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戒情人
2007年7月28日
最近的日記全部是摘抄張晴的博客,因為都是有關柏林的內容。我把這些統統複製在我的日記中。
今天張晴的博客讓我看得揪心:
「方老師病了,我今天去他們家練琴,看見他臉色很蒼白,有氣無力地靠在沙發上,不斷用手揉著胸口,我問他:「你不舒服嗎?我送你去醫院吧!」
他說:「我沒事兒。醫院我已經去怕了,最煩別人讓我去醫院了。你練你的琴吧,我聽著呢。」說完,他拿起旁邊的藥瓶,倒出一把藥片全部吐了下去。
我一直擔心他,所以總是彈錯。他歎口氣坐到我的身邊:「彈琴的時候要專心。」接著他帶著我的手遊走,彈出一段很好聽的旋律,是電影珍珠港的主題音樂。我從沒想到自己會彈出這樣美妙的旋律,自己都有點陶醉了。可是,他又突然咳嗽起來,衝進衛生間反鎖起門。我在門口問他:「方老師,你怎麼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回房間躺一躺吧,別管我了。」
他出來了,臉色蒼白極了,他對我說:「張晴,我恐怕教不了你多久了。」我慌了,問他:「你有新的學生了是嗎?」他搖搖頭:「我可能過一段要去住院做手術。」
我問他:「你做什麼手術呀?要不要人陪床?我可以陪你。」
方老師笑了:「不用,是個很小的手術。再說,那時候你都該開學了。來吧,我們今天一定把這本書彈完。」可是他今天的狀態真的很不好,我看他總是揉胸口,氣喘得很急,眼睛也模糊了,老是看錯線上和線間的音符。
我實在不忍心了就說:「老師,我今天不彈了,你快休息休息吧。」
老師虛弱地點點頭:「好吧,下周我們多彈一個小時吧。」
當我離開的時候,我拿起桌上的藥瓶看了看,居然全是止痛片。方老師到底得了什麼病呀?哥,我真擔心他,他一個人住,如果病倒了都沒有人知道。「
看完博客,我坐立不安,柏林怎麼把身體搞得這麼糟糕,是不是因為肺部的那處舊傷又復發了?怎麼還要做手術?但願他沒什麼大礙。看來我真的有必要讓張成給張晴寄點雲南的特效藥去,現在我能為他作的只有這麼多了。
2007年7月30日
張晴的博客:
今天方老師來上課了,他氣色好多了,我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放下來。他還開玩笑說他是天氣的晴雨表,那天不舒服是因為外面下雨,今天艷陽高照所以就沒事兒了。我知道他是不願意看到我擔心的樣子,所以才這麼說的。我說:「那我就祈求上天,天天都是大晴天。」樂樂抗議道:「不要吧,這些天已經夠熱的了!」
哥,和方老師在一塊兒的時候我總是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我的心情特別美麗。
看完這段博客,我也輕輕舒了一口氣。心情也像張晴說得頓時『美麗』起來了。(現在的小孩兒真敢隨便用詞。)
2007年8月4日
張晴今天的博文讓我這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哥你絕對想不到,我今天看到誰了:一個大歌星!她好像和方老師是好朋友呢。(不過,在這裡我不便提她的名字,我怕會給她帶來麻煩。)
今天上午十一點多,我和老師在客廳練琴,還有兩條就彈完下課了。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老師去開門,一個美得像天使一般的女孩兒衝了進來,她好像很生氣,手裡舉著一張二手房的宣傳單質問老師:「為什麼要賣這套房子?這是老師留給你的唯一遺產?」
方老師歎口氣:「這是我的事兒,與你無關。」
那女孩兒很激動:「賣這套房子就跟我有關。這裡有我最美好的童年回憶,是我感情的寄托,我不許你賣它!」她走到我坐的鋼琴前指著鋼琴說:「如果賣了房子,鋼琴放哪裡去?也一起賣嗎?」
「如果買主也喜歡鋼琴的話,加點錢可以考慮。」
「那我買!你要多少錢我都買!我本來就是到這一帶來找房子的,希望離這裡近一點,沒想到居然看到你在賣這套房子!而且只賣50萬,你對得起你媽媽嗎?」
我驚恐地看著他們兩個爭吵,方老師看了我一眼,對女孩兒說:「我現在正在給這孩子上課,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
那女孩也轉過頭來看我,她突然開口問我:「他給你上一節課多少錢?我給你,今天的課不上了,我要跟你的老師好好談談。」說著她從隨身的提包裡掏出一疊百元鈔票遞給我。我嚇得一邊往後退一邊解釋:「你誤會了,老師是免費給我上課的。」
方老師過來拉住她的手:「小雨,你幹什麼?你別嚇著她!」
