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窗外已露出一抹紅色的朝霞,就像面前這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兒此時略帶羞澀的臉。可能是因為說到了隱*,江雨有些臉紅了。這迷倒眾生的美麗容顏背後,竟也有同世俗之人一般無二的喜怒哀樂,凡塵紛擾?
見我認真凝視著她,江雨不好意思地笑笑,繼續說下去:「搬回娘家以後,郭亮來過好幾次,想求我回去,我的父母也幫他說情,都說一切看在孩子的份上。但這次我很堅決,在我想清楚我的人生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之前,我是不會跟他回去的。其實我早該找個私人空間好好思考一下為什麼會不快樂?我愛郭亮嗎?…
那些日子,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把兒時老師教我的所有鋼琴曲都彈奏一遍,在音樂中蕩滌靈魂,在音樂中思考人生…黑白琴鍵之間的遊走使我的思緒重又回到那純真年代,一切美好其實都源自於我那份純潔的感情和身邊那個和我共奏的人…我瘋狂地演奏著鋼琴,一個念頭逐漸清晰:我愛柏林!只有靠近他我才感到溫暖、喜悅、快樂!可是因為自己犯了錯誤,所以一味的逃避他,這才是我不快樂的根源。我必須首先直面我的錯誤,才能重拾過去的幸福。我決定去找柏林,讓他帶我去見你,向你懺悔。我甚至都等不及把孩子生下來了。」
我歎口氣,輕聲問她:「是不是你流產那天?你去找柏林,所以招來了郭亮的嫉恨?」
江雨的臉色變得很蒼白,大大的眼睛裡噙滿了傷痛、內疚、惋惜…諸多複雜的情緒,讓人看了心生憐惜:「那天一早,我去給柏林送止疼藥,其實也想跟他坦白我的想法。我剛一敲門,門就被猛地從裡面拉開了,柏林喊著:『玉兒,你回來了!』他看到是我,眼裡全是失望,不支地靠在門邊:『小雨,你怎麼來了?』
我看他緊皺眉頭,面色蒼白,一臉痛苦的表情,就關心地問他:『柏林,怎麼了,不舒服嗎?』
柏林歎口氣,揉揉太陽穴:『沒事兒,昨天酒喝多了,早上起來頭疼。找我有事兒嗎?』
『我給你送點藥來,你不請我進屋嗎?』
『屋裡挺亂的,我還沒收拾,別笑話我。』說著柏林把我讓進屋裡。
房間裡的確很亂,我看到廳裡的鋼琴移動了一段距離,琴凳翻倒在一邊,曲譜散落一地,就不自覺地想伏下身去揀,柏林急忙從後面扶住我:『小雨,別彎腰,我來!』說著他扶起琴凳,又開始揀曲譜。
我問:『柏林,你昨天幹什麼了?跟鋼琴較勁?這可是方老師的命根子呀。』
柏林突然失控地把曲譜摔在鋼琴上:『命根子?這只是一架沒有生命的機器!能代替人的感情嗎?她就是太在乎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東西了…咳咳』說著他止不住咳嗽起來。
『柏林,你怎麼了?你怎麼說這種絕情的話?我們所有的情感都在這架鋼琴上呀,不信,你聽。』說完,我坐到鋼琴前,彈奏起肖邦的《降C大調小夜曲》,我知道他現在浮躁的心情需要琴聲的撫慰。我特意坐在琴凳的一角,把右手邊的位置留給他。
果然,當我彈奏到中段的時候柏林輕輕挨著我坐下了,修長的雙手加入了高音區的演奏,我自然地將雙手滑動,退到了低音區,那種默契來自於心靈,不需要更多的語言。我們有多久沒有四手聯彈了呢?這是我們兒時常常玩的遊戲,那時的我們多麼幸福,多麼無憂無慮呀。說實話,挨著柏林的感覺真溫暖,似乎回到了童年的美好時光。
