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2個秘密—隱忍的背後
我問江雨:「你說的那個人是郭亮吧?因為他和柏林當時是共用一輛警車的,而虎子在現場看見了那輛警車,可是他沒看到你的肇事車,為什麼?」
江雨苦笑點頭:「當時你爸爸呢喃了兩句就昏了過去。我慌了,才想起應該馬上叫救護車。我拿起手機,它突然自己先響了起來,我一看來電顯示是柏林,如遇救星般向對方喊道:「柏林,怎麼辦?怎麼辦?我撞了人了!我害怕…對方打斷了我的歇息底裡:「小雨,是我,郭亮!你說你怎麼了?撞人?怎麼回事兒?」
「我,我…為什麼你用柏林的電話?他在哪兒?」
「小雨,你要堅強一點,方老師在10分鐘之前逝世了。」
我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號,頹然跪在地上,放聲痛哭…
此時咖啡廳的大鐘突然敲響了午夜的鐘聲,我和江雨同時沉默了,諾大的咖啡廳裡只剩下我們兩個面對面坐著,似乎各自在心中舉行著一個儀式:為我們摯愛的親人在這樣的子夜時分悄然逝去而哀悼…
小雨擦了擦眼中滾落的淚水,繼續說下去:「郭亮在電話裡聽出我這邊出事了,他問我:『小雨,你在哪裡?我馬上過來找你!』
我哽咽著語無倫次:「火,火車站西側的Y路口。被我撞的人好像也不行了,快來救他!老師,我要去看老師…」
「好,那個路口離醫院很近,我開車只要10分鐘就到。記住,等著我,在我來之前你什麼也不要做。」
我還能做什麼呢?我已經傷心得快死掉了。腦子裡全是老師的音容笑貌和柏林痛苦的神情,我知道此時他一定比我還要難受一千倍。他們母子相依為命25年,他還沒有作好離開她的準備。我甚至覺得夜空中老師正微笑著轉身離去,我在心中對她吶喊:不要走,不要走,只要您不離開我們,我可以不愛柏林哥哥,別扔下他一個人…
淚眼中,我看到警燈閃爍,郭亮已經開著警車過來了。他下了車,穿著一身警服,高大得就像一座山,我情不自禁地撲進他的懷抱尋求安慰,因為我當時太無助,太膽怯了。郭亮一把抱住我,他的懷抱帶著男性的氣息,充滿了力量和擔當,平復了我緊張無助的心跳。我一度有種被柏林擁抱的錯覺。
郭亮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在我耳邊安慰:「別怕,小雨,有我呢。我來替你處理現場!你先離開,去醫院再看一眼方老師吧。」
「可是這裡…被我弄得一團槽…我是不是應該先報警?因為柏林,他不讓我見方老師,我傷心極了,真的沒看到紅燈,是我的責任。那個人,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郭亮打斷我:「小雨,冷靜點。你已經報警了,別忘了,我就是警察呀。這裡不用你操心了,你快去吧。柏林已經痛苦得傻掉了,誰跟他說話他都聽不見,現在恐怕只有你才能安慰他,你去看看他吧。」
『我一聽他提到柏林,就忘了眼前所有的責任,只是迫切想見他,我想陪他一起好好哭一場,在這個世界上他已沒有親人了,這個時刻我們只有靠彼此的安慰才能度過可怕的黑夜。所以我聽從了郭亮的安排,開著那輛肇事車離開現場去了醫院。」說到這兒,江雨一把抓住我的手:「肖玉,對不起,我以為他會叫救護車救你爸爸的,我當時想,只要讓我再看一眼柏林哥,我就去自首!」
我冷笑著推開她的手:「你沒想到郭亮不但沒救我爸爸,還幫你清理了現場留下的所有痕跡,之後揚長而去吧?!你現在說得好聽,自首?你自始至終都沒有去自首!
