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謐相信,那一刻不是自己的錯覺,顧青城的確抓住了她的眼睛,靜視片刻才扭轉回頭去。
只見司徒明拿起架上的小燈,遞給謝尚道「謝師叔,就是這個,果然被藏在了這裡。當時我們幾人在墮天大人的墓中都見過,不想穆大真的將他取了出來。」
謝尚端詳那燈半晌,將手指申入燈中在燭芯上一捻,蠟燭便燃了起,須臾,燈中美人輕舞而現。他眉頭微壓,說「有個叫張尉的劍童和我說過,他和同伴於赤峰四翼蛇中得到過此物,之後被你們幾人毀去,怎麼又有一盞?你們為何進入墮天大人的陵寢?」
司徒明說「那一盞的來歷我們也不清楚。當時我們見了那盞燈,只覺得邪魔之物不可留。後來,因為穆二於此地被魔將屍王所殺,穆大懷疑可能是地宮之下的防禦結界鬆動,才讓妖物進入,但我們幾人一同檢查過地下的四道門,都被寶物封得很好。當年墮天大人的轉世出了意外之後,我們幾人商議最好還是不要驚擾他的陵寢,故此只是用我們幾人之力加強了各處防護,地下四門本是被寶物所封,我們幾人尚且打不開,就沒有管。那次查看之後,穆大不放心,說服我們按照墮天遺信去他的陵寢看看,這一盞就是在那墓中所見,但我們並未拿出。」
「那後來如何發現這燈沒有了,誰又去過了陵寢?」謝尚又問。
「我又去過了。」蕭無極正在隨手翻看几上的那些書籍,口氣盡量顯得隨意。
蕭無極與謝尚一說話,氣氛就會隱隱有點古怪。因為謝尚是他的師父兼前任掌門,就算如今地位平等。但是輩分上還是不能亂,司徒明叫謝尚師叔,他自然該叫謝尚師父。而如今蕭無極已經掌管蜀山十餘年。與司徒明和穆家兄弟又是同儕,幾人平日私下裡都習慣喚名字。或者穆大穆二這樣的親近稱呼。當著弟子或者外人,蕭無極則是被人恭敬地尊稱掌門或者師父,很久沒有自己開口說過「師父」這兩個字。如今對著謝尚,親近隨意的稱呼自然不合適,但恭謹地喚作「師父」或者「謝殿監」他自己又覺得已不習慣。兩人相談間不卑不亢地態度他總是拿捏不好,故而也盡量避著謝尚。
「為何去呢?」謝尚問道。
「穆顯大約是因為他兄弟的死有些悲傷過度了,開始和我討論一些兒輪迴轉世的事兒,他後來一腦子邪魔地想法,竟然來和我說他認為墮天大人自己都對自己是否能轉世沒有把握,如此等等,還說該再去墓中看看.手機小說站wp.更新最快.所以我放心不下,就去看了一次。」蕭無極答道。
「雖然這靜室的鑰匙是由御劍堂殿監掌管,但是歷代殿監都遵循不擅入此處地傳統。而穆殿監顯然多次進入此處,還藏物於此,無論如何都有些說不過去。」顧青城在一旁說。
謝尚點點頭。又問蕭無極「墮天轉世的事我剛一到御劍堂就問過你,這是我們蜀山最要的大事。你為何老是迴避不答?」
謝尚當年便是嚴師。此時說話難免又有些質問徒弟的口氣,蕭無極心下雖有些不悅。面上仍然恭敬,道「因為,我們幾人也說不好到底如何了,當時我們按照墮天遺信在避室布好五行陣,起先看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接著忽然傳來巨響,火光沖天,就什麼都沒有了。後來,穆晃認為,墮天大人地轉世應該是死了,而我雖不敢下此定論,但久未見轉世重臨,也知道一定有了意外。」
謝尚聽後看向司徒明和顧青城,見兩人都點了點頭,說「這事我們再查,這燈還是要送回墮天大人的墓中,蜀山陵園是墮天大人和歷代蜀山先賢的長眠之地,本就是禁地,不可總去煩擾,正好穆顯就要下葬了,這燈暫時由我保管,下葬那天一併帶去放回原位。」
謝尚一開口,自然而然就有號令眾人的口氣,蕭無極等人點頭稱是,隨即離開了石室。唐謐自始至終盯著顧青城,可是他卻再也沒有看過她這裡一眼,甚至連餘光都未曾再掃過來。然而她現在已經無心去想顧青城究竟是不是看穿了幻象,如果看穿了又為何沒有揭發她,她只覺得心「咚,咚」跳得響亮,好像突然發現金礦的淘金者一樣想要興奮地大聲叫出來。
她按耐著激動的情緒,直到確信那幾人已經走遠,才一口氣衝出地宮,一把抱住迎面奔來的白芷薇,大聲道「芷薇,他露餡了,露餡了,他自己說出來了。」
白芷薇一頭水霧地看著唐謐,問道「你沒被發現啊,怎麼了,誰說了什麼?」
唐謐一想,如今也不能隱瞞墮天轉世的世,再說白芷薇一向抗打擊能力強,不會輕易被什麼驚嚇到,於是便把她在地宮的經歷仔細講了一遍。但是她講得太快,一下子灌輸了太多東西給白芷薇,這麼個鎮靜又敏銳地少女被她說得眉頭緊鎖,眼神迷惑,全部聽完之後,停了半晌才問「嗯,唐謐,到底是誰哪裡露餡了?」
