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出生了。巴特看到它們小巧尖細的蹄印穿過叢莽,遍佈在凹穴邊和黑橡林裡。巴特開心極了,他總是一面走,一面尋找小鹿的足跡。母鹿較大的蹄印總是在小鹿的前面,偶爾也有例外。如果,母鹿因單獨覓食,足跡就會單獨出現,而小鹿的足跡卻在很遠的別處。時常會有孿生的小鹿,巴特一看到孿生小鹿的足跡,就十分高興,他想:「要是有一隻是我的該多好啊,剩下一隻留給鹿媽媽。」
有一天,他忍不住跟媽媽提起這件事:「媽媽,您看我們有那麼多牛奶,能不能分出一點兒來,讓我養一隻小鹿?」
「當然不行。你覺得我們牛奶很多嗎?你看我們曾剩下一滴牛奶了嗎?」媽媽不容分說地拒絕了。
「我可以把我的牛奶給它。」
「把你的牛奶給它?」
「嗯!」巴特盡力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想博得媽媽的同情,可依舊沒能如願。
「你覺得這主意還不錯,是嗎?將那頭該死的鹿養肥,卻讓自己越來越瘦。每天有那麼多事要忙,你卻要弄一隻一無是處的小畜生讓它在這到處叫喚?」
「可是媽媽,我真的想要一隻啊,我想要一隻浣熊,可浣熊長大了會咬人,所以我決定不養了,我也喜歡小熊,雖然他們長大了也會幹壞事,可幼崽還是很可愛的……」巴特可憐巴巴地皺著眉頭,臉上的雀斑擠成一團,「我想要一樣完全屬於我的東西,它能跟著我,陪我玩兒……」他試圖尋找恰當的字眼來表達他的想法,「我想要一隻屬於我的,能讓我信賴的小東西。」
「哼!簡直是癡心妄想!」媽媽對他的想法不屑一顧,「別做夢了,就像你說的,浣熊長大了會咬人,熊長大了會做出卑劣的事,而你所謂的很乖巧的鹿,你如何斷定它長大後就不會幹出什麼壞事來呢。」媽媽生氣地數落著他,「你說的那種東西,別說在畜生裡,就是在人堆裡也找不出一個!好了,巴特,別再討論這話題了,假如你再跟我提這個話題,我就結結實實地打你一頓。」
巴特聽著媽媽說話,不再吭聲了,貝尼也一言不發。
第二天,貝尼找到巴特:「嘿,孩子,今天我們出去獵鹿吧,運氣好的話,沒準能找到小鹿的窩,你想想看,觀察野生小鹿怎樣生活和看一頭被馴養過的小鹿,哪個比較有趣呢?」
「那把那兩隻狗也帶去嗎?」巴特心動了。
「不,只帶薩菲隆就好了,傷癒後它還沒活動過,一次輕鬆的出獵對它有好處。」
「上次的鹿肉已所剩無幾,我們需要大量的鹿肉做肉乾,你們知道該怎麼做嗎?」媽媽說,「我要在熏房裡掛一些鹿腿,這樣熏房就更像樣了。」說到這兒,她眉開眼笑。巴特和貝尼都知道,她情緒好壞,完全由食物的多少來決定。
「巴特,看來你要繼承這支老前膛了,」貝尼說,「要小心,不然它會讓你倒霉,就像我上次一樣。」
「放心吧,爸爸!我會注意。」事實上,能讓他用這把槍就已經讓他高興得發狂了。媽媽已經把那塊白色的浣熊皮縫成了一隻背包,他將子彈、銅冒、填料和裝滿火藥的火藥桶通通放了進去。
貝尼對妻子說:「我得上伏晉西亞鎮去一趟,鮑勃槍裡沒有多少子彈,我還想買一些咖啡,雖然還有一些野咖啡豆,但遠遠不夠。」
「好,你去吧。順便幫我買幾縷線和一包針回來。」
「最近幾天,那些公鹿好像一直在河邊覓食,」他說,「我看到過一大片密集的蹄印往那邊去了。我和巴特可以去那轉轉,說不定會有收穫。只要打到一隻,我們需要的東西就齊了,可以用鹿肉去鎮上換東西,還可以去向麥卡洛婆婆問好。」
巴特的媽媽皺起了眉頭:「什麼?你又要去找那個老太婆?照這樣,沒兩天時間你回不來,還是把巴特留下吧,這樣我還放心些。」
