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臨近,天氣依然炎熱,大地變得乾燥,所有植物都沒精打采的,只有蘆葦還在生長。炎熱的天氣使人變得焦躁,甚至連狗都變得脾氣暴躁。最熱的三伏天已經快要過去,蛇從洞裡出來覓食。貝尼路過葡萄架的時候,看見菊苣1叢在劇烈地晃動,彷彿有一條鱷魚從那兒經過。他趕忙跑去看,發現一條足有七尺長的響尾蛇在菊苣叢中四處探著脖子尋找鵪鶉,它大概想在進入冬眠之前填飽肚子。貝尼捕獲那條蛇之後,將蛇皮烘乾,掛在了房間火爐的牆壁上。
貝尼總是凝視著這張蛇皮,每當有人來他們家,他都會對客人說:「看見沒有,這張蛇皮,我很喜歡,它讓我知道,即使在毒蛇裡也有對人無害的蛇。」
夏季即將過去,所有植物都在這幾天發生變化。這季節裡,裘麒麟草、紫菀,還有鹿舌草,都長得十分茂盛,圍柵周圍的漿果也熟了,鳥兒都在啄食它們。在這個夏秋交接的季節,懸鉤子、黑莓,還有野醋栗等春天和夏天的漿果都已經沒有了。野樹莓也好幾個月都不長果子了。動物們沒有東西吃,浣熊和狐狸由於太過飢餓都紛紛把野葡萄籐的皮剝下來填肚子。
動物們都在為食物發愁,鹿也不例外。萬壽果和柿子都還沒有熟透,松子和橡實也要等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吃。鹿們只能到那些低窪潮濕的地方,比如沼澤、草原,還有河灘的灣頭去找食物。這些是植物嫩芽最多的地方,比如桃金娘、香膠,還有蟋蟀草,都是鹿喜歡吃的。不過到這幾個地方通常不會經過巴特家的墾地,所以貝尼這一個月只殺了一頭一歲的小公鹿。它那嬌嫩的角上還蒙著一層好似天鵝絨的絨毛,但那層絨毛摸起來卻像羊毛一樣粗糙,還有樹皮的碎屑,是它平時在小樹上摩擦留下來的,在長的過程中鹿角會癢,這樣做可以減輕癢的感覺,並讓角變得堅硬。巴特的媽媽將鹿茸煮著吃了,她說那味道很像骨髓。可是巴特卻不忍心吃,那會讓他想起小旗。
熊也在低窪的地方找東西吃,那裡有它們最喜歡的沼澤甘藍,那是扇棕櫚的嫩心。它們吃沼澤甘藍時會把扇棕櫚外面的那層皮全部剝掉,所以溪水兩邊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景——矮小的扇棕櫚的外皮被撕成一條一條的,裡面最嫩的奶油色的沼澤甘藍全部被掏空,整個扇棕櫚林子就像被颶風的尾巴掃過一樣。這些扇棕櫚最後都會死掉,因為它們失去了芯。有一次,貝尼走到溪邊,看到了一棵矮小的扇棕櫚,它的外皮已經被撕爛,或許是熊沒來得及吃,裡面的沼澤甘藍居然留了下來。貝尼用獵刀將沼澤甘藍取出,帶回家煮著吃,他們稱之為「沼澤捲心菜」。貝尼一家很喜歡吃這東西,就跟熊一樣。
貝尼告訴巴特,這段時間最好讓小旗跟著他,因為沼澤甘藍快被熊吃光了,那時它們就會到墾地來打小豬的主意。這對小豬還有小旗來說是相當危險的。小豬由貝尼來保護,小旗呢,就要靠巴特了。
「爸爸,我覺得小旗已經長得夠大了,難道還不能抵禦熊的攻擊嗎?」
「那當然,要想抵禦熊的攻擊,小旗還差得遠。別說是小旗,連我曾經養過的幾乎和熊一般大的一頭公牛,最後還是被熊咬死了。」貝尼說,「那頭熊吃那頭公牛,足足吃了一個禮拜。」
媽媽抱怨天總是不下雨。家裡用來儲存雨水的桶早就見底了,這給她洗衣服造成了很大的困難,她不得不到凹穴去洗衣服,因為她已經積累了太多髒衣服,再不去洗,巴特和貝尼就沒有乾淨衣服穿了。
