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11日
我坐在北京返回昆明的列車上,打開日記,準備把這兩天的經歷記錄下來。現在已經過了午夜,其實應該算12日了,但我仍執拗地把日期寫成11日,因為這一天是值得紀念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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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0日,我穿著早已準備好的白襯衫和西服外套,登上了從昆明開往北京的飛機。在一萬英尺的高空,我俯瞰層雲,想著離我的愛人越來越近,心情突然緊張起來。10個多月了,他變樣了嗎?我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變了,我腿瘸了,人也瘦了。他呢,那麼大的手術和這麼繁重的工作,一定把他折磨很憔悴。可不管他變成什麼樣,我都愛他。我相信他也不會嫌棄我的殘疾。
下了飛機,打開手機,一條短信飄然而至:「玉姐,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去北京?你千萬不要去!你在昆明機場等我,我來接你回大理。」
我啞然失笑,可能是進了昆明機場就關了手機的緣故,沒看見張成這條短信。這個小弟弟不知在搞什麼?我這是出差,又不是出來旅遊,不是想不來就不來的。
一出航站樓的大門,我不禁打了個冷戰,北京好冷呀。可能是來之前只故沉浸在自己情感世界中,我這個曾在北京生活過5年的人居然忘了這個季節北京是要穿羽絨服的。
我徑直打車到了市局,接待我的居然是市局緝毒辦的喬副主任,我記得他以前曾經關注過吳天販毒案,我給他匯報過工作。
他也還記得我:「肖玉,是我特意調你來的。知道是什麼任務嗎?」
我笑著搖搖頭。
「還記得吳天案裡那個小夥計嗎?他越獄了,並且在監獄的時候,他曾偷偷告訴獄友他的老闆吳天生前曾命令他幹掉一個人——天成商貿集團的董事長陳城。」
一聽到陳城的名字,我吃了一驚:「怎麼扯上他了?」
喬主任很驚訝:「你認識他?」
「不,不認識。不過,他怎麼會和吳天扯在一起,會不會和毒品有關係?」我心中隱隱覺得不太對勁,突然想到了止疼藥『閃電』。
「嗷,你誤會了,陳城是個很優秀的青年企業家,是某市級領導的公子。他跟毒品當然是沒有關係的了,他和吳天純屬個人恩怨。吳天的夥計想殺他,我們警方必須要保護陳城,特別是陳城最近要出席他公司旗下藝人江雨的演唱會,我們必須要保證他的安全。所以我就想到了你,因為你認識那個夥計,而且你是女孩子,在陳城的身邊不容易引起別人恐慌,而那個夥計看見你也會有所忌憚,也許因此而放棄刺殺陳城的計劃。」
「您特意把我從大理調來就是為了給陳城當保鏢?我們警局有這麼多優秀的警察,您這樣是不是捨近求遠了?」
「哈哈,肖玉,你不要小看自己,我們都認為你是不二人選。而且這麼安排,也是照顧你回北京看看老朋友嗎。」
此時他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接了電話對我說:「陳總經理已經在樓下恭候了,這兩天,要辛苦你對他寸步不離地實施24小時保護。特別是演唱會期間。這是你的槍,收好它。說著他遞給我一把五四式手槍。我熟練地檢查了一下槍況和彈夾,然後把它別在腰間。儘管心中有諸多疑問,但服從命令是警察的本分,於是我立正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樓下停著一輛勞斯萊斯,我一走近,車窗玻璃就搖了下來,裡面探出一張英俊但冷漠的臉:「肖玉?」我發現他真的長得和柏林有幾分相像,不過他的眼睛不像柏林那麼溫暖,而是充滿了令人難以琢磨的陰鬱。我點頭:「你好,陳老闆,我是一級警員肖玉,奉命保護你的安全。」
他笑了笑:「上車吧。」
