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被帶到了局裡設備及裝修最好的二號審訊室,這個審訊室幾乎是我們重案組的專屬審訊室,我曾在這裡審過無數的重犯、要犯。而今自己卻成了被審訊的對象?我無奈地搖搖頭,踏進了審訊室的門,一眼就看到了一個令我意想不到的人。
他坐在一堆中國警察之中,顯得尤為突出,因為他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我認得他,他就是皮埃爾,法國人,一年前我和柏林在香港協助國際刑警緝毒時就曾經與他合作過。他好像跟柏林淵源頗深,是在海地維和時就認識的親密戰友,後來柏林回國繼續當刑警,他則調往國際刑警總部法國辦事處。
記得那次在香港兩人意外重逢,都表現得興奮異常,當即用法國人特有的方式擁抱、貼臉以示親密。後來柏林因為擔心肖玉,完成任務後提前回京,他就一直送到機場,流露出依依不捨的留戀之情。
看到了他,我的心中一亮,通過張成的描述,我知道柏林前一陣子一直在試圖與他取得聯繫,而且還給他發過郵件。他一定是幫柏林的,決不會認為柏林販毒。這麼說柏林有希望平反了?那麼我也能擺脫現在的困境?
我熱情地用英語招呼他:「嗨,皮埃爾,還記得我嗎?」
他的態度卻很冷淡,同樣用英語回答:「是的,我記得你,你是郝鵬,柏林的情敵。」
我有點沮喪,上次喝醉酒對柏林大放撅詞的時候剛好被他撞見,他用法語跟柏林說了句什麼,不知道意思,但看表情是說:「別理這個瘋子。」然後他就把柏林拉走了,我想他對我應該是沒有什麼好感。
皮埃爾正色說道:「郝鵬,柏林打賭說中國警察不會是『毒販』,看來他輸了,沒想到會是你,我感到非常遺憾。」
我迷惑了,怎麼,他誤會我是『毒販』?柏林難道沒有告訴他是郭亮嗎?」
我歎口氣,看了看他身邊的警員,有負責翻譯的小唐,負責外事接待的黃處,還有秦鋼和梁天,但是郭亮不在。我於是用英語說:「皮埃爾,你誤解我沒有關係,但是你知道嗎,中國警方現在誤解的是柏林,他們認為柏林和我是同夥,一起從事販毒活動,我希望你能把柏林與你聯繫的前後過程講出來,由翻譯說給大家聽,你也不希望你的朋友遭受憑空的污蔑吧?」
小梁在一邊厲聲呵斥:「郝鵬,你不要在這裡拽英文,我們有翻譯,你用中文說話!」
皮埃爾不解地看了看怒氣沖沖的小梁,又用他的藍眼睛審視了我幾秒鐘,然後問黃主任:「他說你們認為柏林和他一起販毒?是真的嗎?」
黃主任肯定地點點頭。
「NO,不可以,你們怎麼能這樣冤枉他?柏林一直在幫我們國際刑警緝毒!」皮埃爾情緒激動起來,但他發現眾人都以不相信的目光審視著他:「好吧,我把我和柏林之間的故事說給你們聽聽,請翻譯小姐如實地翻譯給大家。」接著他用法語講起了他們的故事……………………
我和柏林是在海地維和時認識的,記得一次圍剿恐怖份子的聯合行動,我衝在最前面,第一個深入了恐怖份子的老巢,我擊斃了裡面的匪首,卻沒有發現另一支黑槍正瞄準我的額頭。一個隨後趕到的警察救了我,他發現了敵人並在他企圖扣動扳機的一剎那擊斃了他。他摘下了面罩,我驚奇地發現他是一個相貌英俊的中國警察。他還有一個很好記的名字——柏林。
柏林人很親切,也很西化,這可能跟他的名字有關,不像我認為的中國人那麼死板拘謹,而且他居然會彈鋼琴,法語也講得相當流利,我非常欣賞他,我們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可惜,我們相處了幾個月後,他就回國了。我隨後也被調到國際刑警組織任職。
沒想到,一年後在香港又遇見了他。他好像正在經歷不開心的事,變得沉默而憂鬱,我想可能是他在中國發展得不順利,因為他一直沒有得到升職。比如這次行動他要歸屬郝警官的領導,而郝警官、還有香港警察都歸我指揮。可在海地時我們還是平級的關係。
