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十二峰,高低錯落,山勢雄奇。山上古樹蔽日,山間飛瀑碧潭,草叢林地常有奇獸異禽出沒,崖邊峰頂終年雲霧舒捲繚繞。
張尉一行要去的就是這蜀山十二峰中的第二高峰無惘峰,峰頂玄天閣便是蜀山劍宗所在。若說此行是爬山,其實並不恰當,只因從御劍堂到峰頂,已經有先人鋪好的青石台階傍著山勢盤桓向上,拾階而上也不算辛苦,特別是爬在張尉背上的唐謐,更是可以悠閒地看看山中風景,有心無意地聊幾句閒天。
「哎,還有多遠呢?要走到什麼時候?」唐謐覺得趴得有點累了,對著身下不疾不緩走著的張尉抱怨。
「以咱們的腳程要走一個上午吧,趕在午飯前能到,劍術課從下午開始,吃過晚飯我們再下山,下山快些,御劍堂閉門前能趕回。」身下人答道,話說多了,微微有些喘。
「什,什麼?」唐謐聽了心下頗為吃驚,這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是五更天就起身,吃了飯就早早上路,原來就是上一趟無惘峰玄天閣已經是一場體力和耐力的修煉了。不猶得抬頭望望前路,只見無盡的石階在山中蜿蜒回轉,時而消失於密林深處,時而又峰迴路轉,於山窮水盡處橫生一段石階。再看看身下背著自己的男孩,細密的汗珠正順著他的脖頸緩緩淌下,呼吸仍是均勻卻略顯粗重,心下不由一軟,說「張尉,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算啦,還是我背你吧,這路我都走了兩年啦,背你這個小不點兒不算什麼。」
「你才小不點兒。你讓我下來,這山我能上就上,上不了就算。大不了我跟殿判說不和你一組就是,反正我身體弱,資質不好,大不了十五歲以後被送出蜀山,卻也不會連累到你。」
「哎,你別妄自菲薄了,劍童入御劍堂修習都是經過諸位殿判評判過資質的,你自然是資質上佳才能在這裡修習。這五殿大試是用來考評我們的,又不是用來為難我們的,只要你努力,一定能過。」
唐謐趴在張尉背上無奈地搖搖頭,何時輪到你這個蜀山劍童資質排行榜排名倒數第一的孩子來安慰我不要妄自菲薄了呢,張尉你還真是小小好人一個。只是這諸位殿判大人當年評判劍童時為何看走了眼選上了你呢,害你在這裡白白瞎費工夫。
但大約是惻隱之心動了,便覺得張尉的背上怎麼趴著都不那麼舒服,於是她說「喂,我不想讓你背了。」說完也不管張尉,強行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唐謐抬眼看看走在他們前面的白芷薇,細瘦的小身體裹在紅色的袍服中,衣帶翻飛,步履輕盈,背上背的一柄細劍反射著寒光,越發顯得人淡泊清冷。於是兩三步竄上去,拉住她的手說「芷薇,我們一起走。」
白芷薇歪頭看著唐謐笑了笑,說「你還是不夠厚臉皮啊,那個張大頭就是內力耗盡,費掉半身武功也會把你背上去的。」
「我知道,只是我想和芷薇一起走。走,咱們快跑,甩掉那個張大頭。」說罷不由分說拉起白芷薇往前跑。
「喂,喂,等等。唐謐,你沒事麼?唐謐,你一直在捉弄我是不是。」張尉喊著追上去。
「才明白啊,你還真是百年一遇。」白芷薇又開始荼毒張尉。
「你們兩個,一個毒舌婦,一個壞心眼兒。」
「好啊,你敢罵我們,別後悔!」
「救命,救命,不許打人,喂喂,不許揪耳朵。別以為我打不過你們倆個,好男不跟女鬥,好男不跟女鬥。」
「別跑,別跑。」
