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第九卷 千里殺人王 第三十二章 殺人王(二)
    「枯!」刀無名輕聲吐字,夜無痕只覺得整個天地隨著刀無名這一聲輕語微微地收縮起來,身前本來凝聚起來的空氣也隨著刀無名這一個枯字而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抽離得乾乾淨淨,讓他忍不住生出眼前的空間都塌陷的感覺,整個身形不由自主地朝著刀無名邁了過去。

    「這是什麼武功?!」夜無痕整個雙目凶光凜然,心頭再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眼前的刀無名一語所表現出來的武功一如他此時身上平淡的氣勢一樣簡潔卻神妙無方。

    夜無痕那原本似把整個天地都籠罩於內的魔功頓時現出了原形,一隻漆黑的手掌出現在刀無名的眼前。缺少了強大的氣勢為輔,這一掌雖然依舊凌厲異常,但卻威力大減,再沒有先前那種驚心動魄的威壓感覺。

    刀無名看著夜無痕來的夜月魔掌,同樣伸出手掌,但在中途又化掌為拳,等到與夜無痕手掌真正相接的時候卻又再次變幻為指,點向夜無痕的手掌心。

    「波!」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在刀無名與夜無痕掌指之間響起。

    夜無痕整個人好像被電擊了一般,身體陡地自原地暴跳而起,同時向後急退。他只覺得自己的掌力在剛剛的接觸之中如泥牛入海一樣,一下子都沒有蹤跡。同時,自刀無名手指尖傳來一股銳利到極點的刀氣,劃過他的手掌心傳入他的體內,並沿著手臂在他的經脈之中亂竄,所過之處整個手臂都變得通紅起來,如被烈火焚過般難受到極點。須知他的整個手掌自修練夜月魔功有成以後,早已是堅愈金鐵,尋常的刀劍已是難傷分毫,但現在,居然被刀無名看似隨意的一指就把他自傲的手掌擊得鮮血直流。

    刀無名也是心頭暗自奇怪,雖然他看似隨意的一指,卻是借鑒了易水寒的驚神指以及自己的破體無形刀氣相結合才悟出來的刀指,其殺傷力絕對驚人,沒有想到只是讓夜無痕的手指受傷而沒有真正的破去他的魔功。

    「有意思。刀某很久都沒有見識到這樣的對手了,那就再來一拳。」說完,刀無名橫越而起,身形直追夜無痕飛退的身影,那點出的一指頓時化為斗大的拳頭。

    一道黑色的拳勁附帶於刀無名的拳頭之上凝而不散,形成一把小巧的刀形外狀,如果陳苦在此的話當可以看得出來,刀無名這一拳包含的正是五十年前橫刀橫行天下的死亡刀氣。

    前方的空氣沒有因為刀無名強橫的刀氣而向兩邊躲開,反而像是蜜蜂見了糖一樣地瘋狂朝刀無名拳頭上彙集過來,那有如實質的刀氣頓時自不到半尺的尺寸陡然間伸長到三尺開外,遠遠望去,就好像刀無名手頭上拿著一把黑色的長刀朝夜無痕斬過去一般。

    夜無痕沒有想到刀無名說動就動,事先沒有一點的徵兆,感受到這一拳中所含的毀滅性的刀氣,躲閃已是不及,只得再次運起夜月魔功雙掌齊出,硬承刀無名如神來之筆的一「刀」。

    刀無名的神識附帶在自己破空而去的刀意之上,只覺得那虛無的刀氣好像活了過來一樣,那拳頭之上的刀氣已然是一柄實質性的刀在自己手上活蹦亂跳著,一如當初自己握著我意刀時的感受一樣奇特,讓刀無名的心頭舒服得想呻吟出來。