車裡的空間很大,很豪華。我坐在他的身邊,挺直了後背。陳城端詳著我:「肖玉,你不用這麼緊張,放鬆下來。我希望這次對你而言是愉快的經歷。說真的,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漂亮,怪不得他對你如此迷戀。」
「陳總,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選我當你的保鏢,在我看來,你的錢夠雇20個最強悍的私人保鏢了。」
「我聽說小雨在大理遇到歌迷襲擊是你救了她?你很厲害呀,我相信你的實力,況且你和柏林、江雨都有淵源,大家是朋友,心情會更放鬆一點。你難道不想見他們嗎?」
他的話咚地一聲敲擊在我心上,是的,我想見柏林,可現在以陳城保鏢的身份,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陳城說:「今天,我就讓你得償所願,見一見你的故友好不好?我們今晚在YY度假村有個晚宴,主要是預祝江雨明天的演唱會馬到成功。江雨和柏林都會出席。」
我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不知怎的,我對陳城並不煩感,我想他是佔了和柏林有幾分相像的光,凡是和柏林有關的,我都會有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看來我中柏林的毒太深了。
勞斯萊斯長驅直入開進了YY度假村的私人溫泉會所。由於時間尚早,只有下午2點,陳城包下了幾幢溫泉別墅給客人休息,給我安排的房間在一層,緊鄰他休息的二層總統套房。
他對我說:「房間裡有溫泉,好好泡一泡,休息一下,準備…我打斷他:「陳總,謝謝你的好意,我的任務是保護你,你安排我在你的套間休息就可以了,我最好在你身邊5米範圍內。」
陳城笑了:「肖玉,你真可愛。放心,這是私人會所,有嚴密的保安等級,一般人是進不來的。況且你是女孩子,我們住在一起不方便。你好好放鬆放鬆吧,明天的演唱會才是考驗你的時候呢。」
別墅的每套房間都有一個大大的露台,露台上有一個溫泉水池,我進房間的時候,水池已經被服務員注滿了溫泉水,汩汩地冒著熱氣,可能見我是女孩子,水池裡還灑滿了玫瑰花瓣,散發著迷人的香氣。我此時正好週身冰涼,於是脫掉衣服泡了進去。
好舒服呀,在冬日的露天裡泡在暖洋洋的溫泉中的確是件很愜意的事。陳城這些人真的太會享受了,柏林,現在也過著這樣的生活嗎?他還願意和我回到大理去吃苦嗎?剛才陳城的意思是說柏林和江雨都會出席今天的晚宴,那麼離見到我愛人的時間越來越近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能跟他擁抱嗎?…我在煙霧繚繞的溫泉池中遐想著,渴望著…
門外有人敲門,一個女服務員悄悄走了進來,在露台外說:「肖小姐,這是陳總給你準備的晚禮服。」說完把一盒東西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我披上浴袍,走出浴池。看見床上放著一個精緻的大盒子,裡面是一件胸前綴滿亮鑽和白色羽毛的藍色晚禮服,那純淨的顏色和精緻的做工吸引了我,我抑制不住試穿起這件衣服。
禮服剪裁得有點像旗袍,恰好勾勒出我平坦的腹部和腰部S型的曲線,記得柏林說過我的腰是世界上最美的,他就喜歡把它握在手中,擁在懷裡。禮服的下擺一直蓋到我的腳面,掩飾了我的傷腳,我的腳只要運動不劇烈,平時慢慢地走,幾乎看不出來有點跛。
陳城很有眼光,這套禮服充分顯現出我修長的身材,掩飾我的缺陷,真的非常適合我。可能是考慮到冬日的溫度,禮服外還配著一件毛茸茸的白色裘皮外套。我想這套禮服一定價格不菲,我一年的工資也不一定能把它買下來。於是自嘲地笑笑,脫掉了禮服,穿回自己的衣服,在鏡中審視著自己:「對呀,這才是肖玉呢,我要讓我的愛人一眼就能認出我。
黃昏的時候,陳城的客人陸續到了。他們大多是陳城生意上的合作夥伴,陳城為表示誠意,特意在會所門前的台階上迎賓。我為了保護他,就近站在他身邊。他驚訝地問我:「為什麼不穿我給你準備的禮服?」
我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陳總,我是保護你的警察,不是你生意場上的公關小姐,沒必要穿成那樣。
