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走進教堂的人們第一反應就是憤怒，教堂外有兩個孩子在拚命地哭，怎麼也勸不住。「這個慶祝聖誕前夕的辦法可真是好啊，差點把人嚇死。」一個男人叫道。但卡西姆兄弟沒有理會這些，他們醉醺醺地繼續笑鬧著。由於是節日，大家並沒有過多的怪罪他們，後來由於他們的笑鬧太有感染力了，大家竟然和他們一起笑鬧起來。當然，大多數人的興趣都集中在了那巨大的熊皮上。一時間，整個教堂裡歡聲笑語不斷。最後大家一致認為瓊斯比老缺趾更像一頭熊。因為老缺趾已經在這作福好多年了，沒有人不知道它。
得知老缺趾是貝尼打死的以後，參加聖禮的人將貝尼圍了起來，消滅了老缺趾這個禍害，人們將貝尼當成了英雄。他餓壞了，於是媽媽給他端來一盤食物。可還沒吃兩口，圍著他人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向他提問。他不得不將盛著食物的盤子放到膝蓋上，然後講起獵熊的經過來。如此一來他再也沒機會吃東西了。
巴特待在一個角落，打量著四周。教堂很小，但裝飾得很漂亮。挺拔的冬青、漂亮的生長在室內的小花小草，還有那種無核的小葡萄跟天竺葵，將教堂點綴得溫暖而有生氣。沿牆的架子上，煤油燈在閃耀，天花板也貼上了綠色、黃色和紅色的貼紙。在教堂最前方，緊挨著講壇的地方，擺著一棵聖誕樹，滿樹都是金絲銀絲、漂亮的卡通圖畫和發光的圓球，還有很多禮物堆在樹下。那些剛剛得到漂亮娃娃的小女孩神情恍惚地在教堂裡四處遊走，那些擠不到貝尼身邊去的小男孩，則坐在地板上玩耍。
食物放在挨著聖誕樹的那幾張桌子上，媽媽和麥卡洛婆婆發現了巴特，急忙衝到他身邊，將他帶到了放著食物的桌子邊。周圍那些女人知道他是貝尼的兒子，紛紛圍上來將自己手中的食物遞給巴特。巴特覺得自己受歡迎極了，那些女人也向他打聽獵熊的情況。剛開始他幾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低著頭站在那裡，端著滿盤子的食物。那時他緊張極了，身上忽冷忽熱，不知如何是好。連盤子裡的食物也差點灑出來。
「我們還是別為難他了，隨他吧。」麥卡洛婆婆說。
聽了婆婆的話，巴特忽然抬起了頭，他不願意失去發言的機會，這樣他所得到的榮耀很快就會失去。於是他講起來。
「起先我們拿它幾乎毫無辦法，我們追了它三天，才追上它兩次。」他極力回想著當時的情景，並模仿著貝尼講故事的方式。
那些女人洗耳恭聽，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期間，我們差點掉進池塘，那時可真是危險，不過最後我們還是截住了它。」巴特來了精神，繪聲繪色地給那些女人講起來。可說到一半，他低頭看了一下盤子裡的食物，忽然就不想講了。於是匆匆結束了他的故事，然後從盤子裡拿起一塊蛋糕咬了一大口，他的腮幫頓時變得鼓鼓的，又有更多女人給他拿來了糖果。
「現在你這麼拚命地吃蛋糕，等會肯定吃不下別的東西了。」媽媽提醒他。
「我不想吃別的。」巴特含糊不清地說。
「算了，由他去吧。」麥卡洛婆婆說，「那些玉米麵包，他在平時也可以吃。」
「嗯，我明天再吃玉米麵包。」巴特說完，又埋頭吃起來。他不停地吃，吃完一種又換另一種。
「媽媽，小旗回家了嗎？」他邊吃邊問。
「是的，昨晚天黑後它就回家了。那時我擔心極了，因為它回來了而你沒有回來，我以為你出事了呢。後來我在這碰到了南莉，她跟我說了你們的情況，我這才放心。」
巴特看著媽媽，今晚她可真漂亮啊。她穿著那套黑羊駝呢的服裝，灰白的頭髮打了發油，梳得油光水滑的。因為貝尼和巴特成為了獵熊的英雄，她作為家屬也覺得十分自豪，別的女人都很尊敬地同她說話。因為驕傲和滿足，她的臉漲的通紅。巴特想，當貝尼·布朗的家眷真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情。
「媽媽，我想送您一件禮物，可我把它放家裡了。」巴特說。
「是那串紅紅的、光溜溜的東西嗎？」
「是的，難道您發現它了？」
「那當然了，要知道我可經常打掃屋子的。」
「那麼。您喜歡它嗎？」
「當然了，知道嗎，它漂亮極了，本來我想把它戴出來，可我想你一定希望將它親手交給我，於是我又把它放回了原處。而且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你知道是什麼嗎？還是你不想讓我說出來？」
「不，我現在就想知道。」
