官一人。
營下轄五哨,每哨設哨官二名;哨下設十棚,每棚設棚頭一名。層層節制,次序分明,使用起來,靈活機動,適於調遣。首領各負其責,能夠充分發揮作用。
曾國藩自任湘軍統帥,塔齊布為總指揮,曾國荃為總監軍,羅澤南為總先鋒,李續賓為十路接應使,李宜賓掌管軍需。特聘左宗棠為幫辦大臣,參與軍機。
曾國藩深知太平軍的水營相當厲害,已控制了長江和沿岸各地。他決定創辦一支精良水師,來對付太平軍的水營。責成褚汝航為水師督辦。設湘潭、衡陽兩個造船廠,派專人購置洋槍洋炮。
一八五四年二月二十三日,船廠建成,相繼造成快蟹四十隻,長龍五十隻,大舢板一百五十隻,拖船五隻,鐵甲指揮船一隻。又購民船數百艘,改為兵船或輜重船。在船上都配備了西洋大炮和新式火炮。曾國藩的坐船「蒼龍號」,更建造得非常堅固,裡外都用鐵甲包裹。船頭配八千斤西洋重炮三門,船尾置六千斤西洋快炮三門。兩舷各有快炮五門,還配備火箭炮一門,新式步槍二百支。拿當時的情況來說,能配置這種裝備,已經是相當進步的了,真像一座水上堡壘。
曾國藩又招水勇五千名,設水師五營,任命褚汝航、夏鑾、胡嘉恆、胡作霖為水師總統。他還把湘軍水營命名為「長江水師」。
這時,湘軍的水陸兵員已達到一萬七千餘人。曾國藩並不滿足現狀,一面不斷擴軍,一面加緊操練,務求精益求精。
當太平軍正以風捲殘雲之勢橫掃安徽、江西,國宗石鳳奎、石鎮倫率軍進攻湖南之時,曾國藩的湘軍,羽翼已成。
太平軍連克數城,距湖南省會長沙只有六十多里,長沙震動很大。昏庸無能的湖南巡撫駱秉章慌了手腳,急忙命人設防,又到曾國藩那兒求援。曾國藩比駱秉章瞭解得清楚,說道:「中丞大人不必憂慮,你只要把長沙守住就可以了,對付長毛子的事,交給曾某好了。」駱秉章於恩萬謝,告辭而去。
曾國藩把左宗棠、曾國莖、羅澤南、塔齊布等人請來議事。左宗棠說:「賊勢大而猛,必須派精兵迎頭痛擊,務求必勝。倘若我軍士氣受挫,後果萬難收拾。」曾國荃說:「賊兵屢勝,其性必驕。我出其不意,予以痛剿,賊兵受挫必亂,我軍乘勝攻之。湖南不難定也。」在座的七嘴八舌,各顯其能。
曾國藩手拈鬚髯,一面靜聽他們講話,一面在腦子裡盤算著這一仗的打法。看大家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才果斷地決定說:「羅澤南聽令!」「弟子在。」曾國藩用鹹嚴的目光逼著他說:「你身為總先鋒,應該一馬當先,與發匪決戰。我給你精兵兩千,出城迎敵。只准勝,不許敗。湘軍能不能立得住,叫得響,這一仗關係重大,你要認真對待!」羅澤南挺胸昂首,說道:「請恩師放心,弟子要是不勝,提頭來見。」「不不不!」曾國藩道:「你的人頭能值多少錢?我要的是必須打勝!你懂嗎?」「弟子懂得。」「好!」曾國藩又叫了一聲:「塔齊布!」「卑職在。」塔齊布晃著粗壯的身軀,躬身施禮。曾國藩道:「我給你精兵一千,做羅澤南的梯隊,以防萬一。先鋒勝了,你助他進攻;先鋒不利,由你替代!」「遵令!」曾國藩又對曾國茶說:「老九哇,我給你洋炮手五百名,埋伏在軍陣兩翼,看準機會,打發匪一個措手不及。火力要猛,打得要准。不可浪戰!」「小弟遵令!」左宗棠欠身道:「卑職打算隨軍出發,到戰場去看一看,還可以隨時與各位將軍磋商軍情。」「很好。」曾國藩轉過臉來,對大家說:「你們都要聽左大人的調遣。下去吧!」
羅澤南、塔齊布、曾國荃、左宗棠四人,興沖沖地走出督辦府,點齊人馬,帶著應用的東西,大開北門,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六十多里,一日便到,兩軍在寧鄉相遇。
且說太平軍大將石鳳奎和石鎮倫,他們聽說官軍殺來,並不感到意外,馬上命令出兵,在寧鄉西郊擺下戰場。往對面一看,不由吃了一驚!
原來,湘軍的穿戴與其他清軍不同。軍服全是藍色、白邊,前後白月亮,前邊繡著一個「湘」字,後邊繡著一個「勇」字。看年歲都在十八歲以上,二十五歲以下。刀槍閃光,旗幟鮮明,十分整齊利落。正中央一桿杏黃色大旗,上繡「湘軍都先鋒羅」幾個大字。旗腳下閃出一匹大花馬,馬上端坐一人:三十歲上下,瓦面金睛,二目有神,頭頂紫銅盔,身披紫銅大葉連環甲,雙手平端方天畫戟,威嚴之中透著傲氣。此人正是曾國藩的弟子羅澤南。
羅澤甫也是湖南湘鄉人。他年輕好學,性格勇猛剽悍,武藝高強,還特別愛學兵法,曾國藩才收他做弟子,讓他協助曾國壟在鄉間創辦團練。曾國藩這次發跡,怎能忘了他呢?