她經常說:「為什麼還不下雨?雨天洗衣服多容易啊,我媽經常這樣說。我還需要雨水來使牛奶凝結,這樣我們才有酸奶吃。雨水是凝結酸奶最有效的東西了,尤其是從胡桃樹上滴下來的雨水。可是現在不下雨,我們的牛奶都要餿了。」
貝尼都會看天上的月亮。當上弦月出現的時候,貝尼高興壞了,他連忙喊巴特和他的媽媽:「嘿,快出來看啊,上弦月,看它多麼垂直啊,我們不久就會有雨了,我敢打賭。」他說,「如果月亮是橫著出來的,那麼很長一段時間也不可能下雨。孩子他媽,衣服可以不用洗了,直接掛在繩子上,雨水就會幫你沖乾淨了。」
果然,三天以後,下雨的徵兆出現了。當他和巴特出去打獵的時候,經過裘尼泊溪,它們聽到了鱷魚在溪水中喘息的聲音。白天,他們見到一群一群的蝙蝠從洞裡飛了出來。夜裡,青蛙也不安生,他們呱呱地叫著,吵得人睡不好,更離奇的是,公雞在正午時分啼叫起來。響尾蛇也不甘寂寞,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匆匆爬過貝尼家的墾地。第四天,天空中飛過一群白色的海鳥。貝尼覺得不對勁,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他對巴特說:「看到那群鳥沒有,它們飛往佛羅里達去了。可是它們不該這樣的,如果這樣,只有一種可能——這裡將會有大暴雨,這是我不願看到的。」
貝尼的臉上滿是擔憂,可是巴特覺得很興奮,他喜歡暴風雨。每當暴風雨來臨時,他就不用去做繁瑣的雜務,和爸爸媽媽待在屋子裡聽雨點打在屋頂上的聲音。而且,那時的媽媽十分溫柔,她會用糖漿製成糖果給他吃,爸爸也會給他講好多有意思的故事。
「多希望是場颶風啊!」巴特說。
「你最好別希望這種事發生。」貝尼轉過身來嚴厲地注視著他,「颶風的破壞力很大,會將作物全部毀壞,會讓水手在大海中失去生命。如果它向南邊刮過來,那就更不得了,會將房屋吹倒,甚至有人死亡!」
「那麼嚴重?」巴特抬起頭望著爸爸。
「是的。」
「那還是不要來了,不過風和雨畢竟是好東西。」
「對了,風和雨是我們現在正需要的東西,可颶風太恐怖了。」
傍晚,太陽落山了,天空出現了奇異的景色。夕陽是綠的,當太陽完全落山以後,那綠色又轉到東方了。
「天色看起來真嚇人。」巴特說,「我不喜歡這樣。」
夜裡,刮起了狂風。前後門被吹得啪啪作響。小鹿嚇得跑到了巴特的床邊,舔著他的臉。巴特睜開眼睛,將小鹿抱在懷裡,他們已經習慣這樣睡覺了。次日清晨風停了,東方的天空像鮮血一樣紅。大風將熏房的屋頂吹壞了,貝尼一早開始修補,直到中午才修好。他去凹穴挑回兩擔供他們食用的水。中午,天空灰濛濛的,陰沉得可怕,沒有一絲風。
「難道颶風真的要來了嗎?」巴特問。
「好像不是,不過肯定有不尋常的事情要發生。」貝尼說。
下午,天空從灰濛濛變成了黑漆漆,雞都跑到窩裡。巴特將牛都關進了廄欄,貝尼擠好了牛奶,並將馬栓緊,又丟給它一些乾草。
「你去將雞蛋收集起來,我先回屋裡。」貝尼對巴特說。
巴特點點頭,幹活去了。
「孩子,你動作快些,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他沖巴特喊。
巴特走到廄捨裡,那裡只有三個雞蛋,那些雞又在偷懶了。他來到玉米倉裡,一隻老母雞正在那裡下蛋。他彎腰將兩個蛋收集起來,加上剛才拿到的三個,一共五個雞蛋揣到兜裡。