巴特不安地扭動著,望著爸爸。
「明天就回來,如果出去不帶著巴特,不教他怎麼做,那他怎麼能學到東西,又怎麼成為一名出色的獵人呢?」貝尼說。
「你還真會給你們出去鬼混找借口。」她說。
「什麼,鬼混?親愛的,要不你和我去打獵,讓巴特看家,這樣你就可以看我到底是不是在鬼混了。」貝尼跟妻子戲言。
巴特想像著媽媽肥大的身軀在河灣的窪地上跋涉,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媽媽也笑起來:「別貧了,還是趕緊出發吧,辦完事馬上回來。」
「要知道,我們走後你就清淨多了,沒人煩你,可以享享清福了。」貝尼說。
「說的沒錯,這是我難得清閒的時刻。」她承認道,「替我把祖父的那支槍裝上火藥,你們就出發吧。」
那支古老的長湯姆槍對她而言,比野獸入侵了墾地還要糟糕,因為他的媽媽是個完全不合格的射手,而且那支槍比現在在他手裡的老前膛更差勁。不過巴特也知道,有槍在手上,媽媽最起碼是安心的。巴特一面去取出槍來讓爸爸裝子彈,一邊暗自慶幸媽媽沒有要他那把老前膛。
貝尼沖薩菲隆打了一個響亮的忽哨,一起向東出發了。
五月已經很熱了,太陽射進叢莽,沙路被烤得滾燙。巴特穿著牛皮靴子踩在上面,就像有一團火在燒他的腳,貝尼不顧炎熱快步疾走,巴特必須小跑才能跟上他。薩菲隆在前面慢慢地跑著,大概還沒發現什麼情況。突然,貝尼停了下來,凝望著地平線。
「您在看什麼?爸爸!」巴特問。
「哦,沒什麼。」
在墾地東面大概一里處,貝尼變換了方向。他們看到鹿的足跡忽然多起來。貝尼觀察著這些足跡。
「有兩隻大鹿,天亮之前從這兒過去的。」貝尼觀察了好久,終於說話了。
「爸爸,您怎麼知道?」巴特很好奇,「難道光看這些足跡就能知道嗎?」
「是的,孩子。」貝尼說,「我已經看多了,瞭解它們的習性。」
聽爸爸這樣說,巴特也跑到足跡前開始研究。可他看不出這些足跡有什麼差別。
貝尼走到巴特身邊蹲下來,用手指劃著:「你現在已經知道怎樣區分公鹿和母鹿了,母鹿的足跡尖細小巧,這足跡上一點兒沙土也沒有,說明它們才過去不久,足跡留下的時間長了,就會有沙土吹到裡面。如果你以前注意過就該知道,鹿在奔跑時,腳趾是分開的,行走的時候就併攏在一起。」接著他指著那新鮮的足跡對獵狗招呼了一聲:「薩菲隆,這裡。」獵狗將長鼻子在足跡上嗅了嗅,竄了出去。
他們跟著足跡走出叢莽,來到了一塊空地上,在這裡,他們發現了熊的足跡。
「爸爸,我要是有機會,能開槍打熊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確信那是好機會,不管是熊、鹿,還是別的什麼,都可以開槍,只是別浪費子彈。」
他們繼續在被陽光炙烤的沙路上前進,在平地上行走並不累,只是烈日照得他們有些難受。走過了冬青樹林,他們來到松樹叢生的地段,大片的蔭涼使他們感到很舒服,也有心思關注別的事情了。「巴特,看這個地方。」貝尼指著一棵松樹齊肩高的地方給巴特看,「這兒被熊抓過。」
「我見過好幾次熊咬樹,」他說,「它站立起來,用利爪撓樹皮,它會將樹咬得咯咯作響,最後轉過身,用肩膀使勁揉搓松脂。有人說,這樣做是為了它們到蜂窩裡搶蜜吃時,不會被蟄到。我反倒認為這更像是一種炫耀,就像公鹿將它們的角和頭在幼樹上摩擦,以炫耀自己的雄壯一樣。」
