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刑警秘密日記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密碼
    當我跑到飛揚的窗紗叢中,卻沒看到半個人影。我揉了揉眼睛,嘴裡還在兀自呼喊著:「肖玉,你在哪兒?在哪兒?」

    鄭紅蒼白而消瘦的臉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警官,你又來了?你為什麼弄亂我的窗紗?你在找什麼?」我一把抓住她瘦削的肩頭:「剛才我看到一個姑娘,個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她在哪兒?」

    鄭紅疑惑地看著我搖頭:「警官,這裡前後200米範圍只有我一個孤老婆子,哪裡來過女孩子?你是不是辦案太累眼花了?」

    難道是幻覺?是因為我對她的思念太深才產生了幻覺嗎?可為什麼剛才的感覺這麼真實?我自言自語道:「可是我看見她了,我真的…我突然想起肖玉日記裡記錄過與鄭紅的相識,所以立即改口說:「是肖玉呀,你認識的!」

    鄭紅眼中掠過一絲憂傷:「肖玉?我已經有一年沒見過這個孩子了。」

    鄭紅的話把我拉回到現實,是呀,肖玉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她已經披著她天使的羽翼飛翔在另一個世界的天空。她的音容笑貌只屬於回憶。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意識到自己已經兩天兩夜沒合過眼了,出現幻覺也是正常的。

    鄭紅看著我微微笑了笑:「警官,你是姓『郝』吧?來,進屋喝杯水吧。」

    說著自己先進了房間,張羅著給我倒茶。我覺得有點奇怪,相比我上次來她客氣了不少?而且也沒了上次的慌張?

    我接過她遞來的熱茶,把自己說話的語氣調整得盡量溫和:「近來都是您一個人住嗎?虎子什麼時候離開的?柏林…」

    鄭紅突然打斷我:「郝警官,你放過柏林吧!你不要總揪著他死死不放呀!」說著,她急切地抓住我的手,眼中全是哀求的光。

    我被她的舉動搞得措手不及,一時語塞。鄭紅才意識到失態,立刻鬆開我的手,深深歎氣道:「柏林受罪呀,病得這麼厲害,還要被你們這些警察追得東躲西藏。我們李柯被警察抓是因為犯罪,我一句都不分辯。可是柏林不會,他以前也是警察,怎麼可能有害人的心呢?你們這些警察為什麼要這樣苦苦相逼呢?」

    在她眼裡,我儼然已經成了追殺良民的惡吏了。看來她和柏林的感情真的很深。我尷尬地清清嗓子:「我不是逼他,他如果沒事兒,就應該盡快站出來說清楚!為什麼要跑呢?還有虎子,到底怎麼死的?您能說跟他無關嗎?」

    鄭紅的眼眶紅了:「你已經知道火車道上的是『虎子』了是不是?你以為是柏林把他殺了對不對?」

    我衝她點點頭:「我想不出其它的解釋。」

    鄭紅淒涼地搖頭:「不是他,是我害死的。」

    眼淚終於從她昏暗的眼中溢出,她緩緩給我講起一個我意想不到的故事,顛覆了我之前所有的推理

    …………

    肖玉走了以後,柏林很少到我這裡來了。即便來了,也是不愛說話,總看著火車道發呆。他說:「乾媽,我不當警察了,我現在和我媽一樣當鋼琴老師了。」我說:「好呀,當警察太辛苦了,你看你越來越瘦了,氣色也很差。搬到乾媽這裡來好好調養一下身體吧?」他苦笑著搖頭。我想問他肖玉為什麼要離開北京,這丫頭不是當著我的面保證要好好照顧柏林的嗎?為什麼又扔下他孤零零一個人?可是我不敢問,我怕問到柏林的傷心處,我知道柏林這麼不開心一定與她有關。

    去年8月份的時候,柏林突然搬到我這裡來住,他說他媽媽的房子借給一個朋友住了。我和虎子都很高興,我特意上街買了好多菜做給他吃,還把北屋騰出來讓他住。但我發現他吃飯胃口很差,整晚都不停地咳嗽,我就知道這孩子準是病了。我問他他卻說沒事兒,是有點兒病,正在積極治療,讓我不用擔心。