「我給你買了一袋薄荷糖，而你爸爸給你用公鹿的腿骨做了一把刀鞘，這樣你就能把保羅送你的那把刀帶出去了，而且他還給你的小鹿做了一個皮項圈。」
「太棒了，可為什麼他做這些東西我會不知道呢？」巴特疑惑地問。
「他是在你睡著了以後才做的，你睡得像頭小豬，肯定什麼都不知道呀。」
巴特滿足地歎了口氣，這下他覺得身心都得到了滿足，再看看手裡的蛋糕，它已經沒有那麼大吸引力了，他將蛋糕遞給了媽媽：「我不想吃了，幫我放起來吧。」
「你吃得夠多了，也差不多了。」媽媽說。
吃夠了，他又開始觀察起周圍的人來。忽然，他看見了蘿莉，她正在和那個沉默寡言的擺渡孩子玩造房子遊戲。巴特看著那個穿著有藍色褶皺的白童裝的小姑娘，幾乎都不認識她了。她今晚也很漂亮，兩條藍色緞帶做成的蝴蝶結綁在辮子上，當她動的時候，蝴蝶結也跟著晃動。忽然，巴特有些不高興，不是因為蘿莉，而是那個跟蘿莉在一起玩耍的擺渡的孩子。他認為蘿莉是屬於他的，只有他才能隨心所欲地對她，哪怕是用土豆丟她，而其他人則不允許。
在教堂比較靠後的地方，卡西姆兄弟們圍成了一個小圈子。也有膽大的女人給他們送去糕點，雖然每對卡西姆兄弟多瞧一眼都會招來別人的嘲諷，可她們還是那麼做了。因為有了女人，這些壯漢鬧騰得更加肆無忌憚，而且他們又開始喝起酒來。由於他們聲音太大，那些小聲說話的人的聲音都被壓了下去。有小提琴手跑到教堂外面的廣場上，調好了琴，拉起了歡快的調子。卡西姆兄弟們伴著音樂在廣場上跳起舞來，瓊斯、漢斯和薩姆他們幾個還邀請周圍的姑娘們當舞伴。鮑勃沒有參加他們的狂歡，而是皺著眉頭在圈子外看著。麥卡洛婆婆從教堂裡出來，她眼睛裡冒著怒火，在遠處的一張凳子上，她坐了下來。
「如果我早知道這些無恥的傢伙也在這兒的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來的。」她說。
「我也一樣。」巴特的媽媽附和道。
她們坐在一起，難得沒有爭吵，這是她們第一次意見一致。巴特被喧鬧的音樂和香甜的糕點弄得昏昏沉沉，他覺得自己有些醉了。外面空氣是冷的，可教堂裡卻因為熱鬧的人群和喧鬧的音樂而燥熱得不行。
忽然，從外面進來了一個男人，跟他一起進來的還有一股寒冷的氣息。喧鬧的人們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抬起頭看是怎麼回事。鮑勃問了那個男人幾句話，沒有人聽清楚男人說了什麼，只見鮑勃對他的兄弟們說了幾句，然後卡西姆兄弟就一窩蜂地湧到外面去了。
貝尼此刻已經講完了他的故事，圍著他的那幾個人聽得心滿意足，現在都迫不及待地講自己打獵的故事給貝尼聽。廣場上跳舞的人漸漸散開了，有幾個婦人跑到獵人身邊，抱怨他們不陪她們跳舞。新來的那個男人被帶到放著食物的桌子邊吃起東西。他剛從船上下來，現在輪船正泊在碼頭上裝木柴。
「剛才我說，跟我一起下船的還有幾個人。其中有一個叫保羅的先生還有一位年輕的太太。我想你們大概都認識他們。」那個人說。
「你肯定和你一起下來的人叫這個名字？」聽了那人的話麥卡洛婆婆猛地站起來問。
「那當然了。」那人回答，「他還告訴我，他家就在這附近呢。」
貝尼穿過人群拉住了麥卡洛婆婆：「我想現在您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卡西姆他們幾個已經到您家去了。現在我會趕過去處理這件事，我希望您跟我一起去，假如您也在場，他們幾個可能會因為羞愧而有所收斂。」
「好，咱們走吧。」說完她去拿她的披肩和帽子。
「我也跟你們一起去。」巴特的媽媽說，「我也要教訓教訓這幾個流氓。」
他們幾個出發了，巴特跟在隊伍的最後。他們集體上了貝尼家的馬車，向河邊疾馳而去。遠遠的，河邊那頭明亮起來。
「一定是哪兒著火了。」貝尼驚呼起來，「哦，天哪！」
他沒有看錯，火光從那裡發出。在路的拐角處，那一大排夾竹桃的盡頭，熊熊烈火衝向天空，那是麥卡洛婆婆的家。他們衝進院子，屋子已經被火吞噬。火光將房間裡的每個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絨毛夾著尾巴向他們跑過來。
婆婆大聲呼喚：「保羅，保羅。」
火勢太大了，在距離好幾米遠的地方都烤得人受不了，麥卡洛婆婆向著大火奔去。
「你瘋啦，難道想被燒死麼？」貝尼拉住了她，大聲吼道。
「可我兒子在裡面，保羅還在裡面啊。」婆婆痛苦地喊著。
「不會的，保羅不會在裡面，他肯定已經逃出來了。」貝尼安慰她。
「我不信，他們一定把他打死了，他肯定在裡面。我要救他出來。」
