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LED顯示屏突然開始倒記時,觀眾一起大聲跟著念:10,9,8,7…當念到1時,舞台燈光瞬間全部熄滅,全場異常安靜,大家都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期待著:
一陣動聽的鋼琴旋律劃破寂靜悠然響了起來,琴聲在高音區盤旋,旋律是江雨的成名曲《愛的螢火蟲》。舞台中央緩緩升起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在鋼琴前演奏的正是柏林,穿著黑色的燕尾服。江雨則身著白色的晚禮服站在鋼琴前,同鋼琴一起升起來。這幅畫面實在是太美了,他們一黑一白,是那樣的和諧,仿佛本來就是一體,兩個人就像一對情侶,連面容都有幾分相像,我突然就想起‘金童玉女’這個名詞。
江雨的露肩白色禮服綴滿蕾絲和亮鑽,襯著她的肌膚潔白勝雪;染成金色的秀發綰成好看的發髻,有一縷似有意似無意地飄落在她柔弱的雙肩。她的背後還背著一對薄如嬋翼的透明翅膀,在舞台蘭色光暈的襯托下,像降落人間的天使一般純潔透明。而她大大的眼睛今天顯得格外動人,裡面承載著無限的深情。
柏林穿著黑色的燕尾服,裡面是一件雪白的襯衫,領口還有一個黑色的領結。這次他沒有戴帽子,頭發短短的,毛茸茸地貼著頭皮,卻顯得特別英俊干練,讓我想起我們初次見面時他的樣子,還和5年前一樣的年輕。他靈動的手指特別優雅,和歌聲中的情感配合得天衣無縫,右手中指上還赫然套著那玫銀黑色的戒指——我給他的魔咒…
隨著弦樂隊加入了伴奏,整個旋律強大起來,江雨悠然唱起來:
寂寞的夜空中,
我找尋你的蹤跡,
因為知道你怕黑,
所以點亮我愛的光.
怕孤獨的心靈,
不會被黑暗包圍,
有我那一點小小光芒,
你會變得更堅強
…………
到了歌曲的高潮,歌迷沸騰了,和著小雨的歌聲一起唱起來,全場立刻變成了一片卡拉OK的海洋。
我一眼不眨地盯著柏林看,他今天在我眼裡真的特別迷人。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明亮,鼻梁依然挺拔,兩條眉毛不粗,但很濃,顯得他的眼睛熠熠閃光。由於面頰消瘦,反顯出他面部的輪廓像雕塑一般富有骨感。我真的愛極他穿白襯衫的樣子,看到他黑色禮服中露出的襯衫領口,顯得整個人都那麼干淨,從內心往外散發的干淨。我發現他西服裡面別了一個黑色的擴音器,耳朵上有一個耳麥,可能是方便他指揮和調動整個舞台。很顯然,他是整個舞台的靈魂。
第二首歌是《愛離開》,小雨不發一言,款款地走下升降台,走到台前,深情地演唱著。柏林的伴奏配合著歌曲的節奏和小雨高低起伏的歌聲,如此協調和默契;屢屢的眼神交流令我相信這是深愛小雨的柏林,這是深深了解小雨的柏林,小雨真的是不能沒有他。我的眼淚默默地流下來,他是不屬於我的,從來都不是。
第三首《溫暖》,我的專屬情歌,由小雨唱出來是那麼的美妙,浪漫,勾起我所有的回憶:相識,相思,想戀到決裂,再到今日的重逢,這一幕幕畫面在我腦中像過電影一樣掠過。我知道,柏林是想告訴我,這首《溫暖》,乃至他整個人,現在都是屬於江雨的了。我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但那個身影卻始終清晰地烙在我的心中…
唱了三首歌後,小雨才開口說話:“謝謝大家今天來看我的演唱會。這可能是我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演唱會。”觀眾一陣騷動,有人喊:“江雨,永遠唱下去,我們支持你!”小雨把手放在唇邊:“噓,聽我把話說完,今天我有好多話要告訴大家。”
她回頭指指身後的舞台“知道我為什麼用黃色玫瑰來裝點舞台嗎?因為黃色玫瑰代表歉意,而我演唱會的主題正是‘抱歉’。對所有愛我的人道歉,因為我根本不配你們對我這麼好。對所有被我傷害的人道歉,因為我的懦弱和自私深深地傷害了你們,我願意盡我一切去贖罪。”
說完這番話,小雨已經眼含熱淚:“這就是下一個主題‘抱歉’”說著,她轉向柏林,作了個請的手勢。場上的燈立刻熄滅了,舞台又一次陷入黑暗,隨著鋼琴聲悠悠響起,一束光打到舞台中央的柏林身上,他演奏出一首深情低回的鋼琴曲。
我不熟悉這首歌,但我知道這不是小雨唱片裡的歌,應該是首翻唱歌曲。果然LED大屏幕閃爍起來,上面打出這首歌的名字:電影《夜半歌聲》插曲《回不到昨天》。
一束追光打到小雨身上,她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一套黃色的小禮服,她走到柏林身旁,倚著鋼琴的一角悠悠唱起來,屏幕上緊跟著一行行歌詞也浮現出來
不想記得,你淚水的光澤
不想記得,你最後的選擇
不想記得,卻偏偏不可能
情願我一個人跟幸福很陌生
愛在燦爛裡飛揚,卻在最荒涼落下
我現在的心情不想讓人知道
小雨的歌聲深情婉轉,配合這首歌舒緩而哀傷的旋律,唱出一種失去感情的無奈和孤獨。此時弦樂隊加入了伴奏,與純淨的鋼琴聲融合在一起,把小雨的B段推向了高潮!
