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憂本不想離開。但是,林若素卻堅持讓他回房去睡一會兒。林若素知道,不趁著自己醒著的時候叫他去睡,那他一定會守著自己,直到自己下一次睡去再醒來。底子好也不能這麼折騰。安無憂只好答應,走前深深看了陸硯一眼。陸硯向他報以微笑。安無憂走後,林若素轉向陸硯道:「你這麼晚了還不睡?」據她住在結草廬時的觀察,他的作息時間那是相當規律啊——標準的早睡早起。陸硯只是笑著搖搖頭:「來看過你,我便去睡。」他絕口不提剛才進門看到的那一幕,彷彿壓根什麼也沒有發生。林若素很感激他的體貼細心。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為什麼安無憂會抱著她。因為姐弟感情好?總覺得有點牽強。林若素感覺自己來到古代後,思想也變得保守了,只是一個溫情的擁抱而已,其實也沒什麼,高中畢業前夕,她還和同桌的男生抱頭痛哭咧。可她偏偏要和自己較真兒,總覺得似乎沒個說法彷彿就說不過去似的。陸硯見她閉口不語,便又替她把脈。林若素笑道:「陸硯,你的這個職業習慣可不太好。」陸硯不解地望向她,臉上的笑容卻不變:「什麼?」林若素朝著陸硯給自己把脈的手努努嘴:「好像你每次見到我,都會給我把脈。你說,你要是走在大街上,隨便碰上個姑娘就過去給人家把脈,人家不把你當成登徒子才怪。」陸硯見林若素脈象穩定,這才笑著收回手:「我怎會隨便就去給人把脈?」林若素撇嘴道:「玩笑嘛,你那麼認真做什麼?」真是,脾氣這麼好,怎麼就沒有幽默感暱?雖然幽默感和脾氣好像沒什麼內在聯繫,可林若素偏偏就認為脾氣好的帥哥都應該富有幽默感。紳士定律嘛,長相英俊,彬彬有禮,幽默風趣。陸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孩子我也看過了,很健康,一切都好。」若素點點頭,隨後笑道:「瑞王府的伙食那麼好,可不是白吃的。」陸硯被林若素的說法逗得莞爾,尤其是林若素後面又特地諂媚無比地湊過來加了一句:「當然當然,陸大神醫的安胎藥更是功不可沒。」陸硯想到自己煎的藥,便對林若素道:「我剛才煎了幾帖藥,都是產後補氣的,早上玉葉給你端早膳來時會一併端來。這些藥,是溫了幾遍藥效也沒事的。」林若素皺了皺眉:「你是因為煎藥才弄到這麼晚的吧?你白天結草廬那麼忙,煎藥的事就不要自己親自動手了。再說,」她握握拳頭,展示她其實沒有肌肉的小胳膊,「我現在很好,不用整天那麼補啦。」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中藥真的很苦啊,她連茶葉泡的茶都敬而遠之,何況這苦到人舌頭發麻的湯藥。陸硯顯然不同意她的說法:「產後極易感染風寒,容易落下病根,是很難根治的,而且,現在是秋天,天干物燥人乏,身體倦怠,自是更容易……」林若素一聽陸硯給她吐這些醫學泡泡就頭暈:「打住打住,我明白了,總之我要是不吃藥,就會後果很嚴重,是吧?」陸硯點點頭:「不錯。」呼,總算停住了。林若素在心裡道,再聽下去,陸硯就是給她砒霜、鶴頂紅什麼的她都照喝不誤。自己算是明白,為什麼《大話西遊》裡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會因為唐僧的囉嗦而幾近抓狂了。就和現在一樣自己的狀況一樣。不管你是個人習慣也好,是私人愛好也罷,不要強迫聽你說啊。想了想,林若素如小學生課堂提問一樣舉起右手:「陸硯,我可不可以提個小小的意見?」「什麼?」陸硯好脾氣地問。「要是和藥效不抵消,我下次吃藥在裡面和些紅糖,好不好?「||||uu陸硯知道她是怕苦,便笑了:若素望著陸硯總是一片平和的笑容,想了想,緩緩地問:「你,不好奇嗎?」陸硯問道:「好奇什麼?」林若素望了一眼睡筐,避開陸硯的眼睛:「你不好奇,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不好奇我的來歷嗎?」陸硯笑了:「說不好奇是假的。但你既然不提,自然有你不願說的原因。不過,」他遲疑地頓了一下,順著林若素望向睡筐裡的孩子,接著道,「我猜想,他的父親是我們之前在街上遇見的那個男子。」林若素苦笑道:「陸硯,你看事情還真是透徹。