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的小鹿 第67章 別了,童年 (2)
    早上他被那種熟悉的痙攣給折磨醒了,好像有無數只長著長指甲的爪子在撕扯著,幾乎要將他的腸子扯斷。他開始瘋狂地找東西吃,在一個樹洞裡,他發現了一些松鼠藏的已經隔年的橡實。餓瘋了的巴特顧不得細嚼就將那些橡實給吞了下去,他甚至沒有將橡實的硬皮弄乾淨,那些堅皮幾乎割破他的胃,他覺得疼痛難忍,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滴下來,連槳都拿不穩了。幸好他是往下遊走,不用自己費力氣,否則,他一定會被水流衝到別處去。整個上午,他只前進了一小段距離。下午有三艘汽船從河心駛過,他站在小船上,揮舞著手臂,衝著汽船大叫,可他太小了,汽船根本沒注意到他,鳴著汽笛就駛過去了。當那幾艘船消失在他的視野中時,他傷心地哭起來。巴特決定將船划到河心去,那樣他們就能注意到他了。他開始費力劃著,水面很平靜,周圍沒有風,烈日烤著他。他覺得腦袋裡似乎鑽進了無數只蜜蜂,嗡嗡作響,眼前也出現了無數的金星。突然,那聲音停止了,他墜入了一片黑暗中……

    當他睜開眼睛時,天已經黑了。他感覺到一個人正抱著他走,耳邊還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這不是個醉漢,而是個孩子。」

    「將他放到臥鋪上去吧,他生病了。至於他的小船,就繫在我們的船後面吧。」另外一個人說道。

    巴特打量著周圍:現在他躺在一個靠牆的臥鋪上,一盞燈在壁倉上掛著,燈光一閃一閃的,他想這一定是個遊船。一個男人朝他俯下身:「你感覺如何?真是太險了,我們差一點撞到你。」

    他很想回答他的問題,但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他可能餓壞了,給他點東西吃。」一個聲音在上面喊。

    「孩子,你想吃東西嗎?」那個男人問他。

    巴特點點頭。那個男人給他準備食物去了,一陣叮噹亂響之後,那個男人回來了。他遞給巴特一隻杯子,杯子裡是又濃又冷的湯。他小心地喝了一口,覺得毫無滋味。後來舌頭恢復味覺了,他便開始大口吞嚥起來,由於吞得太急,他被噎住了。

    「你到底多久沒吃過東西了?」那人問他。

    「我記不清了。」他含糊不清地說。

    「嗨,船長,這孩子大概餓了很久。他連多久沒吃過東西都記不清了。」男子衝著上面喊。

    「那就讓他多吃點,不過要慢慢的,否則這傢伙會將食物都吐在我的鋪上。」

    於是又一杯濃湯遞到了巴特面前,還有餅乾。巴特又狼吞虎嚥地吃完了第二杯,他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實在無法自控。這樣又有了第三杯,他仔細品嚐著濃湯,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味的食物了,第三杯吃完,人家不給他了。

    「你從哪兒來?」吃完東西以後那人問他。

    巴特深吸了一口氣,望了一眼那搖晃的壁燈,閉上了眼睛。那個人的話刺到了他的痛處,他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巴特閉上眼睛待了一會兒,竟然又睡過去了。

    破曉時分,船靠岸了。他被船停泊的喧鬧聲給吵醒了,開始他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還在獨木舟裡漂蕩呢。他坐起身來,看見了那盞掛在壁倉上的燈,才想起昨晚事情。肚子裡那種刀絞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他邁上台階,走上了甲板,看到一袋袋的貨物正卸在碼頭上。他認出這是伏晉西亞鎮。