    之後他就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大概有一個多月。以前他突然不來我也不擔心,我知道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可這一次我擔心了,因為他消失前身體不太好。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到他媽媽家去看看他,那天突然家門口開來一輛寶馬車,從駕駛室下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兒,她先四下打量一下我的院子和房子,臉上露出不滿意的表情,對車裡說:「你真的堅持要住這裡嗎?你現在畢竟還在恢復階段。」

    車裡一個聲音回答「對,我就喜歡這兒,這裡挺好,離火車站也近,我想去昆明馬上就可以走。」女孩立刻顯出不高興的樣子。我可是聽出來了,車裡的是柏林。果然柏林從車裡出來了,笑著向我走來。我一看到他就掉了眼淚,怎麼都瘦成一把骨頭架子了?他過來摟摟我的肩膀說:「乾媽,我前一陣生了場大病,所以一直沒過來看您,不過現在好了。我打算還搬回來跟您住,歡迎不?」

    我忙點頭答應:「好,好!我這就燉雞湯給你補一補。」我心想一定是那個漂亮女孩子不會照顧人,害得他這麼瘦。

    不過這次回來柏林好像開心了不少,話也多了,時不時還和虎子打鬧一番。但是他每天都要打針,他說是止疼針,是醫院開的,不能一次開很多,所以每天晚上那個漂亮女孩兒都開車過來給他送藥。從柏林嘴裡我知道了那個女孩兒的名字叫江雨,是一個大明星。

    就這樣過了一周,那天柏林跟我說他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準備買火車票去大理看肖玉,我說不出的高興,我能看出肖玉喜歡柏林,一定能好好照顧他。不管他們將來在北京或是在大理生活,只要他們兩個在一起我就放心了!虎子鬧著也要跟去,柏林居然同意了,他說虎子也長大了,是應該帶他出去看看。於是他就帶著虎子去火車站買票了。

    他們一走那個江雨就來了。她面孔冷冷的,大眼睛裡擒著眼淚,一聲不吭地從車裡往外搬東西,都是些路上吃的,用的。我看得出她已經知道柏林要走了。最後她掏出一盒藥遞給我說:「這是他兩周的用量。您交給他吧!」說完眼淚就辟里啪啦往下掉。一扭頭就要走.正好撞見買票回來的柏林,柏林見她哭著跑了就緊跟著追了出去。

    我和虎子等了好久他們兩個才回來,那個江雨雖然臉上還有淚痕,但眼裡已經有了笑意,一定是柏林哄的。柏林對我說:「乾媽,大理我近期不去了,小雨公司裡有事要幫忙,我先搬回去了,兩張車票您給退了吧,幫我安慰一下虎子,就說柏林哥哥一定會帶他去的!」說完他就上了那輛寶馬車和江雨走了。我心裡覺得挺可惜的,不知道那個江雨跟柏林說了什麼讓他改變了主意。

    我喜歡肖玉,她又聰明懂事,又活潑善良,我早就把她看成是柏林將來的媳婦兒了;不像這個江雨雖然臉長得漂亮,可她總是眼淚汪汪的,特別會撒嬌,老讓柏林哄著,我覺得柏林跟她在一起特別累。果然一連三個月,柏林再也沒有來過。虎子為此不高興了好久,怪柏林哥哥說話不算數。

    郝警官,其實你不是第一個逼柏林的警察。記得元月5日,外面特別冷,我和虎子沒出門,守在屋裡生煤爐子。突然聽見院子裡一陣丁零桄榔的聲音,我出門一看,一個黑大個兒正在我的堆場上胡亂地翻找東西。我忙跑出去拉他:「你幹什麼?這些都是廢品,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一轉頭惡狠狠地盯著我問:「說,柏林把東西藏哪兒了?」

