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定格在電腦屏幕的一片雪花前,想到影像消失前的那個日期,心突然如墜冰窖般痛楚。1月16日,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郭亮卻仍然活著,難道柏林?…不敢接受這個顯而易見,卻又殘酷無比的結局:在柏林和郭亮的對峙中,最終勝出的是…郭亮?因為郭亮還在,而柏林卻不知所蹤?
柏林,沒有射出那最後一發子彈嗎?他一直都那麼頑強,頑強得令人心疼,卻在最後關鍵的一擊前倒下?…不,一定不是這樣,我瘋狂地倒著帶子,心裡充滿了迷茫和不甘。我必須抓住郭亮,問問他,他到底把柏林怎麼了?!…
我的心中一度產生過一種幻覺:這就是昨天的帶子,就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這樣我還來得及去救他!…可是,一個我不願接受,卻揮之不去的猜想還是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在腦海:柏林,可能已經不在了…
我默默地流淚,如果,柏林真的犧牲了,他的遺體在哪裡?他,死得痛苦嗎?肖玉,知道這一切嗎?…
手機突然響了,劉斌打來的:“頭兒,我們已經按你的指示聯合緝毒組搜查了‘天成商貿集團’,在陳城的保險庫裡搜出海洛因針劑共計248克,還有冰毒、搖頭丸、可卡因…都是經過精加工的純度極高的丸劑、針劑,所以證明該公司有加工毒品的地下工廠。我們當即拘留了該公司的幾個副總,查封了公司。”
我擦了擦眼睛,鎮定一下心情回答道:“好,我命令你們現在就審訊公司的副總,一定把陳城的藏匿地和地下工廠統統給我挖出來!”
緊接著是小馬的電話:“郝鵬,我們搜查了郭亮的住所,發現保險箱裡的十萬美金,他沒有取走。還有,發現兩粒氰化鉀毒藥和沈濤生前給江雨寫的一些信件,我現在懷疑他是用來模仿沈濤筆跡用的,沈濤的遺書很可能是他偽造的,沈濤是他殺的。”
“都他媽給我帶回來,我要用這些鐵證砸死他!下發通緝令到機場、車站、碼頭,決不能讓他跑掉!記住!必須給我活著抓回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他。”
“如果他已經出境了怎麼辦?他有簽證,還事先買了飛英國的機票。”
“請皮埃爾出面,讓國際刑警協助,他就是跑到天邊也要給我抓回來!…還有,喬副主任那裡,你們也先給我控制住,別讓他跑了,等找到確實的證據,再抓他!”
放下電話,我悵然地坐在椅子上:各方面的行動都有了進展,形勢朝有利的方向發展。過去柏林一直在逆勢中抗爭,如果他知道今天終於情勢逆轉,郭亮、陳城的末日快要到了,他一定會很欣慰吧,可惜,他沒有看到這一天…我呢?現在該干點什麼?我現在首要的任務究竟是什麼呢?”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雙帶淚的大眼睛,仿佛還聞到一股芬芳,對!我要找到肖玉!郭亮恨她,可能會孤注一擲地去對付她,所以她現在應該是最危險的。我必須要保護她。如果柏林真的不在了,他最大的心願一定是替他守護好這個女人。
我決定先把肖玉的最後一篇秘密日記看完,肖玉的筆記本電腦在我被捕時作為罪證已經被緝毒組沒收,現在剛剛歸還到我手中。
我剛打開電腦,電話又瘋狂地響了起來:“郝大哥,是我,張成,我,我好象看到玉姐了,在醫院裡,你快過來!…”我放下電話,拎起電腦,沖出門去…
我驅車趕到張成所在的武警醫院,張成正在病房的走廊上等我,我見他手捂著肚子,斜靠在牆邊站著,臉色蒼白憔悴,急忙上前扶住他:“你干嗎不在病房裡等我?”
“我著急呀,就盼著你趕緊過來。我雖然只看到一個背影,但我確定是她:她穿著護士的淡粉色制服,在這條走廊的盡頭一閃就不見了,我好像還看到她的腳稍微有點跛,所以肯定是玉姐!”
我望了望走廊盡頭,大約相距這裡50多米,而且走廊盡頭是死角,兩邊只有病房的門。我狐疑地看了看張成,心想他會不會太思念肖玉,所以產生了幻覺?