「是,你說的沒錯,這是我人生悲劇的開始,同時也拖累了柏林和郭亮同我一起墜入深淵…
那天我匆匆趕到醫院,護士把我領進醫院的太平間,我看見柏林失魂落魄地跪在方老師的遺體旁邊,還拉著母親的一隻手放在胸前,老師的臉已經被一床白色單子覆蓋了。護士低聲跟我說:「快勸勸他吧,一直是這樣,不哭也不說話,誰也拉不走他。」
我顫抖著走近他,輕輕扶住他的後背:「哥,小雨來了,我來陪你了…醫生不讓我們在這裡呆,我們到外面去哭,好不好?嗚嗚…」
柏林神情麻木,一動不動。我搖著他的肩膀:「你別這樣,你哭出來吧,你這樣我害怕…」
柏林輕輕放下方老師的手,沙啞著嗓子說道:「媽,小雨來了,你等等,我和小雨去找架鋼琴。」說完他突然一把拉起我的手,帶著我往門外沖,他一邊走一邊說:「我們一起彈『送葬』給她聽,她不喜歡這麼安靜,她討厭寂寞!」我被他拉著踉蹌著幾欲跌倒:「沒有,這裡是醫院,沒有鋼琴!」
傷痛一旦爆發,就難以控制,我們衝出了醫院大門,外面秋雨綿綿,柏林嚎叫著衝進雨裡,面對一顆大樹瘋狂地揮動拳頭砸下去:「為什麼?為什麼要生我?…沒有我你就不會受這麼多苦!啊,啊,你應該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你應該長命百歲,你的兒子不應該是我!
我看到他的拳頭已經鮮血淋漓,哭著一把抱住他:「柏林,你很好呀,你比好多好多的孩子都孝順,方老師有你很開心的,你別自責了。」
柏林虛脫地跪在地上,呆滯著盯著遠方:「小雨,你不懂,我的存在就是她悲劇人生的根源。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不要這個生命,只要能換她幸福…」
我打斷他:「柏林,你別說傻話好不好,我怎麼辦?你不理小雨了嗎?」
柏林顫抖著回頭深情凝望我,斷斷續續地說:「知道,媽媽最後的遺言嗎?…要照顧好小雨,像哥哥對妹妹一樣…」說完他一把把我攬進懷裡,我放聲大哭,我也聽到了柏林的哭泣,感受著他身體的顫抖,懊悔自己太軟弱,不能給他更多的力量和安慰…
說到這裡,小雨痛苦地閉上眼睛,晶瑩的淚珠不斷滾落下來:「肖玉,說實話,當時我已經忘了我自己闖的禍,我只想陪著他度過那一夜。這麼多年過去了,可是我一回憶起那一晚,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還是那麼清晰。」
不知為什麼,我聽到柏林這麼傷心的時候,心裡也很難受。
小雨翕動鼻子,抽出紙巾擦掉眼淚:「可是我不但幫不了他,還總是拖累他。我哭得昏倒在他懷裡,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朦朧中我感覺自己的手一直被柏林握在手心裡,我迷迷糊糊地對他說:「哥,我不想被警察帶走,我要陪著你,你要保護我…可是第二天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的病房裡,面前坐著的人是郭亮,他一臉關切地看著我,緊緊握著我的手。我急忙把手抽出來:「柏林呢?他去哪裡了?」
郭亮微笑著看我:「小雨,你終於醒了。昨晚燒得好厲害。柏林陪你到凌晨,見我來了,他就去料理母親的後事去了。」
我強撐起身體:「我要去陪他,他已經心力憔悴了…一陣眩暈襲來,使我重又躺倒在床上。」
郭亮心疼地說:「小雨,你哪兒也不能去,今天就好好躺在床上,你看你臉色蒼白的,你幫不了柏林的。他也不需要你心疼他,他是男人,承受力要比你強,我看他今天已經好多了。」
看到了郭亮,昨晚所有的記憶一下子甦醒了,我問:「郭亮,警察為什麼還沒有來抓我?那個人,被我撞的人,他脫離危險了嗎?」
「小雨,警察永遠不會帶你走的,你昨天的經歷就當是一個夢,把它忘了吧。」
我疑惑地看著郭亮,懷疑是不是因為高燒使我的腦袋喪失了理解力?他為什麼將如此嚴重的車禍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呢?難道真的只是一個夢嗎?