    「柏林好長時間沒來過啦!你看你把我分好的東西都弄亂了。」

    黑大個兒一把把我推了個趔趄,回頭繼續翻找著。虎子急了,抄起門邊的木棍朝黑大兒掄過去。黑大個兒身上有功夫,轉身一腳把木棍踢飛,還把虎子的一隻手扭到身後,舉起拳頭朝虎子的頭就打。我大叫一聲,蒙住眼睛,忽聽虎子叫道:「柏林哥,他欺負人!」我睜眼一看,柏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隻手架住了黑大個兒的拳頭,另一隻手順勢拉開了他扭住虎子的手。

    黑大個兒冷笑一聲放了手:「哈,救兵及時趕到了?」

    柏林皺著眉頭對虎子喊:「回去!別在這兒傻站著,帶乾媽進屋去,不許出來!」

    黑大個兒盯著虎子看了一會兒:「這就是那個看見車禍的孩子?肖玉就是從他嘴裡知道我們的車牌號的,你把他藏在這兒?他還看見什麼?」

    「他什麼也不知道!我警告你,離他們遠點兒!」

    「柏林,我知道你的軟肋了,你在乎的人太多了,總有顧此失彼的時候,所以這場爭鬥你輸定了!」

    「那到未必,我也有你在乎的東西,否則你就不會跑到這裡來發瘋地找了。不過我不會把東西藏在這裡的,太容易猜到了,不符合我們這個遊戲的難度。」

    「遊戲?你自問你玩兒得起嗎?我是兵你是賊,大家會相信誰呢?憑我現在的地位,我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你捏死。或許,不用我捏你也快死了。」

    「知道你有權有勢,可是你在明我在暗,你永遠猜不到我下一步要幹什麼?」

    「你不怕把我逼急了去動她嗎?一個警察在執行任務時被冷槍打死再正常不過了。」

    「哼,只要我在你休想得逞。因為我會走在你前面!你每做一件壞事都要想盡辦法去掩飾,可還是被我找到罪證。所以只要我活著,你就動不了!」

    「那就多保重吧,你肩上背負的太多了,別壓跨了!近來氣色越來越差了。」

    「彼此彼此,一個人壞事作多了,天天害怕被揭穿,但是總有那麼一天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著,我也聽不明白裡面的意思。但是我能感覺到這個黑大個兒氣勢壓人。他說完就開著停在門外的警車走了,我才明白他原來是個警察。我不明白的是警察為什麼要難為柏林?

    看他走了,柏林過來摟著我和虎子把我們拉進屋裡,同時說著:「沒事兒了,別怕!」可他剛進屋,就哇地吐了一大口血。我嚇壞了,忙扶他坐下。我仔細一看他,心疼得不得了。他的臉都發灰了,連嘴唇都是白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喘不上氣來。我說那個江雨她是怎麼照顧人的?!你幫她什麼忙把你累成這樣?

    柏林苦笑著搖搖頭,喘息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酒瓶灌了幾口酒,然後憋在胸口的一口氣方才喘出來,臉上也恢復些血色。他休息了一會兒,對虎子說:「記住剛才那個人嗎?他一出現就跑。跑到人群裡知道嗎?」虎子傻傻地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可以看出其實他早就忘了。柏林痛心地對他喊:「為什麼就是記不住呢?背了那麼多圓周率也沒有進步?!」說完他一把把虎子攬進懷裡:「柏林哥哥,真的,照顧不過來了!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我看到柏林的後背在不停顫抖,好像是哭了。我拍著他瘦弱的後背:「柏林,發生什麼事了?你別著急,還有乾媽呢,我能幫忙嗎?」

    柏林咬咬牙發狠說:「從現在開始,把虎子鎖起來,不許他出門!等過了11號,等我來接他!」

    後來我和柏林把虎子騙進裡屋,反鎖了起來。虎子在屋裡拍門大吵大鬧,柏林囑咐我:「乾媽,千萬不能心軟。」我說:「柏林呀,你好好歇一歇氣吧!」

    他說:「沒有時間了,等把壞蛋抓住我才能休息。」說完他就開著江雨的那輛寶馬車走了。

    我嚴格地按照柏林的吩咐做,不管虎子怎麼折騰,就是不開門放他。一日三餐我都從門上的窗口遞進去。這些天,我一直惦記著柏林的身體,我總覺得他那天用喝酒的方法止疼是錯的,我還去找了一個民間很有名的中醫,把我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換了幾顆據說能治百病的藥丸,我想等見到柏林就交給他。其實我的積蓄全是柏林平時給我的家用,全花在他身上也是應該的

