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帝正自為難之時,忽然想起國丈何真也身陷賊手,當時就急中生智,岔開話題道:「張讓察人不明、用人不當乃是小事,朕自有處置,現如今國丈身陷賊營,危如累卵,卻茲體事大,眾卿有何良策可救國丈之性命?」
何苗奏道:「家父雖身陷賊營,暫時卻無性命之憂,然則……」
靈帝急道:「然則如何?」
何苗應道:「然則賊酋馬躍放出話來,若不能在旬日之內驅2000匹軍馬前往宛城,則家父命休矣。」
靈帝道:「不就是2000匹軍馬麼,給他就是了!前幾日涼州刺史耿鄙不是剛剛送來一批西涼軍馬,驅之可也。」
何進急出班奏道:「陛下不可,這2000匹西涼軍馬乃是為了組建西園騎兵營所備,且不可為了家父而誤了國事呀。」
靈帝不以為然道:「軍馬小事爾,可著耿鄙再進獻一批來便是,國丈性命卻茲體事大,斷然不可怠慢,大將軍休要多慮,此事就這麼辦吧。」
何進慘然道:「臣,為人子嗣卻失照拂之責,致使老父遭此劫難,是為不孝,驅軍馬以換父命,乃是因家事而廢國事,是為不忠,陛下意欲陷臣於不忠不孝之地乎,臣再無顏立足於天地之間,今唯有一死而已!」
言罷,何進搶前兩步,鏘然抽出殿前金吾的佩劍橫於頸項之上,意欲自刎。
靈帝大驚失色,急忙雙手連搖,急道:「大將軍休要衝動,萬事好商量,萬事好商量哪。」
殿上文武百官亦盡皆色變,心中感歎不已,大將軍素有孝名,曾為老父吮瘡而不嫌腥臭,今又不願因家事而廢國事,甚至不惜以死要挾天子,真乃國士風範。
何進作色道:「陛下再休提驅軍馬以救家父事,臣便作罷。」
靈帝著急道:「這便如何是好?」
靈帝正急無策之時,司空袁逢忽然出班奏道:「陛下,臣倒有一策,或可救回國丈亦可免除大將軍顧慮。」
靈帝喜道:「愛卿快快道來。」
袁逢正了正衣冠,不慌不忙地說道:「臣嘗聞世間有一奇物,名曰巴豆,馬匹食之則拉稀不止,步不能行,不如借進獻軍馬之機,將巴豆當成草料一同進獻,賊寇不知厲害,當以巴豆喂之,如此一來,2000匹軍馬非但不能為賊所用,反成累贅,若此時得一虎將,引精兵數千驟爾急之,八百流寇可破矣。」
靈帝擊節歎道:「妙,妙啊!此計甚妙,甚得朕心,愛卿果然不孚朕望,國丈有救矣。」
袁逢淡然應道:「若國丈果然得救,臣卻不敢居功。」
靈帝奇道:「這卻是為何?」
袁逢答道:「實不相瞞,此計乃小犬所獻,初時臣尚以為過於鄙陋難登大雅之堂,故爾斥之,今念及陛下之急,大將軍之憂,始才想起,故爾厚顏獻策。」
靈帝不以為然道:「此計如此精妙,有何鄙陋?若國丈得救,令郎當記頭功。」
袁逢道:「此不過彫蟲小技,不足掛齒,然欲救國丈,卻需一員虎將率精銳之師方可。」
靈帝道:「愛卿可有合適人選?」
袁逢道:「還請陛下聖裁,臣實不敢妄言。」
何進道:「此計既是司空令郎所獻,不如就以袁術為將,率三千虎賁前往南陽?」
靈帝一拍大腿,欣然道:「大將軍所言甚合朕意!傳旨,晉陞中軍校尉袁術為虎賁中郎將,領南陽太守,率師五千,攜西涼軍馬2000匹,剋日奔赴宛城,務要救回國丈,蕩平八百流寇,欽此!」
何進、袁逢同時拜倒丹墀,三呼吾皇聖明,至此,張讓始恍然醒悟,何進與袁逢兩人演的分明是雙簧好戲,他卻是中了兩人聲東擊西之計,奈何聖上金口已開,木已成舟,再想挽回已然來不及了,不由恨得咬牙切齒。
司徒袁隗不依不撓,上前奏道:「陛下,張讓察人不明……」
靈帝把袍袖一拂,皺眉道:「罷了,朕已感疲乏,今日廷議就到此為止。」
