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情勢是唐謐坐在石屋內對著窮奇發呆,窮奇趴在石屋外對著唐謐發呆。
自然,在這樣平靜無聊的場面出現之前,唐謐曾經有十二次嘗試挺劍而出,但都被窮奇逼了回來。窮奇則增經有二十八次嘗試包括,吼叫、威脅、用尾巴掃、用爪子抓和往屋子裡放屁等不同的方法想把唐謐逼出來,但是也沒有成功。唐謐把不大的一間石屋又仔細搜尋了兩遍,再也找不到任何東西或者機關,無奈地坐在涼冰冰的石頭地上,托著腮幫子與門外的窮奇對峙。她覺得以自己現在的輕功和劍法,每次衝出門去,都是差一點便可以脫身躍上屋頂,怎奈無論如何也搶不出那幾秒種時間,一次次被窮奇逼得退了回來。
如果不背著飛翼,身子更靈活些就好了,那樣的話我的速度至少可以提高一秒,唐謐這樣想,可是也明白如果沒有了飛翼她離開這裡更加無望,但又想不出其他任何可以再提高一點自己的速度或者稍稍多拖延一下窮奇反應的辦法。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唐謐知道拖得越久事情對窮奇就越有利。且不去多想如果時間拖得太久,自己會因為諸如脫水和飢餓這樣的問題失去戰鬥力,甚至死在這裡,只要一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穆殿監就會從天而降,唐謐便已經覺得不寒而慄。
守在外面的窮奇大概也考慮到了這些,不再焦躁不安,而是像一隻老練的貓守著老鼠洞一般,靜靜地趴在地上,半瞇著眼睛。耐心等待著自己的獵物。
唐謐不由惱恨那個建造這地方的人為什麼把這裡搞得如此乾淨,連一個可以射出去地石子也沒有留在地上。忽然,一個念頭躍入腦海。可隨即又被她自己否決掉。太冒險了,萬一不成功的話怎麼辦呢過?她想到這裡。抬眼看著門口的窮奇,見那傢伙正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在瞄著自己,一副等著看你怎麼死地欠揍表情,心下一橫,想只有這條路了。橫豎試一試吧。
唐謐隔著防毒面罩,深深地吸了最後一口乾淨的空氣,然後快速地結下面罩,把放在裡面用於過濾空氣地炭粉倒在手中,第十三次揮劍衝出了石屋。
門口的窮奇一躍而起,先是往後縱了一步躲過唐謐刺出的第一劍,緊接著便反撲過來。唐謐看準這時機,向窮奇的雙目一揚手中的炭粉,一把黑色地粉末全部散在了它的臉上。窮奇眼中進了炭粉。一骨碌摔在地上,唐謐則趁機翻上屋頂,麻利地張開飛翼。御風而起。
失去了防毒面罩的保護,惡臭難聞的氣味肆無忌憚地鑽入唐謐的鼻孔.ap,更新最快.她越往高處飛。便越接近空中黑霧濃郁的區域,那氣味也就愈加強烈。漸漸地。她感覺到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身體也有些不受意識控制,好幾次因為精神恍惚,幾乎要撞到尖利的樹刺上。
唐謐明白這是中毒的先兆,必須在失去意識之前飛出毒霧地包圍,緊咬住嘴唇,保持殘餘的清醒,險險躲過斜刺出來的尖刺,向著頭頂那隱在黑霧後朦朧一片地彎月飛去。那道彎月的輪廓開始越來越清晰,她地意識也開始越來越不清醒,有一個瞬間,似乎是極限忽至,她覺得自己剎那完全失控,可就在這時候,她地眼前一亮,看見月亮從未如此清晰地鉤在天際。
沒有被一絲薄霧遮擋的彎月,明亮而美麗地一道光弧,這是唐謐最後的記憶。
唐謐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傳來融融暖意,她半睜著眼睛看去,只見身前篝火燒得正旺,火邊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凝望著她。那少年的一半身子浸在黑夜裡,似乎與夜色溶為一體,另一半身子映著火光,明亮的琥珀色眸子裡有火焰在跳躍。
「那山谷裡有什麼事那麼重要,連命都不要了?」他問。
「不知道,就是覺得對我很重要,可是真的見到了,也不明白為什麼很重要。」她說,想把身體撐起來,才發現渾身的骨頭好像都散了,微微一動,疼痛難忍。
他見了馬上走過來,按住她,說「別動,你渾身都是傷。」
「這麼躺著很難受。」
他笑笑,背著火光,看不見那笑容的意味。
「還以為你很堅強,這種事都抱怨。」他說,隨即坐在她身邊,輕輕把她的身子抬起一些,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這樣會舒服一點。」那少年說道「幸好掛在樹上了,雖然被樹枝子刮得遍體鱗傷,可是都不重,也沒有摔死。」
「啊,慘了,刮到我臉了麼?是不是破相了?」她急急地問。
他輕笑,道「是的,臉上都是橫七豎八的血道子,你算嫁不出去了。」
「天,怎麼辦,還不如死了好。」她的手捂在臉上,是真的急了。
「沒事,蜀山有很好的外傷藥。實在不行,還有我是不是,怎麼會嫁不出去?」他說,口氣似乎認真,又隱隱有玩笑的口氣。