    我一天一天數著日子,好不容易熬到11號,可等了一天一宿,柏林也沒有來。12號,柏林仍然沒有出現。13號一早我實在忍不住了,就把房門打開了,一放虎子出來我就後悔了,他氣得嗷嗷大叫,衝了出去。我追出去找他,可怎麼也找不到。我想這傻孩子氣性大,讓他在外面把氣撒一撒也好,等氣消了他也忘了怎麼回事兒了,自然就回家了。

    等我走回家門口,看到門邊斜倚著一個人,仔細一看,心疼得叫起來:「柏林!」只見他目光呆呆地,眼淚順著他佈滿傷痕的臉不斷流下來,寒風中他只穿著單薄的衣服,虛弱得站都站不住了。我忙把他扶進屋裡。他渾身打著哆嗦,我拽過被子捂在他身上問:「柏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柏林的眼淚又流下來:「乾媽,小雨死了!我的計劃出了問題,我被陷害了,如果警察發現小雨的屍體,就會來抓我,所以我今晚就離開北京去大理!虎子呢,叫他出來,我帶他一起走!」

    說完這些話他已經喘不上氣來了,我一摸他額頭,他正發著高燒,我解開他胸前的紐扣,身上全是傷痕,週身都燒得滾燙。

    我搖搖頭:「警察為什麼要抓你呢?他們還打你了是不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能放心讓你走呢?而且虎子,虎子找不著了!嗚嗚…」

    柏林一聽虎子不見了,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大叫一聲『不好!』就暈了過去。我看到他嘴角流出了一縷鮮血。

    我突然想起我前幾日找名醫開的藥丸,踉蹌著急忙拿出來碾碎餵他吃下去!我聽見他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小雨,等等我。」

    我抱起孩子大叫:「柏林,江雨已經死了呀,你千萬別跟她走!你還有肖玉呢,你快回來!」

    柏林喃喃地說:「對,要去找玉兒,她現在很危險。」

    可是他已經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他呼吸越來越困難,肺裡發出絲絲的聲音。為了讓他呼吸順暢,我扶他坐起來,讓他靠在我懷裡,揉著他的胸口,他的週身在不停顫動,我知道他很痛,可不知道哪裡疼?我又想起幾個月前江雨曾經交給我一盒柏林的藥,他們走的匆忙沒有拿走。於是我立刻拿出來,可是我不會打針,拿著藥瓶不知所措地問:「柏林,這止疼針還管不管用?」

    柏林睜開眼看了看,皺皺眉又歎了口氣說;「把它給我吧。」他歇了一會兒氣,顫抖著把藥吸進針管打進自己的手臂。然後他嘴角微微牽動,吃力地露出一個笑容:「乾媽,你放心,我死不了。我胸口還有一口氣頂著呢,因為我還有事沒做完。等我好一點兒,我還是要走!」

    我說:「傻孩子,你走不動的。你說警察要抓你,你走到哪裡他們都會追著你不放的!」

    「不怕,我也是警察,我知道怎麼躲過他們。今天晚上有趟車去昆明,經過這裡的時候我可以跳上去。等我好一點兒,我們一起出去找虎子,他應該沒走遠,我一定要帶上他!」

    我拚命搖頭:「你現在的身體根本不行!你躺一會兒,乾媽去幫你找到虎子。然後咱們再慢慢商量。」

    看柏林聽話地躺下,聽他呼吸平穩了不少,我就出門去找虎子了。我很快就發現了他,他一動不動地躺在我家院子後面的角落裡,手裡纂著一個空礦泉水瓶子。我以為孩子睡著了就上前叫他:「虎子,起來吧,別躺在地上,跟媽回家了,柏林哥哥來接你了。」可是我發現虎子的身體是僵硬的,鼻子裡一點氣息都沒有,居然已經死了?!