陳城的朋友各個排場十足,開來的車不是奔馳就是寶馬。除了生意場的人,還有就是官場的人,有幾個大官的職務令我詐舌。我居然還看見了上午交代我工作的喬主任。陳城握著他的手指著我說:「謝謝喬主任,謝謝警方,肖玉太敬業了,我非常滿意。」我想這個陳城真不簡單,官場生意場通吃,如果他有什麼犯罪行為,還真難對付他。突然想起一個念頭,郭亮會不會來?隨即打消了這個擔憂,江雨不願意見到郭亮,這一點陳城不會不知道。
黃昏的晚霞中一輛蘭色『寶馬』風馳電掣地駛了進來,戛然停在會所門前,陳城的臉上立即浮現出笑容,主動下了台階迎了上去。我看見江雨款款地從車裡走出來,那麼駕駛室的人應該是…柏林!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從駕駛室出來的人鼻樑上架著一副大大的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落日的餘暉勾勒出他面部顴骨和鼻翼的陰影,反襯出臉色白得發青。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羽絨服,下車後就脫掉扔進了駕駛室,身上還留著一件厚厚的同色系羽絨背心,裡面露出一件藍白格子的名牌襯衫。頭上一頂黑色的針織帽子,把頭部整個包裹起來,只露出瘦削的面頰。他這副打扮顯然要比現在的我暖和多了,一看就知道他很怕冷。
這個人真的是柏林嗎?面容似曾相識,但是因為墨鏡和帽子遮住了半張臉,特別是看不到眼睛,我居然不敢確定了。因為氣質完全不同了,怎麼說呢:過去的柏林是平民化的,充滿親和力的,而面前的衣著時尚,週身散發著一種距人於千里的孤傲。
不知怎的,眼前這輛寶馬車讓我想起那個窮警察柏林馱我上班的自行車…
陳城已經上前拍著他的肩膀:「柏林,就等你們了。」我心中苦笑,怎麼了,肖玉,他真的是柏林呢。因為太久沒見,居然不敢認了,我膽怯了嗎?
柏林嘴角略帶譏諷地一笑:「我和小雨今天是你棋盤上的棋子。說好了,就敬一輪酒,敬完我們就走人。」他的聲音變得比過去沙啞多了,是不是因為咳嗽太多的緣故?
「知道你不喜歡這套,那些客人我讓幾個副總去應付,你們罩個面就行。不過,你們不能馬上走,我今天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談,是關於演唱會的。我已經單開了一個包間,就我們幾個人,咱們坐下來慢慢談,好好吃頓飯怎麼樣?」
「演唱會還有什麼問題?我們已經排練了不下10次了。」柏林一邊和陳城說著話,一邊走上會所的台階,他已經掠過了我的身邊,卻並沒有注意到我。
但是小雨發現了我,她發出驚呼:「肖玉?!你怎麼在這裡?」
柏林的身體一震,停住了腳步,他急忙回頭看我,摘掉了墨鏡。
對了!這才是柏林,我又看到了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真不應該把眼睛擋起來的,玉兒都不認得你了。可是為什麼眼裡盛滿了錯愕和焦慮?
他轉過身朝我走了回來,我的心快要跳出身體了:他會不會來擁抱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也同時下定決心,如果他抱我,我一定回應他!我才不在乎被任何人看見呢,這個擁抱我等了十個月了。
柏林走到我眼前,和我貼得很近,近得我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一股我熟悉的青草味兒裡還夾雜著淡淡的中藥味道。我立刻有一股眩暈的感覺。
他沒有抱我,一開口語氣卻冷得像冰:「肖玉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柏林的話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我感到徹骨的寒意,我禁不住身體顫抖起來。是什麼地方出錯了嗎?我們見面的第一句話怎麼會是這樣一句帶著埋怨語氣的質問?!