只見他喘著粗氣,臉上已經有大顆的汗滴淌下來,看來傷口疼得不輕。我歎口氣:“走,我扶你回病房,別著急,我們慢慢說。”
扶他進病房躺下,我埋怨他道:“你也是的,怎麼想出這麼自虐的方法脫身?我如果知道是這樣,就算被冤枉死也決不答應你這麼做!你還年輕,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張成長出一口氣,笑笑:“我沒事兒,就想能盡快幫你脫身。因為只有你能找到玉姐和柏林。”
聽他提到柏林,我的心中一疼:“對了,你怎麼說‘吞鋼釘’是跟柏林學的呀?他也沒吞過這玩意兒?”
“我學的是他的‘苦肉計’。我已經聽說了,警察當初也把柏林抓進牢裡,他被同監牢的人打傷,吐血昏迷,才被送往醫院,他才有機會伺機逃脫的。我學就是這招計謀。”
“什麼,你說,柏林是故意讓別人打傷他的?並不是郭亮的刻意安排?”
張成有些動容:“是呀,我猜一定是他故意激怒對方,逼對方出手的。聽玉姐說,柏林最會抓犯罪人的心理了,而且,他是訓練有素的警察,身上是有自衛功夫的,如果不是他自己不反抗,怎麼會給人打成那樣?還是他從前制服過的人?我就是想到這些,才有勇氣吞下那枚釘子的,我想我受的痛苦也許只有他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因為他還同時承受著疾病的折磨、被同事誤解的內心的痛苦…”
我覺得眼圈發熱,點點頭:“還有你不知道的呢,他還受著毒品的誘惑,柏林,太不容易了。”
張成突然抓住我的手:“郝大哥,你別管我了,你快去找玉姐吧,他們兩個也許還在一起!”
我心裡慘然一笑:傻小子,如果他們在一起,柏林是絕對不會讓肖玉做詐死之類的傻事的。他會保護好她,不讓她受任何的傷害和困擾。如今的肖玉就像只失去方向的羔羊,到處亂撞,可是這只羔羊,再怎樣也不會撞到這裡來的,這只是家醫院,還是屬於我們武警系統的。張成剛才一定是眼花了。
我於是微笑著拍拍他的肩:“好,我去找肖玉,你給我好好休息,不許再亂動。我會通知你父母和妹妹來看你的。”
“別,別告訴他們。我妹妹張晴再有三個多月要高考了,我不想讓她分心。”
我突然想起他和妹妹也是同父異母,和柏林、江雨一樣,忍不住問他:“你和你妹妹,不是同一個母親吧?你們相處起來,是什麼樣的感情?”
張成奇怪地瞪大了眼睛:“郝大哥,玉姐失蹤前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當時告訴她我們兄妹會比一般的親兄妹更好,因為我們有一半相同,一半不同,所以反而相互吸引。不過,我是絕對不會對張晴有非分之想的。”
我剛要說話,手機又響了,是小馬:“郝鵬,不好了,咱們弟兄疏忽,讓喬副主任駕車跑了…”
“什麼?哪個盯漏的?我非把他法辦了不可!跑了多久了?”
“十五分鍾,他往西三環逃逸,我們試圖追上去。”
“調附近各路口監控錄象,無論如何找到這輛車,我就在西三環附近,找到方位告訴我,我也一快兒追!”
我說完,也沒空理會張成了,掉頭朝樓下跑去。跑到醫院露天停車場,電話又響,這回是劉斌,他在裡面興奮地喊:“隊長,審出來了,陳城就躲在武警醫院的VIP病房…
我的心中一驚,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芳香氣息掠過我的身體,一個矯捷的身姿沖到了對面一輛黑色奔馳轎車前,這輛車已經發出發動機啟動的聲音…那身影說時遲那時快,從駕駛室拖出一個男人…
肖玉手中握著一把五四式手槍,槍口對准被她拖出來的男人的太陽穴,在落日的余輝中,我終於見到了這個令我日思夜想的姑娘:她真的穿著一套粉紅色的護士制服,瘦多了,制服裹著她纖細的腰枝,頭發被挽起束在帽子裡。她臉色蒼白異常,大大的眼睛裡泛著淚光,就像我這幾天腦海中浮現出的一樣。但是她的表情和我想象中的不同,不是彷徨無助,而是冷酷憤怒?緊咬的雙唇邊那個小小的犁窩顯得格外的深刻。她的手扣在扳機上,似乎准備隨時扣動。不用問,被她用槍指著的男人一定就是陳城了。
我激動地對她大喊:“肖玉,你鎮定點,不要開槍,我過來好嗎?”
