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就這樣把指揮權交給杜紹權怎麼可以!」河東城內,宋仁正在跟方雲埋怨,但是顯然他的埋怨已經無濟於事了,因為在他回來之前,趙凌雲和鄭虎就已經帶著十五萬大軍趕赴落馬坡與其他軍隊匯合了。
方雲笑道,「有何不可?杜紹權只是總指揮罷了,並沒有對各軍的絕對指揮權,杜紹權為當世第一名將,這個位置除了他還有誰能擔當的起呢?」
「是啊,宋將軍不必擔心,主公言之有理,現在的形勢,如果我河東不同意,那就是河東與天下站在了對立面,當今之事,必需要大家齊心協力才是,不打垮了蠻族,恐怕我們都難逃一劫啊,」蕭豫也一同勸說道。
一天前,方雲命趙凌雲為將,鄭虎為輔,兩人點齊了河東精兵十五萬,這其中包括綠甲軍三萬,彰武軍五萬,餘下的全部是新兵,這已經是方雲所能拿出來的極限兵力了,他總是要留一些軍隊傍身才是,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吶,現在誰知道石義或者衛景會不會趁機發難呢。
宋仁無奈的搖了搖頭,既然方雲都這樣說了,他還能說什麼呢,但是他心中卻總是感覺到不安,雖說杜紹權不至於不識大體,但是這種事情可能靠猜測,萬一他杜紹權就趁機報復,把河東軍往危險地方用呢?到了那個時候,即使河東軍反對也沒有用了,想必其他人也會願意趁機使點壞的。
其實宋仁雖然不安,方雲又何嘗不是呢,最近幾天,他心中一直十分亂,總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好像會出什麼事一樣,但是這預感卻有些模糊,終究無法得知會發生什麼事,但是現在看來,除了遠征大軍會出事以外,還能出什麼事情?也許沒有了吧。只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他後悔也不得不為之了,否則他將站在整個天下的對立面。
蕭豫也曾夜觀天象,但是以蕭豫只能卻也看不出現在的天象,似乎一切都被一層厚厚的霧所籠罩著,讓人看不清楚,蕭豫也只能隱約看出中原即將到來的一場大難,但是具體會如何,或者是中原日後的走向,卻完全看不出來了,這一切,只能歸於天機,真正的天機是誰也無法看得出來的,就算是蕭豫也不能。但是蕭豫可以看出,方雲的帝星在層層厚霧之中依然閃亮,這無疑讓他欣慰許多。
「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他們祈禱了,但願他們能平安歸來,但願中原能逃過這一劫吧,」方雲歎了一聲。
對於中原的擔憂,方雲也許比起別人來還要多上一些,因為畢竟在他眼裡,中原乃是大漢王朝的,乃是林氏一族的,但是中原更加是全天下百姓的,與石義之爭雖然慘烈,但是雙方俱是中原人,哪怕是真的敗在了石義的手下,中原無非是換了一個姓氏罷了,但是若落到了蠻族的手中,那就不是換一個姓氏那樣簡單了,而是換一個民族,從近日來探子回報可知,蠻族人生性凶殘,且對於中原百姓有著一種莫名的仇恨,根本不把中原百姓當人看,如果真的被蠻族人入主了中原,想必不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宋將軍,新兵們還要麻煩你加緊訓練,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方雲道。
「是,屬下明白,不過主公,難道中原九十萬精兵還敵不過六十萬蠻人嗎?」宋仁顯然對形勢看待的比較樂觀,雖然他擔心杜紹權因公徇私,但是對於大軍的戰鬥力他卻是絲毫不但心的。
「蠻族驍勇善戰,從生下來就是一個出色的武士,這是我們所無法比擬的,但是比起中原大軍來,蠻族野蠻,落後,他們的戰鬥還是原始的打法,一群人一擁而上,這自然是無法與訓練有素的中原軍隊向媲美的,打仗不是個人的單打獨鬥,十個蠻族人在一起,就只是十個人而已,而十個中原士兵在一起,也許能發揮出二十個人的力量,而且杜紹權也絕對不會輸於蠻族主帥,這是無庸置疑的,只是我擔心一點,蠻族是統一在一個命令之下,而我們則是六股力量合在了一起,一旦有人配合不當,就會導致整個大軍的敗亡啊,」方雲擔憂的道,他最為擔心的就是未必所有人都能全力以赴的去對付蠻族,在這個緊要關頭,萬一有人從中取巧,這九十萬大軍就會瞬息滅亡。