    我坐在虎子的屍體邊發呆,想想這孩子命也真苦,小小年紀沒有爹媽現在又死於非命;又想到柏林病成這樣,怎麼能跳火車呢,不也是在尋死嗎?想到這些,我止不住哭起來。哭著哭著,我就想到了從前戲文裡唱的『狸貓換太子』的辦法,我對虎子說:「孩子,你再替你柏林哥死一回吧,如果不是他當初把你帶回來,你也許早死了,希望你來世投胎到富人家裡享福。」

    我打定主意就回屋去看柏林,老中醫的藥真的管用,他燒得沒那麼厲害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我於是扒下他的衣服,取出他的身份證放在衣兜裡,然後跑到院子裡把衣服給虎子穿上。我又進屋熬了一大鍋粥,忙完這些已經是黃昏了,柏林醒了,我端著粥餵給他喝,我說:「趁熱多喝點粥,發發汗,有了力氣才能跑呀。」

    他聽話地一口一口嚥著,那眼光讓我想起李柯小時候生病我餵他喝粥時那種兒子依戀母親的目光,我想到柏林這些年一直都沒有人好好照顧過他,心裡真是說不出的難過。柏林還是沒胃口,勉強著自己喝了半碗實在喝不下去了,他喘息著問我:「虎子找到了嗎?」

    我騙他:「沒有!不找了,過兩天自己就回來了,而且我也不捨得他走。柏林,你自己走吧!帶上乾媽給你求的藥,這藥對你的病管用!找到肖玉以後,好好過日子,再也不要回來,沒有人會去找你的,你放心!」

    柏林盯著我看,突然搖搖頭歎氣道:「乾媽,你騙我,虎子是不是死了?你想讓他代替我?」

    我哭著點點頭:「我知道瞞不過你,虎子全身一點傷痕都沒有,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我知道他的死因,兇手是在向我示威,帶我去看看他吧。」

    我依言扶著他去後院看虎子,他跪倒在虎子身邊,輕輕撫mo著虎子的臉哭道:「虎子,柏林哥對不起你,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等下輩子,哥哥給你當牛做馬!」

    說完這些他又轉過身給我磕了三個頭:「乾媽,兒子不孝,不僅沒有照顧好您,還要害您為我說謊,我真是無以為報…」我扶住他的肩膀哭道:「孩子,不要什麼事都怪自己,你已經夠辛苦的了,能為你分擔我覺得很高興,你以後要對自己好一點兒…

    柏林當天晚上坐火車離開了北京,我在第二天凌晨趁天黑把虎子拖上了火車路軌,我知道早上六點有一輛貨車準時從這裡經過,我看著火車壓過虎子的臉和身體後,就報了警…後來你就帶著一大幫警察趕來了…所以,是我害死了虎子…

    鄭紅把她的經歷講完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如果她說了謊,那她絕對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演員,因為我居然相信她說的所有話。我也因此對柏林的看法有所改觀,且不論孰是孰非,從肖玉的日記,蘇燁的回憶和鄭紅的敘述中我感覺到柏林心中背負著一個巨大的秘密,這個秘密不僅是車禍案這麼簡單,它迫使柏林一再隱忍,最後居然可以把他逼到如此淒涼的境地?!可無論多麼困難,他仍然堅守著這份秘密,這是一個男人的誠信,這一點還是值得佩服的。但顯然,有人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用此要挾了柏林。

    我問鄭紅:「你確定那個黑大兒也是警察?」

    她點頭:「而且聽他說話的口氣一定是個大官兒。我覺得他有點面熟,好像在李柯案子時見過一兩面。但是我記不清了。」

    「那他找的東西呢?柏林有沒有跟你提起過?」

    鄭紅抬頭看了看我:「郝警官,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我聳聳肩笑道:「怎麼,你怕我在警局的官兒不夠大?壓不住那個『黑大個兒』?告訴你我手下一大幫兄弟呢。」

    「哎,我也不知道柏林是什麼意思,他臨走時說『如果那個姓郝的警官來問你虎子的死因,您就如實告訴他經過,他不會抓您的。然後您告訴他東西在江雨的車裡,不過要讓他帶著人一起去取。」

    我突然覺得自己在被柏林牽著鼻子走,先是他留話給蘇燁把虎子的死因告訴我,當我真的因此找上鄭紅,鄭紅就告訴我真相,並給我指點下一步的方向?這算什麼?對暗號嗎?為什麼選我?