郭亮迴避了我疑惑的目光:「小雨,把你的車鑰匙給我,我去替你修車。保證你還給你媽的時候,讓她看不出來!」
這麼說這件事確實發生了,不是夢。我心裡突然明白過來,我顫抖著問:「郭亮,你,你逃逸了?你沒救那個人是嗎?」
「小雨,我觀察過了,發生車禍的路口很偏僻,沒有安監控錄像,而且當時沒有人也沒有車,所以不可能有目擊證人。那個被撞的男人已經深度昏迷了,我怕救過來也是個植物人,這樣你會更麻煩。」
「可是,可是,這是犯罪吧,我…」
郭亮打斷我:「噓,小雨,別激動。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公眾人物,大眾偶像,你的明星之路才剛剛起步,你是不可以犯錯的。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永遠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我已經把現場的痕跡都清理乾淨了,我辦事你放心。」
我迷惑了,頭疼欲裂,我一直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我習慣了遇事讓柏林和方老師替我決定,我只要聽她們的話就不會犯錯,可是現在…我怯怯地問:「連柏林也不能告訴嗎?」
「不能!」郭亮態度決絕,然後他又緩和語氣說:「柏林現在已經夠煩的了,你就不要告訴他這件事了。其實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柏林一個人關心你,還有我呢,我可以幫你承擔一切的,他不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甚至是我的生命。」
看到他眼裡燃燒著熾熱的光,我頓時明白了他對我的感情,這讓我感到無措,我慌亂地逃避他熱烈的注視,低頭道:「只好這樣了…
我悵然地搖頭:「小雨,你難道沒有判斷是非的能力嗎?居然人云亦云?這到底是關係到一個生命和這個生命背後的親情呀!你知道嗎,如果你能及時救治我父親,他根本不會死!你知道爸爸逝世後那段日子我是如何的以淚洗面,如何的彷徨絕望嗎?你知道我的人生從此背負了找出肇事兇手的使命,再也無法釋懷,再也沒有快樂過嗎?你知道因為你的膽怯令我失去一切的時候,我才只有18歲嗎!
江雨哭喊道:「肖玉,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說多少對不起也彌補不了帶給你的傷痛和損失…但是,上天又是公平的,它讓柏林因此而進入了你的生活,從此他的愛和關懷只圍繞著你,那是我渴望過卻從來沒擁有過的愛。你不要懷疑,那不是贖罪,那是真正的愛!」
她的話就像一把利刃割開了我心口的傷痕:和柏林相識的情景回放在眼前…原來他當時是不知道車禍內幕的,他調查車禍只是單純地想幫助我?
我顫聲問:「他既然調查出真相,為什麼還要幫你隱瞞,為什麼?」
「肖玉,這些真的不能怪他,因為郭亮的維護,因為我懦弱的逃避,使他沒法拿出確實的證據…
方老師的遺體告別儀式兩天後在醫院太平間舉行,柏林確實像郭亮說得堅強多了,他沒有再哭泣,他已強迫自己接受了這殘酷的事實。我爸媽也去了,當爸爸過去和他說節哀的時候,他低下頭很不禮貌地拒絕了爸爸伸過來的手,我知道他還在為爸爸給錢的事情生氣。
他對我同樣冷漠,完全不是和我相擁哭泣時的柏林了,一直在迴避我。追悼會後他就消失了,我和郭亮到處都找不到他。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他火車站有個乾媽,是以前因為一個案子結緣的,他那段時間就住在那裡,而且好像還生了場病。郭亮說他再來上班的時候,人已經瘦了一圈了。郭亮勸他回家住,他說他怕回家,看見鋼琴,看見方老師留下的東西他就受不了。那段時間他一直住在火車站,我知道他在逃避我們,似乎要和以前的生活絕緣。而我因為肇事逃逸產生了心虛,也有些害怕見他。他是那麼的敏銳,所有罪惡似乎最終都難逃他的眼睛。我害怕他知道真相後會因此鄙視我。可是他竟然很快就知道了真相…
說到這兒,小雨抬頭看我:「那段時間,郭亮說柏林變得喜歡找老同學敘舊聊天,我想他可能為了排遣失去母親之後那種難以忍受的寂寞吧。肖玉,他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你的吧?」
我點頭:「我當時不知道他正承受著喪母之痛,也不知道他不是交通隊的。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就把氣全撒在他身上了。」
小雨歎息道:「肖玉,你現在又何嘗不是呢?人為什麼總傷害那個最愛她的人呢?是因為只有那個人才能真正被傷害到嗎?
