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家裡的人事安排全部調整完畢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份了,天氣又開始轉熱了,書華琢磨著是不是要趁著這個時候躲到水榭裡面去避暑。
可就在這個時候,柳家那邊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沈家在賣商舖的消息,錯以為是沈家內部的財務出現了狀況,為了證實猜測,他們派出了柳家大小姐柳心瑜過來打探一下實情。
書華不知其意,就按照往常的規矩的招待了她,茶還是今年最新的茶,糕點也還是她督促廚房精心製作的糕點,除了沈書畫那張灰暗的臉以外,其他地方看起來都沒什麼變化。
可柳心瑜又哪裡是個容易罷休的主兒?她藉著無聊閒逛的機會,讓書華帶著她在沈家院子到處逛了逛,房屋建築還是一如從前那般,基本沒什麼變化。唯一不同的,就是這裡的下人人數少了許多,偌大的院子看起來空蕩蕩的。
在路上,柳心瑜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下沈家最近的狀況,順帶問及了家中為何會突然少了這麼多的下人。
書華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情,坦然說道:「家裡需要伺候的人不多,留著這麼多的下人也是浪費,倒不如都散了,也落得個清淨自在。」
浪費?什麼人會想到要避免浪費?那都是手裡沒錢的人才會成天害怕浪費再說了,沈家從前也是這麼多的下人,怎麼就沒見他們說浪費,眼下忽然一下子送走這麼多的下人,又賣掉了那麼多的鋪子,肯定是因為家裡沒錢了,至於為什麼沒錢,這理由可就多了去了。這沈書華和沈書才年紀輕輕,做生意會賠本也是正常的事情,指不定就是因為這個才不得不變賣家產遣散家僕
柳心瑜本就對沈家存了偏見,眼下更是越想越離譜,連著看沈書華也覺得她身上的衣服比以前差了很多,臉上連一點脂粉都不擦。試想一下,世上哪個女人不愛美?肯定是因為沒錢置辦了,才會把自己折騰成這番窮酸樣
這還是眼睛看到的,那些看不到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糟糕若當真是賠了錢,那沈家會不會借了別家的錢?倘若真的借了,那今後可不是背了一屁股的債
一想到柳家今後要結這麼一個窮酸落魄的親家,柳心瑜心裡立時就急得不行,連著中飯也不吃了,就風疾火燎地離開了沈家。
她一回到柳家,立時就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說給柳夫人和柳老太君聽,還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大番無中生有的事情,只恨不得將沈家說成是個破爛窩,就等著風雨一吹,立刻就能垮成一堆渣渣。
之前還一直在考慮與沈家婚事的柳夫人,這時候聽見大女兒的一番言語,心裡更是沒了底。倘若女兒說得全是真的,那柳家今後可不是還得為沈家還債?更可怕的是,等到自己和老爺過世之後,這柳家必然要落到柳志瑜手裡,到時候沈書畫作為當家主母,誰能保證她不會為了替娘家還債而挖自家的根苗?要是被親戚朋友知道自家寶貝兒子娶了這麼一個窮酸家族的那個人,肯定得笑掉大牙去
至於那本就急著要抱孫子的柳老太君,聽到這些話更是急得手腳直發抖,大聲嚷嚷著要退婚,絕對不能讓自家寶貝孫兒娶了那麼一個身帶重孝的掃把星進門
等到柳老爺一回來,柳夫人就趕緊將這事兒說給他聽了,讓他在兒子的婚事上拿個主意。
按照柳夫人的意思,最好是與沈家退了這門親事,憑著柳志瑜和柳家的條件,還怕尋不到更好的親家?可柳老爺與她的想法不一樣,他聽到沈家沒錢的第一想法,就是更加主動地貼過去,趁著這個機會拉攏沈書才,借此在朝中增加一個得力幫手。
第二天,他自下朝之後,就親自去了一趟翰林院,與沈書才單獨談了好一會子,最後帶著滿臉的複雜臉色離開了。而在他去找沈書才的這段期間,氣急敗壞的柳老太君早已經讓人寫了退婚休書,不顧柳夫人等人的阻攔,強行讓人將休書送上了沈家大門。
沈書才不在家,收到休書的是書華,休書上寥寥數語,言簡意賅,其意思再明顯不過。
「願沈書畫姑娘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是自行情願,即非相逼。恐後無憑,立此文約為照。寶林年六月初七。」