“別過來!你過來我立刻就殺了他!”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語氣卻是冰冷的。
我僵住了:“傻丫頭,別干蠢事!你是警察!”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居然顫抖著。
“等我把他殺了,給柏林報了仇,我會伏法的,我情願坐一輩子牢。”一陣風吹過來,吹落她眼中的淚水,風中的身影是那麼的楚楚動人,卻充滿了淒涼。
醫院的幾個保安察覺了異常,朝停車場聚攏過來,我聽見還有人在打報警電話,我必須在警方到來前勸住肖玉,否則她不好解釋:“肖玉,我知道你恨陳城,我也恨他,可是我們已經搗毀了他的毒窩,找到了大量他販毒的證據,他罪惡滔天,法律會處以他極刑的。”
我聽見她的啜泣聲:“我要他立刻死!他的勢力太強大了,我怕他會買個死緩,所以我必須現在就殺了他!”說著她用槍狠狠地頂了陳城一下。
“我命令你,放下槍!”我也掏出了配槍,無奈地把槍指向我心愛的姑娘。因為我是一名警察,而她正在威脅一個人的生命安全。
陳城突然開口:“肖玉,你想殺就殺吧。可是,我告訴你,我沒有殺柏林。相反,在我們的槍戰中,小梁被他打死了,我也被他打傷。他沒有殺我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也許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去死吧,他病得快不行了。”
肖玉狐疑地盯著陳城,突然發出一陣神經質的嬌笑:“你胡說!他如果真的不行了,他會來找我的,他會死在我的懷裡;他會把一切的事情都解釋清楚,我不要再聽別人說他怎樣怎樣,我要聽他自己說,說他對我有多好,他多麼寬容我的任性,多麼隱忍我的嬌縱,他多麼…多麼愛我…”她說不下去了,接下來的話被帶著哭泣的笑聲掩蓋,這個姑娘,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臉上還在笑,眼睛裡全是痛。這些日子以來,她一定飽受著心痛的折磨,發瘋般追憶著自己的愛人。
我必須盡快控制住肖玉,她的情緒不對,隨時可能崩潰,做出對自己不利的蠢事。我悄悄往前挪動了幾步,思考從什麼方位出手,才能制住她又不傷害她。作為女警,她要比普通的女孩兒更難對付,令我難以下手。
突然一陣刺耳的汽車發動機聲劃破夕陽,從肖玉和陳城的背後響起,我還沒意識到是什麼,就聽見一聲吶喊:“玉姐,閃開!”然後,‘砰‘地一聲,一個人影飛了起來,一輛黑色奧迪從飛起的人影背後竄了出來,車輪底下還裹帶著另一個人的身體,朝我沖過來。
我忙舉槍朝汽車射擊,汽車偏離了方向,撞在旁邊停著的車輛上,發出轟然巨響。
我的心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快要跳出胸膛了,不是害怕,是擔心肖玉,她怎麼樣?她,她不會有事吧…
突然聽見一陣撕心裂肺地哭喊:“張成!”肖玉抱著張成摔在地上的身體搖晃著。原來,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張成從背後沖上來推開了肖玉,自己被汽車撞得飛了起來。汽車還同時攆倒了陳城,從他身上壓了過去。他的頭已經被車輪攆碎,當場死亡。
張成也滿臉是血,鼻子裡,嘴裡不斷有血湧出,我撲過去,摟住了肖玉和他:“張成,你怎麼樣?別怕,這裡就是醫院,醫生馬上到。”
張成努力聚焦著渙散的瞳孔,斷斷續續地說:“玉,玉姐,終於救了你一次…我很開心…”肖玉痛苦地哭喊著:“不,不要,我寧願自己死!”