我回不到昨天
去擦你的眼淚
若時間能後退
世上就沒有抱歉
我回不到昨天
去完成那永遠
在我們結束愛之前
這段歌詞一下子直搗我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位,引起我情感上最強烈的共鳴:如果能回到從前,他會不會不為小雨付出這麼多?而牽起我的手給我一個永遠呢?
唱完這首歌,只見柏林起身鞠躬,然後走到舞台左手邊的白色鋼琴旁,把舞台中央的黑色鋼琴讓給了小雨。他脫掉了燕尾服,露出黑色的馬甲和雪白的襯衫,勾勒出他瘦削但挺拔的輪廓。他堅挺的後背使我意識到他曾經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警察,還保持著刑警慣有的氣度。陳城說得對,他既有藝術家的纖弱,又有執法者的剛毅,他是個矛盾綜合體,令人迷戀。
我已經明白小雨要彈琴了,她從小就有個心願,舉行一場鋼琴演奏會,所以柏林為她加入了這個環節。
果然‘再見,警察’的旋律和著小雨無詞的悠然淺唱響了起來,小雨一邊演奏一邊吟唱那首無詞歌,柏林則坐在白色鋼琴前相和,兩架鋼琴共同奏響柔美深情的旋律。
我回憶起從前柏林給我彈這首曲子的情景,我撒嬌地讓他一遍遍地彈,彈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我睡著,他把我抱進房間。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這些恩怨,他會選擇我還是小雨?
兩架鋼琴曲調突然一轉,是柏林和小雨兒時彈奏的‘野蜂飛舞’,兩人雙手在琴鍵上飛舞,他們合奏時敲擊琴鍵的動作統一的就像一個人,都是那麼優美而富於激情,撥動一串串音符,傳遞出震撼的力量。技藝令在場觀眾連連叫好。是呀,他們從小就在一起,是我半路插進來的,現在難道是我應該退出的時候?
柏林的鋼琴突然跳出‘野蜂’,彈出一段強有力的過門,小雨的鋼琴隨後奏出一段類似喪鍾的敲擊聲,大屏幕顯示這是蕭邦的《送葬進行曲》,出自蕭邦《降B小調第二鋼琴奏鳴曲》的第三樂章。柏林也加入進來,兩架鋼琴此起彼伏,互為伴奏,交替出現主旋律,在高潮時又重合在一起,強勁的鋼琴聲響徹全場,充滿震撼的力量。而後小雨的琴聲突然轉為優美至極的一段旋律,似乎有人在天國注視著人間,是那麼祥和,那麼聖潔。
我聽見身後的觀眾驚歎道:“沒想到江雨鋼琴彈得那麼好!真是太有才了。”是呀,這麼震撼的雙鋼琴聯奏在流行歌手演唱會上是絕無僅有的,觀眾被他們偶像的能耐震撼了。我注意到身邊的陳城滿臉都是陶醉的神色…舞台上兩架鋼琴重又回到激昂的旋律中來了,然後在最高潮同時嘎然而止,全場爆發出長時間熱烈的掌聲。
陳城突然捅捅我:“你注意看,柏林有點體力透支了。”其實不用他提醒,我已經注意到柏林的不適,剛才的彈奏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鬢角已經被汗浸濕,臉色也蒼白異常。他解下領結,長出一口氣,胸口起伏著,好像呼吸都有點困難。小雨也注意到了柏林,她從舞台邊拿起一瓶礦泉水遞給柏林,用目光詢問他有沒有問題,柏林喝了口水,微微笑了一下,示意她繼續。
小雨拿起話筒:“剛才這段演奏是獻給我的鋼琴啟蒙恩師方瓊的。這段‘送葬進行曲‘就是她生前最愛的曲子。她就像媽媽一樣愛我,照顧我,希望我成才。她生前有一個心願就是要我開演唱會,甚至開鋼琴演奏會。今天我終於站在這裡,老師的在天之靈是否能看到呢?”
