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北周祖制,歷代都是立嫡子嫡孫為太子,然而現今的皇后一直無所出,立嫡子為太子已是不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皇子們之間爭奪皇位的競爭就愈加激烈,十幾年來,前十個皇子之中除了腿腳不方便的九皇子以外,其他皇子都先後意外夭折。
十一皇子景安雖不是正宮嫡出,但也是由皇后親自撫養長大,目前除了殘疾的九皇子以外,眾皇子之中就屬他的年齡最合適。當陛下決定立他為太子的時候,丞相杜知秋就在旁邊,他一聽到陛下要立十一皇子為太子,一句話脫口而出:「端王生行好玩,頑劣難訓,不宜為擔國之大任。」
當陛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眉頭微微一皺,他又問了朝中其他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這些大臣原本就對連任十年宰相的杜知秋感到不滿,尤其是與杜知秋同屆及第的彭太師,第一個站出來表示陛下的決策很正確,他的言辭很有底氣:十一皇子是陛下的子嗣,必然繼承了陛下的優良血統,將來也會是一代明君。
簡單幾句話立時就說得陛下面帶笑意,其他幾位大臣見到陛下默認的表情,哪裡還敢跟陛下唱反調,也都紛紛表示陛下的決策無比正確。
這一下子,杜知秋被完全孤立,他在官場打滾多年,自然也是個察言觀色的厲害人物。他早就察覺了陛下心裡的意思,只是自己方才一時嘴快,如今話一說出,想要挽回已是無望。可十一皇子的名聲他也是見識過得,汴京城裡出了名的浪蕩好玩,說話有槍糊掉不止,而且還舉止輕浮,做事從來沒規沒距,最重要的是,這人向來與他不和,倘若當真讓他做了太子,這今後的日子恐怕還有得熬
他又向陛下進言,請求陛下對立太子之事三思而後行。
奈何陛下心中主意已定,這杜知秋越是勸諫,他心裡就越是打定主意要立十一皇子。直到杜知秋說到十一皇子行為舉止不修邊幅之時,陛下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了:「子不教,父之過。愛卿言下之意,是在指責朕沒教好兒子嗎?」
此話一出,杜知秋立刻就跪倒在地,額頭緊緊貼在地上:「臣不敢臣只是為了北周朝的未來著想,端王爺固然繼承了陛下愛民如子勤政好學的優點,但他素來行事沒有規矩,成天流連於煙花之地。此事天下皆知,並非臣捏造,立太子之事關乎天下民生,還請陛下為了天下再行三思」
「所以朕給他娶了個好妻子,讓他收了玩心,好好呆在宮中學習朝政。」
旁邊的彭太師又趁機說上一句:「陛下如今正值壯年,距離太子繼位之日遙遙無期,饒是端王爺年輕氣盛不懂事,這麼長的時間也足夠端王爺學好的了。端王爺是陛下的親生兒子,身上流著陛下的血,必然是天資聰穎,若是能努力學習,日後肯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另外幾位大臣見縫插針,忙不迭地跟著附和,見到眾人意見一致,杜知秋心中一慌,又要在說話,卻被陛下出言打斷。
「安兒是朕的親生兒子,知子莫若父,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愛卿心繫天下本是好事,只是在這件事上,愛卿未免太過固執了。朕主意已定,愛卿不必多言,傳召史官,就此擬定詔書吧。」
太子的事情就這麼被定下來了,當杜知秋從宮裡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團。撇開他和端王之前的恩怨不說,單單今天他說「端王不宜擔國之大任」這句話,若是傳了出去,必將令端王極其黨羽對他心生恨意。只可惜如今木已成舟,倘若他日端王登上皇位,莫說他頭頂這頂烏紗帽,就連他這顆人頭只怕也有危險
思前想後,他愈發覺得立太子這件事情對自己不利,如今唯一之計就是先下手為強,一定要趕在端王登上皇位之前將他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
太子確立的事情公佈天下,端王府立刻就變得門庭若市,那端王府的門檻幾乎都快要被人踏平了,送禮拜見的人絡繹不絕,連同剛剛與端王定下親事的陵南侯府也人氣高漲,人人都要趁這個時候快些抱緊未來天子的大腿,好為自己今後的仕途鋪好路。
當然,也有少數巋然不動的主兒,而沈家就是其中一個。
沈書才這個時候還在按時上朝,每天早出晚歸,勤勤懇懇地努力幹活兒,每日在翰林院埋首於各色書籍之中,似乎對外面的事情全然未知。
