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00年冬,也許那是一段永遠也不會被中原百姓忘卻的時間,雖然冬天才剛剛到來,但是人們卻已經感覺到很冷了,這種寒冷不是由於天氣的變化所帶來的,而是從心底深處散發出來的徹骨冰冷。
中原九十萬聯軍,中原所有勢力傾盡所能匯聚出來的九十萬精兵,一夜之間化為泡影,蠻族大軍將擋在中原人前面的一堵牆輕易的砸碎了,他們的面前再無阻礙,中原的花花世界正在向他們敞開懷抱,歡迎他們的到來。
在這個時候,人們幾乎已經絕望了,原本對蠻族的恐懼更加變本加厲,蠻族就像是瘟疫一樣,不要說遇到,就算是提及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百姓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以往中原內戰的時候,他們還能有地方可以逃生,可是現在呢,中原即將被蠻人踏於馬下,天下之大,何處是我家?能往哪裡逃?九十萬大軍都被人家殲滅了,難道還有能夠擋住他們的人嗎?
然而,即使形勢已經如此惡劣,卻並不是所有人都慌了手腳,頭腦冷靜的人不是在想如何逃命,而是如何將蠻人從中原趕出去,中原雖然剛剛受到了一次重創,但卻沒有完全喪失生機,六十萬中原在落馬坡經受了一次慘敗,但是並沒有全軍覆沒,尚有三十餘萬人得以逃生,這些人都是中原的精銳,他們的存在,為中原保留了一絲生機,這一切卻又是落馬坡慘敗的「罪魁禍首」杜紹權的功勞。
落馬坡的一切都出乎了杜紹權的預料,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果那六十萬大軍全部都是大成兵馬,也許還不會敗的那樣慘,至少杜紹權對其有絕對控制權,但是這六十萬兵馬卻是四家共有,雖然都稱為精兵,但實際上卻是良莠不齊,在遇襲的時候,杜紹權沒有辦法將命令傳達出去,混亂毀掉了一切,但他仍是傾盡了自己的全力,最大程度上的保存了力量,在他的指揮之下,大成軍的損失最小,在潰敗的人潮中,他所率領的大成軍就像是一桿旗幟,引領著潰兵逃亡,為了保證大多數人的生存,他將一萬重甲步兵分成三隊,對蠻族大軍進行了阻擊,數量相差懸殊,他們並沒有辦法擋住敵人的進攻,但是他們為同伴爭取了時間,哪怕是一瞬間,也能使得許多人順利逃生。
一萬重甲步兵全部戰死,雖然他們驍勇善戰,雖然他們堅若磐石,但是他們面對的是數十倍於他們的敵人,在他們的努力下,十倍於其的聯軍將士得以逃生,兩倍於其的蠻族兵死在他們的刀下,直到最後一個人戰死為止,沒有任何一個人抱怨,沒有任何一個人退縮,直到他們流盡最後一滴血才倒在地上,他們無愧於天下第一精兵的稱號,他們沒有丟中原人的臉,他們將為人們所永遠銘記。
被蠻族軍屠殺掉的聯軍士兵中,近十萬是大周軍,後來據人說起,大周軍之所以會傷亡如此慘重,是因為大周王聶智遠的偷奸耍滑,他所派出的所謂十五萬精兵,其實過半都是新兵,面對兇猛的蠻族人,沒有見過血的新兵的命運是可想而知的,這樣的做法不僅害了那十萬大周將士,更是害了整個聯軍,大周軍位於大營的最北部,最先被蠻族擊破的就是大周軍的營地了,他們的慌亂逃竄,直接將聯軍大營整個攪亂,難以形成有力的阻擊,這才導致了大軍的潰敗。
然而聶智遠卻並不應該為這次慘敗負主要責任,如果是正面交戰,即使是大周的十萬新兵也不足以影響到整個戰局,雖然這是一個踏踏實實的累贅。應該為這次慘敗負主要責任的人應該是大梁王衛景。
這是在落馬坡慘敗幾天之後人們才知道的事情,原來為蠻族通風報信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大梁王衛景,如果沒有衛景,蠻族不會得知聯軍的動向,不會長途奔襲,先發制人,在蠻族軍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就知道了必定有奸細,但是誰也想不到這個奸細竟然是大梁王,沒有人知道衛景究竟為什麼這麼做,但是毫無疑問,衛景一夜之間成為了天下名聲最臭的人,甚至被列為近千年來名聲最臭的人之一。
原本這是一個秘密的,原本這是一個誰也不會知道的秘密的,但是這個秘密卻是衛景自己吐露出來的,因為在落馬坡大敗之後的第二天,衛景就放火點燃了自己的王宮,將自己以及二十餘個妃子全部燒死在宮中,他留下了一封遺書,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如果說近五年來方雲是最快速度崛起的新勢力,那麼大梁就是近五年來墜落最快的了,短短五年的時間,大梁由天下第二大國迅速衰落,在大成和河東的雙重打擊之下,大梁原本擁有的七十萬大軍已經減至六十萬,然而其中除了十餘萬近衛軍和十萬北部邊軍,大多數都是濫竽充數的新兵罷了,以這樣的實力,就算是與西涼馬雲爭勝也未必能贏,更不要說大成了,更加嚴重的是,多年來大梁的經濟不斷衰退,衛景身邊的大臣有爭權之能,卻沒有治世之才,在他們的「努力」下,就算是沒有外力的影響,不出五年大梁也會分崩離析,這一切衛景都知道,只是他也沒有辦法,雖然他是大梁國王,可是有些事就算是他也無法控制,大成強大,河東開明,人才皆往兩地集中,衛景找不到可以幫助自己的人,他只有試圖依靠對外戰爭來扭轉局面。