眼淚順著小雨的面頰滑落,她深情地說:“老師不但教我們彈琴,還教我們做人,我想如果她沒有過早地離開我,而是一直在我身邊提醒我,我就不會做出傷害別人的傻事。”此時,我看到柏林的眼眶也濕潤了。
小雨平復一下情緒接著說:“今天我要唱一首新歌,歌名叫《來生再愛你》,這首歌是唱給所有的情侶聽的,告訴大家要珍惜身邊的感情。”
在她說話的時候,許多孩子安靜地登上舞台,在樂隊旁排成一個合唱的隊形,大屏幕打出歡迎江雨鋼琴學校的學生伴唱。觀眾的掌聲響過之後,嘹亮純潔的童聲整齊的響徹全場
我們的故事在悲傷裡開始
我們的愛情伴隨著眼淚飛逝
我們的今生在情感中迷失
我們的選擇是將彼此放生
…
隨著童聲的落幕,小雨的獨唱婉轉而出
相約下一個輪回
將愛情故事重新譜寫
我們相遇時要一見傾心
我們相處時要如影隨形
我們分別時要夢裡相見
我們重逢時要互訴衷情
我知道這一定是柏林寫給小雨的情歌,旋律非常的動聽,歌詞很感人,如果愛情真像歌裡說的那樣該多美好呀。緊接著,鋼琴突然轉到最高音區彈奏出主旋律,小雨的聲音,童聲,伴唱都加入了進來,舞台上的大合唱,將歌聲推向高潮…
來生再愛你,
把你放在童話裡
所有你要的甜蜜
我全部拿來給你
來生再愛你
今生我給不起
為了你不再哭泣
我只有離你而去
鋼琴的主旋律隨著眾人的歌聲越來越強,一直在最高音區盤旋,就像另一個人在高音區相和,是方老師在天上的靈魂嗎?我感覺柏林將他所有的力氣傾瀉到鋼琴上,琴聲穿越了眾人的歌聲在整個劇場回蕩,煽動著全場的情緒,我發現好多歌迷都感動得流淚了,她們從歌詞裡體會出一種深情和無奈。伴隨著響徹整個舞台的合唱,江雨緩緩從舞台上降了下去,歌聲還在回蕩,久久不息…陳城問我:“肖玉,這場演唱會很震撼吧?柏林就是有這個能耐。”我沒有回答他,我已經淚流滿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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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會最感人的環節是因為這樣一首歌——小雨說:“今天我自作主張,要把這首歌獻給一個女孩,我知道她在現場,我想告訴她:不管她用什麼方式懲罰我,我都樂意接受,這對我是種解脫。只是她恨我一個人就好,原諒其它的人吧,尤其是那個愛她的人。他沒有錯,他真的好愛你!不要等來不及的時候,再…”小雨突然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柏林的鋼琴前奏響了起來,小雨擦拭了一下眼中的淚水,唱起一首歌:
累了照慣例努力清醒著
也照慣例想你了
好怕一放心睡了
心跳在夢中不聽話的就停止了
如果我變成回憶退出了這場生命
留下你錯愕哭泣
我冰冷身體擁抱不了你
想到我讓深愛的你人海孤獨旅行
我會恨自己如此狠心
如果我變成回憶終於沒那麼幸運
沒機會白著頭發蹣跚牽著你看晚霞落盡
漫長時光總有一天你會傷心痊愈
若有人可以讓他陪你我不怪你
………………
唱到此處,她突然哽咽起來,由於啜泣,歌聲也控制不好了,最後終於難以唱下去了,因為她的哽咽已經變成抑制不住的哭泣,她捂著嘴大聲痛哭。柏林的伴奏試圖帶著她繼續,但沒有用,伴奏只好停了,全場只有小雨的哭聲。歌迷不忍地大叫:“江雨,別哭!”