蜿蜒的石階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越來越窄,漸漸地便只能容一人獨行。
「快到了。」熟悉路程的張尉說,伸手一指遠處。
白芷薇和唐謐順著他指去的方向,果然看見前方一座斷崖絕壁之上矗立著一座氣勢宏偉的樓閣。
「張尉,路怎麼沒有了?」唐謐發現腳下的石階已經到了盡頭,
「再往上就要爬懸崖上的棧道了。」
唐謐往絕壁看去,見斷崖側鑿有一條不足一人寬的棧道,只有一條粗粗的鐵鏈沿著棧道固在崖上,算是唯一可以攀扶之物。山間雲霧繚繞,不時有流雲掠過,那棧道便時隱時現,說不出地虛幻。
「啊,剛才跑得腿都軟了,怎麼走這個東西。」唐謐瞪著張尉抱怨。
「張尉你都走了兩年了,不知道提醒我們節省些體力走這一段兒麼?還沒頭腦地和我們一路打鬧上來?」白芷薇一針見血。
「我,」張尉也知道理虧,知道自己一時玩兒心重了,竟忘了最後是要走這段棧道的,「我忘了,要不,我背你們過去。」
「這種時候就別逞強了,我還不想和你同歸於盡。」白芷薇說。
「罷了,罷了,下山吧,我現在的體力真是不敢走那個棧道,不開玩笑。」唐謐說著轉身就往下走。
張尉一閃身攔住了她「不行。」
「那你說怎麼辦。」
「先歇一會兒。」
「一時半會兒歇不過來。」
正僵持著,一個聲音橫刺出來「你們幾個走還是不走,不走讓讓。」
三人不約而同尋聲望去,只見來路上正站著一個和張尉看上去差不多大的男孩,同樣穿著靛青色劍童袍子,只是在領襟上用金線繡著金木水火四種紋樣。蜀山的人都明白,這意味著這個看上去不過十二三的男孩已經通過智木、義金、仁水、禮火四殿之試,只差信土殿一試便通過五殿大試了。
很了不起麼,唐謐心下嘀咕,不就是衣服上繡了四朵小破花兒麼,說話竟然這麼沖,在我那個世界,就連美國總統見了老百姓還要客客氣氣的呢。當下回道「自然是要走的,只不過,」唐謐看向白芷薇「芷薇,我現在腳發軟,走不動怎麼辦呢?」
白芷薇自是冰雪聰明,答道「那就坐下歇一會兒吧,我也走不動,腿打晃呢。」
罷,兩人便一上一下坐在了石階上。
那男孩見了,驕傲的面孔上微有慍色,剛要說什麼,張尉卻先開口道「桓瀾,她們是真累了。剛才我們是一路跑鬧上來的,你要是不急等一下好麼?」
被叫做桓瀾的男孩看了看張尉,淡淡地說「是麼,這麼容易就累了。張尉,這次和你一組的人倒真是跟你半斤對八兩,旗鼓相當呢。」
「你什麼意思啊你。」唐謐跳起來,瞪著桓瀾,小孩,一對三你還公然挑釁啊。
桓瀾看看唐謐,見她不過是一個小娃娃,也懶得與她糾纏,左手一揮,低喚一聲「煥雷。」便聽「咻」的一聲,一隻比他還高的黑色巨鳥立時出現在身後。只見他腳一點地,身子躍起,在空中一個利落的旋身,便騎到了鳥背上。隨即低聲道大鳥立刻伸展雙翅,衝向雲霄。霎時翼風驟起,若不是張尉拉著唐謐和白芷薇,兩人覺得便要被這一陣風吹落到山崖去了。
「可惡,要殺人啊。」唐謐衝著天空叫。
「那個就是魂獸麼?」白芷薇眼裡掠過一絲艷羨。
「嗯,是。桓瀾,真是很厲害。」張尉望著天空中的黑點讚歎。
唐謐扭頭看看張尉,發現那個虎頭虎腦,永遠很有生氣的臉上竟然掛著一種說不出的落寞,那是恐怕連張尉自己都不曾發覺便悄悄爬上了他面孔的神情。
心被牽動了一下,於是說「我說,咱們今年一定要一起通過大試。」
「嗯。」
「好。」
三個人互相看看,都覺得心頭有一點熱熱的,便相視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