火光將一切照得恍如白晝，貝尼一邊拉著麥卡洛婆婆一邊觀察著地面上的足跡。地面上有馬蹄印，可馬的主人卻不見了蹤影。
「太過分了，簡直沒有那些流氓幹不出來的事。」媽媽氣憤地說。
麥卡洛婆婆拚命掙扎，想擺脫貝尼的控制。「巴特你趕快駕車到鮑爾的店裡去打聽一下。看看保羅下船後去了哪裡。如果店裡沒有人知道，你再到別處去問問。要快，知道嗎？」貝尼命令道。
巴特點點頭，轉身爬上了車。他趕著車進了那條小巷，他的腦子很亂，手也不聽使喚。他已經忘了貝尼究竟是先讓他到商店還是先去教堂。他現在滿腦子就一個念頭，假如保羅還活著，不管他做了什麼自己都不會怨恨他了。車子拐進了大路。今晚的星星很明亮，馬打著響鼻向前奔去。在馬車前面，一男一女正向著河邊走去。不知那個女的說了什麼，那個男的笑出聲來。
「保羅！」巴特大叫起來，然後他迅速地從還沒有停穩的大車上跳下來。
「那是誰？」保羅說，「嗨，原來是巴特呀，小傢伙，你還好麼？」
巴特看清了站在保羅旁邊的那個女人是羅琳。
「快，趕緊上車。」巴特喊道。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巴特，你怎麼這樣說話呢，你平時不是很有禮貌嗎？」
「快呀，婆婆的房子著火了，是卡西姆兄弟干的。」
這下換保羅著急了，他將手裡的袋子扔到車上，然後將羅琳抱上了車，他自己也跳了上去。他接過巴特手裡的韁繩，馬車向前狂奔起來。巴特爬到了保羅身邊坐下，他看到保羅拿出他的左輪手槍放在了身邊。
「他們已經走了。」巴特告訴他。
保羅一言不發，只將馬車趕得更快了。片刻功夫，已經被燒的只剩一個架子的房子出現在他們眼前。保羅喘息著說：「我媽媽不在裡面吧？」
「她在那兒！」巴特指給他看。
保羅將車停住，跳下車向著麥卡洛婆婆奔去。
「媽媽！」他喊道，同時張開了自己的胳膊。
麥卡洛婆婆看到自己的兒子，也揚著胳膊向保羅跑來，她緊緊地把保羅抱在懷裡失聲痛哭。
「好了媽媽，沒事了，安靜些！」保羅拍著她的背安慰道。
貝尼在一邊注視著他們：「我想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的聲音會比你更受歡迎了，保羅。」
保羅推開婆婆，看著燒成廢墟的房子問道：「卡西姆他們幾個是從哪條路上走的？」
「天啊！」巴特聽見婆婆輕呼，「你找他們幾個幹什麼？」婆婆穩定了一下情緒，大聲問保羅。
「當然找他們算賬。」他猛地轉過來說，「巴特說這是他們幹的。」
「巴特，你真是個傻孩子，你怎麼能這麼想呢。跟他們幾個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出去時有一盞燈忘了熄，可能是窗簾被風給吹過去了，所以它才著了。整整一晚上我都在擔心，現在果然出事了。」說完，她看著巴特，「巴特，你想惹大亂子嗎？」
巴特目瞪口呆地看著婆婆，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媽媽也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怎麼，難道不是……」媽媽剛想說什麼，貝尼使勁拽了一下她的胳膊。
「是啊，巴特，要知道你這麼說連好幾里以外的路人都會受到牽連。」貝尼說。
保羅漸漸放輕鬆了，他長吐了一口氣。「這樣最好，如果真是他們幾個，他們誰也別想活。」說完，他轉身向羅琳走去，「諸位，來見見我的妻子。」
麥卡洛婆婆端詳了她一會兒，終於走向了她，親吻著她的臉頰。
「我很高興我有兒媳婦了。」她說，「也許保羅能經常回來看看我。」
保羅拉著羅琳走開了。
婆婆轉身，緊盯著貝尼一家：「假如你們將這件事情洩露出去了，那麼……」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我不會因為一座房子就讓卡西姆兄弟喪命。」
「我知道，我不是已經理解您的意思了嗎？」貝尼說。
婆婆有些顫抖，貝尼走過去抱住他。她安靜了下來。保羅跟羅琳回來了。
「媽媽，您放心，我們會為您在河邊建一座最漂亮的房子。」他說。
「我想不用了。」她慢悠悠地說，「我已經老了，現在我想住到波士頓去。明天一早就出發。」
保羅驚喜地說：「媽媽，難道說……您想離開這兒嗎？」
婆婆點了點頭。
「太好了，我喜歡波士頓。要知道我總是從那兒出海。不過把您放在那群北佬中間，我還真是不太放心啊。」保羅興奮地說。
巴特看著興奮的保羅，再看看貝尼，他發現，貝尼的臉色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