此時出乎眾人意料的是,伴奏又頑固地再度響了起來,但這一次是柏林一邊彈奏著鋼琴,一邊對著鋼琴上的麥克風繼續唱了下去:
快樂什麼時候會結束呢
哪一刻是最後一刻
想把你緊緊抱著
可知你是我生命中的最捨不得
…………
他的聲音比過去沙啞,但卻深情低回,充滿了動人心魄的力量。他唱歌的時候,由於用力,脖子上的青筋都突現出來,更顯得他的消瘦。此時小雨終於控制住情緒加入了進來,柏林也沒有退卻,男女聲同時唱下去
如果我變成回憶最怕我太不爭氣
頑固的賴在空氣霸占你心裡每一寸縫隙
連累依然愛我的你痛苦承受失去
這樣不公平請你盡力把我忘記
……
我的心突突亂跳,難道是唱給我聽的嗎?不要,我不要!這首歌詞太不吉利了,什麼叫‘退出這場生命?’什麼叫‘最後一刻’?…在台上的你還是依然年輕,還是光彩照人,為什麼要說‘變成回憶’?不過就是舊傷復發?而且已經痊愈了。小雨你為什麼要哭?柏林你為什麼堅持要她唱下去?…
都是借口,你要和小雨在一起,你們就在一起好了,我可以退出,不要嚇我!我可以強迫自己忘記你,但必須是你和小雨幸福地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柏林,柏林,你不要再唱了,停止!我的心好慌…
唱完這首歌,柏林突然捂住嘴,從舞台左手邊急匆匆地跑進了後台。小雨跟著跑了幾步,終於意識到這是現場演出,所以止住了腳步。陳城搖頭歎道:“終於支持不住了,好在他本來就在舞台的一角,觀眾沒有注意到,江雨也沒有失控,嚇我一跳。”
他聽我沒有回應,轉頭看我,此時的我卻已經按奈不住,正預起身跑向後台,看看柏林究竟是怎麼了,他一把拉住我:“別沖動,演唱會還沒完呢,你的職責還要履行,後台有醫生,放心吧。”
我只能強迫自己釘在座位上,緊咬下唇,承受著內心的煎熬。我嘗到了嘴唇上血的味道,應該和我心裡流出來的一樣,這該死的任務!小雨也顯得沒有心思,情緒低落地唱了兩首歌,就從升降台落下。到此,演唱會的曲目全部唱完,接下來照慣例是返場了。
觀眾近乎瘋狂了,全都站了起來,揮動著手中的熒光棒,大聲地呼喚著‘江雨’、‘江雨’,舞台上的鼓點也跟著響了起來,帶動大家有節奏地呼喚自己偶像的名字。
這時候可以說是現場最激動,也是最混亂的時刻,很容易出事。我強迫自己從兒女情長中清醒過來,用眼睛掃視著每一張激動的臉,但我沒有發現那個企圖刺殺陳城的伙計。我看見了沈濤,柏林果然沒有食言,給了他VIP座位,他就在第三排,離我不遠。此時他的眼中燃燒著瘋狂癡迷的光,我大聲叫他:“沈濤!注意控制情緒。”他看見我了,眼中的瘋狂立刻收斂,看來我震懾住他了。我問陳城:“陳總,還有沒有返場?為保證你的安全,我覺得我們最好現在離開!”
陳城信心滿滿:“肯定有,柏林說過最後的環節已經設計好,是安排小雨打鼓。你看觀眾這麼熱情,不能讓他們失望呀。而我也不想錯過這個修改後的精彩環節。”看著他得意的樣子,好象很期待欣賞自己的這個勝利果實。
我心裡卻隱隱的疼,柏林…他能支持住嗎?如果他有什麼不適,小雨就不會再出現,觀眾的吶喊和著鼓點已經持續了將近10分鍾了,早已超出了習慣上的時間…
觀眾席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打斷了我的猜想,小雨出現了,她一身休閒運動服,秀發扎成馬尾,頭上還帶著耳麥,坐在了架子鼓前。看她一臉微笑,我懸著的心才算落地,既然她還在笑,柏林應該並無大礙,我掃視了舞台一圈,沒有發現柏林的身影,也許他在後台休息吧,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休息了。
陳城也長出一口氣,坐回座位,觀眾也全都滿意地坐了回去。
小雨拿起鼓錘,笑了笑:“我這打鼓是臨時抱佛腳,現學現賣,大家不要笑話我。”說著,敲擊出一串很帥的節奏,是“Wewillrockyou”,現場的伴唱和著鼓點歌唱著,把觀眾的情緒又調動起來了。我驚歎了,他們學鋼琴的難道真是一通百通?馬上就能學會架子鼓?一定是柏林教她的。
一曲終了,小雨俏皮地一笑:“給大家講一個故事,有一對戀人,因為要執行特殊的任務,不能用語言直接聯系,他們就采用敲擊手機的方式,比如…說著她敲打出一長一短兩下“這是‘晚安’,兩短一長“早晨好”,還有短短長長“我想你了”,那麼你聽聽,這是什麼訊號?說著她敲擊出三下短一下長,然後她不斷敲擊三短一長…這鼓點聲一下下敲打著我的心髒,柏林的話在腦際繚繞:“肖玉,當你遇到危險,你記住敲三下短一下長,我就能第一時間趕到!”…我遇到危險了嗎?還是你遇到了危險?你在呼喚我嗎?!…是的,一定是你在呼喚我!…
我輕聲對陳城說:“我要去趟洗手間,我觀察過了,那個小伙計不在現場,況且小梁在你身邊,你不用擔心。”陳城放松地淡淡一笑:“哪有什麼小伙計,你去吧,演唱會也快結束了,快點回來就行,我們一會兒還有慶功會。”
我急忙沖出了會場,我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我預感到他在呼喚我出來!他一定在外面等我!果然,在體育場的走廊裡我看到了那個令我朝思暮想的,熟悉的身影矗立在那裡,正沖我微笑——啊,我的愛人柏林!