如果有天命一說的話,恐怕就是衛景的氣數已盡了吧,大梁內部危機重重,對外戰爭又頻頻踢到鐵板上,受聶智遠蠱惑進行了對大成的戰爭,除了搶到三個幾乎沒有任何價值的郡之外,衛景一無所獲,反而自身的實力被逐步削弱,而後,河東又發動了對大梁的戰爭,大梁先後連丟四郡,損失了二十餘萬兵馬,這就像是在一個瀕死的人身上又狠狠的擂了幾拳,加速了大梁的敗亡。
在鼎盛時期,大梁有近一千餘萬居民,可是到了現在僅僅剩下不到七百萬,比起北疆三秦的三郡只好了一點,在大梁的土地上,許多地方的百姓都逃亡了,跑到河東或者是大成、大周等地,他們在大梁無法生存下去,自然要選擇一塊新的土地,百姓就是這樣務實,沒有了百姓基礎,大梁就算是想要恢復也無從談起,衛景深受打擊。
已至暮年的衛景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自己苦心經營了二十餘年的國家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恨石義、恨聶智遠,更恨方雲,但是他現在卻沒有辦法報復他們,衛景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衛景了,大梁也不是以前那個大梁了,一切都變了,變得那樣可怕。
蠻族的入侵並沒有讓衛景感到恐懼,反而他內心深處湧起一絲快意,石義也好,方雲也罷,不管你們如何的得意,不管你們何等的猖狂,面對猛獸一般的蠻族,你們不也是跟我一樣,惶惶如喪家之犬?就算你們現在還沒有,可是我,衛景可以讓你們全部都完蛋,我死了,你們也不要獨活!
在這種畸形的仇恨之下,衛景作出了這輩子最重要也是最無法讓人原諒的一個決定,就是將聯軍的情報詳細的報告給蠻族的大可汗兀芒。他並不是靠出賣中原來獲取自身的利益,況且他的驕傲也不允許他與蠻族人聯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更加不要提成為蠻人的附庸了,他只是想藉著蠻人的手報仇而已,報仇,他只有這樣一個念頭,別無其他。
在得知蠻族大軍大敗中原聯軍,直殺的屍橫遍野的時候,衛景有些後悔了,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連神都無法原諒的事情,也許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整個中原的血脈便會就此終止,想到這裡,衛景不禁汗流浹背,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經失去了對事情的控制權,一切都沒有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所能做的,只有一死以謝天下而已,於是,他點火燒死的自己,雖然這樣並不能贖罪。
至此,歷時二十三年,在大漢朝覆滅之後由大漢朝大司馬衛景建立的大梁國宣告完結,從此不復存在,除了衛閩之外,衛景沒有一個兄弟,沒有子女,他在遺書中寫明,不許任何人繼承大梁王位,大梁國建自衛景之手,也要亡於衛景之手,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夢,醒來一切成空。
其實衛景明白,衛閩不是做大王的材料,而且當此時,蠻族大軍隨時會馬踏中原,而中原又是衛景賣給了蠻族,因此大梁必將成為眾矢之的,為千夫所指,萬民唾罵,誰也不會願意來接受這個棘手的位置,那還不如就此了結了吧。
衛景還在遺書中言道,大梁軍隊除了十三萬近衛軍之外,願意打蠻族的,可以繼續跟隨大將軍華御廷、陳宏、賀振方等人,不願意的自可解散回家,而華御廷等人的前程也由他們自己決定,要據城而守自立一方或是投靠某方勢力,全由他們自己決定。
華御廷等人究竟如何抉擇暫且按下不提,且說衛景死後,通敵之事天下皆知,一時間衛景聲勢無量,連山野小民都知道了這位前大梁王的名頭,只不過是惡名罷了,說起衛景之名,每個人都要先啐上一口,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達心中憤怒,甚至有些人從此看到了商機,用石頭雕出衛景的石像來供人唾棄,吐一口痰花費一個銅板,踹一腳要三個銅板,賺了個盆滿缽滿。