那女孩爆發了:「你不就是為了錢嗎?不然幹嘛賣房子?我知道你火車站那兒有個乾媽,你可以住她那裡,你不稀罕這裡。可是我稀罕!我給你一百萬,連同鋼琴和所有的傢俱,我都買了!」
方老師的臉色變得很蒼白,他輕輕咳嗽著:咳咳,小雨你怎麼,怎麼變得這麼蠻橫,一點兒都不像你。你也知道,如果你想要這套房子的話,我是不會要你一分錢的。」
女孩兒撫mo著鋼琴,眼裡滾落下大大的淚滴,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她好美,而且很面熟,像一個歌星。
她哽咽著說:「我是變了,都是被你們逼的。郭亮只會說多麼多麼愛我,然後自以為是地為我安排一切,從來不問我到底要什麼?而你呢,我多麼渴望你關心我,在我失去孩子最失意的時候,你連個問候的電話都沒來過,我才明白你其實根本就不在乎我。現在你還要賣掉我和你之間最後的一點維繫,柏林,你是不是想徹底跟我斷絕關係,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方老師歎了口氣:「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我給你打過電話,是你媽接的,她…後來你就去了歐洲。小雨,你為什麼要出來找房子,以前的家不能住嗎?」
女孩兒苦笑了一聲:「我和郭亮離婚了,是我主動提的,我們昨天辦的手續。我也不想住娘家,所以我現在無家可歸了。」
「那你住過來吧,我搬到火車站去住。你放心,這也是你的家,想住多久都可以。」
女孩兒咬咬嘴唇說:「可是我一個人住會害怕的。」
方老師笑了,拍了拍女孩兒的肩膀:「怎麼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膽小?我可以每天等你睡著了再離開這裡。你要知道媽媽不在了,我們現在也大了,不能再住一起了。」
女孩兒帶著失望的口氣輕輕呢喃道:「肖玉可以,我就不可以。」
老師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他轉身指著我說:「你搬過來住我只有一個條件,就是每週六上午你要幫我教這個女孩兒彈琴,不能收錢啊。」然後他微笑著對我說:「張晴,快過來拜見老師,她是科班出身,肯定比我教得好。」女孩兒審視著我,說話酸溜溜地:「你怎麼對這個學生這麼關心呀?你讓我教她,那你幹什麼去呀?」
「我對每個學生都很負責的,拜託了小雨,我過一陣有點私事要辦。我們今天還有兩條沒有完成,你現在就教教她,她很有靈性的。你有行李嗎?我幫你去樓下取行李吧,車鑰匙給我。」
女孩兒破涕為笑,把車鑰匙遞給老師:「還有,趕緊把賣房信息從中介公司那裡撤下來,我可不願意住在這裡的時候天天接待看房的人。」
老師走了,女孩兒拿起書柔聲問我:「是哪兩條?我們把它彈完。」我忍不住問她:「你是某某嗎?」她點點頭,在鋼琴上彈出一串旋律,正是她的成名作,我激動死了:「我都不敢想像,大歌星居然做了我的鋼琴老師,方老師太有面子了,認識方老師是我最大的幸運!」
她奇怪地問我:「方老師?柏林讓你們喊他方老師?」
「是呀,柏林?方老師叫柏林嗎?蠻好聽的!」
歌星姐姐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方老師哪哪兒都好呀?其實你們應該叫他『小方』老師的,他媽媽才是真正的方老師。她媽媽在德國的首都柏林懷上了他,為了紀念就叫他『柏林』了。」
我說:「明白,就像超生游擊隊裡的『少林寺』、『海南島』。」
歌星姐姐被我逗得咯咯直樂:「你可別在他面前說這個,他會不高興的。不過,柏林,我是說地方,真是不錯,我在那裡住了兩個月,音樂氛圍很濃,空氣也新鮮,很適合他療養身體。你知道嗎,他當警察的時候受了很多次傷,把身體搞壞了。別看他叫柏林,他可從來沒去過那裡,我打算過一陣帶他一起去!」
這回我才明白為什麼方老師要吃止痛片了,原來他身上有傷。聽她說要和方老師一起離開北京,不知為什麼我心中有點小小的失落,方老師如果走了,我的生活一定會失去很多的色彩。不過方老師身邊真的需要有一個人照顧,我也看得出歌星姐姐是真心喜歡他,他和她很般配。我應該替方老師高興才對。
…………
看完這篇博文,我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天好傻,天天關注著這個小女生的博客只是為了多瞭解一些他的近況,擔心著他的身體…其實柏林很好,而且是好得不得了,他終於又和小雨走到了一起,不用再顧及郭亮和我,我為我的自做多情感到無比的可笑和可悲。同時心裡升起一股隱隱的怨恨:如果爸爸的車禍同他們兩個脫不了干係,他們憑什麼還能悠哉快哉?還要雙雙到柏林去療養?我還沒原諒他們呢!