    但是這在夜無痕看來卻是一件壞得不能再壞的事情了。他的手掌雖然成功地阻擋了刀無名的攻勢,但刀無名銳利的刀氣卻有如無人之境,再次把他兩隻手掌割得鮮血直流。

    痛楚,一如撲入他心靈的野獸一般啃咬著夜無痕的心靈,不但是肉體上的痛,更是心靈上的傷。

    自刀無名出現到今,不過短短的半個時辰,不但逆轉了整個戰局,而夜無痕與刀無名對決之戰上,更是被刀無名迫得毫無還手之力,這讓自傲的他如何不心痛到極點。

    刀無名出手兩次,夜無痕的魔手就被刀無名斬破兩次。如果不是身後有萬千的族人需要自己對領導,夜無痕說不定已然轉身逃離面前這可怕的怪物了。

    四周的人雖然不能近得身來,但對場中的戰況還是無比的留意著,當金狼族看到刀無名輕描淡寫地就把夜無痕迫得節節敗退的時候,已是越戰越勇,而蕭亂離看到夜無痕被刀無名逼得狼狽後退的情景時更是臉色蒼白,彷彿又回到了去年那個冬於與刀無名對峙而戰的惡夢之中,根本再無力抵擋雷雨雲與原騰鷹組合起的攻勢,合著不斷後退的族人向後退去。

    戰局已然明顯地偏向於金狼族人了。騰格一行人已是把夜月族聯軍整個從中而斷,衝到了戰場的最中心,與雷翔一行人會合到一起了,殺得夜月族一個人翻馬仰。

    夜無痕不用看,已可以感受到整個戰局的根本走向了,他的心中已湧起強烈的不安了,要知道,他費盡所有心機才獲得了今日的兵力,如今以優勢兵力與整個金狼族全族之力開戰,雖然說口頭上說是為了夜月族復仇以及為各族爭得在草原上更大的生存空間,其私心還是想藉著這一戰揚名整個大草原,確定自己在草原上唯我獨尊的局面的,可如今,被刀無名橫插一手,雖然事先已然預計到了刀無名這個變數,但是沒有想到刀無名竟然強橫到非人的地步,把自己的計劃徹底顛覆。

    夜無痕望著刀無名,才真正的體會到當時蕭亂離口中向自己描述的刀無名有多麼的強大,可歎自己當初還極其的藐視刀無名,認為刀無名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左右整個戰局的發展,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一絲悔恨在夜無痕的心頭萌芽,瞬間佔據了他的整個心靈,他心頭已然在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去想著折磨雷翔這草原霸主的心靈而去擊殺那原本柔若不堪的潔兒了。

    但夜無痕並不甘心自己就這樣的失敗,他深知,如果失去的眼前的機會,如果自己能活得命下來,恐怕將不會再有一個十年任自己去佈置眼前的一切了。

    他強行讓自己忘卻手掌之上那如被火炙一般的痛楚,整個身形陡然加快幾倍,就在這狹隘的戰圈之內圍繞著刀無名轉了起來。

    夜無痕的身形就像融入了風中,融入了身後不斷奮力拚殺的戰局之中,強勁的狂風自刀無名的四周以幾何級數遞增,風越來越大,漸至看不清楚夜無痕的身形所在了。

    刀無名靜立在原地,強大的神識朝著四面八方伸展開去,他的心頭湧起一股連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感受,殺那間,他好像就是這整個天與地,這巨大的戰場都好像在他的懷中一樣,明明自己就在戰場的最中心,但是自己偏偏卻能把握到戰局的每一個細節。

    刀無名可以看到,一柄柄的刀劍不斷地在陽光下揮動,那橫飛的血夜染紅了整個天地,可是看到眼前慘然的戰局,自己的心卻沒有一點的波動,好像這也是一種天地的至理。

    殺戮的背後,也是一種新生。

    他可以聽到人們的慘叫聲,有夜月族人的,有風靈族人,也有身後金狼族人的,他可以看到,騰格那巨大的戰刀不斷地收割著敵人的生命,但是自己的身體上卻依然有著無數的傷痕,血早就染透了他的衣衫,但這並不能阻礙他橫行於敵人陣營之中,身後剩餘不到五百人的勇士隨著騰格舞動的長刀奮力的拚殺。