不過他的行動和判斷能力還是超一流的,我們當時把參與行動的警察共分成4組,最後還是柏林和郝警官這一組成功抓獲了毒梟,這件事郝警官應該非常清楚和自豪。但是你不清楚的是,當我們審訊毒梟時,他交待曾經賣給中國毒販1000克海洛因,而你們從某販毒案中繳獲的海洛因只有200克,數量出入很大。而且毒梟還交待,在同中國毒販交易時,他看到一個開警車的人,應該是個警察。因為涉嫌中國警察,我當時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柏林和郝警官你。
那天我們在維多利亞海灘舉行了慶功宴,郝警官你喝醉了,柏林一直在旁邊細心地照顧你,但是你卻一直和他過不去,衝他大喊大叫。我看不下去了,就把柏林拉走了。
我們在海灘邊散步,我問他:「郝警官為什麼一直罵你?直覺告訴我是為了女人?你們兩個愛上了同一個女人,對嗎?」
柏林笑了:「他沒有罵我,他只是很愛一個女孩,又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所以很苦悶。」
「不,我看得出來,你一定是他的情敵,所以他才會對你這樣。」
「是的,我承認我也愛那個女孩,可是,郝鵬不用擔心我的,因為那個女孩她討厭我。」
「怎麼可能,柏林,居然有女孩討厭你?她的眼睛瞎了嗎?還是腦子壞掉了。」
「請不要這麼說我深愛的女孩兒,我聽了會很不舒服的。事實上,她非常優秀,她也是一個刑警,這次本來應該是她來執行任務的,可是她身體不適,所以我代替她來了,這也是郝警官不高興的原因之一吧。」
「警察?你們三個是同事?你們時常在同事之間談戀愛嗎?這實在太有趣了,中國的警察真令人難以琢磨。對了柏林,你覺得中國警察可能會為了錢參與販毒嗎?」
「當然不會,我們雖然薪水不高,但我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要有氣節,氣節你懂嗎?就好比竹子一樣,一節一節的,很挺拔。」
「哈哈,柏林,你說的是你自己吧?你不能代表大多數,你已經西洋化了,因為能力強所以喜歡自作主張,比較不聽指揮,和我一樣,所以我才喜歡你。但你的處世態度在中國一定不被認同,所以你才得不到升職。你的上司肯定喜歡那些表面看起來拘謹、聽話的類型。但是那些表面嚴肅的人也許內心充滿了貪婪。」
「皮埃爾,沒想到你對中國人的誤解這麼深?我想可能跟你們受到的歪曲中國的教育有關。其實中國已經開放了好多年,我們的年輕人也是思維活躍,充滿朝氣的,你應該多瞭解一下再發表評論。」
我被他拒理力爭的態度吸引了,我們法國人就愛跟別人辯論,為了加強我的論據,我忍不住毫不保留地把800克海洛因流失在中國的事全告訴了他,然後問他:「你現在還認為中國警察都是『竹子』嗎?我看還不是一樣充滿了yu望和貪婪,就像我們大多數人對女人和金錢…
「Shut-up!」柏林突然激動地用英語打斷了我的話,然後他又用法語接著說:「皮埃爾,你侮辱了中國警察,你必須向我道歉!」
看他臉色鐵青的樣子,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哎,天呀,不要生氣嗎,我的朋友。你如果說中國警察沒有販毒,那好,就把那800可海洛因給我找出來。」
「行!咱們來打個賭,我會把那800克毒品交到你面前,並證明與中國警察無關,到時候你必須為今天的話向我道歉。」
「可以,我們擊掌吧,哈哈。」
我們剛剛擊掌明誓,柏林的手機就響了,他看了一眼電話號碼,突然眼睛一亮,急忙打開電話,但是他餵了數聲,對方好像都沒有回應。柏林又回撥了這個號碼,仍是沒有回應。他一時之間神色悵然。
「柏林,你那個女孩兒來的電話?你和郝警官都愛的那個?」