想到這裡,我煩悶地關掉了電腦,我下決心從今以後再也不看張晴的博客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因為心情不好不想說話,張成也一改活潑的本性,好像滿腹心事,我們就這樣沉默著吃飯,他突然開口了:「玉姐,我想跟你說件事兒,你千萬別生氣。」
「怎麼,你又瞞著我幹什麼壞事兒了?」我故意嚴肅地質問他
他抬起頭,直視著我的眼睛:「玉姐,你原諒方老師吧!從他對待張晴的態度,我想他應該是個好人。」
「你怎麼知道我和張晴的老師有關係的?你?你是不是偷看我日記了?」一股無名火衝上我腦袋。
「我本來是好心,趁你不在,想給你更新個系統。一個沒忍住就看了。我覺得平時我一說起那個方老師你表情就怪怪的,沒想到原來是這樣。玉姐,你原諒他吧,你們兩個是彼此相愛的。」
剛才的煩悶加上現在的憤怒使我徹底爆發了,我把碗摔在飯桌上:「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懂什麼是愛情嗎?你以為贖罪也能叫愛嗎?我愛得坦蕩,可他呢?愛得真實嗎?我不要這樣帶著欺騙的愛情。既然你偷看了我的日記,我們也沒有必要再相處下去了。你們酒店不是有宿舍嗎,你今天晚上就搬走吧。」
張成慌了:「玉姐,你別趕我走,我錯了還不行嗎。可是如果我犯的錯你都可以原諒,你也應該給他一次機會吧。」
我一把抓過五屜櫃上爸爸的遺像:「這是我爸爸,他在天上看著我呢。你讓我原諒他/?除非我爸爸能死而復生!」
「可是,可是車禍這件事還有好多疑點呢,你怎麼不查了?」
「因為我累了,我想躲得遠遠的,可即便是躲回了故鄉,我還是擺脫不了他的糾纏。張晴居然也會遇到他?而我又遇到了你?…張成,你走吧,讓我安靜一會兒,讓我能盡量離他的生活遠一點。」我頹然地倒在沙發上。
張成悻悻地走了,我痛苦得難以入眠,半夜跑到洱海邊對著湖水發呆。那一刻我下了決心:忘記柏林!寄情於工作,開始新的生活。我緩緩褪下了那枚鑽戒,一狠心把它扔進了洱海。眼淚順著面頰流下來:爸爸,你看到了嗎?我向你保證,我要忘了他。
2007年8月23日
最近我的工作很順利,由於我近乎拚命三郎的精神,我們隊連破兩起重大毒品走私案,盧隊說要給我請功。
我很少上網了,上網也是和郝鵬在MSN上聊聊天兒,從來不看張晴的博客。郝鵬已經升任重案組的副組長,他的壓力很大,他總是勸我回到他身邊。我明白他公私兼顧的目的。其實如果要我重新開始,郝鵬無疑是最佳人選,記得那天他吻我的時候,我的內心確實有一點小小的悸動。不過,再等等吧,等我把過去屏蔽得足夠徹底。
為了給郝鵬減壓,我時常出些智力題讓他轉化一下頭腦。郝鵬很聰明,不過,我也只能在日記裡這樣說:他沒我聰明。哈哈!