陳城代替我回答了柏林的問題:「肖玉是公安局派來保護我人身安全的警務人員。我知道你們認識,所以特意委託警方把肖警官從大理調過來的。」
那雙眼睛裡瞬間交替著各種情緒:憤怒?焦急?憂慮?痛惜?無助?…我能捕捉到,但是我卻猜不透。他嘴角牽動一下,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仍然盯著我,卻對陳城說道:「陳城,你能量很大呀。」
小雨已經跑過來親熱地摟住我,對柏林嗔怪道:「柏林,肖玉來了你不高興嗎?你不是天天渴望…
柏林打斷小雨:「小雨,我們快幹正事兒吧,已經遲到了。」說完一把牽起小雨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大宴會廳走。小雨忙不迭回頭和我解釋:「肖玉,我們要先去敬酒,咱們一會兒聊啊。」
陳城也跟上他們,他親熱地摟著柏林的肩膀,他們三人一起走進了宴會廳。
我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想跟上去保護陳城,可是我的腳不聽使喚,它彷彿又失去了知覺,木然地僵在地上。
柏林的話迴盪在耳邊「肖玉你到這兒來幹什麼?」我不該來對嗎?不該來見證你柏林紙醉金迷,一擲千金的生活?不該給你和江雨帶來任何的負疚和困擾?我還以為你想見我的,但是我錯了,我所有的期待和盼望都是可笑的一廂情願?眼淚不爭氣的流出眼眶。
我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室外的溫度和我心裡的寒流已經把我從內到外都凍僵了。陳城的司機小梁來叫我:「肖警官,陳總讓你去210包房,他們在那裡等你。」
我慌忙掩飾地擦了擦眼睛:「你們陳總說這裡的保安系統固若金湯,我想他應該不需要我吧,我也不想打攪他談事情。」
小梁為難地說:「陳總叫你必須過去,你不去我沒法交差。」
我苦笑一聲,知道自己有任務在肩,身不由己,於是極不情願地和他來到210包房。這是一間豪華的小餐廳,餐桌椅全部都是紅木的,牆上掛著山水字畫,整個餐廳裝修得古色古香,主打中國風。
柏林、小雨和陳城已經坐在餐桌旁,小雨和柏林坐在一起,陳城坐在他們對面。小雨見我進來,忙指著柏林旁邊的空位招呼我:「肖玉,你坐到這兒來。」
陳城卻說:「哎,不行。肖警官要坐到我身邊來。她自己說過,她要在我周圍5米的範圍內,哈哈。」
我於是坐到了陳城旁邊的空位上,正好和柏林面對面。現在能夠仔細看看他了:他很憔悴,臉色發青,眼睛裡佈滿了血絲,怪不得剛才要用墨鏡掩飾;格子襯衫的領口中隱約可見突兀的鎖骨,脖子上的喉結也特別突出,過去我總是笑話他太瘦,可現在的他比過去又瘦了很多。在這裡我實在不想用那些不美的,形容瘦弱的詞來形容我的愛人,我只能說他現在的樣子令我心痛,想到在他重病期間沒有在他身邊照顧他,一見面他竟憔悴成這樣,剛才對他的不滿立時轉化成憐惜。
我用眼睛跟他打招呼:柏林,你好嗎?為什麼不讓我來看你?玉兒想你呀,你剛才這樣對我,我很委屈。他顯然讀懂了我的心思,但是他立即把目光移開了。
陳城把菜單交給柏林:「柏林,你來點菜,因為你瞭解兩位女士愛吃什麼是吧?」
柏林毫不客氣地接過菜單,和服務員指點著,輕輕地報著菜名:「鵝肝、魚子醬、佛跳牆…聽著他報出一道道價值不菲的珍饈美味,我的腦海卻浮現出我們兩個推著購物車在超市購物的情景,那時的柏林為買一包速凍餃子而不斷比較著每種產品的價格和重量,計算哪個單價更划算…我在回憶和現實中審視面前這個我深愛的男人,一時之間有點迷惑,眼前的他還是我的那個男人嗎?可是他舉著菜單的瘦長的手指上卻赫然套著一枚骷髏頭戒指,提醒我這就是他,因為他有我給他套上的印記。
陳城問柏林:「喝點酒嗎?」
小雨忙制止:「還喝?剛才敬酒柏林已經喝了不少了,我攔都攔不住,其實醫生根本就不許他沾酒的。」