沈書華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為之一愣,她知道景安是個有野心的人,只是沒想到,他的皇帝老爹會這麼大方,這麼快就趕著將太子之位送給了他。
這事兒多想一想,倒也不是想不通的。陛下子嗣單薄,如今不早點選好太子,日後等到後面皇子長大了,免不了又是一番爭鬥,萬一鬥得兩敗俱傷,他估計連剩下的幾個兒子都會保不住。至於他一定會選擇景安的理由,其實也不難猜,一個皇帝最怕的事情莫過於有人奪他皇位,即便是親生兒子也難免心懷猜疑,可景安平日的言行很是輕浮,酒色貪慾都表現在臉上。換句話說,就是景安將自己的缺點都暴露在外面,讓陛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借此讓陛下覺得他是一個容易掌控的人,猜疑之心自然也會降低不少。
對於陛下來說,培養一個接替人,要遠比提防一個接替人安全得多。
只不過,一想起景安平日裡那副輕浮的樣子是裝出來的,書華這心裡就難免對其生出幾分懼意。一個城府如此之深的人,必是早已對皇位虎視眈眈的,如今如願以償,日後必當不擇手段地鞏固位置
幸而二哥平日裡沒參加什麼黨派,為人處世也還算低調,所以書華對他還算是放心的。父親臨死前說的話很對,沈家絕對不能捲入爭儲的爭鬥之中,否則必當惹禍上身
書華還在每日修補母親留下來的那批書,隔三差五地還會將書籍全部搬出來曬一曬,有時候二哥也回來湊湊熱鬧,拿走一兩本書回去看。
他也注意到了書本最後一頁的紅色小印章,他說這是母親的私人印章,上面刻著的是母親的小字。也就是說,這些書都是母親一本一本收集起來的,說不定,她還一本本地全都看完了
書華不得不暗自咂舌,這麼多的書都能看完,想來母親也是個極其愛書的人。只可惜死得早,要不然她還真像與其探討一番,問一問她是怎麼弄來這些書的.
端王被立為太子,隨後就搬進了皇宮裡,正式入住東宮。兩個月後,就傳出了太子婚事將至的消息。
一些有心人士早就等著這個時候來巴結,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就大張旗鼓地準備賀喜禮物。
紅白相忌,按道理說,身帶重孝的沈家是不能參加喜宴的。可奇怪的是,沈家偏偏就收到了太子殿下親筆書寫的請柬,而且請柬上面還清楚寫明了沈書才與沈書華二人的名字。
書華有些不解,問二哥這事兒該怎麼辦。
二哥稍作思忖:「讓人備些厚禮送過去,至於參加宴席之事,就說沈家一身白鎬,實在不宜衝撞了殿下的大喜事。若是再不行,就說你病了,我要留在家裡照顧你,等到你病好了,改日再親自進宮賠罪。」
他這麼說了,管事們也的確是這麼照辦的,在這個人人都擠破頭想要巴結太子殿下的時候,沈家卻是避之如蛇。就連杜知秋知道這件事之後,也不免對沈家那兩兄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直到太子正式與王平熙正式大婚的那天,汴京城內張燈結綵,受到邀請的官宦貴族相繼湧入汴京城,個個都提著漂亮的大禮盒,容光煥發地進了皇宮。沈書華卻在這個時候躺在床上,病怏怏地裹著被子,雙眼朦朧地望著床頂。
請注意,她這副樣子可不是裝出來的,是真的受了風寒,病了
至於受寒的原因,也是有些狗血——她昨天下午自己跑到冰窖裡頭呆了好幾個時辰,生生將自己的體溫降了好幾度,等到出來時候又吹了好一會子的夜風,這樣不著涼都怪了
景安的為人她很清楚,景安在沈家安插眼線的事情她也很清楚,所以她同樣很清楚,光憑二哥幾句話,根本就瞞不了景安。既然要做戲,乾脆就來做全套,即便被景安知道她是故意的,也只當是她自己心中嫉恨王平熙而不願去參加婚宴,不至於牽連到沈家與二哥。
此時,二哥就坐在旁邊,瞅著她小臉通紅的樣子,心中憐惜:「隨便折騰一下就好了,何苦弄得這般嚴重?倘若真病壞了怎生了得」
書華猛地一吸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沒事兒的,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數,不至於玩過頭的。」
二哥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
當天晚上,太子大婚,普天同慶,汴京城整晚都沒有熄燈,家家戶戶都掛著鮮紅的大燈籠,其景堪比過大年。更難得的是,皇宮居然還特別放了煙火,燦爛輝煌的煙火在夜空之中絢麗綻放,將整座汴京城都照得亮如白晝。
書華披著斗篷,扶著青巧站在院子裡透,抬頭看向夜空。那些美麗的煙火,帶著那一段隱藏在心底的心動時光,一起消失在了深不見底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