張成每說一句話,口中就噴出一口血:“他不會讓你死的…今天我…是他的替身…他讓我替他出現…救你…柏林說…我們都犯過錯,要…贖罪…”
肖玉拼命搖頭:“不要,不要贖罪!我愛你們!…”
張成閉上了眼睛,嘴角掛著笑容…
肖玉暈倒在我懷裡…
被從奧迪車裡帶出來的是喬副主任,他知道肖玉和陳城是唯一可以指證他的證人,他本來是來殺陳城的,發現肖玉當時正用槍指著陳城,就一不作二不休,喪心病狂地撞向兩人…
當時張成看我神色異常,招呼不打就跑出去,以為有了肖玉的消息,就跟著追出來,看到肖玉挾持陳城那一幕。他悄悄繞到肖玉身後,想幫我拉住欲作傻事的肖玉,此時悲劇發生了…如果不是因為他事先因吞鋼釘內髒已經受傷,被汽車一撞造成內髒破裂大出血,他本來是不會死的。這就是他對過去的錯誤贖罪的方式,在他心中,曾經的錯誤一直在折磨著他,而今他終於像他想象的那樣成了拯救肖玉的英雄,他可以死而無撼了。
但肖玉呢,她又背負起更加沉重的心理負擔。醫生說她是悲傷過度,加體力透支,她一直昏迷著,也許是不願醒來,醒來面對殘酷的現實。因為這一次,她的守護神柏林沒有出現…我要怎麼委婉地告訴她:柏林真的不在了…
我守在肖玉的病床邊,看著她蒼白憔悴卻美麗動人的臉龐,緩緩打開她的最後一篇日記
2008年1月15日
昨天,我做了一夜的夢,夢中我見到柏林了,我以為他會帶我走,可是今早醒來,我還是孤零零一個人?我閉緊眼睛,想重新回到夢境,不要醒,不要醒!在夢裡就能見到他了,可是我再也無法入睡了…
我無奈地揉著因宿醉和過量安眠藥而導致的幾預裂開的頭,努力回憶著那個夢:柏林,柏林真的來過嗎?…
我坐起身,好象有一股暖流要從我體內溢出,我急忙又躺回床上去,難道這是他留給我的?在夢中我說過我要我們的孩子…這麼說他來過的?我要讓這珍貴的體液在我身體裡多留存一會兒,這是他留給我的最真實的存在,帶著他的生命和愛…
可是我馬上發現自己搞錯了,其實是‘倒霉’了…我又迷惑了,這個夢到底是真?是假?我的柏林哥哥,你到底來過沒有?…
我直起身打開了電腦,拼命揉搓著太陽穴使自己清醒過來,然後急忙把夢中的點滴記憶完整記錄下來。從哪裡說起呢?
………………………………………………
記得從北京回到洱海邊的家,已經是12號的中午,我沒有去上班,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發呆。當我終於可以坐下來冷靜地思考一下北京之行的時候,發現自己又上了柏林的當,雖然每一次都是善意的謊言。
柏林,這麼費勁心思地安排我離開北京,並不是因為江雨會不高興,而是因為有人要置我於死地!這個人應該是郭亮,而陳誠很可能也是幫凶!所以柏林才想方設法把我趕得遠遠的,還讓我在他面前發誓不進北京?…他總是這樣小心呵護著我,避免我受到任何的傷害,自己卻獨自去面對*?可是柏林,你想過沒有,我們是如此相愛,所以我們應該共同承擔壓力,你總是把我擋在你身後,卻寧願讓小雨在你身邊幫你,我的心中是多麼的失落?難道,我能做的只是信守我的承諾,靜靜地在洱海邊等待我的愛人嗎?…
今年南方冬天的天氣好怪,傍晚窗外居然飄起了雪花,這在大理是難得一見的,一下子勾起我好多關於雪的回憶:想起平安夜的大雪中,柏林背著生病的我在雪中艱難地行走;想起我們昨夜雪中離別時那個動人心魄的深吻…這樣的天氣,房間裡這麼冷,我好想好想和他緊緊依偎在一起,就像我們昨天一樣。雪讓我變得脆弱,我要柏林!
不!我一天也等不了了,我要和他在一起!是向小雨攤牌的時候了。我丟掉了所有的理智,按捺不住自己撥通了江雨的手機,電話響了兩聲,她真的接聽了,‘喂’了一聲,語氣麻木冰冷。
我顫抖著說:“小雨,我是肖玉,我想求你件事…你放棄柏林吧,我太愛他了,我已經無法離開他,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尤其在這個下雪的天氣。小雨,如果你覺得虧欠我,就把柏林還給我。我看得出他身體不好,他的舊傷是因我而起的,我有義務好好照顧他,讓他在我這裡養病,他說過他喜歡這裡的。大理的空氣不會比歐洲差。我發誓不再傷害他,用我今生所有的力氣愛他,彌補我過去對他所有殘忍的傷害,求你了…”
對面傳來小雨帶著啜泣的冷笑聲:“肖玉,你真是個大傻瓜…你居然來求我放手?…哈哈…我根本就沒有資格…愛他…知道為什麼?柏林…是我同父親異母的哥哥…他對我…從來就不是愛情…哈哈…我也是個傻瓜…我們被他騙得好苦。
我頓時僵住了,心懸在半空,不知何處安放:兄妹?我為什麼沒想到呢?這麼多的暗示,我和小雨,卻沒有一個往這方面想過?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我和小雨之間的相互羨慕,相互嫉妒,現在想來都是多麼的可笑、可悲呀!小雨說得對,我們真是兩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江雨在電話裡接著說:“郭亮是個混蛋…他一直企圖殺了你…柏林一直在保護你…不過你別怕,這種日子到頭了…我會帶著他一起下地獄的,給你父親贖罪…”她的語氣居然有種她少有的堅定和決絕。
我的心中一片迷茫:“小雨,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柏林,在哪裡?他在你身邊嗎?”