柏林對小雨溫柔地笑笑:「小雨,沒事兒。我突然發現喝酒能止咳鎮疼,對我身體是有好處的。這樣吧,我們喝點紅酒,服務員,來一瓶99年份的波爾多。」
陳城笑問:「為什麼要99年份的?」
「因為那一年我大學畢業,從此走上了維護正義的道路。」
「看來你還是挺留戀警察這個職業的。正好,我想給你看樣好東西。小梁,把那個盒子拿過來。」
司機小梁依言取過一個木匣子,陳城直接遞給柏林,示意他打開。柏林打開了盒子,我聽到小雨驚呼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恐懼,我急忙望過去:原來盒子裡是一把左輪手槍。
陳城說:「我前兩天去香港,一個歐洲的朋友送給我的,據說香港警察用的就是這種槍。」
「你是怎麼把它搞回來的?」柏林問
「只要有錢,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為了保護自己,我是不惜血本的。不過你放心,這把槍裡沒有子彈,你可以隨便把玩。」
我立刻正色道:「陳總,你這是違法行為,我可以告你非法持有槍支罪。」
「肖警官,我現在人身安全正受到威脅,我也要護身嗎。槍裡沒有子彈,你就把它看成是仿真玩具好了。」
小雨在一邊不高興地插嘴:「威脅?你覺得看我江雨的演唱會對你來說很危險嗎?甚至還要讓肖玉保護你?」
「小雨,你別忘了,你也剛剛經歷過歌迷的襲擊呀,現在的社會不安定因素太多了。而我這麼多年生意場上混下來,朋友多敵人也不少呀,我必須謹小慎微,這種威脅可能來自於觀眾席,也有可能…」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柏林:「也有可能來自於舞台之上,柏林你說對嗎?」
柏林不置可否地一笑,他拿起槍,修長的手指轉動著,熟練地把槍支拆卸成零件,又迅速地復原,他轉動著左輪,扣動了幾下扳機,然後說:「是真傢伙,如果有子彈,你就是危險人物,肖玉現在可以拘留你至少48小時。」
陳誠哈哈大笑:「柏林,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一個很奇妙的人。當你彈鋼琴的時候你充滿了藝術家的氣質,完全是一個纖弱的音樂人。可當你一拿起槍,我就感覺到你身體裡每根神經都活躍起來,我能看到你目光後面的犀利和狡黠。
「那你怕不怕我?」
「我怎麼會怕你呢,我是欣賞你。我想問問你,香港警察的配槍和中國警察的五四式究竟哪個更厲害?」
「槍只不過是個工具,重點是看使槍的人,對峙的時候看哪一個更訓練有素。陳總不會是想和中國警察對決吧?」
陳誠嘿嘿笑笑,轉頭問我:「肖玉,能把你的槍拿出來嗎?我們放在一起比較一下。」
我冷冷地說:「對不起,我是不會把槍隨便拿出來的。我記得以前一個人跟我說過,配槍是警察的生命。」
柏林自嘲地一笑:「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嗎?我曾經兩次失槍,所以我不是一個好警察,居然還好為人師教你怎麼做?真是丟人。」說完他的神情黯然,眼中浮現出令人憐惜的痛苦。
我的心抽搐著疼了一下,埋怨自己:肖玉,你說這個幹嗎?不是下決心再也不傷害他了嗎?況且他兩次失槍都是把槍交到了自己的手裡,如果有責任,我難道不該承擔一半嗎?我於是說:「我,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我的槍是有子彈的,還是放在我身上最安全。」
柏林微笑地看著我:「肖玉,你是個稱職的好警察,我不如你。記住,不要讓你的槍離開你。」然後他又轉向陳城道:「陳城,我不希望看到兩支槍有對峙的一天,把槍收起來吧,我已經明白你的用意了。」說完他止不住咳嗽起來,小雨急忙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陳城也關切地探起身子:「柏林,不要緊吧?你最近臉色很差,我真怕你支持不住,我從香港還特意給你帶來了極品燕窩,據說這種血燕對治療咳嗽功效顯著。」