    我自嘲地笑笑,站起身對鄭紅說:「柏林說得對,我不會抓你的,因為虎子在被你拖上鐵道之前已經死了,這個我有驗屍報告為證。可是,您讓我們走了這麼多的彎路也實在不應該呀。您要明白,警察有好有壞,正義終將戰勝邪惡。希望等我破了案,您能作為證人出庭作證,就算將功補過吧。」

    當我經過鄭紅家鎖著的西屋門走向正門口時,內心突然莫名其妙地一陣悸動,似乎一股幽香正從門縫中飄出,帶著傷感的情緒直抵我的胸口。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內兜裡那枚酷似人形的金香玉,難道這東西有靈性?把它主人的意念傳達給了我?因為我心中分明聽見肖玉的吶喊:快查出真相,懲罰罪惡…

    江雨父母的家坐落在北京西郊一片豪華的別墅區裡,因為已同郭亮離婚,她死後的私人物品包括汽車都歸她父母所有。我沒有帶人去,沒必要,而且我也不想完全按照柏林的指示辦。

    保姆給我開了門,別墅客廳裡還保留著江雨的小型靈堂,在她的巨幅照片下擺滿了仰慕她的歌迷送來的鮮花。我對保姆亮出身份,讓他請江雨的媽媽吳君出來。她面顯難色,說了聲:「你等等。」就上了樓,

    我注視著江雨的照片,不得不承認,她非常美,帶著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特別能激發男人保護的衝動。但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就喜歡那倔強的微微咬起的嘴唇…

    「郝警官?」我的思路被一個渾厚的男中音打斷了,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舉止儒雅的中年男人,我小時候常常在電視上看他唱歌,他年輕的時候很英俊,現在也保持著有別於同齡人的神韻。我忙伸手過去:「江教授,您好!沒想到您在家,我本來是找您夫人的。」

    「她最近身體不太好,我一直請假在家陪她,有什麼事跟我說就可以了。」他的微笑親切而溫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像他這樣的公眾人物的確充滿了親和力。

    「江雨生前是不是有輛寶馬車?我想看一看。」

    提起江雨,江教授的臉上浮現出真實的哀傷:「小雨的案子不是已經結案了嗎?我怕她媽媽看到傷心,所以她的東西我都搬到她的鋼琴學校去了,包括那輛車。那個學校因為小雨的去世已經停辦了。」

    「因為又有了個新的案子,可能跟江雨有點關係。您能把她車鑰匙借我用一下嗎?」

    「好!我帶你去。我上樓穿件衣服。」

    正說著話,小雨的媽媽吳君突然從樓上衝了下來,慌亂地大叫:「阿維,警察要帶你走嗎?不要去!跟你沒關係,是我,都是我幹的!」

    江教授表情很尷尬:「你阿姨,自從小雨去世,精神就不太好。」說完他走過去摟住夫人的肩膀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別怕,郝警官不是帶我走,我們去辦別的事,跟小雨無關。你吃藥了嗎?好好睡一覺我就回來了。」

    江夫人緊張地盯著我看,眼睛裡充滿了恐慌:「不要帶我走,我不想坐牢。」而後她眼光越過我看到客廳裡江雨的遺像,突然歇斯底里地發作:「小雨,別怪媽媽,不可以,不可以的!…接著她又把聲音壓得很低,目光呆滯,面無表情的不斷重複嘀咕著兩個字:「兄妹,兄妹…」

    我完全被震驚了,面前的江夫人已經失去了過去盛氣凌人的氣勢,陷入一種神經質的躁狂狀態?