唐謐喘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因為激動而有些混亂的思路,道「你記得我說過的導致我判斷錯誤地八件事麼?其中之一是那小猴帶我去看穆殿監的一些古怪行動,比如,他用很邪乎地術法從幻海湖底出來,還帶著那盞燈。現在看來,當時是穆殿監在查屍王或者墮天轉世地事,而那幕後之人必定知道穆殿監在做這些,否則,不會讓小猴在這麼合適的時間帶我去,對不對?那麼,剛才我告訴你,是誰自己說了,他知道這些。還知道穆殿監拿走了燈?」白芷薇看著唐謐那雙閃爍著地,分明在熱切期待著自己答案的大眼睛,有些猶豫地說「是。是掌門。」
唐謐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興奮地在空中一揮拳。道「對,就是他。」
「但是唐謐,這裡面很多事情說不通,比如,他這麼做地目的是什麼。如今看起來,銀狐回來,對掌門可沒什麼好處。再有,你的猜測並不嚴謹,你知道,也許還有別人也知道穆殿監在做什麼,掌門不是唯一一個知道這些地人。」白芷薇想起唐謐前幾次和張尉關於史瑞的爭吵,心中有點顧忌,盡可能用一種商量地口氣說。
唐謐知道自己有屢次判斷失誤的前科。這回已經一點也不覺得受打擊,道「對,你說的都對。我知道我的問題是有點憑直覺和靈感去找答案,所以。我只是先假設他有問題。這中間的確有好多事情沒有解開,比如穆殿監去湖裡做什麼。去墓地取燈又是做什麼,總之,這些事請必須一件一件弄明白,才能有定論,不過,我們至少可以先看看掌門能不能撇清自己。」
「怎麼看?」
「明天去問慕容殿判。」第二天,兩人找到慕容貞露,裝作沒事閒聊胡扯了半天,聊著聊著,話題就到了唐謐他們三人去年在比武時得精彩表現,唐謐藉機說「其實呢,這個比武地篩選制度幫了我們很大忙,要是沒有這制度,比如改成讓穆殿監選出他覺得好的三名劍童參加比武,又或者根本就允許守孝的劍宗弟子參加比武去,哪裡還會輪到我們三個上華山呢呢。」說完,她展露甜笑,道「慕容姐姐,這個制度一定是你定的,你真好,偏袒我們到這個地步。」
慕容貞露笑著說「怎麼可能,我倒是想幫你,可是我哪能定這些事情,這事最後是由穆殿監和掌門決定,別人都只是提出些建議而已。」
唐謐聽了,不動聲色地按了按白芷薇的手。
白芷薇明白唐謐的意思,這是唐謐當時分析的那八件事中的另一件——在這樣的比武制度下,幕後之人只要想辦法讓唐謐因武功猛增而勝出,就可以順利地讓她地未霜劍掩護有妖氣的小綠猴進入華山。如今,有八件事中至少有兩件指向了蕭無極,雖然很多事情還講不通,白芷薇也不得不說,蕭無極是值得去懷疑的。
「但是,你想怎麼做呢?」白芷薇在慕容貞露走後問道。
此時,唐謐托著腮幫子正坐在御劍堂一棵老書虯結地樹根上,看著飄飛的白色招魂幡好一陣出神,說「容我再想想,我怎麼覺得這還只是冰山地一角呢,顧宗主那天在石室如果看見我了,他地舉動也很奇怪,銀狐會被叫回來也很奇怪,那燈又是怎麼回事兒……」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後來幾乎完全變成了自顧自地絮絮叨叨。忽然,唐謐一拍大腿,懊惱地叫道「不成啊,還是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我們必須先去一趟墮天大人的墓地,看看那裡面還有什麼可發現的,然後再想想如何到幻海的湖底去,這些地方不探查,還是解不開很多疑團。」
白芷薇自問不是一個守規矩的人,但還是被唐謐要進入墮天墓地的想法嚇了一跳,勸道「一定要進入墮天大人的墓地麼?要不,咱們先去幻海的小湖看看吧。」
「不成,不成,穆殿監是先去墓地的,我們也應該先去墓地,我覺得,如果想弄清楚穆殿監究竟在做什麼,要按照他的軌跡再走一遍,他入靜室看書,我們就也去看,他去墓地,我們也去。只要搞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麼,我們就能知道為何有人要除掉他。」唐謐說道。話落,她又想到自己謊稱魔王那件事連累過眾人,而擅入蜀山陵園是要被逐出蜀山的,忙又說「這次我自己去吧,萬一有事也是我一個人背。」
白芷薇笑著搖搖頭,即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道「我且不說,你問問張尉、慕容斐和桓瀾會放你一個人去麼。」唐謐卻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忽而覺得溫暖,在黑暗中擁抱住了那淺笑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