當下,石義是最為瞭解蠻族可怕的人,聶智遠更加是被蠻族兵臨城下,不得不全力以赴,馬雲也曾於蠻族作戰,並且西涼與北疆的距離較近,一旦蠻族得勝,西涼就會陷入災難之中,魏劍老成持重,並且也深知蠻族的厲害,趙凌雲受到了方雲的叮嚀,雖然鄭虎不大願意,但是卻不會影響大局,只有衛景,衛景沒有過與蠻族作戰的經歷,並且大梁近年來損失慘重,已然從天下第二強國的位置上滑落下來,現在的大梁,除了十幾萬近衛軍算得上的能打仗的精兵之外,餘下雖說有數十萬大軍,但皆是新兵,不成氣候,將來打退了蠻族,衛景仍然要面臨困局,在這種情況下,衛景會不會做出什麼糊塗事情來?
想到這裡,方雲感覺到背脊一陣發涼,也許衛景不會這麼不知輕重吧,他只好這樣安慰自己,「蕭先生,幫我修書一封送於魏公,叫他小心行事,如事不可為,不要勉強。」
蕭豫饒有深意的看了方雲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裡,輕輕點了點頭,「主公放心,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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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亂了二十幾年,百姓們早已經習慣了,戰爭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就像是家常便飯一般,甚至有的人能夠做到坐在城裡,看著大軍攻城,喊殺聲震天而巋然不動,並且還能談笑風生,外面打的熱火朝天,自己在城中還能和老婆一番雲雨,百姓們之所以能夠這樣看待戰爭,只因為在亂世,這種事情實在太多了,並且大多數軍隊即使攻下了城池,也會對城中百姓好生安撫,因為這裡從今往後就是屬於他們的地方了,不把百姓安撫好了,將來可是很麻煩的,至於像韓城一般出現的屠城情況僅僅是個案罷了。
經歷過戰爭,已經習慣了戰爭的百姓們面對這一次的戰爭時卻沒有那麼泰然處之了,這一次不再是中原內鬥,而是整個中原對入侵的蠻族人的一次戰爭,勝的中原天下、百姓得以保全,敗則…對於蠻人的凶殘,百姓們早有所聞,大漢王朝蠻人最後一次入侵的時候,現在的許多老年人正當年輕,其時沒有死在蠻人刀下的北疆居民多半南遷,現在居住在各個地方,他們這些人很好的完成了將蠻族的凶殘介紹給全天下百姓知道的「任務」。
通過那些從北疆逃亡的百姓的講述,中原百姓們對於蠻族有了一個「準確」的認識:蠻族人個個身高丈二,青面獠牙,力大無窮,蠻族人以人肉為食,喝人血止渴,一個蠻人一天要吃掉十幾個人,早上要兩三個人墊底,中午要五六個人清蒸,晚上還有幾個紅燒,宵夜也要三兩個涮食,因為長期吃人肉喝人血,蠻族人一個個都是血盆大口,渾身的血腥味,蠻族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蠻族人身上喜歡帶骨頭項鏈,那就是死人骨頭做成的。
不怕死的硬漢雖然有許多,可是一想到會被人吃掉,每個人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據說被人吃了以後,靈魂將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受盡苦難,永世不得超升,這使得那些不怕死的好漢夜不得不害怕了,死不可怕,二十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只是死在蠻人的肚子裡面,根本就沒有了重新作一條好漢的機會,這能不讓人害怕嗎?