我聽見小雨抽了抽鼻子說:“肖玉,我其實也想求你一件事。柏林日子不多了…你要好好照顧他,他這些年為了我受的委屈,吃的苦實在太多了…我把我哥托付給你了…你要盡可能地延長他的生命,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給他最向往的愛和關懷,別再傷害他…而我再也不會來打攪你們這對戀人了…”嘟———電話被掛斷了。
我不知所措:小雨,你要把話說清楚呀,你說他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你讓我照顧他,可是他現在人在哪裡?你是讓我過去?還是讓我在這裡等?你的語氣為何少了小雨特有的溫柔,而變得這麼強勢?…我急忙回播小雨的手機,可是手機關機了…
13日整天,我都在播打江雨的手機,可是一直關機,我越來越擔心她,她昨天的話到底在暗示什麼?她會不會想不開?因為柏林和她是兄妹的打擊對脆弱的小雨而言實在太沉重了…?我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個預感很快被證實了,各大報紙的晚間娛樂版面上一條爆炸新聞占據了首位:“玉女歌星江雨酒店離奇死亡:著名歌星江雨13日凌晨被發現死在酒店房間,死因不明,警方已經介入了調查。據悉,她剛於本月11日成功舉辦了個人演唱會…報紙從手中滑落,小雨走了?那個美麗動人的女孩兒?那個脆弱卻心地善良的女孩兒?…我們昨天的對話居然是她在這世界上最後的留言?此時柏林在作什麼?他一直那麼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的妹妹,甚至為了保護小雨而放棄和我一起回到大理,怎麼他還是沒有保護好她嗎?這不是他的一貫作風,除非他也正面臨危險?…
想到這些我心慌了,報紙說警方介入調查,那一定是重案組在調查,因為這個案件社會影響極大,而江雨死亡的酒店恰好在我們H區。我於是急忙撥通郝鵬的電話:“郝鵬,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是媒體的惡意炒作,江雨怎麼會死呢?她剛剛成功舉辦了個人演唱會,她還要去歐洲旅游,而且柏林在她身邊會保護她的,她沒死對嗎?是一個玩笑對嗎?…”我一邊問他,一邊止不住哭起來,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很丟臉,可是我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我聽見電話裡傳來郝鵬痛心的勸慰:“肖玉,你別這樣,江雨真的死了,而且我們懷疑就是柏林殺害了她,我們現在正四處搜捕他…”
我情緒失控地打斷他的話:“不!不,我不相信!”然後掛斷了電話。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柏林,居然成了殺害江雨的犯罪嫌疑人?他不可能殺小雨的,他多麼愛她,盡管那愛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但卻充滿了兄長的憐惜和呵護,就是因為放不下小雨,他才不能跟我一起回大理。一定有人陷害柏林!他在逃亡嗎?他逃到哪裡去了?他會不會來找我?我能感受他的無助和彷徨。
我找出上次帶回了那把手槍,因為走得太匆忙沒來得及上繳。柏林說過要看好這把槍,我現在明白它對我的意義了。我打算帶著這把槍立刻回北京!我不履行對柏林的承諾了,他正面臨危險,我要去幫他,他需要我!我不是懷疑他的堅強,我只是要和他並肩作戰!替小雨討回公道,還柏林一個清白。柏林,這一次請讓我來幫你吧!