一曲奏罷,我轉身直視柏林的眼睛:『帶我去找肖玉,我要告訴她事實。我不怕了,只要是你帶我去,我就不怕!』
柏林淒涼地搖頭:『沒用的,肖玉不會原諒的。我以為用我發自生命的愛能撫平她失去父親的痛苦,但是我錯了,她認為這種痛苦高於一切,我所有企圖彌補的努力都是徒勞的。也許,她不像我愛她那麼深,所以她捨得放棄
……………
聽到這裡,我痛苦地拚命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我也不捨得,我真的不捨得!」可是我的辯解和我的實際行動相比,是多麼的蒼白無力,我想起那個我和柏林在一起纏mian的最後一晚,清晨我不顧他夢中不捨的呢喃,決絕地離開了他。我對柏林的折磨確實太不近人情,傷透了他的心。想到這些我心中一陣發酸,眼淚滴落下來,我抬起淚眼承認:「小雨,其實那天你來之前,我剛剛離開。」
小雨苦笑點頭:「我猜到了,因為我看到方老師的床很零亂,一看就知道是兩個人剛剛睡過的痕跡,還有柏林痛苦的表情和他起初開門時對你的呼喚,我就明白他沒有挽留住你。
柏林悵然地說:『小雨,這件事就這樣了。你也不用去辯解,讓肖玉一直誤會下去吧…你馬上要當母親了,要成熟起來,因為有個孩子需要你的懷抱去依偎,需要你的肩膀去依靠,你必須為了他(她)強大,這就是成長吧。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不要讓我擔心。』
『你又要走了嗎?這次你想去哪兒?』
『我真的很累,也想我媽了』
我撲到他懷裡:『你又要丟下我?你不知道沒有你我會害怕的,這種安全感是郭亮給不了我的。』
『離開郭亮吧,我不想看到他因為愛你去傷害更多的人。』
『那你幫我帶孩子好不好?』
柏林輕輕地歎息:『唉,我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他突然皺緊眉頭,痛苦地用手按壓胸口,發出呻吟。我一摸他的額頭,觸手滾燙,我叫道:『柏林,你在發燒?』
此時門口突然響起沉重的敲門聲,我說:『肖玉回來了,我去開門!』
打開房門,就看到郭亮陰沉的臉:『你果然在這裡,我懷胎6個月的妻子居然和別的男人坐在一起彈鋼琴?剛才的琴聲很美呀,我都聽得癡了。』
我冷淡地說:『你來這裡幹什麼?』
『這裡是你們的《失樂園》嗎,我不能來是不是?』郭亮邊說邊走了進來,衝著柏林大聲質問:『柏林,為什麼不去上班?』
柏林狠狠合上琴蓋:『我不舒服!』
『你請假了嗎?有病假條嗎?連肖玉也說她不知道你在哪兒!你這樣不是一次兩次了,太散漫了。重案組不是養閒人的地方!』
我厭惡地對郭亮說:『郭亮你走吧!柏林確實不舒服,我一會兒帶他去看病,我們開張病假條給你。』
『小雨,你在幫誰說話?你是我的妻子,你過來,跟我回家!』說完,他蠻橫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朝門口拉。
我已經被他拖到門外,我用力掙扎:『你放開我,放手!柏林,救我!』柏林急忙衝過來把我的手從他的鐵腕裡解脫出來:『郭亮,你弄疼小雨了。』
郭亮一把推開柏林:『柏林,你等著,不讓你離開重案組我就不姓郭。』
柏林皺起眉頭:『郭亮,重案組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不要把重案組帶進深淵。』
『你什麼意思?』
柏林冷笑著:『前一陣在醫院裡,我一個人很無聊,就把這幾次有關肖玉的案件認真地回想了一遍,越想越心驚!郭亮,且不說我的槍失而復得的戲劇性,就說上次肖玉受傷吧,如果不是你拖延時間,她根本就不該被吳天綁架;還有這一次宿舍爆炸,你明明知道他們值班散漫,不負責任,你卻聽之任之。還把我和郝鵬兩個最關心肖玉的人調開?你是不是希望發生什麼事?或者更惡劣,你就是幕後的始作俑者…』
