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三月,由於來拜祭的江湖中人絡繹不絕,直到下葬那日,御劍堂也未曾授一天課。但是唐謐他們這些年長的劍童反而沒有平日閒工夫多,因為人手不夠,他們每個人都被指派了工作,雖然只是諸如引領客人這樣的輕鬆任務,卻要一直守在那裡,任憑時間白白流逝。
不過唐謐和白芷薇倒是過得挺充實,兩人把穆顯的手稿隨身帶著,一有空閒就看看,要是發現了有些特別的地方,晚上如果不需要守靈就去藏書閣查閱相應的書籍。如此一來,兩人反而比平日還要勤奮百倍,一個月時間借閱的書籍比去年一年看的還多。
總算功夫不負苦心人,兩人這樣耐心地猶如細密的篦子一樣篩查下來,終於在這些手稿中發現了一件不一般的事情。「穆殿監在看的這些書中的內容很敏感啊。」唐謐指著一本剛剛訂了十來頁的卷冊說,她隨手試了試紙的質地,發覺仍然豐厚,不像是年代很久的樣子。
白芷薇接過去讀了幾段,說「嗯,這些書都算是一些邪書,探討六道輪迴,如何讓身體不朽,終極術法這樣的事情,這都是我們蜀山不允許探討的事情啊。唐謐如今也知道這些,比方說如果要去追尋肉體上的不朽,這就是一個和輪迴轉世相背離的觀念,這世上的人普遍認為,所謂永生不死不入輪迴者就是妖孽,而真正的永恆只能是超越六界頓悟成佛,擺脫肉體和所有有形事物的羈絆這一種正途。故此,氣宗的人雖然講究養生。但絕對不會提「永生」這兩個字,而是希望通過經年不斷的養氣修神最後達到類似頓悟成佛一樣地空靈境界。究竟這個氣宗的最高目標是否有人達到過,唐謐無從證實。因為擺脫有形事物的前提是擺脫肉體,而對於那些尚未擺脫地人來說。他們只能看見肉體的敗亡。但是無論如何,因為氣宗在內力和心力上地執著追求,這一門出了很多宗師級的人物,其內力之深厚,心力之精純都是江湖中人日常的談資。
「這裡提到的書我發誓我沒有在藏書閣見過。」唐謐一邊看一邊說。她雖然不能把藏書閣所有的書名都背下來。但是模糊地印象總是會有些,這些書的名字完全陌生,絕非是自己在整理借閱錄時見過的。
「你也沒有整理過全部啊,不是歐陽羽也做了一部分麼?」白芷薇說。
「雖然如此,但是,這樣的書不可能放在藏書閣隨便供人借閱吧。」唐謐道。
兩人晚上去藏書閣找了找,果然不出所料,那些書並不在藏書閣中.更新最快.唐謐倒是並不驚訝,說「我知道這些書最有可能在什麼地方。」說完。拉著白芷薇往正殿走去。
兩人溜入正殿,看看四下無人,唐謐對白芷薇說「我有地宮的鑰匙。只是我下去時你要在這裡幫我把風,因為地宮並非只有我一個人可以進入。據我猜測。可能有除我之外的三個人能打開這裡。」
白芷薇有些疑惑,她知道唐謐早已把穆殿監的居室鑰匙交給謝尚。以謝尚之智,找出來暗室中的那把地宮鑰匙是遲早的事情,至於第二個有鑰匙地人自然是掌門蕭無極,卻不知從哪裡出來了第三個有鑰匙的人,便問「那個可能打開這裡的第三個人是誰?」
唐謐地眼睛在黑暗中映著窗外的清輝,閃爍如寶石,道「如果萬一把屍王放入地宮地不是掌門和殿監,那麼一定有第三個人能進入這裡。既然我有一把地宮地鑰匙,就保不齊還會有別人也有一把,對麼?白芷薇點點頭,她忽然覺得,離真相越來越進了,不知為什麼,心中不願無故地升起一絲畏懼來。
來不及再多說什麼,唐謐已經翻身躍入地宮的入口。她在跳下去地瞬間,凝聚心力,抵禦地宮的幻象想結界,這樣步入地宮的時候,雖然眼前是曲折幽長的甬道,卻不會覺得有一種令人煩亂甚至畏懼的無窮盡之感,腳步落在青白長石鋪就的地上心中分外踏實。
每走一段甬道,唐謐就會看到一扇緊閉的石門,門邊是一排細小的孔洞。大多數門沒有鎖住,用力一推就會開啟,但這樣的石門後面往往是空無一物的石室或者連接著另一條甬道。唐謐一路邊走邊推,有好幾次推開門一看是甬道,都會生出要換一條路走的念頭,可是她想起張尉說過當時和她一起走在幻象的迷宮之中,脫困的方法就是堅定地一直靠著一邊走,便又縮回了抬起的腳。
走了好一會兒,她遇見了第一個需要用鑰匙打開的門,推開來一看,正是自己曾經來過的「劍室」,一看到那深陷底下的巨大坑洞,她的心就是一抽,想起那時在這地下深處發生的事,覺得一陣發冷,後脖頸上似乎有涼風吹過,回頭看向身後的甬道,快速關上門,匆匆離開。
這樣走走推推,在岔道口再做一下記號,唐謐也記不清究竟看了多少間石室,走了多少個岔口,終於在用鑰匙打開一扇石門之後,發現了一間零散放著不少書的石室。這石室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一個人的居室,不算大,一眼就可以看盡。室內的長几上擺著幾卷書,攤著筆墨,似乎是主人沒有走遠,隨時會回來執筆疾書。幾後有一個井字型小書架,擺著十數本卷冊和與唐謐他們被毀去的宮燈一樣的小宮燈。牆角是一張鋪著白虎皮的軟榻和一個半人高的小櫥,透過鏤空海棠花紋的櫃門,可以看出似乎是一些日常衣物。