他仍穿著舞台上的白襯衫黑馬甲,只是在外面套上了那件黑色長羽絨服,似乎准備出門。他看見我出來,長出了一口氣,對著耳麥說:“小雨,謝謝你,她終於明白了,現在把場子炒起來!送走肖玉後再來接你!”我聽見體育場裡傳出小雨的吶喊:“Everybody,Let’s,dancing!”會場裡立刻響起動感的舞曲,接著是觀眾狂熱的歡呼聲。
柏林脫掉耳麥,牽起我的手:“玉兒,我們快走!”說著拉著我向外跑。我被他拉著腳步踉蹌,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停住了腳步,伏下身體:“來,我背你。”
我拼命搖頭:“不,你身體不好。我自己走,我的腳沒事兒,我,我甚至還可以跑呢。”其實我心裡很奇怪,他這麼著急要帶我去哪裡?
柏林笑了:“別逞能了,從體育館走到大街有一條長長的甬道,我背你過去,否則來不及了。你要是心疼我,就聽話。”
他見我仍是不動,索性強制地背起我,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身體沒那麼糟糕,你聽說過‘扮貓吃老虎嗎’?我是為了迷惑某些人的。”
又和他緊貼在一起,接觸到他的身體,聞到他的氣息,這些我渴望很久的情節就這麼突然之間發生了?令我有種身在夢中的感覺。我聽見自己的心怦怦亂跳,頭腦激動得發暈,就急忙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輕輕問我:“咯嗎?我沒你想的那麼瘦吧?真想就這麼一直背著你,只要你不嫌我瘦。”語氣很溫柔,我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我能感覺到他在微笑。
自從這次重逢,他還是第一次跟我這麼溫柔地說話,就像從前我們深愛時一樣,我有種受寵若驚的幸福感。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就喜歡你的骨頭咯著我,讓我覺得你起碼是真實的,不像在舞台上那麼虛幻。”
我聽柏林笑了一聲:“虛幻?我還覺得你虛幻呢。你怎麼瘦了那麼多呀?我正在懷疑是不是背錯了人?哈哈。”
我也笑了:“那是因為我對你不好,連老天都懲罰我,讓我受傷,讓我殘疾,我活該,我…
“肖玉!”柏林嚴肅地打斷我:“別這麼說,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才讓你受了這麼多苦,看到你這樣,我很心疼。如果上天真要懲罰,就報應到我身上吧。只要你不再受苦,哪怕讓我死我也願意…”
我急忙去捂他的嘴:“干嗎說不吉利的話,今天在舞台上的你,還和幾年前一樣年輕,讓我想起我們在一起當警察的日子。”
“所以呀,你這次回大理一定要把自己的身體調養好,盡快恢復以前的朝氣,和從前一樣做個英姿颯爽的女警察。”
“什麼,回大理?我沒說現在要回大理?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再說…我想陪著你。”
“不行!你必須走!…演唱會馬上就要結束了…你的任務可以說已經完成…只是沒跟陳城打招呼,我會…替你解釋的。”柏林已經有些氣喘,斷斷續續地說。
我心疼極了,推了推他:“放我下來吧。”
他見已經上了大街,就把我放下了。然後隨手招呼過來一輛出租車,推我上了車的後座,自己也跟著坐上來,對司機吩咐:“機場。”
我聽任著他的擺布,心中充滿疑問:“去機場干嗎?”他仍在喘息,剛才的笑容已經收斂起來,喘息稍定,他從懷裡掏出一封放機票的信封遞給我:“這是今晚11點飛昆明的機票,我只能買到這個時間的了,因為這是今晚最早回去的航班,否則要等到明天早上。所以不是直達的,可能還要在上海轉機。
我接過機票,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跟我一起嗎?”