『住口!』郭亮狂吼著突然揮動起拳頭,朝柏林的面部狠狠地一擊,柏林猝不及防被他擊中,倒退兩步,後背重重撞在牆上,嘴角已經滲出血來。
我嚇得驚聲夾叫:『郭亮,你瘋了!』
郭亮指著柏林的鼻子狠狠罵道:『是你玩忽職守,是你為了肖玉害死了程硯,你還要倒打一耙嗎?』
柏林臉色蒼白地喘息著,用手按壓著胸口,突然咬牙切齒地說:「郭亮,我警告你,不許再動肖玉,否則我跟你拚命!」
『柏林,因該受到警告的是你,你不怕做出亂倫的勾當讓天下人恥笑嗎?』
『郭亮,你太齷齪了。』柏林撲上去回敬了郭亮一拳,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我在一旁無力地哭喊:『住手!郭亮你快住手,柏林正在發燒,你別打了!』
郭亮卻對我的哭喊不理不睬,拳腳像雨點一樣砸向柏林,柏林只有招架的功夫,毫無還手的能力。突然,郭亮一腳踢在柏林的胸口,柏林呻吟一聲摔倒在門前的樓梯上,他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血。
我撲過去抱住他:『柏林,你怎麼啦?』
郭亮卻走過來把我推到一邊:『小雨,你走開,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柏林,是男人你就站起來,別裝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讓女人可憐。』
柏林擦擦嘴站起來:『郭亮,這裡太小了,我們出去打!從今天開始,我們再也不是朋友了!』
『誰稀罕跟你做朋友?』郭亮說著話又突施偷襲,揮出一拳,柏林側頭躲了過去,兩個人又開始對打。
我已經出離憤怒了,郭亮趁人之危,太不磊落了,我拿起手機,撥了110:『喂,我要報案!H區公安局重案組組長郭亮正在毆打他的同事柏林,地點在絲竹園小區5號樓601室門口,請你們立刻出警把這個混蛋抓起來!』
郭亮狂吼著:『小雨,你瘋了,報什麼警呀?』然後來搶我的手機,我躲避著他,繼續對110叫著:『我是江雨,郭亮的妻子,我對我剛才說的話負責。』
我感到後背被郭亮狠狠推了一把,手機被他奪了去,我立足不穩驚呼一聲滾下了樓梯,重重跌坐在5層的休息平台上。肚子裡的孩子猛地踢了我一下,下腹部一陣劇痛,鮮血就噴湧而下。我又驚又怕,有不好的預感,大聲哭喊著:『啊,啊,孩子!』
郭亮和柏林同時衝下樓梯,郭亮想要抱起我,我拚命掙扎對他狂叫:『走開!你要害死我的孩子了!』柏林抱起我,輕聲安慰:「小雨,別怕,沒事兒,我們立刻去醫院,去找你媽媽,她是專家,不會有事兒的。『
我把頭埋進他的懷裡,聽見他狂亂的心跳聲,我喃喃說:『柏林,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
他喘息著,抱著我奔下樓梯:『小雨…你自己要堅持…不要…不要放棄…』
我嗚嗚地哭著:『孩子,因為不喜歡這個父親,所以不想來了。』
『胡說!…孩子又沒有錯…生命多美好呀,我們還要一起把他(她)養大呢。』
『你答應幫我了?是不是?』說完,一陣劇痛襲來,我昏了過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被頭朝下倒置在床上,媽媽焦急忙碌的臉是那麼模糊,她俯視著我,不停的對我說:『小雨,呼吸,深呼吸。我們在保胎,你要配合。』