石鳳奎看罷,對石鎮倫道:「想不到湖南還有這樣整齊的清妖!」石鎮倫道:「外強中乾,擺擺樣子而已,看我勝他!」說罷,雙腳點鐐,馬往前提,用手中槍一指,罵道:「清妖小輩,還不過來送死!」羅澤南也罵道:「逆賊!竟敢造反倡亂,我叫你們有來無回!」石鎮倫大怒,麾兵直殺過來。羅澤南也不示弱,催馬挺身,前來迎戰。兩千湘軍吶喊一聲,也衝殺過來。霎時間,刀槍井舉,斧棍相擊,廝殺在一處。石鎮倫戰住羅澤南,槍戟如飛,殺得難解難分。
羅澤南一邊打著,一邊偷眼觀看,他發現太平軍果然厲害,個個又勇又猛,動作乾淨利落,都有視死如歸的勁頭;再看看自己的湘勇,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有一股猛勁兒。兩軍打了個針鋒相對,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石鳳奎在後面觀陣,心中暗自焦急:沒想到這支官軍竟如此頑強。他怕石鎮倫有失,雙手荷槍,麾大兵助戰。
羅澤南見太平軍兩路出擊,人多勢眾,心中有些膽怯。正在這個時候,忽聽他背後響起一陣鑼聲。誰都知道:「聞鼓必進,聞金必退。」羅澤甫知道這是叫他收兵,不敢再戰,撥馬跳出圈外,往後便退。
湘軍突然敗退,使太平軍感到意外。正在這時,從戰場左側出現了一支官軍,每人手端一支洋槍,腰中挎著彈囊,一字擺開,迎面把太平軍攔住。
原來,方纔這場激烈的大戰,對湘軍幫辦大臣左宗棠的壓力很大。他在離戰場半里以外的高坡上觀戰,見太平軍果然厲害。他怕湘軍頂不住,挫傷了銳氣,便急忙傳令嗚鑼收兵。這時,曾國荃的洋槍隊正埋伏在戰場左側,左宗棠便命曾國荃的洋槍隊出陣。
曾國荃瞪著掛滿血絲的眼睛,把牙齒錯得咯咯響,命令一聲:「打!」五百支洋槍同時開火。「乒!乓——」戰場上頓時響起了放鞭似的槍聲。太平軍隨著槍聲,不斷倒下,陣腳大亂。羅澤南乘勢又殺了回來,塔齊布也指揮梯隊加入戰團。太平軍招架不住,全線潰退,傷亡慘重。石鎮倫、石鳳奎無奈,撤回寧鄉。
湘軍得到便宜不放,在後面一個勁兒地窮追猛打。太平軍抵擋不住,又往後退。最後一直退到岳州。寧鄉、靜港、湘陰都被湘軍收復了。
石鳳奎大兵退到岳州城,四門緊閉,嚴加防守,並派人飛報翼王,石達開這才要血戰湖南。把眼一瞪:「你敢抗旨不遵嗎?」載澄趕緊跪倒,兔冠叩首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同治又笑了,一把把他拉起來,用商量的口吻說:「咱們偷著去,誰也不知道。又不是經常的,你怕什麼?只要朕高興,還有你的虧吃?」載澄道:「陛下可要把太監和侍衛買通。不然,非走風不可。」「那是自然。」
第二天,同治把總管太監孫雙喜叫到眼前,秘密地囑咐了一番。就在這天晚上,同治化了裝,和載澄出紫禁城,到街上遊逛去了。天子腳下的京都,到底與別處不同。華燈初上,遊人不絕。尤其是八大胡同,紅男綠女,擦肩接踵,到處是笑語歡聲。
同治帝真好像鳥兒出籠,只覺著心曠神怡。載澄把他領進一家暗娼,叫來七八個粉頭,陪皇上又說又笑,又打又鬧,把個少年天子樂得留連忘返。
書不重敘。從此之後,皇上經常化裝微行,鬧出了不少笑話。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日久天長,秘密終於被揭穿了。第一個知道的,就是總管內務府大臣明善。有一次,天麻麻亮,他剛好在東華門,碰見化了裝的同治帝。明善大吃一驚,詳細詢問禁軍,才知道皇上經常外出,他不敢向兩太后具奏,但又不敢不說。最後,終於向恭親王講了。恭親王聞聽,大吃一驚。他知道西太后脾氣不好,沒敢對她說,轉著彎地向東太后說了。東太后不叫恭親王聲張,她自己偷著找皇上盤問了經過。同治知道瞞不住了,便把實情交代了一番。東太后對皇上又氣又愛,哭著勸了半天。為了這事,東太后幾夜沒睡好覺。她認為:皇上都十七了,整天閒暇無事,難免做出荒唐之事。若叫他親政,佔住他的身子,就不至於如此了。思前想後,她決定撤簾歸政。
第二天,她來見慈禧,把撤簾歸政的意思向她說了一遍。慈禧感到突然,吃驚地問道:「姐姐,你怎麼想到這上頭來了?難道說,聽了什麼閒話?」東太后道:「你不必多心,什麼閒活也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