他最近好像在忙一宗綁架案,希望他順利吧。
2007年8月27日
今天下班,看到張成在警局門口徘徊。好像在猶豫要不要進來找我。想想那天我把他趕走的強硬態度,心中有點慚愧,於是我主動迎著他走過去:「找我嗎?走,到我家吃晚飯去,玉姐給你燒紅燒肉吃,這回我一定不放辣椒。」
張成一臉焦慮地說:「玉姐,張晴已經有四天沒更新博客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她會不會出事了?你,你有柏林,我是說那個方老師的手機號碼嗎?我想打電話問問他。」
「不會出事的,也許生病了?你幹嗎不往家裡打個電話呢?」
「我不想讓我父母聽出我的聲音,我是個不孝子,我沒臉給他們打電話。」
我歎了口氣:「唉,你哪來這麼多顧慮,這樣吧我替你打電話回家。」
我按照張成說的號碼給他家裡撥了電話,是她們媽媽接的,我謊稱是張晴的老師,問她假期可好。
媽媽歎息道:「我們家晴晴命苦呀,怎麼什麼倒霉事兒都讓她遇到?她身體沒什麼,就是心情不太好。你們就不要煩她了。」說完掛斷了電話。
我對著張成聳聳肩:「沒什麼,就是心情不好。」張成疑惑地看著我:「有什麼事兒讓她心情不好呀?」我心裡突然戈登一下,不會是柏林出什麼事了吧?他不是說要作手術嗎?
吃完晚飯,送走了張成,我坐在電腦前猶豫:要不要看看張晴近來的博客呢?萬一柏林真的病倒了…我正在猶豫,MSN閃動起來,是郝鵬。
沒想到從郝鵬的嘴裡我知道了張晴不更新博客的真正原因:原來她是綁架案的受害者。郝鵬把案子的大概情形給我簡單描述了一遍。最後他告訴我很擔心張晴的心理問題,怕她會因此輕生或對生活失去信心。我立刻想到要把張晴接到我這裡來,讓她和哥哥團聚,親情絕對是療傷的靈丹妙藥。(不過我沒告訴郝鵬張成在我這裡的事兒)
郝鵬聽我說肯幫助他開導張晴,他高興壞了,他說往返機票以及通知張晴父母、向學校請假這些瑣事都包在他身上。讓我儘管作好準備迎接張晴的到來。
我連夜找到張成,把妹妹遭綁架和被救的事兒告訴了他,他哭得很傷心,說自己沒有保護好妹妹讓她受了不該有的驚嚇。當我告訴他我已經邀請張晴來大理住一段時間的時候,小男生又破涕為笑,為就要見到分別一年的妹妹而激動興奮。
2007年8月29日
我和張成一早就坐車來到昆明,準備去機場迎接張晴,我警告他不許告訴張晴我和她鋼琴老師柏林之間的糾葛,否則我就再也不理他了。張成連連點頭保證:「玉姐,你放心,你對我和張晴這麼好,我永遠是和你一撥兒的,你喜歡的我就喜歡,你不喜歡的我絕對不說他好!」
當我在人群中看見張晴惶恐、無助的眼睛的時候,我心裡一陣發酸,這孩子確實我見猶憐。張成已經忍不住撲上去緊緊抱住妹妹,張晴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壞了,驚恐地大叫,張成一邊抱著她,一邊大喊著:「晴晴,是我,是哥哥!」
張晴看清了張成的臉,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哥,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是不是在做夢呀?」
我看見機場的人都好奇地打量這對哭作一團的小兄妹,就上前摟住他們的肩頭:「有什麼話回家說吧,玉姐家安靜,可以讓你們哭個夠!」張晴怯怯地看著我,張成忙介紹說:「晴晴,這是玉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她讓郝警官送你來雲南的。」
