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尉,桓瀾是什麼人,你怎麼認識他的?」
「桓瀾麼,我第一年到蜀山便是和他分在一組的,都說他是蜀山百年不遇的奇才。」
「幾位,打擾了。不知你們是不是要去玄天閣呢?」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突然插進了三人的談話。
說話的是個看上去似乎比張尉還要略大一些的少年,也作劍童打扮,領襟上赫然竟也是繡了四種金色的紋樣。唐謐看了一愣,她自是知道蜀山御劍堂收的劍童必要年過十歲,至多可以修習六年,十五歲之後若還未過五殿大試,便要送出蜀山了。一般從第三試開始,便會有人屢考不過,故此很多人都是十四五歲了,衣上不過繡著兩三朵紋樣,最後不得不黯然離開蜀山。而此人與張尉看上去不過也就一兩歲差距,竟然也已經過了四殿大試,看來也是頗厲害的角色。
但見此人眉目清俊,氣質溫和,唐謐便試探地開了口「我們是要上去,只是一路上走得急了,現下腿發軟,攀不了棧道,不知這位同門可以幫幫忙麼?」
不出所料,那少年道「自是可以,我喚出魂獸來就可載幾位去玄天閣。不過,這蜀山的規矩是任何弟子不可以飛上玄天閣,必須是一步步走上去,我怕……」
「沒事,怪罪下來你也是幫助我們,事情由我們頂著。再說,剛才你沒見有個人已經飛上去了麼,他能飛咱們怎麼不能呢。」
對方略略思索了一下,便說「好吧。」隨即一揮左手,底喚道「颸鶩。」他身後立時出現了一隻如馬般大小的白色雙頭鷹。
只見那只雙頭鷹瞳藍喙金,白羽勝雪,一頭低回一頭昂揚,甚是神氣。唐謐見了喜歡,拉著白芷薇就要過去。那雙頭鷹一見二人要靠近,低嘯一聲,揚起一隻爪子衝她們一揮。唐謐只覺得眼前一晃,一股冷風襲來,本能地往後一閃身,險險避過爪風,頓時臉色煞白。
「莫怕,颸鶩只是要警告你們一下,不是要傷你們。」少年忙說,「魂獸都不喜歡陌生人隨便碰觸。」他隨即一抬手,那雙頭鷹便乖乖跪了下來,眼裡流露出馴服之色。
少年轉向二人,微微側身示意道「請。」
唐謐只覺得少年不過幾個微小的動作,卻意態風流,饒是他如今還年少青澀,竟已初有芝蘭玉樹之風了。
待二人躍到雙頭鷹背上,唐謐沖站在那裡不動的張尉招招手「喂,上來啊。」
張尉卻搖搖頭,說「我可以走棧道,一會兒見。」話落轉身便向棧道走去了。
少年見狀也不留他,飛身躍上雙頭鷹,道「走吧。」雙頭鷹頓時振翅而飛,扶搖直上。
唐謐從空中俯瞰蜀山景色,覺得與走在山中看又是一番不同,那少年彷彿也有意讓她們多欣賞一下風景,本來眨眼即到的一段路,竟是遲遲未命令魂獸降落。
她突然發現白芷薇一直不語,只是盯著懸崖出神,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只見一個小小的靛青色身影正攀扶著鐵索緩緩前行,忽聽白芷薇開了口「唐謐,咱們三個努努力,聽說過了第二殿之試便可以學習召喚魂獸了。」
唐謐和白芷薇相處了幾天,知道她其實也和自己一樣並不把五殿大試放在心上,現下如此說,自然主要是想幫幫「三個」裡的那一個,便答道「放心,憑咱們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資質,那還不容易麼。」
身後的少年噗哧笑了。
「笑什麼,很好笑麼?」
「不是,想到以後還能見到兩位覺得高興。在下慕容斐,今年參考信土殿之試,準備投到術宗門下,希望可以盡快見到兩位師妹。」
唐謐知道御劍堂的劍童之間是不可以喚「師兄妹」的,只因還沒有通過五殿大試,沒有拜宗門,便沒有師承,不算嚴格意義上的蜀山弟子。所以平時叫「同門」或者直接叫名字都是可以的。此人如此說,分明是說自己肯定能通過信土殿之試,倒要拭目以待你們兩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丫頭何時能來。便覺得這個叫慕容斐的少年看上去和氣,其實也是個驕傲得不得了的傢伙。本想還他一句「你過不過得了信土殿之試還不一定呢。」但想想人家畢竟在幫自己,便沒有作聲。
但白芷薇是一向毒舌的,只聽她淡淡地說「你也未必就能成得了我們師兄。」
氣氛頓時尷尬,唐謐只覺得冷風吹過,割面如刀。
唐謐無奈地趕快打圓場,心裡歎道不知是什麼命啊,初來這世界竟交到這樣兩個朋友。
「唉,那個,慕容斐,咱們飛下去好不好,真冷啊。」
雙頭鷹落在玄天閣前的空場上,讓在空場上來來往往的劍童們小小騷動了一下。白芷薇和唐謐一跳下來,便看到桓瀾走了過來。
「桓瀾,你到得真早啊。」慕容斐同他打招呼,頗為熟稔的模樣「你的煥雷似乎又厲害了些,竟可以載你飛上來了。」