他們繼續前進,薩菲隆突然停下來,抬起鼻子。貝尼和巴特也停住了,眼前出現了一片空地。一對孿生小熊正在一棵細長的小松樹上蕩鞦韆。那小松樹又高又軟,兩個頑皮的小傢伙抓住樹梢晃來晃去。以前巴特也這樣玩兒過。一瞬間,他覺得那兩隻小熊不是熊,而是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或許比他還小。此時,巴特有一種想爬上那棵樹和小熊一起玩耍的衝動。小熊在那棵小松樹上晃蕩著,當彎到離地面一半的地方時,又猛地彈起來,向另一邊彎去,這兩個小傢伙玩得不亦樂乎。
見此情景,巴特再也忍不住了,他叫了起來。聽到人的聲音,小熊停止了遊戲,睜著圓乎乎的眼睛驚訝地看著樹下這兩個人,它們並不害怕,或許是初次見到人類,如同巴特看見它們一樣,只是感到好奇,它們晃著毛茸茸的腦袋左右打量,一隻小熊往更高處爬了爬,不是逃避,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些,它用一條臂膀挽住樹幹,然後探頭,傻乎乎地看著貝尼和巴特。
「爸爸,我們捉一隻吧。」巴特哀求道。
貝尼看著這兩個小傢伙,也動心了。
「不行,它們已經有些大了,不能再馴養。」他想了想,恢復了理智,「我們如果將它們捉回去,只是自討苦吃,我敢保證你媽媽肯定會趕你,不光是你,我,還有它,都會被趕出去。」
「可是爸爸,我真的很想要一隻,您看其中一隻還在對我眨眼睛呢。」巴特並不死心。
「孿生小熊裡,必有一隻凶殘,另一隻和善。對你眨眼睛的肯定是和善的那隻。」
「那我們去捉那只和善的,求求您了,爸爸。」
貝尼看了兩隻小熊一眼。它們正伸長了脖子往下望。他搖搖頭說:「孩子,走吧。我們還是去獵鹿吧,這才是我們的目的,讓它們繼續玩吧。」他說完抬腳往前走去。
當貝尼重新跟上鹿跡時,巴特還在後面戀戀不捨,他看著那兩隻小熊在枝頭蕩來蕩去,渴望去撫摸它們柔軟的毛,跟它們一起玩兒。他幻想著它們蹲在自己的身下,向自己討東西吃,又或者和他撒嬌,在地上打滾,睡在自己的床腳,只要一伸腳就能夠到它們,甚至乾脆睡在一個被窩裡。他就這樣癡癡地站在樹下,看了它們好久,有一次,他以為小熊要從樹上下來,到他身邊,可它們只是從一個枝丫爬到另一個枝丫,在枝頭好奇地打量巴特。此時貝尼已經走遠了,當巴特意識到時,貝尼都快消失在松樹林裡了。他連忙追上去,臨走還不忘回頭看看那兩隻小熊,沖它們揮手告別,小熊只是抬起了鼻子,彷彿空氣會告訴它們這兩個旁觀者的「本性」。巴特看見它們迅速溜下了樹,鑽到冬青樹林裡去了,胖乎乎的身體還笨拙地一扭一扭。巴特立刻追上了爸爸。
「孩子,你跟你媽媽要求過嗎?」貝尼問。
「要求什麼?」
「讓你養一隻寵物,你應該找很小的馴養。」
「真的嗎?爸爸!你真的這麼想?」巴特喜出望外。他想,倘若真的如此,就再好不過了,那些一歲的小東西應該很好馴養。
「是啊,」貝尼說,「我小時候和你一樣,也想要寵物,可當時家境實在太糟了,種的東西根本都不夠自己吃,更不要說拿出來養寵物了。我爸爸和你媽媽一樣,絕不肯耗費一顆糧食在這上面,要知道,他使我們全家吃飽都很困難了。後來,我爸爸死了,我就成了家裡的支柱,必須努力照顧自己的兄弟,直到他們長大,能夠自立為止。在那種情況下,就更沒有時間和心思去養寵物了。」貝尼有些感傷。
「那……」巴特想著措辭,「既然人可以如此,小熊也可以自立,不是嗎?」
「話是沒錯,小熊也會長大,可當它們自立時,就會傷害家裡的雞群和牲畜。難道你忘了老缺趾對我們做過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