張讓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桿扯開嗓子喊道:「今日廷議到此結束,百官罷朝~~」
文武百官紛紛退朝,臨出殿時,何進與袁逢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
華燈初上,外面雖然冰天雪地,紅樓內卻是觥籌交錯、鶯歌燕舞。
因為愛子袁術晉陞虎賁中郎將,並且外放南陽太守,司空袁逢在紅樓大宴親朋至友,此時正是酒過三巡、氣氛最烈之時。漢時風氣頗為開放,達官貴人在家中召妓筵請客人甚或於勾欄院設宴乃是常事。
蔡邕行酒令,忽見身邊不見了侍中王允,不由問道:「怎又不見了子師?」
司徒袁隗笑道:「定然又是找他的蟬兒去了。」
蔡邕奇道:「這個蟬兒當真生有閉月羞花之貌?竟令子師如此癡迷?」
袁隗答道:「伯喈有所不知,這位蟬兒小姐卻是位妙人兒,平素只隔簾獻藝,從不與人謀面,唯有子師等少數知己有幸一睹芳容。昔日子師曾有戲言,今有幸一睹蟬兒芳容,雖死無憾矣,足見這位蟬兒小姐是何等國色天香、令人傾倒。」
「今有幸一睹蟬兒芳容,雖死無憾?雖死無憾!」
蔡邕沉吟兩聲,臉上不覺露出倏然神往之色。
……
紅樓後院,煙波浩渺的荷花池上,精舍雅軒之中。
一名玉面雪芙、身姿妙曼的盛裝女子緩緩拜伏於地,脆聲說道:「小姐,蟬兒方才得知,今日朝堂之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珠簾內,那嬌媚的聲音幽幽問道:「什麼大事?」
蟬兒道:「為了一件事,一個人,大將軍何進與司空袁逢一黨,與十常侍張讓一黨差點當廷翻臉。」
「所為何事?所為何人?」
「南陽黃巾一部殘兵,豎起旗號自稱八百流寇,在大頭領馬躍的率領下席捲南陽、重占宛城,甚至還劫持了大將軍何進的父親、當今國丈何真,那個馬躍還放出狠話,聲稱何進若不能於旬日之內驅2000匹軍馬前往宛城交換,就要殺了何真。」
「結果如何?」
「結果何進和袁逢演了場雙簧,張讓不知是計吃了個啞巴虧,現在袁逢之子袁術晉陞虎賁中郎將,又外放南陽太守,領軍在外,與朝中何進互為聲援,十常侍一黨的日子怕是要更加難過了。」
「那倒也未必,我料張讓一黨不久必有反擊。」
蟬兒道:「令人驚奇的是這個馬躍,竟以區區八百人就攻陷了宛城,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要挾當今大將軍,而且一開口就是2000匹軍馬。」
「馬躍?八百流寇?真的只有八百人嗎!?」
「小姐,邸報上寫的明明白白,八百流寇的確只有八百來人,最多不會超過千人,卻把整個南陽攪的天翻地覆,圍追堵截的數千南陽兵屢戰屢敗,被打得灰頭土臉,甚至連南陽太守秦頡也在累次中計之後,氣恨交加竟然咯血而死,死了之後他的屍體還被那個馬躍設計利用,一舉襲佔了南陽郡治宛城。」
珠簾中,那道妙曼的身姿霍然站了起來,嬌媚柔軟的聲音也變得凝重起來。
「南陽黃巾軍中竟有如此人物!如此流寇!?」
「小姐,是否需要派人與這個馬躍聯絡?」
「不!」
朦朧中,只見簾中人搖了搖頭。
蟬兒不解道:「小姐?」
珠簾中,方纔那嬌媚的聲音又回來了,幽幽地說道:「蟬兒,黃巾軍覆滅在即,張角老道怕是指望不上了,姐妹們脫籍的希望,沒準就落在這個馬躍身上了,我決定親自去一趟宛城,見識見識這位馬躍大頭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