柏林的神情很沮喪:「對!她,好像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但又突然放棄了。我怕她會出事。」
「哈哈,這是女人慣用的伎倆,先是拚命引誘你,然後又不理睬你,總是把我們男人耍得團團轉。怪不得這次見你憔悴了不少,原來是被她折磨的。你愛她對嗎?」
「對,我非常愛她,可是…她是不會接受我的。咳,我一會兒去問問郝鵬發生了什麼事,她可能更願意跟他說。」
「柏林,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居然打算放棄?把你深愛的女人讓給郝警官?對我們法國人而言,愛情永遠是佔據生命中第一的位置。為了愛情我們可以捨棄一切,甚至不惜去跟對手決鬥,你只有這樣,才能贏得女人的芳心。」
柏林笑了,拍拍我的肩膀:「我也可以為她捨棄一切,但並不求得到她任何的回報。」
「柏林,你這樣默默愛一個人實在太傻了,當有一天你看見她和郝警官步入婚姻的殿堂,你會心碎的。」
「不,我會祝福他們的。這就是我們中國式的愛情,只要對方幸福,得不得到她無所謂。」柏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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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說到這裡,我覺得很慚愧,很內疚。回想和柏林相處的那一年多,他一直都在處處忍讓我這個咄咄逼人的師弟,連外人都看不順眼了。
說心裡話,和柏林搭檔破案的感覺非常好,他是我合作過最好的搭檔。和他在一起有種強強聯手,事半功倍的感覺。他其實一直都在用他柏林式的破案方式潛移默化地影響我,使我迅速找對感覺。但因為郭亮的排擠和我的背景,功勞最後總是歸我個人所有,我居然也受之無愧?從沒幫他說過一句好話,所以才導致他一直無法升職。今天我才徹底意識到,平時的我帶著紈褲子弟的盛氣臨人,高傲自大,一直在欺負這個與世無爭的師哥,並成為郭亮打壓他的幫兇。我今天受到這樣的懲罰也是為我的盲目自大付出的代價。
而在肖玉這件事上,我更是錯的離譜,居然屢次自以為是地強迫柏林退出。我怎麼有資格這麼做?肖玉愛的是他,他們愛得那麼深刻,那麼悲壯,我才是想中途插進來的第三者。哎,如果柏林還活著,我真想發自內心地和他說句『對不起』,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皮埃爾接著說:「我們在香港的行動全部結束後的第二天,柏林就一個人提前離開了,我知道他惦記他的愛人,可惜沒有機會再跟他長談了,內心覺得十分遺憾,我們只是留了彼此的聯繫方式。我還送他一瓶法國香水,我說:「回去後送給你愛的那個姑娘,記住,愛情永遠高於一切。如果你贏得了她的芳心,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但是幾個月過去了,他一直沒和我聯繫。我當時想,把毒品交到我的面前,也許只是他一時的氣話。
我立即解釋道:「不是的,因為他剛一回國就為了保護那個女孩,在一起爆炸事件中負了傷,後來又得了很嚴重的病,他還因病辭職了。但是他病中也沒有停止幫你尋找毒品,他把目標鎖定了一家中國的貿易公司,一邊治療,一邊在調查這家公司。」
皮埃爾歎口氣:「果然是病了,我上次見面就覺得他的精神狀態很差。我曾經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但一直關機,可能就是他負傷生病的時候。沒想到他還辭了職,他的身份轉變成平民後聯繫我就更加困難了…你說他調查的那家公司是不是叫『天成商貿集團』?