因此,這種對於蠻人的描述,雖然讓所有人對蠻族起了同仇敵愾之心,但是卻也起到了一點反效果,那就是對蠻人的恐懼,但是無論如何,蠻人在中原百姓心目中成為了死亡和破壞的代名詞,對於即將到來的這場戰爭,中原百姓顯示出了從未有過的熱情和關注,全部在心中祈禱著聯軍的勝利。
然而世界上許多事情都是事與願違的,令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是,傾盡中原所有勢力的九十萬精兵,卻在一夜之間被蠻族大軍一舉擊敗,號稱從來未曾一敗的大將軍杜紹權品嚐到了生平第一次敗北,有些人也許一輩子都沒有失敗過,但是只要一次失敗,就足以將其打入深淵,永世不得翻身了。
其實這次失敗也許怪不到杜紹權的頭上,或者可以說蠻人太強大了,或者可以說是中原聯軍沒有同心同德吧。聯軍號稱九十萬,然而在與蠻族交戰之時,卻僅僅有六十萬人馬,魏劍的人馬和河東的人馬由於路途遙遠,在他們趕到落馬坡的時候,蠻族大軍已經將六十萬聯軍擊敗了,魏劍的兵馬正好趕上,但是獨木難支,稍一接戰便敗退遁走,而河東的兵馬則根本還未與蠻族交戰,在他們趕到落馬坡之前,聯軍已經敗了。
然而這卻又怪不得魏劍和方雲,事實上,蠻族大軍與聯軍交戰之時,還遠未到聯軍約定集結的時間,不是聯軍妄動,而是蠻族打亂了他們的計劃,提前開戰了。
也許到現在為止,大多數人,大多數親身經歷了這場戰爭的人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敗了,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究竟己方有沒有戰敗…
大成、大梁、大周的兵馬最先抵達了落馬坡,在落馬坡南部五十里處安營紮寨,半日後,西涼大軍也趕到了,然而,當日夜裡,就在六十萬大軍剛剛安頓好的時候,突然從北面傳來一陣驚天動地般的呼喊聲,緊接著就是一陣山搖地動,據倖免於難的士兵講到,那時候就像是地震了一樣,隨即將領們率先反應了過來,不是地震,不是山崩,而是騎兵,大隊的騎兵,隨後的事情證明了他們的判斷,漫山遍野的騎兵從北面殺了過來,他們沒有打起火把,在黑夜中像是鬼魅一般掩殺而至,從他們身上披著的獸皮可以看出,那是蠻族的騎兵。
這樣多的騎兵,有些人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見過,聯軍紮營之處地域寬廣,否則也難以容得下六十萬大軍駐紮,但是蠻族的騎兵卻也不少,站在高出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看不到邊際,有些老兵當時心涼了半截,看樣子蠻族起碼動用了十幾萬騎兵,甚至很有可能是將全部的兵馬都投入過來了,如果敵人有二十萬以上的騎兵,那麼聯軍的六十萬人一個也別想跑掉,全部都要葬身異鄉了。
蠻族大軍顯然沒有以往人們描述的那樣不通軍法,胡亂戰鬥,至少現在看到的蠻族兵不是這樣的,他們的隊形雖然還有些生疏,但是已經初具雛形了,互相之間已經有所配合,不像以前那樣各自為戰,並且他們所選擇的時間恰到好處,正是夜半三更時分,聯軍除了數千巡邏的士兵以外,大部分都進入了夢鄉,從聽到敵軍的馬蹄聲,得到了巡邏士兵的示警開始,到敵軍到達眼前,看到他們那猙獰的表情,雪亮的大刀,整個過程不過是一瞬間,六十萬大軍有一半以上還沒有穿好衣服,穿戴好了盔甲的更是少數,他們尚自揉著惺忪的睡眼,沒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敵人冰涼的刀鋒已經割破了他們身體,身上單薄的衣服無法抵擋敵人鋒利的鋼刀,於是,就像是砍瓜剁菜一般,蠻族大軍將位於北面大營的聯軍狠狠的削掉了一層,慘叫聲響徹了夜空。