柏林淡淡地搖頭:「咳,我不需要,一想起燕子因為口水用盡而吐血砌窩,我想到都快吐血了,更別說吃了。你留著自己補吧。
小梁在一旁忍不住笑了一聲,陳城白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快把槍收起來。」
小梁依言把槍收好,服務員就陸續進來了,給我們上了菜滿了酒後又退了出去。
陳城注視著杯中鮮紅的葡萄酒歎口氣道:「柏林,其實你也不用瞞我了,你已經吐血了了對不對?」
他此言一出,我和小雨都很吃驚,心疼地看著柏林。
柏林輕描淡寫地一笑:「不要緊,偶爾累的時候痰裡會有點見紅,等小雨演唱會結束,我會去醫院檢查的。你怎麼知道的?」
「唉,前幾天你連小雨的商演都顧不得參加,整宿整宿一個人泡在後台調試音響和舞台上的LED顯示屏,我就覺得有點奇怪。就讓舞台的一個工作人員幫我留心一下你,我其實主要是擔心你的身體。
誰知,他告訴我你正在試圖戒藥,何必呢,不吃止痛藥你會很痛苦的。三天前的深夜他看見你居然疼得咳出血來,還暈了過去。這卻讓他有機會看到了你準備在江雨演唱會最後環節播放的視頻片斷,居然跟我有關。他怕你醒過來,也不敢多看,就溜走了,回來告訴了我。」
小雨氣得一拍桌子:「這是誰呀?太過分了,看見柏林暈倒也不叫人救治。柏林,你戒藥了?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你現在不能戒呀,你會撐不下去的。」小雨又氣又急,全身止不住顫抖起來。
柏林拍了拍小雨的手:「別擔心,陳城是誇大其辭了。我沒有暈過去,我只是累得睡著了。」
陳城接著說:「唉,柏林,我本來真的是一點不知道,差點兒就讓你給我來個『意外驚喜』。可惜你百密一疏,都是因為身體不爭氣,這就叫心高命薄吧?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一直把你當朋友的,有什麼環節都應該事先跟我打個招呼才對?」
柏林哼了一聲:「我曾經跟你說過,我交朋友的門檻是很高的。在我心裡,你從來就不是我的朋友。」
陳城很沮喪地歎口氣:「柏林,別怪我,因為你太聰明,既然你不把我當朋友,對你,我也不能不防。明白跟你說了吧,我不同意你演唱會的最後環節,因為涉及到我的肖像權,希望你取消。」
柏林冷笑著看看陳城,又看了看他身邊的我:「其實你現在已經完全控制住局面了,我想演唱會的音響師,錄音師都被你買通了吧?你還擔心什麼呢?既然陳總不喜歡,取消就取消吧。」
小雨急問:」柏林,那怎麼行?你不是說那是當當生前的願望嗎?」
柏林自信地笑了一下:「噹噹的願望我還是會幫她實現的,方式可能會作些調整。所以噹噹的敵人還是要防著我。」
陳城道:「柏林,我真不願意這樣逼你。可是那段視頻我也很感興趣,想一睹為快,請你把那段有我形象的視頻交給我保管吧,我猜這麼重要你應該帶在身上的。」
柏林冷笑一聲,從格子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個U盤扔了過來。陳城迅速拿起放進口袋裡,緊張地問:「這是母盤嗎?」
「你歸還我當當視頻的時候我都沒問過你這句。」
陳城如釋重負地微笑道:「現在看來我僥倖贏了一局。贏就贏在我知道對手最在乎的是什麼。」說到這裡他似乎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
柏林也在看我:「陳城,既然你現在心裡踏實了,應該不需要肖玉保護你了,讓她回家吧。」
陳城搖搖頭:「柏林,肖警官的上級給她的命令是保護我48小時,也就是到演唱會結束才能完成任務,我希望她完成任務之前,你把屬於我的東西全部還給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怪你的。然後我想安排你和小雨去歐洲度度假,休養一下。這場演唱會作得太辛苦了。」