「是的,而且據我所知,柏林後來幫你找到了這800克海洛因,但他卻怎麼也聯繫不上你,為什麼?你又跑到哪裡去了?你知道他拖著病體,孤軍奮戰是多麼地辛苦和困難?」
皮埃爾沮喪地搖搖頭:「上帝總是讓我們錯過。我被派往東南亞從事緝毒長達半年,為方便,我還把手機更換成當地的號碼。這期間他可能給我打過電話,但我沒有收到。後來,我在一次行動中負傷,回到法國南部的家鄉休養。
聽我法國總部的同事說,柏林去年年底曾經想方設法把電話打到我們法國總部,詢問我的行蹤。我的同事還親自給他回了個電話,柏林在電話裡告訴他找到了800克海洛因,希望我們國際刑警能盡快來中國配合他抓拿罪犯。我的同事雖然滿口答應了他,但隨後又對他的身份進行了核查,發現柏林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國老百姓,認為他不可能掌握毒販的信息,他不是說謊就是精神失常了,所以他就沒有繼續理會柏林。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我」
我憤憤道:「你的同事真是個官僚。和你一樣對中國人充滿了誤解。」
「對不起,我對我和我的同事以前輕視中國的言行感到十分報歉…等我傷癒後回到法國總部已經是今年2月份了,我才剛剛看到柏林的EMAIL。」
說到這裡,皮埃爾從衣袋裡掏出一張A4打印紙,有些動容地說:「信是用法文寫的,信裡說:
『皮埃爾,你好,我是柏林。我找到了那800克海洛因,但是我卻找不到你…
我會想辦法把它上繳給中國警方。你如果看到這封信,請速來中國,同中國警方合作調查一家名為『天成商貿集團』的公司,把中國的毒梟揪出來,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很遺憾不能跟你並肩戰鬥了,我罹患絕症,將不久於人世。還記得我們那場賭局嗎?你可以不用向我道歉了,因為確實有中國警察參與了販毒。但是我仍希望,通過我的言行能彌補這小小的缺陷,轉變你對中國警察的看法。因為我也是一名中國警察,而且我代表的才是大多數。」
我的眼中擒滿了淚水,轉頭問秦鋼:「秦鋼,你聽見了嗎?柏林不僅沒有販毒,他還在為中國警察捍衛尊嚴,挽回顏面。知道他說的那個販毒的警察是誰嗎?是郭亮,我們的郭大隊長。」
秦鋼狐疑地看著我:「那,為什麼柏林,自己也吸毒?」
「是因為郭亮的迫害,是因為他的病…」我說不下去了,急忙擦掉眼中滾落的淚水。
審訊室的門突然洞開,父親帶著我們重案組的幾個弟兄魚貫而入,他直接走到我的面前,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兒子,冤枉你了,我們已經拿到了打火機,並觀看了裡面的幾段視頻,證明你和柏林都是無罪的。」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的雙眼。
張成是這樣替我拿到打火機的:在我被提審走了以後,他從床上拆下一枚鋼釘硬生生吞了下去,被獄警緊急送往醫院搶救。他剛一甦醒,就忍著巨痛從醫院逃出來找到我父親,讓他尋找我大衣口袋裡的打火機。
打火機裡的視頻,每一段都足以證明郭亮的犯罪事實,但是當父親立即下令拘捕郭亮時,卻發現他已經逃之夭夭了。原來他在見到皮埃爾到來時,就知道大勢已去,所以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獨自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鎖上了房門。此時我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擾,在我理清思路之前,我也不打算盲目地去追捕郭亮,他的反偵查能力很強,不是隨便就能抓住的。我必須摸清他的心理,才能一招致敵。我一段一段看著這些觸目驚心的視頻,罪惡竟在代表正義的警察隊長辦公室裡一再地上演…
視頻的開啟時間是1月10日晚10點。郭亮當時還在他的私人辦公室裡,自從離婚以後,他經常呆在這間辦公室,有時甚至還在這裡留宿。當時他並沒有在辦公,而是焦躁地在房間裡踱步,突然他的電話響了,他立刻接通,緊張地問:「喂,拿到那段視頻了嗎?」