我想配合,可是我一點力氣也沒有,我甚至都已經不會呼吸了,我一輩子沒有受過這樣的痛苦,太疼了。孩子已經好久沒有動靜了,我聽見心臟監聽器發出緩慢而微弱的嘟嘟聲…我想跟媽媽說,讓柏林進來,我需要他,只有他能給我勇氣。可是我不能,我知道我現在的身份還是郭亮的妻子。這麼做會讓柏林尷尬。可是我已經決定了,我要立刻終止這令我厭惡的婚姻關係。
就這樣我被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後來我聽見媽媽歎了口氣說:『放棄吧,孩子保不住了,心跳已經停了,我們立刻給小雨引產。』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都涼透了。」
說到這裡,江雨顫抖著發出一聲歎息:「我本來想,像方老師一樣,獨自把這個孩子養大,我比老師幸運,因為我有柏林肯幫我。可是,孩子還是走了。今天我回想起來,反倒覺得孩子挺幸運的,有郭亮那樣的父親,他(她)還是不要來到這個世界比較好。」
我凝視著面前的江雨,驚異我們兩個對孩子未來的規劃竟然驚人的相似,難道我們都受到了方老師的影響?還是因為我們都愛著老師獨自培養出的那個男人?潛意識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
我說:「小雨,沒有父親的孩子是痛苦的,柏林只是善於掩飾,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能感覺到他有種與生俱來的自卑埋藏在心底,就是源於他是一個私生子。」
「是呀。柏林總是掩飾自己的傷痛,不願讓別人為他擔心。肖玉,你發現了嗎?所有發生在他身上的誤解,真相永遠是別人告訴你的,他自己從不辯解。」
我點頭:「可是,這樣會讓我們知道真相後更心痛。我真希望他有一天能向我發洩一下,他承受的太多了。」
江雨歎口氣:「唉,就像這次和郭亮打架,因為我身為人妻的尷尬身份,他又一次承擔了不該承擔的指責,背負了第三者擾亂別人家庭的惡名,媽媽根本就不允許他來見我。
我卻被蒙在鼓裡,我天天盼著他的身影在病房門口出現,日昇日落,留給我的只有失望。這期間郭亮來過,跪在我床邊企求原諒,他哭了,他打自己的耳光,我都無動於衷,我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呼喚:「柏林,你來接我吧,你帶我離開這個人,離開這裡!」
可是柏林始終沒有出現,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段時間他病得很厲害,也在住院。當時我卻認為他因為厭惡郭亮所以遷怒於我,連我也不想見了。出院後我是萬念俱灰,又一次想到了死。媽媽發現了我輕生的念頭,天天像監視犯人一樣監視著我。我只能天天彈琴,收拾琴譜,什麼話也不說,整個人像掏空了一樣。
一天從一本曲譜中掉出一張紙片,是一張手繪的賀卡,上面一個男孩兒拉著一個女孩兒的手往前走,似乎要開始一段長途旅行。翻開來,裡面有一句話:「長大了,和我一起去柏林吧,去找我爸爸!」這是柏林在我12歲生日時偷偷送給我的禮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聲痛哭。我終於找到自己對柏林感情的源頭,這是他送給我的第一封『情書』,從此我少女的心扉被開啟了,初戀在此刻萌芽…
我作了個決定,去歐洲旅行,特別要去柏林,去實現我們兒時的夢想,探索老師的感情之路,幫柏林找到父親!