蠻人來的太快了,太突然了,在聯軍的情報中,蠻人仍在數百里之外的益陽,並且還在休整,誰能想到他們竟然像是插上了翅膀一般來到了自己的面前呢?蠻人不僅來的突然,而且還很有些蹊蹺,為什麼他們會知道聯軍準確的駐紮地點呢?就算是他們想要入侵中原,聯軍駐紮的地方也不是從落馬坡進入中原的唯一通道,這一切,只能解釋成聯軍之中有蠻族的奸細,聯軍的一切動向都被蠻族所瞭解,就像是赤裸著站在人家的面前,被人一覽無遺。
沒有人抵抗,每個人想的都是怎樣逃跑,他們不是懦夫,但是他們不知道要怎樣反抗,在混亂中,將領們和士兵們已經被衝散,整個大營七零八落,每個將領手中所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數百親兵而已,難道讓他們率領著幾百人去和數十萬蠻族人拚命嗎?即使去了又能如何呢?不過是送死罷了,甚至不能阻止其片刻。
本來也許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可是由於蠻族的突然出現,便成了一場屠殺,塞外蠻族對中原人的屠殺,這是整個中原的精銳,中原百姓的護身符,可是他們卻在一夜之間被擊潰了,他們甚至還沒有和敵人正面交戰,每個人心中都在狂罵蠻人狡猾,然而他們卻不知道,這狡猾的蠻人所使用的計謀正是中原人所最為常用的,蠻人還遠遠稱不上狡猾,只是他們學聰明了而已,他們不再像以往一樣正面與敵人真刀真槍的拚命,他們也知道了用最簡單、最便捷、最省力的方式解決戰鬥。這一切只能怪中原對於蠻族的不瞭解,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蠻族尚且做到了這一點,而中原人卻沒有做到,不是他們不想,是他們不能,二十餘年的內亂已經讓他們無暇他顧了,現在,他們為此付出了代價。
在蠻族大軍的狂攻之下,中原聯軍由少數士兵自動發起的抵抗只維持了不到半個時辰,一切便都完了,蠻族大軍直殺入聯軍大營之中,隨手一刀便是一條性命瞭解,沒有人能夠擋得住他們的馬蹄,沒有人能夠阻止住他們前進的步伐,聯軍將士們只是向後跑,不斷的跑,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究竟哪裡才是安全的地方,雖然他們也知道憑自己的兩條腿無論如何也跑不贏敵人的四條腿,但是他們沒有別的選擇,他們只能跑,他們不求能夠跑得贏敵人,只求能夠跑得贏自己人,能夠往前多跑一步,說不定就能多活一會兒,這是他們現在僅有的奢求。
屠殺從三更時分一直持續到了凌晨,當太陽升起的時候,聯軍的六十萬大軍已經連一半都沒有剩下了,蠻人大軍就像是趕羊一樣一直追殺出去數十里,數十里土地被鮮血染紅了紅色,如果能夠從天空上俯視下去,那將是一幅何等觸目驚心的景象,地上的屍體多的堆成了厚厚的一層,使得戰馬都沒有辦法行走,殺的興起的蠻人跳下戰馬,緊緊的追在後面砍殺,他們手中的劣質鋼刀都已經卷刃了,可是這卻仍然不妨礙他們殺人,據倖存者形容,那一日,天空都成了暗紅色,天上下起了血雨,瘋狂的蠻人士兵渾身是血,像是地獄裡面出來的惡鬼一樣,那是一個人間地獄,數十年後回想起來,有的人還會瑟瑟發抖,不寒而慄……
第五卷《龍爭虎鬥》到此結束,請繼續關注第六卷《狼嘯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