與柳家的婚事本就鬧得很不愉快,這一回算是完全撕破臉皮了,書華為了顧及沈家的臉面,並沒有直接應下此事,而是留下送休書的管事吃了頓飯,等到二哥回來之後,讓他出面來處理這件事情。
沈家是有爵位在身的,按照禮法,家中所有正房嫡出子女的婚事都要報知與尚儀局,由他們派出專門的嬤嬤來教小姐少爺們成親時候的規矩。沈書畫雖說不是正房嫡出,但因為姚氏之前怕她受委屈,就苦苦哀求了老爺,讓他求了老太爺幫沈書畫的婚事給報給了尚儀局,就連陛下那邊也對此事略知一二。
眼下,柳家忽然說要退婚,沈書才在打發了柳家的管事之後,就親自進宮了一趟,將此事親自說與陛下聽。正巧太后也在陛下這兒,這話也就跟著一塊聽到了,她聽著沈書才的語氣,既非憤怒,又非開心,倒像是很無所謂的樣子,不由好奇地問道:「你親自到宮裡來跟皇帝說這事兒,不會就為了告訴皇帝一聲吧?說說看,你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想法。」
沈書才不敢拿喬,順從地低頭答道:「沈家與柳家的婚事在爺爺和奶奶在世時候定下的,雙方雖未立下字據,但兩家都已經認定了這門婚事,倘若爺爺和奶奶都還在的話,斷然不會讓此等退婚之事發生。但沈家此時身帶重孝,下官的長姐還要過五年才能與柳家二公子完婚,於情於理,沈家的確是愧對了柳家。如今既然柳家已將退婚休書送到了家中,事情便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強扭的瓜不甜,下官也不願強人所難,退婚之事就隨了柳家的願罷。」
太后聞言,忍不住面露憐惜:「可憐的孩子,真是苦了你們了……」
陛下聽完沈書才的話,卻是目露欣慰:「我朝自開國以來,就一直以孝治天下,但凡重孝之人,都是忠義之士。你雖然年輕,但能堅持為父親祖父守孝,孝心可嘉,朕沒有看錯人。」
沈書才謝了讚賞,等到婚事的事情說完了,他就先行告退了。等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無意聽到從大殿裡面傳來陛下的說話聲:「守孝乃為盡人倫孝義之禮,是為天道。如今沈家尚在孝期,那柳家竟然就主動提出退親,不孝不義,實乃世人唾之。枉朕對柳梓鴻信賴有加,認為他是個有才之人,如今看來,才華雖夠,但信義低廉,實在太讓朕失望了。」
沈家與柳家的婚事終究是談崩了,沈書才回到家裡的時候,正巧看見柳老爺也來了,看他臉色好似很焦慮。
他一見到沈書才,立刻就迎上來與他說:「退婚的事情我本不知道,是家裡人糊塗了,趁我不在的時候送過來的,等到我會去的時候,才知道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一件事情。賢侄啊,那婚書只是外人代寫的,做不得數的,你就當做開了個小玩笑,快些把婚書還給與我,可千萬別壞了咱們兩家多年的情誼」
沈書才面帶詫異:「可是這事兒我已經上報給陛下了,陛下也已經准許了這件事情,如今您再來說休書並非您所願,這叫我該怎麼辦?」
一聽到他將這事兒報給了陛下,柳老爺的臉色立時就變得煞白,他似乎不大敢相信,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真的將休書呈上去了?」
沈書才見他臉色不對,也不好當面戳穿,只換了個話題道:「當時太后也在場,她老人家最近的身子似乎又好了些,看起來臉色相當不錯。」
聽到連太后也知道這事兒了,柳老爺更是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只可惜他現在百口莫辯,只能是打落牙齒往肚裡吞,很快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沈家。
當退婚的休書送到沈書畫的手裡時候,她那張原本就消瘦了不少的臉龐上,更加蒼白了許多。然後,她就忽然病倒了,而且這場病還是來勢洶洶,在床上躺了足足有半個月。
沒過多久,柳家老爺就被人參了一本,以退婚之事為由,說他不孝不義。
幸而有丞相為其說話,這事兒倒沒有鬧得太大,但陛下對柳家的芥蒂卻是怎麼都消不掉了。後來隨便找了個理由,將柳家老爺調出了汴京城,放到西北方一個小地方去做官去了。
退婚的風波算是告一段落,而另一件事情又在此時意外冒了出來——當今陛下忽然宣佈旨意,將十一皇子端王爺立為皇太子!
這一下子,原本藏在水底下的洶湧被拖出水面,奪儲與黨派之爭愈發猖獗,而作為新任太子的十一皇子景安,更是在此時被推到了風尖浪口的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