就如同衛景自己所知道的那樣,他的死,並不會對現在的形勢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大梁雖然不在了,可是除了解散的那些新兵之外,那些精兵還是要加入到反抗蠻族的戰爭中來,自從落馬坡之戰之後,蠻族大軍就一下子沒有了動靜,停駐在落馬坡之北,似乎不打算再度南侵了,但是卻沒有人敢大意,落馬坡一戰雖然是因為蠻族得到了衛景提供的情報,但是事實上,蠻族大軍在其時體現出來的戰鬥力,已經從來都與蠻族軍隊拉不上關係的戰略戰術都震驚了天下,那一戰中,蠻族數十萬大軍長途奔襲,一路上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所過之處雞犬不留,不放過一個看到大軍前進方向的人,在臨近中原聯軍大營的時候,全軍用布包裹了馬蹄,把馬蹄聲盡量降至最低,直至衝到近前才為敵人所知。在戰鬥時,蠻族兵並未向以前一樣各自為戰,隨興而為,而是井然有序,十人為一小隊,百人為一中隊,千人為一大隊,各部之間配合默契,威力倍增,在追殺過程中,隊形絲毫不亂,以往面對蠻族的追殺,只要丟下食物、金銀便會引得蠻族隊形混亂,一個個爭先去搶,但是這次卻沒有,無論使出什麼手段,蠻族大軍都不為所動,眼中只有敵人,蠻族的戰鬥力本來就十分恐怖了,現在又成為了一支真正的軍隊,這樣的對手,幾乎就是無敵之師了,面對這樣的對手,誰也不敢大意。
衛景身死,大梁滅亡,天下六大勢力變成了五大,其實也可以說成是四大勢力,這四大勢力在落馬坡大敗時,大周軍死傷十萬有餘,但大多都是新兵,因此現在大周仍有一戰之力,西涼損失了七萬餘精兵,這可是掏了馬雲的心窩了,事後馬雲一氣之下將報信的下人一腳踢死。大成軍在杜紹權的率領下傷亡最少,只有四萬餘人傷亡,其中有重甲步兵一萬,輕騎兵三千餘,剩下的都是尋常部隊,無論如何還是將其最精銳的部隊保存了下來,不算傷筋動骨。而魏劍的人馬因為趕到的晚了,只趕上蠻族軍中追得遠了的幾個小隊人馬,雙方交戰之下,魏劍軍損失了數千人便撤退了,而河東軍更加是根本就未曾與蠻族軍交戰便撤回了河東,這樣一來,反而是河東軍的實力保存的最為完整了。
「幸虧我們離的遠,」張愷之心有餘悸的道。
「是啊,要是我們離得近,這次大禍就逃不掉了,六十萬人,一夜之間死傷過半,***蠻子!」宋仁忍不住罵了一句娘,他雖然不喜大成等國,但是畢竟都是中原一脈,就這樣被蠻人屠殺了幾十萬人,而且聽說蠻人把益陽、淮陽、睢陽三郡變成了人間地獄一般的所在,他這口氣哪裡忍得下,「聽說那天有十幾萬人都跪地投降了,可是全都被蠻子給殺了,畜生啊!」
「兩軍交戰本來就是這樣子的,沒有什麼對於錯,當年我們打進北疆,對蠻族的百姓又何嘗客氣了?」蕭豫淡淡的道。
「照你這麼說,難道是我們活該?死了的那些中原士兵百姓都是活該?」宋仁瞪大了眼睛,憤怒的看著蕭豫。
蕭豫笑道,「宋將軍莫要激動,我又不是那兀芒,你就是吃了我也是沒有用的,呵呵,我不是說活該,這是常理罷了,只不過現在我們作為受害者,要保護我們的權利,保護我們的百姓,保護我們的財產,誰敢來動我們的東西,誰就是我們的敵人,就是我們要大敗的,石義也好,蠻子也好,其實都是一樣的,這天下是主公的,不允許任何人染指!」
方雲笑了笑,「蕭先生,現在不是討論天下是誰的問題的時候了,若是蠻族不除,恐怕中原血脈都會斷絕,還提什麼天下不天下,現在當務之急是商議一下怎麼驅逐蠻族,趙將軍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主公請寬心,蠻族在中原不會長久,」蕭豫肯定的道。
「哦?蕭先生有何高見?」方雲一下子興奮了起來,他知道蕭豫向來不無的放矢,既然他這樣說出來了,自然是有著其獨特見解的。
「蠻族總人口不過數百萬,這次出動了六十萬大軍,應該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了,而我中原百姓何止數千萬,以區區蠻族,就算是佔得一時之利,在中原的統治又豈能持久?難道他們真的能夠滅了中原血脈嗎?這是不可能的,如果說幾十年前的蠻族入侵中原之時實行種族滅絕政策的話,那麼現在的蠻族首領絕對不是那樣沒有腦子的人了,雖然在益陽、睢陽、淮陽三郡進行了屠殺,但是主公有沒有注意到一點,」蕭豫神秘的笑笑,看到方雲搖了搖頭,接著道,「那就是所有的手藝匠人他都沒有殺,在城外農莊的人也沒有殺,他們所殺的大多為城中百姓,這也就意味著,蠻族想要統治中原,那麼他們最先要做的就是留住那些能夠養活他們的人,因為他們除了放牧,什麼都不懂,而現在他們的首領顯然想要改變蠻族自古以來的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