回到了大理,為了讓他們兄妹各自述說別時的情形,我把他們留在家裡,自己去市場上買菜。其實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張晴和韓樂樂被綁架,她們的鋼琴老師柏林在幹什麼?他不應該袖手旁觀的,他以前可是個警察呀。可是在郝鵬給我描述的案情過程中沒有提到過柏林,難道那時他已經離開這些學生了?是不是『傍』上了大歌星江雨,從此衣食無憂,瀟灑快樂去了?可憐張晴還那麼依戀他。
我們三個聚在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我們拉著張晴去步行街和洱海邊散步。為了讓張晴安心,晚上我留張成睡在客廳,自己陪張晴一起睡。
夜裡,我看見小姑娘在黑暗中眨巴著眼睛一點兒睡意都沒有,我翻身面對著她說:「張晴,睡不著吧,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於是我告訴她我從小沒有母親,最深愛的父親又在我上大學第一年就出車禍死了。我當時幾乎沒有生活下去的勇氣了,後來還遇到了歹徒企圖強暴我,多虧一個警察救了我,他還因此受了很重的傷。於是我明白了,為了這些幫助我的人,我必須選擇堅強,我當了一名警察,而且還多次立功授獎,成為現在的樣子。
張晴問我:「那個救你的警察呢?你找過他嗎?」
我心中一疼,撒了個謊:「我,我沒找到他。不過,張晴,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因為在你失意的時候你永遠不會是一個人,許多人都在努力地幫你,比如你這次被綁架,郝警官、劉警官,還有好多警察都為了救你付出了許多精力,他們都在關心你,你應該盡快開朗起來,用健康的心態來回報他們的付出。當你戰勝了困難,你才知道原來你可以這麼強大。」
張晴說:「玉姐,你說得對,我以前總覺得自己很可憐,好像倒霉的事兒都找上我。後來遇到了方老師,又遇到了郝警官,玉姐你,我才知道有那麼多人都在關心我,都真心希望我好,我不能再自憐自哀下去了,我應該像你一樣勇敢堅強,開朗陽光!」
「那還唉聲歎氣的幹嗎?明天是週末,玉姐帶你去玩玩好嗎?」
「唉,玉姐,我不開心不是為我自己,我一直在擔心方老師。我聽劉警官說我們這次綁架案是他不顧樂樂媽媽的反對報的警,他還代替樂樂的爸爸假裝去交贖金並幫劉警官抓住了綁匪,然後他就消失了,聽說他走的時候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我去他們家找了他好多次,就是敲不開門。給他打手機,一直關機,後來才知道已經被郝鵬大哥作為罪證封存了起來。其實我被救出來的那一刻,最期待就是能見到他,我想撲到他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可是…
此時我才知道柏林這次並沒有袖手旁觀,他在這次營救中起了關鍵作用。郝鵬這傢伙可能是怕我聽了他的名字不高興,所以有意迴避了柏林的情節。
張晴又自我安慰地說:「不過,我敢肯定,雨老師跟他在一起,雨老師會好好照顧他的。」
「雨老師?」
「就是大歌星江雨呀。她讓我叫她『雨老師』,她人也很好,一點兒明星架子也沒有。她說方老師要去醫院做治療,所以她給我上過兩周的課,她琴彈得也特別好。不過,我還是喜歡方老師教我。」
「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她江雨那麼有錢,你們方老師不會有事兒的。」
笑容浮上女孩兒的面頰:「說的也是。對了,玉姐,謝謝你安排我和哥哥見面,見到他我非常高興,謝謝你幫了他這麼多。」
張晴安心睡去了,我看著她純真的面龐,我心中升起無限愛憐:也許有一天她會像我一樣勇敢堅強。可是,我真的像外表一樣堅強嗎?