………………
「我就說嗎,只有肖玉能夠讓柏林就範。如果不是我想出這個主意,陳城你這次死定了。想像一下,在演唱會的萬人現場播放你陳少的毒品交易過程?這個情景是不是想想都會令你不寒而慄呀?…喬副主任那裡你打算怎麼感謝,告訴你這傢伙就喜歡女人。」
………………
「對了,還有那800克海洛因呢,柏林說什麼時候交出來了嗎?這個柏林,不知道把毒品藏在哪裡,我已經找遍了能想到的任何地方,就是找不到!」
………………
「演唱會結束後嗎?好!只要你看住肖玉,柏林就耍不出什麼花樣。等拿回了你的毒品,一定要把肖玉幹掉,我不信每一次都讓她逃脫!對了,在殺肖玉時,一定注意不要傷到我的小雨。」
………………
「柏林?你殺不殺都無所謂了,你以為肖玉死了,他還能活嗎?」
………………
然後郭亮掛斷了電話,志得意滿地離開了辦公室,一切歸於平靜。要挾柏林的方法,果然是他設計的。而喬副主任也果然脫不了干係。我能肯定和他通話的是陳城,當時他正挾持著肖玉,迫使柏林交出了林當當生前偷拍的視頻,把柏林的計劃徹底摧毀。柏林最大的失誤就是,作為對手,郭亮太瞭解他了。
………………
我向後倒著畫面,很快來到1月11日晚11時:
郭亮進入了畫面,只見他狠狠地把外套扔在椅子上,煩悶地點燃一根煙然後又使勁兒捻滅在煙灰缸裡。接著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陳城,你這個笨蛋,你居然還在那裡慶功以為一切順利?!告訴你!柏林已經帶肖玉跑了!我們被他們騙了!柏林太狡猾了,我在演唱會現場一看到小雨一反常態,作如此熱辣的表演就覺得事情蹊蹺,等我反應過來追出去,只遠遠地看見他們上了一輛出租車。我尾隨出租車一路追到了機場,才發現出租車裡是空的,他居然給我來個金蟬脫殼?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已經送肖玉坐火車回雲南了。」
………………
「什麼?你怕柏林也一起跑了?不可能,他不會丟下小雨不管的。」
………………
「什麼?!你瘋了,要拿小雨要挾柏林?不行!決不可以。你可以在電話裡騙柏林你要殺了小雨,柏林一定會回來的。」
………………
「什麼?如果柏林不回來你真的會殺了小雨?不行!…這樣吧,你也別激動,我有一個辦法,我想柏林今天為保證演唱會的順利進行,一定是吸過毒的。我們可以先把柏林騙回來,我會讓警方出面以吸毒為由把他抓到牢裡關起來,這樣他就什麼也作不了了。然後再去大理幹掉肖玉。」
放下電話,郭亮停頓了幾秒,又撥通了另一個電話,這次他壓低聲音,沙啞著嗓子說:「我要舉報,歌星江雨演唱會團隊裡有人吸毒,她們現在在S飯店的宴會廳舉行慶功會,一定有毒品,你們可以去查一查。而且,再告訴你們一個猛料,江雨的經紀人柏林很可能知道大量毒品的藏匿地點。毒品的數量可能是800克…」
說到這兒,郭亮立即掛斷了電話。他輕出一口氣,然後放鬆地伸了個懶腰,重又點起一根煙,眼睛盯著桌上的手機,似乎在等待什麼。果然五分鐘後他的手機響了,他立即拿了起來:「什麼?你說歌星江雨演唱會團隊裡有人吸毒?不要管我和江雨的關係,我命令你們現在就趕到現場對每個人進行徹底調查,做尿液化驗!」
………………
「既然報案人說柏林可疑,我們一定不能忽略這條線索,把柏林先帶回刑警隊!對了,江雨應該沒有問題,她是公眾人物,如果尿檢沒問題,就不要抓她了,也不要讓媒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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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郭亮自導自演,誣陷柏林的鬧劇,心中充滿了憤怒。他居然動用法律機器去行使罪惡?卑鄙呀!因為車禍案,他一直害怕肖玉,這種害怕逐漸轉變成恨,最後竟然發展到屢次想置肖玉於死地,而柏林是他殺害肖玉的最大障礙。為了清除柏林這個障礙,他誘騙柏林吸毒,甚至迫害他身陷囹圄…這就是郭亮對他曾經的摯友、搭檔所作的令人髮指的陰險勾當!………………