我緊咬嘴唇:「你以為我傷害他的時候我自己不受傷嗎?」
小雨微笑注視我:「肖玉,你有最令我羨慕的特質,就是這種倔強執著的眼神…知道柏林為什麼願意幫你嗎?因為你們兩個同病相憐,因為你的倔強打動了他。」
我心中隱隱作痛,也許我真的不該那樣對他?我問:「他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以後呢?」
「這是我後來聽郭亮跟我說的:柏林正好住在火車站,所以見了你以後,他就利用業餘時間在那裡轉悠,尋找目擊證人。有句話說得好: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遇到柏林,所有的證據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能給你挖出來!你根本就不需要去掛牌…」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我的臉紅了。
「那天下班,他叫上郭亮說去火車站辦事。然後他把那輛警車開到出事地點後停下來問郭亮:『我媽去世那天,你把這輛車開到這裡來幹什麼?』
郭亮很震驚:『你怎麼知道?』
『我還知道那個時候這裡發生了一起車禍,一名男子被撞成重傷,肇事車逃逸了,這名男子因為沒有及時救治而身亡。有人看到咱們這輛車停在這裡很久,然後又揚長而去。我本來以為是我們的車撞的,但是我檢查了一下車子,沒有撞痕,那一定是另有其人了吧?』
『誰看見了,那個人在哪兒?』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只告訴我為什麼不救那個人?』
『對,我經過那裡,看見了車禍,但我沒有管,我是一個事不關己的小人行嗎?』
『你撒謊!我記起那天你去接小雨了,小雨來了,你卻沒來。是不是,小雨…撞了人?』
『柏林就是柏林,果然瞞不住你。其實,我想小雨早晚也會忍不住告訴你的。知道她為什麼會撞上人嗎?都是拜你所賜!你那晚那麼狠心地傷害小雨,居然趕她離開醫院?她傷心地一直哭泣,視線全被眼淚遮住了,根本看不見紅燈!』
柏林深深地歎口氣,眼眶潮濕了,過了很久他才說:『這麼說完全是小雨的責任?她如果去自首的話,恐怕也要判一到兩年,她居然還逃逸?你應該帶著她去自首呀!』
『因為她聽到你媽媽去世了,她想見你!她這麼在乎你們母子,你居然還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你應該知道,她一旦自首,前途,事業,名聲…一切的一切都完了,你難道想看到這些嗎?』
柏林痛苦地把頭抵在方向盤上沉默了好久,然後直起身發動了汽車:『我去找她談談,勸她自首。』
『你敢?你要敢去找小雨,我就跟你拼了!』
『實在不行,我替她頂罪。反正也是我惹的,我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她怎麼可能讓你去替她頂罪呢?你還是變相地在逼她!柏林,給小雨一條活路吧。你那個目擊證人,只看到了我們的車,我們的車並不是肇事車,我們可以隨便編個理由搪塞過去。小雨發生車禍時確實沒有目擊證人,也就是說,只要她不去自首,這個案子就是沒有證據的死案!』
柏林把車停在火車站的站前廣場,指給郭亮看:『你看那女孩兒,就是死者的女兒,她天天掛個牌子在這裡尋找目擊證人!誓要找到肇事兇手。如果告訴她這是死案,她怎麼辦?她剛剛18歲就已經父母雙亡了!我們過得了心裡這關嗎?』
『柏林,愛是自私的。我今天向你承認,我愛小雨,我願意為她付出一切,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包括你!』
『你喜歡小雨我早看出來了。可是我們是警察呀,尊重事實、伸張正義是我們的信條,我們是不能說謊的。』
『說到底,你還是沒我愛小雨深。為了她我可以放棄一起,包括警察的良心和尊嚴,你卻做不到。』
他們說話的時候,有幾個不三不四的小流氓朝那女孩兒湊了過去,柏林按動車內警笛,小流氓看見來了警車立刻呈四散狀,柏林開著警車經過女孩兒的身旁並沒有停車,他對郭亮說:『我今天必須先找她談談,她這樣太愚蠢了,只會給自己找麻煩。至於我們三個,明天到我家來,咱們也好好談一談吧。』…
事後郭亮第一時間把他們的談話內容告訴了我,他說:『小雨,我沒想到柏林是這麼個急功近利的人,居然想拿你去邀功?你不要理他,他沒有證據的。只要你自己不說,誰也奈何不了你!我覺的柏林對那女孩兒的關心有點過頭了,可能因為那個女孩兒長得漂亮吧。』他的話讓我心裡很難受,他不再關心我了嗎?而去關注另一個女孩子,就是因為我傷害了那個女孩兒?