「不比你的颸鶩,載了三人還可以飛那麼久。」桓瀾答道,語氣平淡,負手而站,挺拔的身姿透出深入骨髓的倨傲。
白芷薇聽到這裡,明白自己果然猜對了幾分,這慕容斐剛才載著我們迴旋不落,原是有意炫耀魂獸的本領,只是本以為他是做給張尉看的,原來卻是有意和桓瀾比試,也對,張尉這樣的,估計他們都沒有放在眼裡吧。
她當下拉著唐謐轉身要走,幾句話又飄過來。
「哪能進步如此之快,定是借用寶物增強魂獸之力了,卻也不見得長久。」
「不錯,但這寶物可是取自赤峰四翼蛇的。如今忘憂峰突然出現幾條赤峰四翼蛇,有興趣不妨去看看,不要等過陣子跑光了說我沒告訴你。」
「什麼蛇什麼寶?」唐謐也聽到了,不忍扭頭八卦一下。
還未有人答話,就聽耳邊一個猶如萬年寒冰的聲音炸開「是誰剛才飛上玄天閣了?」
唐謐和白芷薇還沒反應過來,桓瀾和慕容斐已經齊齊跪下。唐謐一看,一個身穿窄袖黑袍的中年人正站在百步開外的玄天閣門前,但剛才那聲音卻彷彿就在耳邊,看來此人定是武功不凡。
白芷薇見兩個男孩子跪了,心道這一遭可能是犯了什麼大錯,自己馬上也跪下,順手一拉愣在那裡的唐謐,示意她也要跪。可唐謐在自己那個世界裡是連爹娘也不跪的,這種被她認為頗奴性的動作,實在是很難做出來,待那人走到身前了,還是兀自站著。
只見來人的容貌和御劍堂殿監穆顯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沒有白眼,神色也更冷厲。其實以唐謐二十幾年的閱歷,她一直覺得穆殿監的嚴厲不過是掛個相,唬唬頑劣的劍童們罷了,而此人卻真的讓她有酷寒之感。
來人不說話,幾人便不敢出聲,就連周圍看熱鬧的劍童也在第一時間躡手躡腳地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外。
他仔細看了看唐、白二人,方才向桓瀾問道「桓瀾,你先說,怎麼回事。」
「回穆宗主,瀾過棧道時,被兩位同門所阻,因不想誤了劍術課,又不願與人爭執,便喚出魂獸載瀾上玄天閣。雖是不得已,卻自知有違門規,請宗主處罰。」
那人聽後不免又掃了一眼唐謐,唐謐只覺得心裡一緊,心想恐怕此人就是劍宗的宗主穆晃了。
「慕容斐,你又怎麼解釋。」
「回宗主,斐遇兩位同門於棧道,因兩位同門體力不支,請斐幫助上玄天閣,故才出此下策,斐明知故犯,請宗主處罰。」
眼見球傳到「兩位同門」了,唐謐便準備開口解釋,但那人卻繼續問桓瀾和慕容斐「你們說說,為何要用左手召喚魂獸?」
這個問題問得有點跳躍,但慕容斐馬上明白過來,答道「因為左手連心,心中藏獸。」
「既然知道魂獸是你心中之猛獸,為何要豢養得如此巨大兇猛?教你魂獸召喚術的是術宗的哪位殿判,難道他沒教你們以劍童之能力,這魂獸只可用來傳遞信件消息,若一味任魂獸力量增加,便可能反噬你們的本心,墜入魔道麼?」穆晃的語氣越發嚴厲了。
慕容斐此時僵著身子,手心裡已經出了一層汗。這些道理他自是在學習魂獸召喚術的第一天便被告知的。但自從那日偶見桓瀾的魂獸已頗為強大,便激起了比試之心,竟是冒險去殺了一條赤峰四翼蛇,奪其寶物以增加自己魂獸的力量。只是魂獸畢竟是有些敏感之事,不好如比劍一般明著比拚一番,而今天正好碰上唐謐他們這檔子事,便藉機暗和桓瀾一較高下。也和著自己少年心性,見桓瀾就這麼大剌剌飛上玄天閣,想著你不在乎門規我便在乎麼,便也飛了上來,此時雖有悔意,卻是已經晚了。
穆晃見慕容斐垂著頭不說話,又轉向唐謐問「你叫什麼名字?為何不跪,可是認為自己沒有錯?」
唐謐現在其實甚是後悔自己沒有養成有事就跪的良好習慣,現下只好「木秀於林」了。幸好自己臉皮厚,EQ也高,腦子一轉答道「回宗主,我叫唐謐。不是我認為自己沒錯,是剛才懾於宗主威儀,已經不知如何是好了。」然後倏地一下跪倒在地,「謐知錯了,請宗主責罰。」
穆晃不由得多打量了唐謐幾眼,心想她看上去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娃娃,怎麼會來這一手?明明知道她說的不是真心話,卻也拿捏不到什麼錯處。
「既然你們都知道錯了,就跪在這裡思過吧。慕容斐,讓你魂獸力量增強的是何物?」
慕容斐有些不情願地從腰帶解下一個玉珮,交到穆晃手上。那人看了眼玉珮,眼光一閃,厲聲問「此物從何處得來的?」
「回宗主,斐日前僥倖殺了一隻赤峰四翼蛇,這是從那怪物身上得的。」
「哼,邪魔之物,不可留。」話落,玉珮便在穆晃掌中被碾成了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