    他可以看到蕭亂離那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色,彷彿帶著無邊的絕望不時的望向自己,有驚駭,有仇恨,還有痛楚,這份痛楚更多的來自於那不斷倒下的族人。

    他可以看到雷雨雲舞動著修羅錘,如移動的人形凶器,合著原騰鷹那翻飛的彎刀,隨著整個戰線不斷地向前推進,嘴角滿是冷酷,恨不得把眼前的敵人殺傷殆盡。

    他可以看到,夜無痕不斷地圍繞自己己快速地移動,體內的夜月魔功已然運轉至前所未見的高峰,只為在最有可能的機會裡給自己最致命的一擊。

    眼前的一切,都構成一幅愁雲慘霧,這或許就是真正的戰爭,與江湖中人決鬥全然不同的戰爭。他關係到的不只是自己,還有他們身後的一群人,一群與自己生死與共的族人。

    「為什麼自己看到如此悲慘的局面卻再也沒有一點的心傷呢,難道自己重生以後,就真的變得再沒有一絲的人性了嗎?」刀無名自忖道,只是他現在已然知道,眼前的戰局已是不改的事實,就算是自己現在罷手,勝利的一方也只有一個,那就是金狼族人勝利。

    有時候,勝利並不需要太多的時間去準備,自刀無名一出現的時候,已是注定,這就是強者,真正橫行於天下的強者所應有的命運。

    只是當強者遇上強者,強者敗,更強者勝而已。他陡然間想到了天敵,那個把自己狠狠踐踏,毀滅了整個橫劍山莊的強者,如果沒有他的存在,自己現在可能依然與鮮薊情甜蜜地呆在橫劍山莊吧,也不致於性情大變而踏入這遼闊的大草原介入到這場不屬於自己的戰爭中來了。想到這裡,刀無名心頭已是大恨,好像自己正被命運的雙手無形的操縱著,做著自己原本一點都不喜歡的事情。

    背後的空氣出現細微的波動,頓時把刀無名自無邊的憤恨中拉回了戰局之中,透過戰場上空的神識,他可以看到,夜無痕已然悄然向自己伸出魔掌,以期能夠在不知不覺間搏殺自己。

    夜無痕的舉動讓本來沉寂於憤恨的刀無名心內的怒火如火山般爆發出來:「既然殺戮也是天道,那麼,我刀無名就沒有理由讓別人來主宰我自己的命運,天敵不能!老天也不能!你夜無痕就更不可能!我命由我不由天!」刀無名嘴裡哼著夜無痕無法理解的言語,渾身的刀氣向著身後夜無痕所在的地方一衝而出,這情景,好像不是夜無痕在襲擊刀無名,而變成了刀無名襲擊夜無痕一樣怪異。

    那無數的刀氣在離開刀無名的身體後卻自動匯合成一柄長達丈餘的大刀,整個空氣都被他這柄長刀斬成兩半,殺氣之盛,讓四周幾十丈之內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在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刀。

    刀出如狼,充滿著逼人的怨恨之氣,似把天上的愁雲也扯動,頓把那灑向大地的陽光也遮蔽,天地頓時為這一刀而陰暗下來。

    如果有人能夠抬頭看向天空,就可以看到,整個浮雲所聚成的形象正如一條最凶殘的野狼一般,張開了血盆大口,把整個戰局都包圍在它的口內。

    夜無痕只覺得眼前的壓力陡然重得讓自己幾乎無法呼吸,那鬼魅一般的身法自空中顯現出來,他遞向刀無名的魔掌停滯於半空中,在那巨形刀氣的逼迫之下竟於也無法遞上一寸。

    在這一刻,夜無痕已然想起一個被他刻意淡忘了十年的字:死!