有了目標,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氣。我很快辦了簽證,離開了北京…那段時間我徜徉在盧浮宮、維也納金色大廳、肖邦故居和柏林音樂廳。我終於和我熱愛的古典音樂、文化融合在一起了。那迷人的鋼琴旋律,時而憂傷,時而浪漫,激盪著我的心靈,如果和相愛的人手牽手共同聆聽,我相信愛會徹底爆發出來的。方老師和她的情人一定是在這樣的氛圍中難以自持,無所顧忌地相愛了…我已迫不及待想把柏林帶到這裡來感受,我們也會因此產生共鳴的。
在柏林音樂廳,我特意找到了經理,請他代為尋找30年前到這裡來的中國歌舞團的演出資料。結果他找到一張照片,是歌舞團的全體合影,在裡面我看到了方老師,還有爸爸,不過照片裡他們離得很遠。我想,這麼多人裡,一定有一個是柏林的父親。於是我把照片買下來,想帶回去給柏林看。
說到這裡,江雨直視著我的眼睛,堅定地說:「肖玉,從那時起,我已經決定聽從心靈的召喚,離開郭亮,回到柏林身邊!我知道他愛你,但你帶給他太多的傷害,拒絕了他太多次,我要用我的愛去撫慰他受傷的心,讓他重新發現,我們倆個才是上天注定應該在一起的,初戀是最值得珍惜的,因為純粹得不含雜質。你和郭亮只是我們人生的過客,而你們,也應該有你們各自的幸福在等待,我們都搞錯了。」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小雨,看著她因激動而栩栩放光的雙眸和蒼白卻美麗得令人窒息的容顏,我突然覺得眼前的小雨變得強勢起來,愛真能讓一個性格柔弱的女子變得如此堅強?
小雨繼續說下去:「所以,回到北京以後,我不顧父母的反對,毫不猶豫地和郭亮辦理了離婚手續。郭亮認為我是因為孩子沒了,所以不能原諒他,在屢次求我未果的情況下,被迫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我知道他還沒有死心。不過沒關係,我打算一找到柏林,就和他一起離開北京,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當我找到柏林的時候,發現他異常憔悴,似乎身染重病。唉,都是因為我沒有照顧好他…「說到這兒,小雨傷心地哭起來。
我的心也跟著抽緊了。
「他起先還把生病的事瞞著我,我要求住到他家裡,他就把房子讓出來,自己跑到火車站的乾媽家去住。後來我才明白,他因為那段時間天天要到醫院去作治療,不想讓我知道,所以才搬走的。不過,柏林每天傍晚都回來看我,還會給我做頓晚飯。我們變得很念舊,總在一起回憶一些兒時的趣事,彈琴聊天。
我一直在猶豫,不知怎麼向他表白。那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把那張照片拿給他看,問他有沒有預感誰是他父親?他的臉色突然變了,皺起眉頭對我說:「小雨,你不覺得無聊嗎?人家生活得好好的,我憑什麼去破壞?」說完他生氣地走了。我很委屈,小時候他自己說要帶我去找爸爸的,現在為什麼又變得這麼抗拒?
第二天他沒有來,我一宿未眠。天一亮,我就跑到火車站找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乾媽家在哪兒?我都快急死了,回想幾天前和柏林聊天時,他提到過去的同事裡現在唯一有聯繫的是蘇燁,所以我輾轉找到了蘇燁,才知道柏林吐血昏倒了,當時非常危險。我趕到醫院,看到柏林蒼白虛弱的樣子,我的心都碎了。
蘇燁說柏林是肺部的舊傷發作,必須馬上手術。他這個手術早就應該做了,柏林本來想賣掉房子支付手術費用,可是我不明就理的住進去,他對我難以啟齒,所以手術時間一直在推延。我後悔不己,立刻取出50萬現金,讓柯大夫盡快手術,還要給柏林用最好的藥。
柏林手術的當天我不吃不喝始終守在手術室門口,我心裡好緊張,生怕他會出危險,心慌意亂坐立不安。這時我才徹底明白,我是一個多麼懦弱的女人,我之所以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是因為我知道有柏林在,儘管多數時候他不在我的身邊,可是他有他的氣場,我能感覺到的。這個氣場保衛著我,給我勇氣,為我指明生存的方向。可一旦這個氣場消失…我不敢再想下去。