她愣了一下,仰面正看見他的琥珀色眼睛,在火光中有些奇異的迷幻之感。
「這種事情還是別開玩笑才好。」她歎了口,繼續道「我曾經喜歡過一個離我很遙遠的人,考慮了很久,我想如果以我現在小小的模樣,就算和他說了我喜歡你,萬一被拒絕的時候,我還可以假裝那完全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在瞎胡鬧。可是,現在我很後悔。若是有機會重來,我一定不會故意做出淘氣的鬼臉,假裝玩笑一樣地撒嬌說沒意思,你一點也不好玩。你知道麼,這種事情上開玩笑。只能說明沒有足夠的勇氣。」
唐謐覺得自己在李冽的注視下越講話越多,好像心中的大壩忽然決堤,深藏地心思像潮水般湧出。大約是毒氣的藥力未退。她覺得意識仍然有些模糊不清,喝醉了一般的感覺。
「李冽你有酒沒有。咱們喝點酒,陪君醉笑到天明。」她說,臉上掛著傻笑。
「沒有,你睡一會兒吧。我已經給你地同伴發了信號,估計他們快來了。那兩個人擔心你還在黑霧峽谷中。摸進去找你了。還好我覺得你一定是命大之人,不會那麼倒霉,堅持在外面的林子搜尋,要不真不知道啥時候能找到你。說實話,要是真掉在那谷裡面地話也不用去找你了,小命肯定是要丟掉的……」李冽絮絮叨叨地說,那聲音又輕又低,好像催眠一樣,不一會兒便把唐謐送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的時候。唐謐看見了白芷薇和張尉憂心忡忡的兩張面孔。張尉一見她醒了,一個箭步衝上來,問道「唐謐你怎麼樣?」
「沒事。就是破相了,你看不出來麼?」
「看不出來。你滿臉都是黑乎乎的藥膏。」吧。臉上抹了藥膏還不就是因為臉上有傷口麼?」唐謐笑起來,臉上地傷口被撤動。微微有些疼,想起來就有點氣,揮過去,道「混蛋,小氣鬼,都怪你不借我翼馬,要是將來破了相嫁不了人我和你沒完。」
「我一定會負責的。」張尉認真地說,結結實實地挨了這巴掌。他年少的面孔被火光和夜色雕刻得稜角分明,恍然如**般深邃,只聽他繼續說道「唐謐咱們和好吧。那件事我有錯,可是你也不全對。但是我想,我是男人,無論如何要多擔待你,過去是我太小氣。」
唐謐笑笑,想哎,我還是大人,你還是小孩呢。怎麼我也變得這麼孩子氣,一個彆扭鬧了這麼久,於是說「嗯,和好了。」
「人家用不著你負責,有人排在你前面。」白芷薇也湊過來,看了一眼還躺在李冽腿上的唐謐,頗為不悅地責怪道「唐謐這次你可是太過分了,連我也不說一聲就跑了,我看了你留的信差點沒嚇死。」
「對不起,飛翼只能一個人用,要不我准帶著你。」唐謐說,歉疚地拉了拉白芷薇的手,才發現那兩個人的手上都是被劃傷的痕跡,也不知道他們在找自己時經歷了什麼,心中一陣溫暖,不知道再該說些什麼才好。
「回去你還要謝謝莊園、周靜和李理她們,連帶也要替大頭謝謝鄧方和王動他們去。」白芷薇說「他們在梅苑和松苑想辦法騙兩位司院秦呢,要不然,咱們幾個又是個晚上沒回去,還不知道又要鬧出多大的風波來。」
「是,是,我欠大家地。」唐謐唯唯諾諾地說。白芷薇看見從來神氣活現的唐謐忽然改了嘴臉,雖然在氣頭上,也不由得「噗嗤」一笑,再也繃不住面孔。
這件事情因為白芷薇在出來找唐謐之前的一番佈置,果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掩蓋了過去。那毒霧似乎只是有麻痺地作用,並未在唐謐身上留下更多的傷害,至於她一身地外傷,由於蜀山地傷藥有去腐生肌的奇效,很快也就恢復如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唐謐見那傷藥這麼靈,也往自己早先身上從左邊鎖骨延伸到左腋下地舊傷處塗了很多,可是這道舊傷卻不見有任何好轉,心中難免小小有些遺憾,心想以後都要帶著這麼一道難看的傷疤了。
閒時她與白芷薇和唐謐講起穆顯與魔王衣冠塚的事情,那兩人都甚為驚訝。三人設計良久揭穿穆顯的法子,卻發現她們手中沒有一樣可以拿出手的憑據,這些話任誰聽了都像是在信口雌黃。
「不如讓靈璧繼續盯著穆殿監。」白芷薇說「如果他再去幻海森林或者黑霧峽谷,咱們就讓靈璧來報信,然後咱們就叫上幾位宗主和掌門,當場將他抓住。」
「嗯,現在只有先這樣了,不過靈璧你可要小心。」唐謐拍了拍小綠猴的頭說。
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綠猴並沒有再發現任何穆顯的新動向,倒是這天夜裡,它忽然竄入窗戶,抱著一本不算太厚的小冊子。
唐謐和白芷薇因為晚間和張尉練武相當疲倦,此時都睡得黑沉,任是由那小綠猴連叫帶拽了半天才迷迷糊糊爬了起來。
「什麼事?」唐謐睡眼惺忪地問。
小綠猴獻寶一樣把那小冊子往頭頂一舉,吱吱叫了兩聲。
唐謐揉揉眼睛一看,只見小冊子的封頁上規規整整寫著幾個小字「六道全書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