緊接著就發生了你被綁架和柏林救你重傷的事情。其實我一聽說他受重傷,就第一時間趕到醫院,透過病房的窗戶,我看到他床前坐著一個少女,臉上掛著淚痕,前胸一片殷紅,全是柏林的血。肖玉,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很美,而且充滿一股野性的魅力,任性、倔強。你當時才18歲就有勇氣自己去調查爸爸的車禍案,雖然冒險但顯現出你的主見和決絕,這些都是我望塵莫及的。我當時看你注視柏林的關切緊張的眼神,就預感你會愛上他。
我已經猜到你是誰了,所以郭亮勸我不要進去,讓我迴避一下。我回到家做了一宿的噩夢,夢裡都是車禍瞬間的情形和你指著我鼻子罵我,讓我把爸爸還給你的樣子…我真的好怕見到你!還有一點恨你。因為是你連累他受這麼重的傷。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了醫院,你不在,我走到柏林床邊,看他胸口纏繞著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得要命,虛弱地喘息著,顯然這次傷得比哪一次都重,我哭了,我想是因為我闖了禍,可上天都報復到柏林身上了。
我的哭聲驚醒了柏林,他睜眼看見是我,歎氣道:「小雨,你這次真的闖禍了。等我傷好了,帶你去自首吧。」
他還是逼我去自首?我心裡升出一股怨氣:「我不去!郭亮說了只要我不去,沒人可以定我罪。我剛接了一支百萬代言的廣告,廣告商就是看上我純潔,形象健康,我不想毀了這個形象。」
「可是那個女孩兒多可憐呀,她這次差點兒失去貞操。」
「你為什麼這樣關心她?是因為她無父無母跟你一樣嗎?為她你已經差點喪命了,這樣還不夠嗎?你還要犧牲我?」
柏林痛苦地搖頭:「小雨,我其實是關心你,我希望你活得坦蕩,我怕你會因此背負枷鎖,甚至受制於人!」
「我看你更關心你自己的良心吧。還是郭亮說得對,你不能放棄一切維護我,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嗎?」
柏林皺起眉頭,低低地咳著,說出了這輩子最傷我的一句話
「小雨,我只會關心你,永遠不會愛你了。既然你仍一意孤行,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我哭著衝出了醫院,我知道因為我撞死了人,還因此說了謊,不再是他純潔的小雨了,他因此不再愛我,他看不起我!那幾天我終日以淚洗面,當當看見了不忍,就不明舊理地跑到柏林病房去臭罵了他一頓。我說:「當當,你不要罵他了,他傷得那麼重,而且我們挽回不了了。」
當當氣憤的說:「他擺什麼架子呀?到哪裡去找你這麼好的女孩?成名了還對他不離不棄?一定是被那個清華小妹妹給迷惑了,這丫頭學也不上,天天陪著他聊天,我進去的時候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聽她這麼說,我心裡酸溜溜的「當當,你錯了,我不好,我懦弱,膽怯,只會拖累他,不是他欣賞的類型。分開了也好,我再也不會拖累他了。」
那段時間是我人生最痛苦無助的時期,我同時失去了方老師和柏林的愛,還被車禍的夢魘纏繞著。這時一個人的關懷溫暖了我的心,他是郭亮。開始我對他狂熱的追求是排斥的,可當我失去柏林以後,我發現只有他能給我勇氣,我需要有一個人不斷地安慰我:「小雨,這沒什麼,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
我譏諷地笑笑:「小雨,你有沒有覺得柏林和郭亮各自代表你心中的正義和邪惡,它們不停地交戰,『郭亮』會讓你得到一時的心安,但卻使你更接近罪惡;而『柏林』就像快刀,讓你忍一時之痛,但卻可斬斷你一生的糾結。很可惜,你選擇了錯誤的那個。」
「肖玉,你這個比喻挺貼切的。糊里糊塗走到今天,我才明白柏林是對的。就好像我今天面對你說出這一切的時候,我才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而你也不像我當初猜想的那樣恨我。可是當時我太幼稚,就是想不負責任的逃避,甚至因此有些怨恨柏林。如果早聽柏林的話,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那時郭亮總是把你們兩個的情況告訴我:柏林因為這次行動不慎丟失了配槍,出院後一直在尋槍;而你已經離開了北京回到雲南,當我聽說你離開的時候我真的舒了口氣,以為這件事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但是柏林卻沒有放過我!