可是,我又怕柏林會來大理找我,我不想和他失之交臂。所以14日上午,在訂機票之前,我又給重案組打去電話,想問問郝鵬江雨案的進展,他不會瞞我的。但是郝鵬不在,是小馬接的電話:“肖玉,你不知道嗎?真的是柏林殺了江雨,他因為愧疚,臥軌自殺了。郝鵬他們現在就在他臥軌的現場,聽說被火車碾壓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咳,大家同事一場,還是挺難過的…
話筒從我手中脫落,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幾乎昏倒:柏林…死了?我的愛人…被火車軋死了?他一定是想跳進火車,趕到大理來找我…靈魂脫離了我的軀殼漂移出去,不知道何處落腳?我的心瞬間被掏空了…
我沖進一家酒吧,拼命地灌酒,我不敢讓自己太清醒,因為現實太殘酷了,讓我不敢面對。朦朧中都是我們在一起的甜蜜日子,一幀一幀的畫面,就像放電影一樣在眼前浮現…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他說,我還有情債沒有償還,他怎麼可以撇下我悄悄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好像是街口的劉叔把我背回來的,我在大理可是名人呀。誰不認識我的家?肖玉,一個住在洱海邊的勇敢卻孤獨的女警察?
我要去找他!北京找不到了,我就去他去的地方找他…我翻出藥箱裡的安眠藥,不多,還有十二片,希望夠用,為加強藥效,我用烈酒把藥吞了下去!
等死的感覺真難受,頭疼欲裂,手腳冰涼,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一片白蒙蒙的,我感覺在一條甬道中穿行,憋得難受,突然面前一道亮光閃過,我走出了甬道,呼吸暢快了,我看見爸爸站在遠處微笑,我的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爸爸身邊又陸續走來了陽光燦爛的程硯,還有美麗逼人的江雨,我高興極了,這就是天堂了,那麼柏林一定也在,他很快就要出現了!可是我怎樣也走不到他們身邊,我也始終看不見柏林?…難道是藥效不夠嗎?我急了,沖他們大喊:柏林在哪裡?…
朦朧中,床邊好像出現一個人影,他帶著周身的寒意逼近我,我煩躁地揮手:“誰?走開!不要妨礙我!”他輕輕呼喚我:“玉兒。”然後伸手撫mo我的面頰?
我被激怒了,居然有人敢在女警面前不軌?我狠狠地揮出一拳,正打在他的胸口上,他踉蹌著後退,撞在牆邊跌倒,發出一陣沉重的咳嗽聲。他吃驚地問我:“玉兒,你怎麼了?我,我是柏林!”
我集中精神看他,他臉色蒼白異常,嘴唇干裂,眼窩深陷,但的確長著一雙柏林的眼睛,不過現在我眼裡任何男人都長得和柏林一樣,我冷笑著:“別騙我,柏林已經被火車軋的面目全非了,哪裡是你這幅模樣?可是他再丑,我也愛他,因為他是柏林,你再英俊,我也不要你,因為你是活的,你有體溫。”
他過來一把把我攬進懷裡:“玉兒,你怎麼喝這麼多酒呀?如果因為我死了,你就這麼傷心,我連死後都不能安心了。”
我在他懷裡拼命掙扎:“放開我,讓我去找他!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他說,活著來不及說,就死了去告訴他。”
他拿起桌上的安眠藥瓶看了看,突然搖晃起我的肩膀:“你居然還吃了安眠藥?你吃了多少?為什麼?為什麼這麼不珍惜生命呢?咳咳。”因為太過激動,他又止不住咳嗽起來。
我哭了:“因為柏林死了,我要去陪他。這是我的宿命,從我認識他那天起就注定好了,我服從命運的安排,我是他的,永遠都是。他讓我哭,我就會哭得停不下來;他讓我笑,我就會笑得飛上天;他讓我死,我會毫不猶豫地去死…”
“我不會讓你死的。玉兒,肖玉,你給我醒一醒!你必須活著!你活著,我才能坦然地去死,才能死而無憾。難道,你非讓我死不瞑目嗎?我的話你懂不懂?”我看到大顆的眼淚從他眼眶流了出來,突然有擦掉它們的沖動。
他把我半扶半推拉到衛生間,然後把手伸進了我的喉嚨,到感到喉頭一緊,胃裡的東西一骨腦反了上來,我‘哇’地一口把酒呀,藥呀全吐了出來。他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好了,沒事兒了,難受一陣兒就過去了。”這感覺似曾相識,好象在我第一次辦案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拍著我的後背,難道他真的是柏林?