柏林伸了伸懶腰,看著一桌子的菜:「突然覺得沒胃口了,我和小雨要馬上趕回去準備一個新的環節補上去,不然時間短了,歌迷會不高興的,我們要對得起人家花錢買的票。」說完他站起身來。
小雨聽話地點點頭,也隨他站起來,她突然想到什麼,對陳城說:「哎呀,我和柏林都喝酒了,不能開車,你讓肖玉送送我們吧,我們住的地方她認識。我還想讓她今晚和我睡在一起呢。」
我心中一動,小雨真是太瞭解我的心思。從見面到現在,我和柏林幾乎沒有說過幾句話。我有太多的問題要問他,一宿恐怕都不夠。
可是陳城的話打斷了我的遐想:「小雨,肖警官有任務,不方便跟你回去。讓小梁送你們吧。」
小雨還想努力爭取,被柏林拉住了:「小雨,走吧。肖警官現在是在工作,我們不要打擾她。」說完他從背心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扔給小梁:「小梁,麻煩你。」
我心裡很難過,我為什麼要執行這該死的任務?我多想撲上去告訴柏林:你帶我走吧!我想跟你回家!我不當警察了,我要陪著你。可心裡又一個念頭在制止:過了明天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嗎?連24個小時都等不了嗎?柏林一直希望我成為一個好警察,我這樣沒有事業心是會被他嘲笑的。況且他們也要準備明天的演唱會,哪有時間和我敘舊呢?一念至此,我只好壓抑著自己的渴望,和陳城一直把柏林和小雨送出了門,看著他們鑽進那輛寶馬車裡。
柏林突然又打開車門出來了,他逕自走向我,一邊走一邊脫身上的羽絨背心。他走到我面前,把背心套在我身上,責怪地說:「來北京穿這麼少,不怕凍感冒嗎?」
眼淚立刻衝上了眼眶,我真想順勢撲到他懷裡,可是我不能,我在執行任務。我推脫著:「我不要,你穿什麼呀,你身體那麼弱,我還怕你感冒呢。」
他按住我試圖脫掉背心的手:「聽話,穿上。我車上有羽絨服。你要知道自己照顧自己,別讓愛你的人擔心,懂嗎?」
說完他輕輕拍拍我的肩,給我一個我最熟悉,最迷戀的柏林式的微笑,然後重又坐回車裡,『寶馬』一陣風一樣地從眼前開走了,我的心也跟著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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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我和柏林雙雙躺在他媽媽溫暖的床上,我終於和他擁抱在一起,我親吻著他瘦弱的身軀問他:「柏林,演唱會結束,跟我回大理好嗎?讓我來照顧你,我想讓你胖一點。」
「我更想去歐洲。」柏林說
我急了:「可是,我想給你生個漂亮的小孩兒呀。」
「小雨也會生呀,而且我和她的孩子可能更漂亮。」
我哭了,使勁往他懷裡鑽。他卻笑了:「玉兒,你再鑽就鑽進我的心裡了。」
「我就是想鑽進你的心裡看一看,我和小雨你更在乎誰。」
他突然手捂胸口全身顫抖起來:「玉兒,我不能沒有止疼藥。如果跟你回去,我會疼死的。」
我哽咽著,幫他揉著胸口:「我會想辦法,雖然我沒錢,但是我會有辦法的…
他在我懷裡抽搐了幾下突然就不動了,我嚇壞了,使勁搖著他:「柏林,你醒醒,你醒醒呀…
我被自己嚇醒了,枕邊全是淚水…
11號的白天,陳城一天都躲在度假村裡沒有外出。我提議由我先去演唱會現場檢查一下,看有沒有那個小夥計留下的蛛絲馬跡,但被陳城一口回絕了。他說:「肖警官,你只要陪著我,我就很踏實,其它的事情你不用理會。」於是我只好百無聊賴地呆在度假村,焦急地等待著夜晚的降臨。
中午吃飯的時候,陳城的手機響了,他一接電話,臉色大變:「什麼,他又暈倒了?小雨快崩潰了?她把她們倆個反鎖在房間裡?你們都進不去?…」我的心裡咯登一下,不會是柏林暈倒了吧?