接下來的視頻是郭亮第二天白天聽輯毒組匯報工作。梁天說:「我們接到報案後,根據您的指示,立刻趕到慶功會現場,當時柏林不在,我們搜查了現場,沒有發現毒品。我們還對其它人做了尿檢,也沒有發現吸毒人員。我們就在現場布控,等待柏林出現。12點左右,他來了,我們一擁而上拘捕了他,果然從他身上發現注射器和2克海洛因。他的尿檢也呈陽性,所以他不僅吸毒,還藏毒。我們立刻把他帶回警局。但是歌星江雨情緒很激動,見我們帶走柏林,當場昏倒了。
郭亮有些動容:「她,昏倒了?她就這麼難受?」
劉麗說:「報紙上不是都說她愛柏林嗎,等演唱會結束就嫁給他。」小梁急忙給劉麗使了個眼色。
郭亮冷笑一聲:「嫁給一個吸毒的?她是不是精神失常了?」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悵然若失的情緒。
此時梁天的手機響了,梁天接了電話,慌張地說:「不好了,柏林在拘留所被人打傷,昏迷不醒,已經被送到醫院搶救去了。」
郭亮奇怪地問:「誰打傷他的?」
「說是過去他辦過的一個小子。正好在拘留所撞見了。」
郭亮想了想,懷疑地問:「怎麼這麼湊巧?你們不能輕敵呀,柏林是很狡猾的,一定要給我看住他!你們現在就趕到醫院,看看他的情況,看能不能繼續審問,然後直接跟我匯報。」
兩人起身答『是』,敬禮後退了出去。視頻中郭亮的臉陰晴不定…
………………
警局下班的時候,突然一個婀娜的身影憤怒地衝進了畫面,她大聲斥責道:「郭亮,你這個混蛋!」居然是江雨。
畫面外的聲音說:「郭隊,嫂子說一定要見你,我們,不好攔。」
郭亮笑笑:「出去吧,你們正常下班,把三層樓道口的門禁開啟,這樣裡面可以打開,外人卻進不來,我們正好說點家務事。」
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響起:「郭亮呀,你勸勸小雨,她中了邪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我關也關不住她,她拚命地撞門,我一開門,她就衝到你這裡來了。我怕她出事,也只能跟著她過來。」
郭亮起身倒了杯水:「媽,您別著急,先坐下。」然後他又倒杯水遞給江雨:「你看看你憔悴的,何必呢…他話說了一半,就見小雨把他遞過來的水潑了回來,劈頭蓋臉灑了他一身:「混蛋,居然污蔑柏林吸毒?為什麼要陷害他?」
郭亮拿起桌上的紙巾,慢慢地擦拭著面頰:「我陷害他?只有他的尿檢是陽性,別人的都是正常的,這是我能做手腳的嗎?」
「可是他什麼東西都吃不下,怎麼可能沾毒品呢?那些注射器是用來打止痛藥的,不是毒品。」
中年婦女的聲音:「小雨,『閃電』就是海洛因。」
小雨楞住了,她瞪大了眼睛望著畫面外的母親:「媽,你說什麼?你說『閃電』是?…不會的,如果是毒品,你怎麼,你怎麼能給柏林用呢?你是醫生呀,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問話轉變成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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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外傳來吳君的聲音:「因為我討厭他,非常討厭他,我也討厭他媽媽,你的方老師,你爸爸到現在還偷偷藏著他和方瓊兩個的合影,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曾經相愛過?!」
「可這跟柏林有什麼關係?你怎麼能這樣殘忍?你這是犯罪!」
「因為他長得像他媽媽,尤其是那雙眼睛,我看了就不舒服。而且他又來破壞你的家庭,像他媽媽以前一樣可恨,我必須保護你,讓你遠離他。可是你就是不聽話,非要對他那麼好。
其實陳城向我推薦這個藥的時候,我馬上就意識到這是什麼,因為我是醫生,我知道比嗎啡還強的止痛藥只能是海洛因。但是我又想,反正他是絕症,也活不了多久了,我的行為只不過加速他的死亡,讓你盡快擺脫他,也算不上什麼犯罪。所以我就裝作不知道,給柏林注射了『閃電』。」