吐過以後,我的頭腦清醒一些了,望著面前這個男人,他因為剛才的折騰,已經累得不支地靠在牆邊,大口喘著氣:“你,是柏林?你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
“本不該來這裡招惹你的,可我最後還是自私了一次,因為我實在太想見你一面了,想在臨死之前看看你,這個願望支撐著我胸口這口氣不能消散。”
聽他這麼說,我突然明白了,這是柏林的靈魂到訪,眼前的他一定是不真實的,是虛幻的。可是我不管,我要牢牢抓住他,哪怕是他的靈魂。我撲進他的懷抱:“我知道是做夢,可做夢也好呀,我又見到你了。
他仍舊費力地喘息著,發出有氣無力地低咳。我輕輕揭開他胸前的紐扣,只見他全身發青,胸口上有很多瘀痕,有的已經潰爛了,胸脯急促地起伏著,病痛已經把他折磨得瘦骨嶙峋,這就是柏林死前的狀態嗎?我輕輕吻了下去,吻他每一寸肌膚,哪怕那裡已經潰爛,我吻在嘴裡也有如甘霖。
我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滴落在他胸前:“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你為什麼總丟下玉兒?我知道你想去找小雨,可她有你媽媽陪著呢。我呢?你的玉兒呢?你又要留下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嗎?你有臉去見我爸嗎?你回來,回到我身邊來!!等你病好了,我給你生個漂亮的孩子,我們住在大理,哪兒也不去了,你可以教孩子彈鋼琴,還記得你跟我說的‘不在現場’的案例嗎?我已經彈到《切爾尼》作品第三十號了,我不會鬧那樣的笑話了,還記得我們說好去麗江的…
柏林輕輕吻著我的頭發,淚水滴落在我額頭:“好,我暫時不會走,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說吧,我聽著呢,不僅用耳朵聽,還會刻進我的靈魂中。說完了,你就給我好好的活著。”
對!跟他不停地說話,抓住他不讓他離開。因為現在我可以肯定,他是介於靈魂和肉體之間的狀態,這是我和死神搶奪他的戰爭,我一努力他就回來了。
我理了理混沌的頭腦,語無倫次地說:“第一,我,我要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的任性和自私,原諒我對你殘酷的折磨。我愛你卻又不懂得如何去愛,所以才一再傷害你。你的病是我不近人情的折磨一步步造成的,你要是死了,我就是真正的凶手,就是說你不肯原諒我!你不愛我!”
“不,玉兒,你不要有任何的內疚和自責…你對我已經夠寬容的了,能原諒我一次次的欺騙…在你我之間,永遠是我對不起你。所以上天才用病痛懲罰我的懦弱和謊言…我的病跟你無關。其實上天對我還是不薄的,他把你賞賜給我…盡管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暫,卻讓我體會到今生最真的愛與被愛,我不枉此生了。”
我拼命地搖頭:“不是的,上天還有很多的機會給我們。我一直都在誤會你,我為什麼沒想到你跟小雨是兄妹呢,這麼多暗示,我卻苯得沒有想到。這對你不公平!真的,讓我來彌補,以後玉兒只會好好愛你,對你百依百順,不讓你生氣,不讓你傷心,讓你的病快快好起來。”
說到這裡,我痛苦地揉搓著發暈的頭:清醒過來,肖玉,不要再這麼昏昏沉沉下去了,不然,柏林就走了!你要抓住他,那怕是靈魂你也要牢牢抓住不放。
柏林看我痛苦的表情,把我扶到床上,給我蓋上被子:“玉兒,我能承受所有的痛苦,就是受不了你折磨你自己。答應我,再也不要干傻事了。”
我拉著他:“你也躺下,我還有話沒說完。你不能走!”
他笑了,聽話地躺在我身邊,然後用手臂摟著我:“說吧,還有什麼?”
我低低啜泣著:“還有我要聽你解釋一切,柏林為什麼總說得那麼少?為什麼從來不解釋?為什麼關於你的一切我都要從別人的口中聽到?為什麼你總是隱忍自己,寬容別人?你說話,我要聽你說,說你的病痛,說你的委屈,說你的苦悶!說你…愛我!
“因為我習慣了用鋼琴表達自己的情緒,反而不知道怎麼用語言說出來。如果你想聽,我今天就說給你聽個夠:“玉兒,我愛你,因為有你我不痛苦。”說著,他開始親吻我,嘴裡連續不斷地呢喃:“我愛你,我愛你,愛你,愛你…”我泣不成聲:“這是我今生聽到過的最美妙的樂章,謝謝,我的愛人。”
他突然停下來,閉著眼痛苦地喘息,發出低低地呻吟聲,嘴角溢出血來,我一時有點迷茫,靈魂也能吐血嗎?我一定要救他,讓他起死回生?讓他還魂回到我身邊來?!