手術結束了,當我聽到柯醫生告訴我柏林的手術非常成功時,我忍不住放聲大哭,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地了。
柏林被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我好心疼呀,他的臉色白得像紙,身上插滿了管子,依然昏迷著。我寸步不離地在他床前守護,傍晚時分,柏林突然清喘一聲,張開了眼睛,喃喃的叫著:「肖玉,肖玉!」
我撲過去握住她的手:「我在這兒,我是小雨,我在這兒。」
說到這裡,小雨自嘲的一笑對我說:「肖玉,我真傻,其實他叫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怎麼知道,我們名字的諧音都一樣?」
小雨悠悠地歎氣道:「因為當柏林努力看清面前的人是我的時候,我明顯看到他的眼神從極度的興奮變成了失望和落寞。說實話,當時我心裡很受傷,我這樣衣不解帶地伺候他,全身心的守著他,他醒來時最想見到的人並不是我。因為你的出現,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漸漸靠後了。」
可是肖玉,你卻不懂得珍惜這份真摯的感情,你為什麼要張晴送來那樣一枚充滿詛咒的戒指?!你非要不斷地提醒他,他犯過錯誤?他沒權力快樂?因為有一個人永遠都不原諒他?可是他唯一的錯誤就是不夠坦白,錯的是我,受懲罰的應該是我!我告訴你,他直到今天還把它戴在手上,從來沒有摘掉過,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對嗎?」
我緊咬下唇,嘴唇已經被咬出血了:「別說了,小雨!我承認我有錯,因為我知道你們在一起,我嫉妒得發瘋!可是你難道沒有錯嗎?如果你早一點坦白,柏林會受這麼多苦嗎?」
江雨苦笑了:「我們兩個都口口聲聲說愛他,但實際上卻都在折磨他。那段時間,他不僅受著心靈的折磨,還要忍受病痛的摧殘。」
肖玉,你知道他傷口疼起來的樣子是多麼痛苦嗎?他全身顫抖,冷汗連連,他咬牙強忍,但還是抑制不住地發出呻吟,柯醫生只會在那裡束手無策地發呆,不能給他用更有效的止疼藥。所以我決定替柏林轉院,把他轉到了我母親的醫院。
我讓媽媽找專家給柏林看病,媽媽說她給專家看過了柏林的片子,已經沒問題了。我不解地問:『那為什麼還那麼疼?』媽媽說:『恢復期就是這樣的。』可能是看我為柏林的病吃不下,睡不著,媽媽心疼了,最後她不知從哪兒搞來一種國外進口的止疼針劑,名叫『閃電』,這種藥療效顯著,柏林自從用上這種特效藥,胸口不疼了,也很少咳嗽了,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這種藥價格不菲,一支針劑要500元,柏林天天都要打一針。加之其它用於恢復和治療的藥,他的醫藥費是很可觀的。我把我這幾年當歌星的所有積蓄都花光了。我還打算等柏林病癒,就帶他去歐洲療養,我必須掙更多的錢。所以,我決定復出歌壇一段時間。
為此我去找了『天成』集團的老總陳城,在他的私人辦公室,他熱情接待了我。他說:『小雨,前一段時間因為你經歷了很多事,心情不好,我一直沒有催你。事實上,你的合同雖然到期了,但是由於你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合同到期日必須往後順延。』
我說:『這是應該的,我知道我還欠公司半年時間,我會努力的。但是半年以後,我要出國!』陳城笑道:『小雨,你可能不知道,按當初林當當跟我們簽定的合同,你還欠我一張專輯和一場演唱會,我想半年時間你恐怕完不成。』
『專輯我可以出,但是演唱會恐怕不行!我可以用其它的商演來補償。』
『不行!任何商演都不如以公司冠名的演唱會的影響大,這已經納入了我們公司今年商業宣傳企劃,是不能更改的。我希望你再和公司序簽合同。』