    江教授痛心的撫mo著夫人麻木的臉,歎息道:「郝警官,你都看到了,我也不用瞞你了。小雨去世後,她媽媽就是這個樣子了。我是兩周前剛把她從精神病院接回家過年的。」說完,他轉頭對保姆說:「把小雨的靈堂撤了吧,別讓阿姨看見傷心。」

    ……

    我和江教授驅車來到江雨鋼琴學校的地下停車庫,那輛藍色的寶馬車就靜靜地停在那裡。我想到江雨被害前的一個月裡,一直都是柏林在開這輛車,他究竟開著這輛車去幹了些什麼?他又在車裡藏了什麼東西?

    車裡出奇的整潔,後備箱也是空空如也。我找遍了車裡所有的儲物空間,只在車檔旁的雜物箱裡發現一把鑰匙,鑰匙上貼著橡皮膏,上面寫了208。我拿出鑰匙給江教授看,問他可能是什麼地方的鑰匙。他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這一定是208號琴房的鑰匙。我也在奇怪為什麼學校前台所有琴房的鑰匙裡,惟獨缺了這間琴房。

    於是我和江教授來到二樓的江雨鋼琴學校,走到走廊盡頭的208號琴房,我突然想起蘇燁曾經也提到過這間琴房,好像是柏林練琴的地方。琴房裡只有一架白色三角鋼琴孤零零地立在那裡,鋼琴前是一個琴凳,此外沒有任何東西。江教授看到了鋼琴,眼裡閃現出激動的光,上前輕輕撫mo:「果然被小雨放在這裡,終於找到它了。」我居然看到他眼中有淚光閃爍。

    此時的我卻在分析鋼琴裡會不會藏東西?我上下觀察著這架鋼琴,琴身巨大,但面板已被支起,裡面全是發音的簧片一覽無疑,除了三個支腳支撐起龐大的琴身,其它沒有落地的部分,好像很難藏東西?抬頭發現江教授兀自撫mo著琴鍵,臉上浮現出溫情,似乎陷入了某些回憶,我問:「教授,這架鋼琴很名貴嗎?」

    教授搖頭道:「不,不是很名貴,但對我們小雨很有意義。因為它是小雨鋼琴老師方瓊的琴。」我立刻明白了在我眼前出現的這個大傢伙兒就是肖玉日記裡屢次提到的放在柏林家客廳的那架鋼琴。

    我突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於是問:「江教授,您好像自己也會彈琴吧,為什麼還要給江雨請鋼琴老師呢?」

    「哎,我當時演出任務重,經常在外地演出,根本沒時間教小雨。她媽媽就瞞著我給小雨請了位當時口碑最好的鋼琴老師。這個老師我也一直沒見過面,不過看小雨進步這麼大,也就放心不去過問了。誰知糊里糊塗過了十幾年,在小雨參加歌手比賽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小雨的鋼琴老師是我的一位故友方瓊,這架鋼琴還是我年輕的時候送給她的呢。」

    「什麼?這架鋼琴是您送給柏林媽媽的?」我敏感地覺察出裡面有故事。

    江教授好像也意識到說太多了:「咳,過去的事兒不說了,方瓊都已經不在了。小雨也…」

    「那您認識柏林嗎?」

    「他不是毒死小雨的兇手嗎?嗷,這是郭亮後來告訴我的。我知道他是方瓊的兒子,郭亮的同事,以前見過幾面,說實話印象不太好,太憂鬱,太消沉了,身體又不好。哎,小雨的事我以前管的少,後來就沒法管了。我們小雨和郭亮離婚以後就一直和柏林在一起,我和她媽媽都是極力反對的,勸說的話說了一籮筐,可她就是一意孤行。如果早聽我們的話,何至於此呀?…」

    我無奈地搖頭歎道:「江教授,江雨的事你的確是關心的太少了。」

    江教授的臉上浮現出懊悔的表情:「哎,我現在也非常後悔。我們搞藝術的,黃金時期就是那二十年,精力都放在提升演藝事業上了,對小雨確實缺乏交流和瞭解。其實不光對小雨,對身邊其它的人…哎,不說了,小郝,這架鋼琴我想運走可以嗎?」