我用衣袖擦拭著他的嘴角,著急地說:“柏林,柏林,你還在聽我說嗎?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他慘然一笑:“說,我聽著,而且我會有問必答,滿足你今天的任何要求。”
“我們的孩子,真的不是我故意打掉的,是意外。”
“我知道,這樣也好,我來到世上是個錯誤,就不要帶任何痕跡離開了。”
“不,你不可能不帶走任何印記的,你帶走我的心了。你要是走了,我的心就空了,玉兒活著也等於死了。”
“傻丫頭,你連死都不怕,就不要怕活著了。我知道你很害怕孤單,所以我會一直守護你的。我不知道自己的靈魂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或許他只能在虛無的空間中游蕩。只要能守護著你,在哪裡都無所謂,我會不離不棄,始終祝福你,保佑你,還有你的孩子和家庭。你還那麼年輕,你會很幸福的,對了,一定要生幾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小孩兒。”
我緊緊地抱著他:“可是,我只要我們的孩子,給我吧!這一次我會好好保護他(她)的,你說過你會滿足我的任何要求………
說完,我開始親吻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往下,我能感覺到他的顫抖,我也在顫抖,不是因為寒冷,是因為……愛情…………………
……………………………………
該死的安眠藥的藥效釋放出來了,我的腦子陷入一片空白,我困得睜不開眼睛,我呢喃著:“柏林,給我彈首曲子吧。別讓我睡著。”
“好,有一首樂曲,我一直想把它送給自己。玉兒,你睡吧,你太累了,我不會走遠的,我會一直給你彈琴,死後我也會永遠在洱海邊為你彈琴,你只要用心,就一定能聽見……”
接著,類似喪鍾一樣的鋼琴聲響了起來,我記得這首樂曲,是《送葬》,小雨演唱會彈奏過的,是西方國家用於葬禮的曲子。柏林為什麼說送給他自己?太不吉利了,我要制止他,可是我為什麼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眼皮也沉重得不能睜開?
在我即將進入沉睡的前夕,我感覺柏林輕輕撫著我的額頭說:“玉兒,槍我要借用一下。外面來了壞人,我幫你趕走他們。記住,不要去北京!不要自殺!否則我的靈魂會下地獄受盡折磨的。你如果還有一點點可憐我,就不許再干傻事!你好好睡吧,醒了就是新的一天了,就當今夜是個夢。永別了,祝你…幸福…
夢中我聽見了槍聲…
日記寫到這兒,我突然意識到什麼,開始瘋狂尋找我的槍。它還在,就藏在我床頭的櫃子裡,我抽出彈莢,發現少了5發子彈。我抬起睡衣袖口,看到了上面暗紅的血跡,我哇地一聲哭出來:柏林,真的來過了,不是夢!他現在在哪兒?
我瘋狂地跑到洱海邊,湖水輕輕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好象沒有什麼異常。可是當我仔細尋找,發現了幾枚彈殼,除了我的子彈,還有另一種子彈,昨夜,這裡真的發生過槍戰。我突然看到岸邊的礁石上有血跡!我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誰受傷了?歹徒還是…
我跳入了洱海,潛了下去。從小我就在家門前的洱海裡游泳,我的水性是極好的。但是我從來沒有在一月的冰冷水裡游過泳,湖水冷得刺骨,但我已經沒有感覺了。在水底,我發現陳城的保鏢梁大宇的屍體。
我明白了,是陳城趕到大理來殺我,柏林又一次用生命守護了我。可是,他們兩個孰勝孰負?孰生孰死?柏林去了哪裡?
……………………
別哭我最愛的人
今夜我如曇花綻放
在最美的一剎那凋落
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
別哭我最愛的人
可知我將不會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眸是最閃亮的星光
是否記得我驕傲地說
這世界我曾經愛過
不要告訴我永恆是什麼
我在最燦爛的瞬間毀滅
我一遍遍聽著這首柏林最愛的歌曲,回想著夢中的點點滴滴,逐漸癡迷…其實我已經知道你在哪裡了,你說過你會不離不棄的,你不捨得離開我太遠,你就在窗外的洱海裡,我的心能感覺到你的靈魂。因為我還能聽到你彈奏的鋼琴旋律。你說過要永遠守護我,你情願放棄和親人們的靈魂在一起,讓自己的靈魂孤獨地飄蕩在洱海清冷的湖面上,明天,我會潛得更遠,去找尋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