不錯,他的確是孩子的父親。上次我說,讓你不要問,我以後會告訴你。但後來,我一直迴避這個問題。」她看向一直靜靜地聽她說話的陸硯,後者對她報以理解的一笑。林若素想了想,試圖表達清楚自己的想法:「我並不想瞞著任何人我的來歷。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別人說。」怎麼越說越亂?林若素心煩地扯了扯羅帳垂下的帳角。陸硯拉開她的手,放回綾綢紫緞的被面上,輕聲道:「慢慢說。」他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總能讓林若素的焦躁平復下來。上次臨產前是這樣,這次也是如此。林若素感激地看了看陸硯:「他是我原來的夫君。也是驚雷山莊的莊主,赤炎霜。」「安安」,彷彿又聽到了他的聲音,提到赤炎霜的名字時,林若素的心別樣地悸動了一陣。安敏,是你嗎?林若素在心裡問,但久久得不到回應。想到那次,太虛幻境一般的夢境,還有最後那句若有似無的歎息。「以後,你便是我了……」想起這句話,林若素眼底一片黯然。「若素。」陸硯輕輕地喚她。眼前這個女子,平日裡嬉笑怒罵,皆表於形。卻從不曾像此刻這樣心事重重過。那削瘦的雙肩,到底擔著怎樣的過往?陸硯無奈自己即使醫術高明,卻醫不了心病。對上陸硯關切的眼神,林若素斂回心思,笑了笑:「我沒事。」有那麼一刻,她想把自己的來歷原原本本地告訴眼前這個讓人心安的男子。他的笑容,讓她安心;他的溫柔,讓她沉靜。但考慮之後,她還是只是像對安無憂講的那樣,說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其實也說不上假,安敏的生平她幾乎沒有改動,只是隱瞞了自己是來自千年之後的一縷幽魂。陸硯聽了林若素的話,卻沒說什麼,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多少變化。撇開心裡因為念及赤炎霜時的異樣,林若素好奇地問:「你不覺得驚奇嗎?」陸硯搖搖頭。他早就知道,她這樣的女子,必定有著不尋常的過往。靜靜地坐在她身邊,聽她說著自己的往事,雖然她的臉上沒有悲喜,自己卻在心裡,為她心疼。她不是迎風而泣,飛絮四撒的弱柳,一副柔弱的身子卻總是臉上笑著,對自己,對別人。傷重也好,難產也好,即便生死一線懸,也沒有見她流過一滴淚,過後,又是一臉艷陽天。她不是那種如宋星樓一般讓人驚艷的美人,卻自有一番神采,嫵媚靈動,不知不覺,就攫住了自己的視線,再也移不開半分。林若素見陸硯不答,便向他看去。只見他望著自己的眼神,像加多了鹽的湯,添多了柴的火,濃著,深著,包含了太多,多到讓她不解,讓她疑惑,讓她不安,讓她不自覺地開口去轉移話題:「陸硯,你再這樣發呆我就要睡著了。」回過神來的陸硯斂了神色,又是尋常溫和內斂的樣子,微笑道:「大概是太累了,不知不覺就神遊了。」林若素點點頭,就勢而道:「我也乏了。那你早點回房休息吧。」此刻,她總覺得氣氛有些詭異,也就不留他了。陸硯起身,扶著林若素躺下。這個動作卻讓躺下的林若素感覺怪怪的。平時無憂這樣扶自己還好,而陸硯原來也不是沒有因為診治而親近過自己,此刻自己怎麼就這麼敏感呢?正奇怪著,林若素一偏頭,見到陸硯還在門前站著看著自己,便朝他笑笑:「快回去休息吧。要是明天陸神醫精神不濟,開錯方子,可就砸了結草廬的牌子了。」陸硯這才笑著輕輕帶上門。林若素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本來的睡意因為和陸硯的談話而全跑了,她幾番轉側,都睡不著。口裡又干,便想起身去倒茶。結果被子厚重,她又力乏,一個沒站穩,被絆住腳,竟這樣就直直地摔了下去。林若素直覺地閉上眼睛,彷彿自己看不見,就摔不疼似的,鴕鳥心態盡顯無遺。卻不想,下一秒,自己卻掉進一個溫溫軟軟的懷抱。沒有睜開眼,林若素直覺是陸硯又折了回來,開口便喚:「陸硯。」話一出口,她又反應過來,陸硯不會武功,怎麼會這麼迅速地接住自己:「無憂?」頭頂上傳來一聲冷哼:「笨女人,你的眼睛不用來看人留著做什麼?」林若素驚訝地睜開眼:「宋星樓,怎麼是你?」宋星樓邪勾嘴角:「怎麼不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