    死亡的陰影自那刀氣出現的時候,已然把他再次拉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戰火紛飛的夜晚,血在飛,紅得連自己的眼瞼都成了一片血色,自己的親人不斷地倒在敵人的屠刀之下,而自己卻只能混在人群中看著這悲慘的一切,如果不是強大的求生慾望及復仇的信念支撐著自己,可能自己早就在那場戰火中化為了灰燼。

    「不!」夜無痕一聲悲吼,強大的求生信念在這個時候以前所未有的姿態出現在他的身上,什麼仇恨,什麼霸業,此時都與他再沒有任何關係,他要的,只不過是最根本的生存權力,他不希望自己就這麼無助地死在眼前的刀氣之下。

    強烈的求生信念讓夜無痕的夜月魔功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再次向上提升一大步,那本就比常人粗壯得多的魔手更粗更黑,終於突破刀無名加諸於他身上的精神枷鎖,再向前伸。

    地動山搖的攻勢終於首次於夜無痕與刀無名之間暴發出來,強橫的氣流朝著四周戰鬥的人群之中逼了過去,還沒有真正的臨近人們的身體,戰場上的人已可以聞到那近乎毀天滅地的能量。

    待得近了,人們早就有了躲閃的餘地,刀無名那破碎的刀氣進得人群之中,就如那飢餓了十幾日的野狼一樣衝入了毫無防備的羔羊之中,所有人握著的後器都在這刀氣過時碎成了齏粉,碎的,還有他們那被戰爭拖累的疲憊身軀。

    血,再一次地在這天地間肆意地流淌,方圓十丈之內的,幾乎連地皮也被強行地剝去半尺的厚度,以刀無名為中心,形成一個圓形的凹陷之地。

    夜無痕一聲慘叫,只覺得刀無名的刀氣不斷地湧入他的體內,渾身的經脈在這股凌厲的刀氣面前成了案板上待宰割的肉,憑自己強行運力穩住傷勢,那血還是如箭一般地朝外急射而出,而自己的雙手卻沒有了一點的知覺。夜無痕不用想已然知道,自己辛苦練成的夜月魔功已然在刀無名剛才飛射而出的刀氣之下被毀。

    夜無痕的身形在半空中接連幾閃,已然躍入夜月族的戰士群之後向遠處飛快地遁逃而去。

    騰格此時也早已停下揮動的屠刀,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只是,眼神中閃動著崇拜,也有著無限的畏懼:「這是人應有的刀法麼?」騰格喃喃自語,說出了在場所有人心頭想說的話。

    此時就連雷雨雲與原騰鷹也紛紛停下手來,看著刀無名,眼神中除了驚異,一如騰格眼中現出了無邊的懼意,試想,剛才刀無名這一刀,好像連整個天地都要懾服於它,他們就算面對,也只餘死路一條,根本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蕭亂離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本就蒼白的臉竟又再次蒼白幾分,連握兵器的手也顫抖起來,無論他怎麼平靜,都無法把心頭的懼意抹去,只覺得自己在整個戰場上是那麼的渺小,如果自己與剛才那一刀相抗,可能連興起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吧。他的眼睛微閉,卻有一連竄的淚珠自他的眼中滑落。「如果沒有這場戰爭,可能將沒有人會死在這恐怖的刀氣之下了。這該死的戰爭。」雖然明知造成眼前局面的罪魁禍首是場中那被血雨淋透的男子,但是蕭亂離此時卻連恨的力量也無法興起,只覺得手中的長矛比山還重,自己根本就再無力提得起來了。

    這一次,他沒有再運用任何的真氣去阻擋從天而降的血水,刀無名任隨漫天的血雨把自己的衣衫浸透,雖然,他的心神冷靜至極點,但是他的身軀卻好像不聽使喚一般微微顫抖起來,他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體內正有一頭兇猛的野獸一樣,正被自己渾身的鮮血所吸引,似要破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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