陳城煩躁地在餐廳踱來踱去,舉著電話大聲嚷嚷:「演唱會到底還能不能如期?我這麼多客戶、股東都來了,這個人我可丟不起!…你勸小雨給他打針呀,他沒有那個不行…小雨沒有他也不行!」
現在我已經能確定,一定是柏林不支暈倒了。我的心刀割一樣地疼。陳城也緊鎖眉頭,不停地打電話,給醫院打電話,讓派醫生去現場盯著,他又給小雨打電話,可是小雨就是不接。陳城氣得把電話扔在了沙發上。
沙發上的電話突然又響起來,我看到來電顯示是小雨,把電話遞給陳城:「小雨回你電話了。「陳城突然膽怯了:「肖玉,你來接。」
我打開接聽鍵,對方虛弱地喘息著,輕聲說:「陳城,我是柏林。」我情不自禁地大叫:「柏林,你剛才怎麼了,你沒事吧?…
陳城一聽一把從我手中搶走電話:「柏林,你無論如何要堅持一下。我已經給你請了最好的醫生…什麼,最後的環節修改完了?…可以,我不反對,只要你把整場演唱會給我作下來…你要跟肖玉說話?好…」陳城把手機遞給我,我拿手機的手居然有些顫抖:「喂?」
「肖玉,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很好。」說到這裡,他喘息了一陣接著說:「演唱會結束,你就回大理吧,我和小雨還有一些其它的事,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了。」然後電話傳來掛斷的盲音。
他明明就不好,他的聲音那麼虛弱,他的喘息那麼急促,可是我卻無能為力,我突然想起了昨夜的夢,那是不是一個預兆:柏林是不能和我在一起的,永遠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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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會是晚上七點半開始,我和陳城七點到達體育館,在門前居然遇見了郭亮,他微笑著上前打招呼,陳城和他寒暄了幾句,他也看到了陳城背後的我:「肖玉,我聽喬主任說了,這次是派你保護陳總,我覺得這個安排非常合適。幾個月不見,你好嗎?」說著伸出手要跟我握手。我並不伸手,只冷冷地說:「承蒙郭大隊長還記得有我這號人物,我的存在對你而言應該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柏林和小雨不是很煩感你嗎?你還來自討沒趣?」
郭亮尷尬地笑笑:「小雨畢竟是我前妻,我也關心她呀。」說完他悻悻地走了。
我陪著陳城通過VIP通道進入了體育館。體育館裡已經座無虛席,歌迷打出大小不一的燈牌,表明來自於五湖四海,此外還有滿場的『雨『字燈牌,沒想到江雨的人氣如此之高,這和柏林這段時間的炒做是分不開的。
舞台佈置得很簡約和溫馨。地面上擺放一簇簇黃色的玫瑰花,正中矗立一塊大大的LED顯示屏,隨著音樂變化著如夢似幻的畫面。右手邊一個小型的絃樂隊和電吉他,演奏人員已經到位,左手邊是一架白色三角鋼琴和架子鼓。舞台的燈光把舞台罩在一片藍色光暈裡,烘托出既溫馨又略顯憂鬱的氣氛。
陳城讓我緊靠著他坐下,我們的座位是第一排正中最好的位置,正對舞台,我可以清楚地看見舞台上的人的表情。我還看到了江雨的媽媽吳大夫,她身邊坐著一位氣質優雅的中年男人,那一定是小雨的父親了,我覺得他有點面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離開場還有幾分鐘,歌迷開始興奮起來,已經有組織地一起高喊『江雨』的名字。全場的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大家都在期待江雨會以什麼方式現身?這讓他們激動不已。而我卻莫名其妙地緊張,柏林會出現嗎?他的身體到底要緊不要緊?他真的撐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