“不,只有一張機票,我送你走後還要回去找小雨。”
我的心突然一陣絞痛:“你,你就這麼著急趕我走嗎?連明天早上的航班都嫌太晚?”
他猶豫了一下,說:“玉兒,你要知道,你在這裡,小雨會感到緊張和不自在。”
我強忍著眼眶裡的淚水,不讓它流出來:“我明白了,我不會妨礙你們的,我回大理就是。”我在心中暗罵自己,肖玉,你醒醒吧,居然仍對挽回這段感情抱著希望?現在終於聽他親口說出來了,這回應該相信了吧。
可能是我說話的語氣帶著哭音,出租司機好奇地從後視鏡觀察我們。柏林突然對他說:“師傅,走二環。”
司機狐疑地問:“那不是繞遠了嗎?”
柏林說:“沒關系。”
然後我們兩個都沉默了,我雖然挨著他坐著,但卻感覺到我們兩人之間已經有一條深深的裂痕,他總是讓我猜不透,抓不住。
我勉強自己笑了一下:“柏林,今天的演唱會真是太成功了,恭喜你和小雨了。”
柏林的回答有點心不在焉:“嗯?嗷,謝謝。小雨今天的表現非常完美。”
我發現他正緊盯著後視鏡看,還皺起了眉頭,於是回頭看了看,馬路上車來車往,並沒有什麼特別呀?”
柏林突然掏出五百元錢遞給司機:“師傅,你一會兒在Y路口右轉彎後放下我們,然後你仍繼續往機場走,路上就不要接活了。”
看他出手如此大方,我和司機都很驚訝。司機接過錢,按照他的吩咐右轉彎後停了車,柏林拉著我迅速下了車,隱身進了路旁的一幢寫字樓裡,司機依言把車朝機場方向繼續開下去。
不久,我看到一輛警車右轉彎跟了過來,遠遠地尾隨著出租車,從標識中我認出這是我們北京分局的車,難道是郭亮?
等兩輛車走遠,我問柏林:“你是不是怕郭亮對我不利,所以才趕我走的?”
他笑了笑:“玉兒,我還是覺得你在大理,在盧隊身邊比較好,我也安心。”
“我還能回大理嗎?11點的飛機,快趕不上了。”
“回!不過不是飛機,是火車!為以防萬一,我還買了火車票,我這就開車送你去火車站。”
說完他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好涼,好象還有些微微顫抖。他帶我來到寫字樓的地下車庫,我看到了昨天他開的那輛蘭色寶馬車停在那裡,他打開車門讓我坐在後排,然後說:“你等我一下,我上樓放點東西。”
說完他從車後備箱裡取出一張琴凳,然後上了車庫的電梯。我在車裡胡思亂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讓我坐在車的後座,而不是駕駛員的旁邊?難道因為那個座位是小雨專屬?一念至此,我心中充滿了落寞。
柏林很快回來了,他沖我笑笑:“樓上是江雨鋼琴學校,以後有機會再帶你參觀。”說著他坐回了駕駛室,我凝望著他的背影,覺得他真是令我琢磨不透。不知道為什麼,一遇到他,我的頭腦就變得很混亂,那些屬於刑警的思維模式、分析方法好像一下子都失靈了。
突然,我注意到柏林去開汽車發動機的手顫抖起來,接著他的背影也發起抖來,我聽見他呼吸急促,發出了兩聲壓抑的呻吟,急忙關切地問:“柏林,你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我,喘息著從雜務箱裡取出一個針劑,往自己胳膊上扎了下去。(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咯登一下,看他現在的樣子像極了和我天天打交道的癮君子)我拼命甩掉這個想法,柏林怎麼可能沾毒品呢,這只是用於止痛的特效藥,好像叫“閃電”?這麼說他胸口又開始痛了?
我心疼地問他:“柏林,這就是小雨跟我說過的用於止痛的‘閃電‘嗎?你,你今天中午不是已經打過一針了嗎?你胸口疼得厲害嗎?”
柏林打完針,靠在車座上喘息:“小雨去找你我事先一點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我是無論如何不會讓她去的。她一定跟你說我近來身體不太好,天天靠打針止痛?沒她說的那麼嚴重,她可能是因為太關心我了,說話有點誇張,你不用擔心,我,我只是舊傷發作,手術後身體恢復得不錯。”
我心裡很難受,他不希望小雨跟我解釋嗎?他就寧願讓我一直誤會下去也不解釋?只能說明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歎口氣說:“:你不舒服就讓我來開車好嗎?”