2007年9月10日
轉眼張晴來大理快兩周了,比初來時開朗了很多,白天她陪哥哥去酒店值班,晚上她會和我一起彈鋼琴。不過她有時會看著鋼琴琴鍵不由自主地發呆,我知道她還是思念並擔心著她的方老師。張成這次還算義氣,沒有向妹妹透露一點兒我和柏林之前的關係。
今天張晴往北京的家裡打電話,她媽媽說昨天有個自稱是她鋼琴老師的女孩兒來看她,詢問她的近況,走時還硬要留下2000元錢。媽媽問她:「晴晴,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兒,不僅教你鋼琴不要錢,還反過來給你錢?這錢能收嗎?」
張晴興奮起來:「是雨老師。他們終於來找我了。對了,媽,這錢咱們不收,等我回北京我給他們送回去。你留她聯繫方式了沒有?」
媽媽給了她江雨留下的手機號碼。張晴轉頭激動地對我說:「玉姐,通過雨老師一定能找到方老師,我把電話開成免提,你聽聽方老師的聲音。說完,她迫不及待地撥通了小雨的電話:
「喂?」對面響起小雨甜美的聲音。
「雨老師,是我,張晴,柏林跟你在一起嗎?」
「是呀,他就在我身邊。」接著聽她對話筒外說:「聽起來這丫頭情緒還不錯,都直接喊你名字了,連老師都不叫了。」說完自己先樂了起來。
張晴急道:「你能把電話給方老師嗎?我想跟他說話。」
「他也想和你說話呢。不過他前天剛作完手術,現在還很虛弱,別聊太長時間好嗎?」
我心裡一緊,果然做手術了。
對面傳出柏林帶著喘息的虛弱聲音:「喂,張晴,這次綁架把你嚇壞了吧?你現在好嗎?」
張晴『哇』地一聲哭出來:「我被他們救出來以後就一直不停地找你,可我怎麼也找不到你。」
「別哭呀,傻丫頭,不是跟你說過我要作手術嗎?我來不及告訴你了。我想等我好了再去看你。」
「我不信!你一定是舊傷又發作了,所以才跑到醫院去了。可我又不知道你去了哪家醫院。你的手術順利嗎?他們喇了你幾刀呀,會不會留好多血呀?」
對面傳出柏林輕輕的笑聲:「這裡的醫生還算手下留情,只喇掉一小塊肉,流了一點點血,比起以前我受的傷輕多了。你不用擔心,手術很成功,我以後不用再吃止疼片了。」
「等我回北京就去看你。」
「你現在在大理吧?」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認識這個電話號碼呀…前綴是大理地區的區號。」
「這裡有一個警察姐姐,她叫肖玉,我現在住在她家裡,這是她家的電話,她對我可好了。」
「我能不能和她說幾句話?」
張晴轉頭徵詢地看著我,我拿起話筒,關掉了免提:「喂?」我壓抑著劇烈的心跳,使自己的話音盡量保持平淡。
「肖玉,謝謝你關心張晴。」
「你不用謝我,我這麼作完全是因為郝鵬求我幫忙,我是看他的面子。」
「不管怎樣都要謝謝你,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他喘息了一陣接著說:」大理這個季節很美吧?我想,等我傷好了,十月份吧,我和小雨一起來大理看你好嗎?」
十月份?爸爸的忌日,他和她一起來?來作什麼?來拜忌爸爸嗎?兇手有什麼資格給被害人獻上花環?我的心中湧起厭惡的情緒:「別來!我不想見你們,你們還是去你們的德國吧!」
「德國?什麼意思?不明白?」
我被他的裝傻充愣徹底激怒了:「柏林我不追究已經算放你一馬了,希望我們今後誰也不要招惹誰。還記得那枚戒指嗎?它很美,可是不適合我,我把它丟進洱海了,它被永遠的埋葬了,就像我們之間的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對面傳出壓抑的咳嗽聲和小雨的驚呼:「柏林!」然後電話傳出一陣忙音,我放下話筒,看見張晴正用驚奇的目光注視著我,她一定被我剛才的對白和激動情緒嚇到了。
我似笑非笑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我沒告訴你,其實我認識柏林的,我們曾經是重案組的同事。可後來,由於我們兩個的瀆職,害得那個關心你的警察姐姐程硯犧牲了,這就是我和他為什麼這麼關心你的原因。可是不管做什麼,我都不能原諒他,也不能原諒我自己。」
2007年9月12日
張晴要走了,她的學校已經開學兩周了,這個學期她高三,我們不能耽誤她的學業太常時間。我讓張成陪著張晴一起回家,他不肯,他說:「我的工作要作到年底,可以多掙點錢,而且張晴北京有這麼多人關心她,我也很放心。反而是玉姐你太寂寞了,我想陪陪你。」
我見拗不過他也只好隨他去。
張晴說要去步行街給老師和同學買些紀念品,我陪她去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不挑實惠的土特產,就喜歡那些華而不實的工藝品,她說:「我想送給方老師一枚戒指,他們彈鋼琴的人手都特別漂亮,平時喜歡戴好幾枚戒指,雨老師就是這樣,還有一枚戴在大拇指上呢,特別酷。
我搖搖頭由著她去挑,自己踱到工藝品店的一角,突然玻璃櫃中一枚大大的銀黑色戒指吸引了我的注意。這是一枚男式的銀製戒指,寬寬的白色素圈,上下兩條黑色花紋的裝飾線,裝飾線間是一個大大的骷髏頭和一行寫得很花俏的英文字母:Neverforgive
never–永不,永不原諒!不知道怎麼會有人把這樣類似詛咒的話寫在戒指上,現在的新新人類真的是難以理解。可是,我心中突然有股衝動:把它買下來送給柏林。他憑什麼可以和小雨在一起逍遙自在?他是有枷鎖的,我就是他的枷鎖。我應該時刻提醒他不要忘記自己曾經做過什麼!