『不,我已經厭倦了娛樂圈,而且我朋友的身體不好,需要照顧,我希望做完這半年就徹底退出娛樂圈,有更多的時間陪伴他。如果你覺得沒辦演唱會是違約,我可以補償一些違約金。』
『你那個朋友是柏林吧?我聽郭亮說起過,他的情敵?』
我突然明白了陳城挽留我的真正原因,一定是郭亮,他想讓陳城用繁忙的工作拖住我,他不想讓我和柏林在一起。他怕柏林帶我去向你懺悔,那樣他就暴露了。聽說他現在又陞官了,已經是局裡的大隊長了,他的仕途不能有污點。
我冷笑道:「是不是郭亮讓你這麼做的?」
陳城笑而不答,遞給我一個MP4;『小雨,這是我和噹噹的後續合同,你先看看再說。』
MP4上有一段視頻,我按下了PLAY鍵,我居然看見了當當,她正在和一個男人在床上媾和…我一把扔掉了MP4,裡面兀自發出噹噹的叫聲,我驚恐地問:『什麼意思?』
陳城不緊不慢點燃一支煙:『你也知道,當當吸毒,她為了得到毒品和人上chuang,被偷拍了視頻。她為了自己的名譽,求我幫她買下這段視頻,代價是你合同的續簽。所以她生前背著你又和我簽了2年的合同。你要交違約金的話,應該是兩年半。這段視頻不貴,我花了六百萬,如果你覺得你不需要的話,我可以直接寄給她的母親,郭亮那兒有地址。』
我狂吼著:『卑鄙!發現當當吸毒,你們不但不挽救她,還落井下石,陷她於更大的不義?』
『小雨,我是商人,我只看錢,不看道義…』
陳城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已經衝出了房間,我心裡亂極了,我要去找柏林,我害怕,我束手無策。
可是到了醫院,一看見柏林大病初癒後虛弱的樣子,我就不忍了:不能讓他再替我操心了,這一次我必須自己承擔。柏林心情很好,這段時間他因為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而身心放鬆,對生活又充滿了希望。他拉著我的手說:『小雨,等我身體康復了,我帶你去大理好不好?我們到肖玉父母的墓前懺悔,你不要怕,肖玉會原諒你的。』
我悠悠地問:『然後呢?然後你們就雙宿雙fei,撇下我一個人面壁思過?』
『怎麼可能呢?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我們三個可以一起去麗江,去玉龍雪山…我們甩掉了包袱,好好的玩一玩,然後…
我打斷柏林:『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還是怕肖玉不原諒我,你告訴她是我幹的,讓她恨我吧。』
柏林審視著我:『小雨,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兒?』
『沒,沒有什麼,我就是不喜歡你老逼我去大理。』
柏林歎口氣:『哎,你呀,老想逃避。其實一旦說出來,你會感到很輕鬆的,我也能完成一個心願。如果我死了,也沒遺憾了。』
我一把摀住他的嘴:『你不會死的,媽媽說你已經好了。你會活很久很久的。』
柏林柔聲說:『那跟我去大理?』
『再給我幾天時間考慮好嗎?最近我要把工作上的事作個了結。』
柏林歎口氣,點頭表示同意。我在心底呼喚:我的柏林哥哥,我是多麼的愛你呀,可是我又是這樣的麻煩不斷,總是耗費著你的精力和心血。你還是離開我這個大麻煩吧,這樣你會輕鬆好多,身體也會逐漸好起來的。
柏林出院以後,非要住到火車站的乾媽家,他說他一恢復元氣就要走!他也總是試探著問我:『小雨,你準備好了嗎?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走了?』我能看出他已迫不及待了。而陳城那邊又打來電話催我續簽合同…我知道是自己該放手的時候了。
我去找媽媽,想讓她一次給柏林多開點『閃電』足以應付他在大理期間的藥量。媽媽的話卻令我非常震驚,她說:『小雨,這種藥是純進口的,在我們醫院還沒有使用,所以藥房是沒有的。前陣子我一直瞞著你,其實這藥是』天成『商貿集團推薦給我的,你要想一次拿很多,只能自己去找陳經理要。』
我心裡一驚:怎麼又是『陳城』?他吃定我了嗎?