「你到底在說什麼呀?柏林,他怎麼可能是絕症呢?你不是說專家看過他的片子,已經痊癒了嗎?」
「小雨,我都告訴你吧,柏林得的是肺癌,他的片子我確實給專家看了,專家的意見是手術雖然成功,但如果不繼續進行化療徹底切除病灶,他百分之百會復發,到時候就回天無術了。我想,你既然無論如何不肯離開他,那就讓他徹底離開你吧。所以我就瞞著你,說他沒事兒了,就等著看他自生自滅。」
小雨崩潰地哭倒在郭亮的辦公桌前:「天哪,我的母親是一個多麼惡毒的女人。柏林,就因為你是醫生,才如此信任你,嗚嗚,在你第一次親自把『閃電『打進他體內的時候,他對你充滿了感激,對生命充滿了希望,嗚嗚,他,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你,你心裡已經在盼他不得好死了。」
郭亮說:「小雨,其實後來柏林知道了,所以他企圖戒過藥。但是他已經戒不了,因為癌細胞已經擴散了,侵蝕了他身體的其它器官,那種疼痛任何人都忍受不了。」
「你,你也是幫兇!一定的,是你把陳城介紹給媽媽的。你們,你們就忍心看他在痛苦的漩渦中掙扎?…天哪,我也是幫兇,我也一樣,我看他整夜整夜地難以入眠,喘不上氣,就一次次把毒品注入他的體內,還輕描淡寫地說他很快就會沒事,因為專家說過…」她啜泣著說不下去了。
郭亮試圖把手放在她顫抖不止的肩膀上,小雨突然憤怒地推開他:「我告訴你,如果柏林死了,你也得不到我,你得到的將是我的屍體!」
郭亮痛苦地搖頭:「小雨,你怎麼這麼傻?你知道嗎?他不可能愛你的,他愛的是肖玉。昨天,他竟然為了救肖玉,讓你在舞台上做尺度大膽的演出?當我看到你脫掉運動服,只穿露臍背心在台上勁歌熱舞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
江雨目光迷離,癡癡地說:「是我自願的,與柏林無關。我就是要煽動觀眾的熱情,迷惑你們,這樣柏林才能帶肖玉走得遠遠的,躲開你們這些害他的魔鬼…他不該回來了,他,他是為了我才回來的呀,這個大傻瓜!」
她突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衝著郭亮哭道:「我求求你,放了柏林,他身體不行了,他會死在牢裡的。看在你和柏林多年朋友的份上,你讓他死得有點尊嚴好不好?他是警察,他不想死在牢裡,這是對他最大的侮辱,我求你了。」
郭亮皺眉道:「小雨,你起來,你別這樣,你這樣讓我心疼。」
「不,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你讓我放過他?哼,現在是他不放過我呀!柏林,他早就不當我是朋友了,他搶走了我最愛的女人,卻不能給她任何的承諾?」
江雨突然作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她迅速抽出了郭亮腰間的手槍,把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你不救他,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畫面外傳出吳君的驚呼:「小雨,你瘋了?!」
郭亮也慌了,一把握住江雨的手:「小雨,你別傻了,你醒醒吧,柏林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你們永遠不能在一起。」槍匡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畫面外傳來吳君的驚呼:「你說什麼,你說江維和方瓊生了這個孽種?他們,他們居然還在一起生了個兒子?!我的天哪…」接著,房門蓬地一聲響,聽聲音是吳君崩潰得衝了出去。
江雨癡癡呆呆的,大眼睛失去了光彩,變成了死灰色,任由郭亮扶起她,把她攬進懷裡:「小雨,這是柏林媽媽臨終前告訴他的,不會錯的,你們是兄妹,他向她媽媽發過誓,永遠不告訴你的。這就是他那個不能說的秘密。」