    「孩子,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要到哪兒去嗎?」船長轉過身來問他。

    「波士頓,我要到那兒。」他說。

    「你知道波士頓在哪兒嗎?傻孩子,它在遙遠的北方,像你這樣的走法,估計到死都走不到。」

    巴特呆住了,他看著船長,說不出一句話。

    「你住在哪兒?現在就告訴我,因為這是公家的船,我不能總等你。」

    「我住在叢莽裡的一個島地上。」

    「我還從來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船長,那地方離這兒也就十五里,不遠。」

    「那麼,孩子你就在這兒上岸吧。至於波士頓,見鬼去吧。你家裡還有人麼?」

    巴特點點頭。

    「那他們知道你要去那兒嗎?」

    巴特搖搖頭。

    「你是偷跑出來的?哈哈!我還像你這麼大時,最喜歡待在家裡,才不會做這麼蠢的事呢。除了家人,沒人會為你這樣一個狼狽的小鬼操心。來,把他帶到岸上去吧。」

    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將他舉起來放到了地上。

    「將他的小船解開,孩子,拉住它,我們走了。」汽笛響了,輪船開走了,船後面冒起了大片的水花。

    一個陌生人將一隻袋子扛到肩上,他看了巴特一眼,巴特也看了看他,然後那人頭也不回地朝伏晉西亞鎮走去。巴特緊緊抓著小船。天已經完全亮了,朝陽將海面映得通紅。現在他除了回家別無選擇。

    他跳上小船,劃到西岸。然後停下來往對岸望去。麥卡洛婆婆家的廢墟在陽光的照耀下一清二楚。他哽咽了,轉身向大陸走去。而且他又餓了,渾身無力,不過已經不像昨天那麼難受了。

    他艱難地邁著步子向西走,他想回家。他想起了爸爸媽媽,他們現在應該不要他了吧,畢竟他給他們添了那麼大的麻煩。他想當他走進廚房時,媽媽一定會拿個掃把將他趕出來的。至於爸爸,他肯定也不理自己了。自己一點用處都沒有,只會吃,到處閒逛,還讓小旗吃光了所有的莊稼。他覺得自己壞透了。

    他在大路上晃蕩,陽光很強烈。他想起現在已經是四月了,叢莽裡肯定是一副鳥語花香的景象了吧。鳥兒在樹林裡唱著歌,整個世界,似乎只有他無處可去。他想起了銀谷,他曾經在那兒有過多麼快樂的時光啊。於是他邁開步子向銀谷走去。

    他看見了銀谷的那條小溪,他正口渴難耐,於是他衝下溪岸,將身子整個撲在溪水邊,貪婪地喝起水來,一直喝到肚皮都脹起來為止。水喝足了,巴特翻了個身,就那樣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暈眩來襲。暈眩過後是無法阻擋的睏意,他睡著了。

    傍晚到來之前,他醒了,看到了頭頂上盛開的白色木蘭花。

    他想起去年,自己也在這個地方睡了整整一下午,而且他還給自己做了一架小水車。那時多麼美好啊,不知道那架小水車還在不在。如果找到那架小水車,是不是就能將所有美好都找回來呢?他這麼想著,急忙爬起來,去找曾經放置小水車的地方。可他沒找到,洪水已經將那個噗噗轉的可愛的小水車捲走了。

    我要再給自己造一架,他倔強地想。

    他從樹上割下樹枝,做成小水車的支架,用野櫻桃樹的枝條做轉軸,又按照原來的樣子用扇棕櫚葉做了輪葉。小水車很快做好了,他將它插入溪水中。溪水沖擊著輪葉,小水車轉起來了,升上來,落下去,升上來,又落下去。他看著小水車,覺得它已經對他沒有吸引力了。

    「破玩意兒……」他一腳踢翻了它。散架的小水車被水沖走了,看著那些漂走的碎片,他悲從中來,伏在地上大哭起來。現在無論巴特做什麼,他都感覺不到快樂了。

    他想起了爸爸,無論何時都安慰自己的爸爸。巴特開始瘋狂地想念他,他無法忍受見不到爸爸,他渴望見到爸爸那有些佝僂的瘦小身影,這種渴望無比強烈,比他餓肚子時想吃東西的慾望還要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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