我埋怨媽媽:『您事先為什麼不跟我說?』
『天成集團的關係是郭亮介紹的,我如果說了你還能給柏林用藥嗎?』
我只好去找陳城,他一聽我要『閃電』,很爽快地拿出一盒。他說:『小雨,這種特效藥除了我,你不可能從其它渠道獲得。只要你和我續簽合同,藥我可以長期提供給你。』我無奈,答應明天和他續簽合同。
此時柏林又打來電話,他說:『小雨,我和虎子去買火車票了,你如果猶豫,就再等幾天,我打算帶上虎子先去大理。』放下電話,我忍不住哭了很久,命運對我何其不公,因為種種的意外總是不能讓我和柏林在一起?
我悵然地盯著小雨:「可是,柏林沒有來呀?他後來還是被你拖住了是不是?」
江雨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慚愧地低下頭:「我去給柏林送藥,他發現我情緒不對,就追出來問我:『小雨,我看你這兩天心裡有事兒,是不是郭亮又找你麻煩了?』
『沒有,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面了。你放心走吧,他不會把我怎樣的。』
『怎麼還是不肯和我一起去?』
『因為我跟「天成」集團的合同還沒有到期,公司給我安排了很多的工作,我沒有時間。』
『不是還有半年就到期嗎?你可以適當交些違約金贖身,我真的不喜歡你和天成集團再合作下去了,我感覺這個集團有問題。』
『不是半年,是兩年半。後面的兩年是當當替我簽的。』
『當當為什麼要這麼作,她事先跟你商量了嗎?』
『沒有,我完全不知情。』
『傻丫頭,當當替你簽字是沒有法律效力的,只要不是你的親筆簽名就沒關係。我猜她簽的不過是個意向書,你不用理它。』
『可是我已經決定和天成集團續約了。我覺得還是在天成發展比較好。』
柏林審視著我,犀利的目光好像能把我一眼看透:『小雨,你說實話,是不是受到要挾了?』
『沒有,沒有。柏林,你不要像審犯人一樣審我好嗎?你要走就快走,別理我。』我說著話,眼淚已經抑制不住地奪眶而出,我懊惱自己在柏林面前又一次表現出脆弱。
柏林摟住我肩膀,在我耳邊柔聲說:『我知道小雨是怕我操心,所以想自己承擔下來不告訴我實情。可是你越是這樣,我越是擔心呀。告訴我吧,我的病已經好了,我可以幫你的,沒有我你不行。』
我再也控制不住,哭倒在他懷抱裡,斷斷續續地把當當被拍不雅錄像的事告訴了他。但是我沒告訴他他的藥也來自『天成』,我怕他會因此拒絕用藥。
柏林聽完,皺起了眉頭,深深地歎了口氣:『小雨,郭亮想通過這種方法留住你,他害怕你說出車禍的真相。這樣吧,明天我陪你去談合同的事,不用怕,我會有辦法對付他們的,咳咳…』說到這兒他止不住咳嗽起來,我心疼地拍著他的背:『你沒事吧?我總讓你操心,一次比一次麻煩。你明天不是要去大理嗎?』
柏林笑了:『你也知道自己麻煩了?我要是真走了,你非抓瞎不可。大理…唉,以後再去吧,我先幫你解決問題。別擔心了,我今天就搬回家陪你。』
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回到柏林絲竹園的家。還是我住方老師的房間,柏林住他自己的房間。晚上,我在床上輾轉,難以入睡:柏林總是這樣的呵護我,為我付出和犧牲,我卻從來沒有為他作過任何事。想到這些,我血往上湧,抑制不住自己敲開柏林的房間門:『柏林,你以後也不要去大理了。肖玉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我愛你!從我12歲還是小女孩兒的時候就愛你!你是我的初戀,我要跟你永遠在一起!』
柏林的臉色變了,凝視我的目光從如水的溫柔變成徹骨的寒冰:『小雨,這些話以後永遠都不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