「他瞞得我好苦。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怪不得,從小到大,總是被人說我們倆個長得像,原來是真的像,因為流著同一個父親的血。」江雨喃喃地說
「所以他根本不能愛你。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永遠是我!你說,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我要你放了他。」
「小雨你…好,我可以放他,前提是你必須回到我身邊,我們離開這裡,什麼金錢、地位,都他媽見鬼去!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你不是喜歡歐洲嗎,我們一起去歐洲好嗎?我明天就去簽證,我們警務人員可以隨時簽證。我知道你已經辦好了簽證,我們明天就走!」
「你先放了他。」江雨仍執著地要求著。
「好,我這就打電話。」說完,郭亮真的撥通了手機:「小梁,柏林那邊怎麼樣?」
………………
「你們撤吧,放了他,一個匿名電話不能作為他犯罪的證據。況且他的身體這麼差,他吸毒的事也就不要再追究了,我不想讓別人認為我們警察沒有人性。」
郭亮放下電話:「你看,我照你說的辦了,我的話就是命令,他們不敢違抗的。」
「好,你要我怎麼報答你救我哥哥?現在就脫衣服好嗎?」
「小雨,你說什麼呀。我先送你回家,我還要回去收拾一下,我家裡的保險箱裡還有十萬美元,明天我們就離開這裡。」
「不,我不要回去,不要看到那個製造悲劇的父親,永遠不想。」江雨哭喊著。
「好,好,我送你去酒店,我收拾好,也會過來陪你。」說著,他輕輕吻了江雨的額頭,出人意料的是江雨沒有拒絕。她居然接受了郭亮的安排?我看見郭亮拉著她走出了視頻,彭地一聲關上門…
看完這段視頻,我的心情沉重極了,原來柏林不是同時愛著兩個女人,對江雨,是親情,對肖玉,才是愛情。他曾經告訴過肖玉,但是冰雪聰明的肖玉,在感情面前卻是如此的懵懂和遲鈍…上一輩的情債,居然會令下一輩如此痛苦?這究竟是誰的錯…
之後的兩天,郭亮沒有出現在視頻裡,這兩天正是我們發現江雨被謀殺的時間,他一直在我們重案組督促我們破案。現在看起來,督促是假,監視是真。
我心中突然電光一閃,郭亮也是殺害江雨的犯罪嫌疑人!因為他說過他要去酒店與江雨匯合。我心中有一個預感,他,就是殺害江雨的真正兇手。
我麻木地向後倒著視頻,13日、14日、15日,16日,都是同樣的畫面,固定在一間空空如也的辦公室,我想父親他們也只看到這裡為止了,因為之後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了…突然,視頻中出現一個人,我立即按下播放鍵,時間是16日的晚上,面前的人是——柏林!我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
他拿起打火機仔細地看著,畫面裡全是他的臉,我也能仔細地看看他,我的心裡流淚了:「他臉色發黑,眼窩深陷,顴骨高聳,面頰卻已經塌陷下去,喘息急促,完全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而他的眼睛,居然也失去了柏林特有的神采,只殘留著一絲即將熄滅的餘輝。
他把打火機重新放回桌上,坐在椅子上喘息了一陣,緩緩從懷裡掏出一把左輪手槍,他檢查著手槍的轉輪,我發現裡面只有一顆子彈了,如果猜得沒錯,這是陳城搞來的那把槍,被柏林繳獲了,這麼說,他是從大理長途奔襲又回到了北京?我的天,柏林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強?!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我真怕他就此逝去。但是突然,他坐直了身子,舉起了槍,槍口指著門口,門口正傳來轉動門匙的聲音………
視頻就在這時突然變成滿頻的雪花,偽裝成打火機的攝像機在完成了一周的攝錄後沒電了,停止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