唐謐腳步微微遲疑,不知道該不該這樣進入別人的居室,不過這是她一路走來唯一看到有書籍的房間,躊躇了一下。還是舉步走進去。
她先去翻了翻幾上和小書架上的書籍,果然有穆顯提到的那些書,這時她對這石室地主人是誰已經有了七成的把握。轉回去看幾上鋪著的紙,發現是一篇祭文。那字跡潦草中不失風骨,正是王凜地筆跡。
「與君相識未及弱冠,同游蜀山頗多奇遇,唯此尋得先人地宮一事莫敢忘懷。猶記當年君於此地旋舞而笑曰此地甚好,如若他日吾惡貫滿盈。仇家遍天下,定躲身此處,做不見天日之惡鬼,懷惴惴之心卻平安終老。彼時余答曰若此,吾當與君同歸,共做惡鬼。不想世事不隨人意,君之屍骨尚且不得安於此地,而諸事皆余一手而為,唯自閉於地下。自此不見天日,不食與君戲言。」唐謐讀到這裡,大概猜出這祭文是寫給華璇的。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地宮是當年王凜和華璇一同發現地先人遺跡。不免猜測。王凜最終選在此地建立蜀山派,莫不為了不食當年之言?
她原先心中一直覺得如果說華璇的屍骨沒有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王凜葬在什麼地方,現在看來,顯然沒有安放在這裡,不禁好奇被放在了什麼地方。祭文後面是大段感懷與舒發思念的文字,但是唐謐琢磨了半天,覺得這些文字只能說兩人果真有情誼在,卻還是不能硬說這字裡行間有什麼兒女之情。她每每想到如果王凜與華璇是相愛的兩個人,卻要兵戎相向,心中就升起隱隱地疼,好像是有極細地堅韌銀線纏在心上,被人微微拉緊,不會疼得徹骨卻於心上留下緩緩發作的鈍痛。如今真的看到這出自王凜的祭文,覺得朋友也可寫得,愛人也可寫得,心裡也不知是覺得該慶幸還是失望。
然而這封祭文卻讓唐謐明白了的確有存在著第三把鑰匙這個可能。如果王凜自己有一把鑰匙可以打開所有的門,那麼和他一同發現地宮的華璇為何沒可能也有一把鑰匙,至於這把鑰匙在當年趙國之戰中落在了何處,就不得而知了。至於自己手裡的這把又是從何而來呢?她握著晶鐵梳子想,既然這是華瑛的那把劍改造而成,而王凜與華瑛也極好,會不會是在華瑛去世地時候,王凜取走晶鐵劍的劍身做紀念,也許恰巧那時候因為什麼原因王凜原來的鑰匙壞了,於是他就把晶鐵劍地劍身改造成鑰匙隨身佩戴以紀念華瑛。但她明。,這只是推想而已,百年前的事實究竟如何,恐怕後世之人永遠也難窺全貌。
按照這樣去想,唐謐覺得自己手中地鑰匙很有可能是喜歡進入墓穴地赤峰四翼蛇在王凜的陵墓所得,想來王凜地陵墓應該會有結界保護妖物不得侵入,但既然如穆顯所說,因為王凜的轉世出了意外,他生前布下的結界被削弱,那麼妖蛇自然會有機會進入。唐謐想到這裡,伸手去取架子上的小宮燈,她記起慕容斐說過他們從赤峰四翼蛇那裡撿到的宮燈下方有「恭祝十六歲芳辰」的小字,便不自覺地往自己手中這一盞的底部看去,一模一樣的七個小字赫然入目,驚得她手一抖,差點沒拿穩那小宮燈。
唐謐拿出火石,點燃手中這支宮燈,曾經見過的女子再次出現在然然燭火之中,開始輕盈地跳起自己熟悉的魔羅舞。她盯著看了一會兒,猛然覺得這盞燈有什麼不一樣,然而她盯著那燈中的清麗女子把魔羅舞足足跳了三遍,還是不能抓住讓自己感覺不同的究竟是什麼。
唐謐原來就一直不明白,為何自己和眾人親眼看見被毀去的燈籠還會出現,這時候,她心念一閃,自問道誰說一定只有一盞呢,過生日的是姐妹兩個人啊。這念頭一閃過,唐謐總算明白了自己為何覺得兩盞燈有所不同,原先那盞燈中的魔羅舞她看了不知多少次,和手中這一支燈中的比起來,那一支的燈中女子氣勢更足,而這一支的女子明明是一樣的相貌,卻有些嬌弱的感覺。如果那一支是送給華璇的禮物,那麼這一支就很有可能是送給體弱的華瑛的禮物。
想到這裡,唐謐隱約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線索,這兩盞燈既然是送給十六歲的兩姐妹的禮物,那麼就應該在那兩人手中才對,怎麼會都回到蜀山了呢?她這樣想著,越來越覺得這記錄著百年前往事的小物件裡一定隱藏著更多的秘密。聽多數人的意見,慢慢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