春節前他突然請我和郭亮到他絲竹園的家吃飯。我高興極了,我是多麼渴望回到那個家呀。同時我和郭亮都認為這是柏林決定讓步的暗示。那天,柏林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我愛吃的,特別是有道『紅燒田雞腿』,非常鮮嫩。
柏林看我吃得香甜,突然說:「小雨,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古時候,有個毛皮商人去一個小城作生意,他天天都會去一家餛飩鋪吃餛飩,因為那家的餛飩湯特別鮮美。後來他問老闆湯如此鮮美的秘訣,老闆說湯是用田雞腿吊的,我每天都會因此抓50只青蛙燉湯。商人聽後說這樣未免太殘忍了,這樣吧,我給你些本金,你改行吧。於是那個餛飩鋪老闆用商人的錢改行開了客棧,並且生意很好,賺了很多錢。幾年後,商人住進了他的客棧,其實那個商人已經不認識他了,可他害怕商人管他要回開客棧的本金,就殘忍地殺害了商人。他們做的天衣無縫,沒有人發現商人已經死了。可是幾年後,當地發生了怪事,當地的縣官上任的時候,經過一個池塘,池塘裡上百成千隻青蛙都爬上岸,攔住縣官的路鳴叫不止,好像在說:「冤枉,冤枉。」縣官知道這裡面有冤情,遂展開調查,抓住了罪犯。青蛙又爬上岸鳴叫,好像在說:「善惡終有報…」
柏林還沒說完,我就噁心地吐掉了口中的田雞,郭亮埋怨柏林:「柏林,你別嚇小雨好嗎?」
「如果沒做錯事,害怕什麼?是不是害怕連青蛙都不放過你?」
「夠了,柏林,沒想到今天你擺的是洪門宴呀。小雨,我們走!」說完郭亮拉起我的手。
柏林衝著我懇切地說:「小雨,每個人一生不可能不犯錯誤,錯了不可怕,只要勇敢承擔,這才是一個負責任的成熟的人應該去做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憋了半天才說:「你如果這麼在乎她,我,我可以補償她。她需要多少錢?」
郭亮制止我:「小雨,不可以,你要給她錢就暴露自己了。
我聽到柏林深深的歎息:「小雨,你如果實在害怕,由我去頂罪吧,我不想那個女孩兒一輩子都找不到兇手。」
我大聲的抗議:「不!我不要!你是警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而且,你不是已經為她受過傷了嗎?還不能補償嗎?」
「不能,當我看到她眼裡那種莫名的憤怒找不到對像宣洩的時候,當我看到她假裝堅強外表下隱藏著無助的時候,我就很心疼這個女孩兒。」
「我不想聽,不想聽!」我摀住耳朵哭倒在地。
郭亮一把揪住柏林:「柏林,你再逼小雨,我就把那個秘密說出來!你在你媽媽面前發過誓的,一輩子不說!」
「你,你怎麼知道?」
「哼,你也有不能說的秘密嗎?我承認,我那天聽到了你和你母親所有的對話,你當時可能因為深受打擊,喪失了警覺,居然沒有發現我在門外。現在我們打平了!你要說出小雨車禍這件事,我就向全世界宣佈你那個秘密!」
「可是,可是,這對小雨來說同樣殘酷!」
「因為我打賭你不會說的,你發過誓,活著的時候決不讓她知道,除非你死了。可是我沒有發誓…
我茫然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無力地呢喃:「別吵了,別吵了!」我突然覺得了不生趣,我衝進衛生間反鎖起門,然後擊碎漱口杯,用碎片朝自己手腕上狠狠地喇下去,我看到鮮血汩汩而出:好吧,解脫了…門被撞開,兩個男人同時衝了進來,郭亮抱住了我,柏林按住了我的傷口,郭亮說:「柏林,有些感情你永遠不能給小雨,小雨以後的人生由我負責,你放手吧。」
柏林真的放開了手,郭亮取代他按住我的傷口,把我攙扶出衛生間。柏林找來紗布,郭亮為我細心包紮:「小雨,不要怕,柏林沒法再傷害你了。我們走吧,這個地方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我經過柏林的時候,看到了他眼中的哀傷。從此以後,我每次見他,都能捕捉到那種哀傷,好像詮釋著八個字:恨其不爭,哀其不幸!