他開始往屋裡走去,他並沒有聽貝尼的勸告,走得很慢。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怒吼。這是風的吼聲,從東北方吹來,拖著巨大的尾巴,掃過樹梢,一下子越過整片玉米地,緊接著,院子裡的樹木發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音,還夾雜著樹枝的斷裂聲。巴特還沒有完全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暴雨已經傾盆而下。
狂風夾雜著驟雨,劈頭蓋臉地向巴特砸過來。他連忙彎下身子抵擋,可是風實在太大,他根本站不穩,不由地踉蹌後退。這風像是一隻長長的手在往後推他,阻止他向前,不讓他進屋。他的嘴巴、眼睛、耳朵裡都被灌進了雨水。他不敢將兜裡的雞蛋丟掉,只好用一隻手護住,另一隻手遮住臉,急匆匆地向院子裡逃。小旗蹦跳著迎接他。現在的小旗渾身濕漉漉的,尾巴也耷拉下來,緊貼著屁股。它急匆匆地奔向巴特,向他尋求保護。
巴特跑到後門,小旗緊隨其後,廚房的門已近緊緊地關上了,他拚命敲著那厚厚的松板。巴特有些絕望,這麼大的雨,屋子裡面的人肯定聽不見,他和小旗可能要在外面挨澆了,出乎他的意料,貝尼很快拉開了門閂,打開了門。他們立刻衝進屋子,巴特大口地喘著粗氣,抹著臉上的雨水,小鹿也拚命地眨著眼睛。
「瞧瞧,是誰一直盼著下暴風雨啊?現在暴風雨來了,吃苦頭了吧。」貝尼說。
「要是我每次盼望的事情都來得那麼快,以後我再有什麼希望時,可要好好想一想了。」
媽媽說話了:「趕緊把你的濕衣服換掉。還有,你在進屋的時候,難道不知道把你的小鹿關起來嗎?」
「我碰到它時,它已經濕透了,還嚇得要命,我沒時間關它,媽媽!」
「如果它不闖禍的話,我允許它在屋裡待著。」媽媽說,「去換衣服吧,別穿好褲子了,穿那條到處是洞的褲子吧,反正在屋子裡也沒有其他人會見到你,要是連那條好褲子都弄破了,你就沒褲子穿了。」
巴特進屋換衣服去了,貝尼看著巴特的背影說。「一個春季巴特都沒有長,你看看他都瘦成什麼樣了,如果裝上翅膀和尾巴,我的天,簡直就是一隻濕透了的小灰雀。」
「我想,如果他的雀斑沒有了,頭髮伏貼了,再胖一些,他會是個帥小伙。」巴特的媽媽說。
「是的,完全正確。」貝尼直率地表示同意,「如果他改變一些,就會像真正的布朗家的男人了,如此帥氣。」
「是嗎?」她用一種類似於挑戰的神情望著他。
「不是,我剛才說錯了,是會像你家的人一樣漂亮。」面對妻子不善的目光,貝尼聰明地改口了。
「這還差不多。」媽媽滿意地點點頭。
「是啊,即使暴風雨沒有將你我關在一起,親愛的,我也不會讓你生氣。」貝尼討好地對妻子說道。
他們笑起來。巴特聽到他們的談話,他不知道他們是在調侃他,還是說他真的有可能變英俊。
「不管怎樣,你都覺得我帥,不是嗎?」他摟著小旗的脖子輕輕地說。小旗用頭頂了他一下,巴特認為這是它對他剛才的話表示認同的反應,於是他開心地領著小旗來到廚房。
貝尼說:「這就是那種要刮上三天東北風的風暴,這種提早交換季節的情況,我碰到好多次。」
「可是爸爸,你怎麼知道一定會是三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