柏林長出了一口氣,搖搖頭苦笑一聲兒:“我沒事兒了,剛才那陣兒過去了。還是我來開吧,你腳不方便。”說完他發動了汽車。
可能是被我撞見他打針,柏林的情緒有些低落,汽車開出去很久,一直沒說話。我主動打破沉默:“我這次回去,什麼時候還能再見你?你和小雨還來大理嗎?”
柏林歎口氣,說話的語氣很淒涼:“肖玉,大理,我可能不去了。我人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去一趟和我同名的城市,體會一下我媽媽愛它的理由。聽小雨說那裡空氣很好,城市的中心就是森林公園,對我受過傷的肺很有好處。”
眼淚順著我的面頰滑落,就像昨晚做的那個夢一樣,他最終選擇了去歐洲,和小雨在一起。可是夢不是都是反的嗎?為什麼我的卻那麼真實?我擦了擦眼睛,抽動著鼻子,尷尬地笑了笑:“好呀,那你一定要好好修養,不要再讓自己這麼勞累了。我想我們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見面了,不過只要知道你過得很好我也會開心的。”說完,我就坐在後面無聲地流淚。
他通過後視鏡觀察著我,可能發現我哭了,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憂慮:“肖玉,別這樣,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你聽過這樣一句話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們,終究不是一類人。你和郝鵬屬於一類人,你們年齡相當,興趣愛好也一樣,你和他在一起,很陽光很開心。不像我,我來到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錯誤,所以注定生活在陰影裡不能自拔,你跟我在一起,只有眼淚和不幸。”
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我不要聽,你想和小雨在一起不用找這麼多借口,我已經說過了,我會祝福你們的。”
柏林低低咳嗽了起來,我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他止住咳嗽繼續說:“你看,我又讓你哭了。我就是有這個本事,越是想對你好,越是讓你不開心。”
聽我仍在哭泣,他故作輕松地轉化話題道:“跟你說件事兒,那次我和郝鵬在香港執行任務,他喝醉了,突然沖著我大喊大叫:‘柏林,你離肖玉遠一點兒,你只能帶給他痛苦和不幸,你是個不祥的人!只有我才能保護她,我會為她遮風擋雨,我會讓她開開心心,為了讓她幸福快樂,我真想把心都掏出來給她。’”說到這兒,柏林苦笑了一聲:“那小子還說要跟我決斗呢,我說不用了,你贏了。你看,有一個人對你這麼好,你都不知道?傻丫頭,這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呢。”
我的心都碎了,拼命地搖頭:“你為什麼不跟他決斗就認輸?你憑什麼安排我的感情歸宿?你問過我的感受嗎?”…柏林不再說話了,默默地開著車。盡管他說了那麼多傷我的話,但我還是希望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因為到了盡頭,我們就要分開了,我真的捨不得他。
但是火車站很快就到了,柏林停好了車,買了站台票,陪我一路默默地走進去。火車站台在樓下,之間又是對我而言可怕的二十幾級台階,柏林又一次伏下身體,示意我趴到他背上來。
我的自卑已經達到了頂點,我大聲對他喊:“不要!剩下的路我自己會走!我不會再來北京找你,不會成為你和小雨的絆腳石!我知道,你嫌棄我,我沒有錢,沒有親人,除了愛你不能為你作任何事…”說完我抑制不住地大聲哭了起來。
“玉兒,你怎麼這麼說呢?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不是你不好,是你太好了,我根本配不上你!…如果,真有來生,我會傾其所有去愛你,可是這輩子,恐怕不行了…”柏林痛苦的說。
“柏林,我知道我們兩個是多麼的不同,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應該再奢求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就是愛你!從你救我的那天起我就愛你,我從來沒有愛過別的人!不像你,你可以同時愛著我和小雨兩個人,嗚嗚,而且,而且,你最終選擇了她,而把虛無縹緲的來生留給我?你想過我的心情嗎?!”