我問小雨:「知道柏林那個不能說的秘密是什麼嗎?」
小雨苦笑搖頭:「我也問過郭亮,他說只要柏林不說破車禍的事,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的。這是他們男人的信用。
我低頭喝了口苦澀的咖啡:「其實我一直都有種感覺,柏林心中隱藏著一個秘密,這讓他很不開心。記得那年春節他到大理來看我,在洱海邊他說:『一個人的秘密真的能守一輩子嗎?』看來他是真的發過誓要把這個秘密守護終生的。小雨,後來柏林為什麼突然要去維和呢?」
「那年春節,柏林讓郭亮替他值班,他要去大理看你。他一走,郭亮就發現他一直尋找的佩槍出現了,就單槍匹馬地去跟人家接頭,結果讓自己受傷掛了彩。柏林立刻趕了回來,著手調查這樁襲警事件。
郭亮一直對我這麼好,他受了傷我當然要照顧他。那天晚上,我去醫院看他,走到門口,看見柏林坐在他的床邊,我猶豫了,現在的我不願意見到柏林。
我聽柏林問郭亮:「郭亮,你說子彈會拐彎兒嗎?」
「遇到障礙物時可以轉向,這就是我們通常說的『跳彈』。柏林,記得學校裡《彈道學》你考得比我好,你不會不知道吧?為什麼問我這個?」
「根據你的回憶,死者魏其是被自己射出的子彈轉成『跳彈』後擊中死亡的。可是我在現場沒有找到讓子彈改變方向的被擊中物?那它又是如何『跳』起來的呢?」
「也許,也許是你沒有認真找!反正我沒開過槍,是他開的槍。」
「他開槍把自己擊斃嗎?」
我討厭柏林像審問犯人一樣的語氣,我看到冷汗從郭亮的額頭溢出,我知道一定是傷口又疼了,於是衝進去制止柏林道:「夠了,警官,這裡不是審訊室,你面前的也不是罪犯而是你的朋友。他為了給你找槍而受了傷,你卻在這裡不陰不陽地說話?請你立刻離開吧。」柏林抬頭看我,我發現他的臉色也同樣蒼白,他苦笑了一下站起身:「郭亮,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說,我可以…」
我打斷他:「我來照顧郭亮,不用你操心。」
柏林審視了我一分鐘,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病房。之後的幾天他沒有出現過,還說要照顧哥們?虛偽!
那天傍晚,我去看郭亮,他正睡覺,緊鎖著眉頭。我發現其實他長得也挺好看的,膚色黝黑,濃眉大眼,很憨厚,很樸實,柏林與他相比,顯得太過纖弱了。突然,他因傷口的劇痛從夢中驚醒過來,他一把抱住床前的我:「小雨,我愛你,為你我可以做一切…」我一時無措地看他,輕輕掙扎了一下,他卻把我抱得很緊。他的懷抱溫暖而踏實,那一刻我真的被他感動了,他低頭吻我,我猶豫著接受了。
後來當當來接我回去,在車上當當問我:「你打算接受郭亮了?你怎麼就喜歡穿警服的?」
我辯解道:「沒有,郭亮平時那麼關心我,我應該來看看他,我們還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們『打奔兒』我和柏林都看見了…」
我打斷她:「柏林,柏林也來了?他人呢?」
「看見你們KISS氣跑了唄,小雨,你這招激將法沒準還真管用,哈哈。」
我悵然癱倒到椅子上:「這樣只會讓他離我更遠。」
我這句話很快就應驗了,幾天後柏林參加了維和警察部隊離開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