    我怕鋼琴裡真的隱藏了東西,可看到江教授迫切的眼神又難以拒絕,所以說:「您先給我彈個曲子吧,讓我聽聽這鋼琴的音色。」說完我走到鋼琴前,發現在鋼琴上放著一個翻開的曲譜,我隨意一瞥,內心突然一陣激動,曲譜的排列順序,音符的高低起伏和肖玉日記裡的一模一樣!我急忙問:「這是什麼曲子?」

    教授照著曲譜在琴鍵上彈了幾個音節,恍然道:「是蕭邦的《送葬進行曲》」

    「送葬?這首曲子很有名嗎?」

    江教授和藹地笑了:「小郝,你果然對音樂一竅不通呀。這首《送葬進行曲》其實出自蕭邦《降B小調第二鋼琴奏鳴曲》的第三樂章,是肖邦的創作裡最為著名同時也是獲得評價最高的一個樂章。西方許多重要人物的葬禮都以該樂曲作為主題的。它表現了肖邦在極度渴求找回失去的愛,那飽含了詩情的渴望非常震撼人心,會令人對生命的尊嚴興起無限的感動。這是方瓊生前最喜歡的曲子。」

    他講得慷慨激昂,我卻一直在琢磨密碼同這複雜曲譜之間的聯繫:「教授,問一個極不專業的問題,鋼琴曲譜裡會不會隱藏密碼呢?比如說把五線譜變成簡譜不就是數字嗎?」

    江教授笑著搖頭:「不可能,不可能。鋼琴曲譜是雙手曲譜,你要寫成簡譜那長了去了,你截取哪一段好呢?左手的還是右手的?」

    「那您就彈這首曲子給我聽聽吧!」

    江教授想了想,坐在琴凳上:「好久沒彈了,我可以試一試。」他的雙手輕浮琴鍵,一聲聲鋼琴模仿的鐘聲敲響了…

    先是類似敲打吊鐘的琴音,強弱的層次落差非常大,那種感覺,像是一群長長的送行隊伍,踩在泥濘的道路上步伐沉重地前行,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有的呆滯,有的哀傷,有的還哽咽不止,但卻都異常堅毅地陪著往生者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樂曲中令人心碎的哀號再三響起,伴隨著一種不斷下沉的無助,表達了一種毫無目的的憤怒,是那麼的震撼心靈。緊接著樂曲轉為柔和,似乎是對幸福的天界一種充滿歡喜的凝視,也是對末日重聚的一種期盼,而後又是哀號,腳步聲漸行漸遠…

    江教授彈奏完抬頭看我的時候,我還沉醉在樂曲的意境中。我想到了肖玉,她有什麼憤怒沒有宣洩嗎?

    江教授問我:「小郝,你喜歡哪個部分?」

    「哀號,一次強過一次,彷彿是生者呼喚死者回歸的吶喊。」

    江教授點點頭:「你還有點音樂悟性,你喜歡的段落分別出現在7,8,11和12小節,這些數字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

    我一拍腦袋叫道:「原來是小節號,我還以為是摩斯碼呢。」我現在最迫切的想法就是趕緊回家把這五個數字敲進肖玉的日記,我預感它是正確的——這絕對是今天最大的意外收穫。

    不過,我此行的目的是來找柏林的東西的,他到底藏哪兒了?一念至此,我又把目光聚焦到那架鋼琴身上:「江教授,你剛才彈琴的時候有沒有感覺裡面藏著東西?」

    「不可能,它的音色還是那麼好!如果有一點雜質都會影響發聲的。」

    我又一次環顧琴房,除了鋼琴就只剩那個琴凳了,看來我只能把它帶回去研究研究了。也許,這只是柏林跟我開了個玩笑?

    「好吧教授,鋼琴您可以拉走了,但琴凳要歸我!」

    我把琴凳扔進了自己汽車的後備箱,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到我租住的私人公寓。關上門窗,拉上窗簾,像舉行一個莊重的儀式般捧出肖玉的筆記本電腦,點擊開那三個加密的文件,我在內心祈禱:肖玉,希望我猜到了你的心聲。我輸入了781112,文件真的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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