柏林低下了頭,我感覺他的身體顫抖不已,他一定也在流淚。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投入他的懷中:“我不想等到來世,根本就沒有來生的,我要今生和你在一起!”說完我勇敢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身體顫動了一下,然後一把將我抱緊,低頭迎合我的吻,我立刻感受到我們努力壓抑的激情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我們相擁的身體仿佛融合在一起;唇舌深深地交織在一起;因激動而洶湧的心跳也跳動在一起。那一刻,所有的感覺都回來了:‘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是只屬於我們兩個的刻骨銘心的愛,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我們長久地深吻,天上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紛紛墜落在我們裸露的肌膚上,而後被熾熱的愛情燃燒成煙塵飛散,這煙塵帶著我們兩個的靈魂飛舞在軀體之上,仍然是緊緊相擁…此刻我相信除非死亡來臨,否則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可是我們還是分開了,柏林輕輕推開我,撫mo著我臉上的淚水,他自己的眼中也有淚水滾落:“玉兒,火車快開了,你要走了…命運為什麼不安排我們早一點認識?為什麼只給我們這麼短的時間相愛?”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用後半生的時間相守!就在剛才,我知道你是愛我的,而你的愛也是唯一溫暖我的力量,有你我無所畏懼!哪怕死後下地獄,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不,你純潔得像天使,你應該上天堂的。不像我…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見我因哭泣身體瑟瑟發抖,馬上脫下那件黑色的羽絨服披在我身上,翻起羽絨服上帶毛的大帽子罩住我的頭,然後笑笑說:你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不要讓自己生病受傷,要胖一點兒知道嗎?還有,你最近一定不要再來北京了。你如果愛我,就不要讓我擔心你,請你為我愛你自己吧!”
我抽泣著拉起他的手,把那枚戒指從他修長的手指上褪下來:“我對你的魔咒解除了,你自由了。你不要我來北京,我就不來,可是我還是會在洱海邊等你的。你選擇和小雨在一起我也不怪你,但你們在去歐洲之前,請你帶著她到洱海邊來看看我,我要囑咐她替我好好愛你,照顧你…”我哽咽著說不下去了,轉身跑下了站台。
跑完最後一級台階,當我回頭看時,他仍默默矗立在高高的台階頂端,臉上掛著淚水,眼中寫著不捨和愛戀。他只穿著演出時穿的貼身的黑色馬甲和白色襯衫,顯得身體格外單薄、蒼涼。我忙把羽絨服脫下放在台階欄桿上,然後沖著他大聲呼喊:“你一定要來大理,我等你,你不來我等你一輩子!”他終於抑制不住了,奔下台階,朝我而來!
此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停住腳步拿起電話接聽,突然臉色大變,轉身朝出口方向跑去。我盯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出站口,看著他又一次毫無解釋地從我面前消失。
這就是柏林,從不解釋,他只會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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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看到這裡,我還是流淚了。我被肖玉對愛情的執著和勇敢深深打動,也為柏林殫精竭慮救她出危險的行為叫好。
所謂當局者迷,肖玉沒有看出來,她表面是保護陳城的保鏢,實際已經論為陳城要挾柏林的人質。這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騙局,肖玉已經不自覺地走了進去,是柏林及時把她又推了出來。可是,柏林呢?他還在這場戰局中嗎?從後來的柏林被捕,江雨慘死,再到柏林的逃亡,我感覺柏林輸了,可能就輸在他要救肖玉擺脫危險而耽誤了戰機。
肖玉不明白,正是因為對她的愛超過了對小雨的愛,柏林,才作了如此的取捨。很後悔那次在香港借著醉意對柏林說的那些話,他當時臉色慘白,心裡一定不好受。
如果柏林的對手真是郭亮、陳城、甚至是喬副主任,那麼這個對手群真的是太強大了,連我也沒有把握制服他們,何況柏林已經沒有了警察的身份,而肖玉也只是屬於大理公安局這個地區市的小警局。要想不引起敵人的注意,他們兩個除非…消失?而消失的方式是:失蹤和…死亡?難道?…
手機鈴聲大作,打斷了我的思路,裡面傳出一個焦急的女聲:“跑,快跑!郭亮要陷害你!”
我拿著電話的手顫抖起來:“肖玉,是你嗎?!…你沒死對不對?…你在北京對不對?…你在哪裡?你很不安全啊,我要保護你!”…對面是電話掛斷的盲音。
門口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我打開房門,看見了輯毒組的梁天和劉麗,他們臉色凝重,梁天說:“郝隊,我們剛才從你停在樓下的汽車後備箱裡搜出800克海洛因,你已經因非法持有大量毒品罪被刑事拘留。這是你的逮捕證,跟我們走一趟吧。”
“毒品?我的後備箱?在哪裡?”
“你應該很清楚,在一張琴凳的暗格裡。”
我的心中一片雪亮,怪不得柏林不讓我自己去取犯罪證據,他就是怕我因沒有目擊證人而遭到陷害…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肖玉的筆記本電腦關機,甚至來不及看她最後一篇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