我招呼過來張晴:「你看這枚戒指寬寬的,可以覆蓋他手指的五分之一,造型簡單卻不俗,戴上一定很酷,就買這個吧。」張晴沒有注意英文字母,她是被戒指的造型和圖案吸引了:「這正是我要找的那種風格。不過,價格有點貴。」
我看了看價錢:580元,我說:「我來買,你們老師從前曾經在我這裡寄存過一枚戒指被我弄丟了,就算我還他的。」說完我付了錢並讓店員包裝好交給了張晴。
2007年9月13日
張晴今天離開了大理。
鄭中基有首老歌叫《戒情人》,其中一段歌詞是這樣的:
我想你只是重新愛上了
被一個人疼的溫存
你總是說要戒情人
卻有個貪杯的靈魂
我反覆聽著這段歌詞,心中充滿憂傷。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要送柏林那樣一枚戒指,我可以堂而皇之地安慰自己是出於報復,是對他的懲罰,其實不是的,是因為嫉妒!江雨和他在一起我嫉妒了。
2007年9月14日
張晴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看望柏林。以下是她今天的博文:
方老師騙人,他根本就不是做了一個普通的小手術,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剛從ICU重症病房搬出來,這說明他的手術很大,很危險。我看到他虛弱地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如紙,連嘴唇都是白的,一定是手術的時候失血過多。不過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他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地明亮,閃動著令我溫暖的光芒,而且雨老師一直在她身邊照顧他。
方老師看見我很高興,讓我坐在他的床邊,仔細觀察著我的氣色:「不錯呀,臉色也紅潤了,肖玉那裡真有什麼靈丹妙藥嗎?」
我覺得跟方老師不用隱瞞任何秘密,所以我告訴他:「我在玉姐那裡遇到我哥哥了。」
他很驚訝:「你哥哥是不是叫張成?他跑到大理去了?「
「是呀,多虧他遇到了玉姐,不然他就完了。玉姐對他可好了。他不肯和我一起回來,就是要在那裡陪著玉姐。「
方老師笑了笑:「很好,肖玉身邊是該有個人陪陪她。她外表很堅強,其實她也不過是個比你們大不了多少的小丫頭。「說完他好像很累的樣子靠在床頭喘息。
雨老師問我:「大理好玩嗎?」
「好!山清水秀,白族的姑娘特別漂亮!電影五朵金花就說的是那裡。對了,玉姐其實也是少數民族,她媽媽是白族的,所以她長得才這麼漂亮。」
「你覺得是她漂亮還是我漂亮?」雨老師突然口氣酸酸地問我。
「小雨!」方老師面帶責備地看了雨老師一眼。
「雨老師,你的美是公認的,不然不會有這麼多粉絲。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幾個娛記躲在醫院對面,肯定就是想偷拍你,你出去的時候要當心呀。」
雨老師笑了:「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嘴學得這樣甜?放心,他們拍不到我的,我通常都是走後門的。對了,我給你的手機號碼千萬不要外洩呀。」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然後我想起了我的禮物,我從包裡把禮物拿出來:」這是我從大理給你們帶來的禮物。「
方老師皺眉道:」幹嗎花錢呀?你又沒錢。「
我神秘的一笑:」我挑的禮物,玉姐買的單。「方老師無奈地搖搖頭。
我給雨老師買的是個可愛的玉質手機掛鏈,她很喜歡。我鄭重地把裝戒指的包裝盒捧到方老師面前:「這是玉姐送給你的。她說她丟了你的東西,這個算是補償。「
一團紅暈湧上了方老師的面頰,他坐直了身子鄭重接過盒子:」補償?什麼補償?「說著開始拆包裝紙,我真喜歡看他靈動的手指,修長而白皙,期待那枚戒指戴在他手上的樣子,一定好看!
方老師打開了首飾盒,拿出戒指端詳著,他的臉色突然變了,本就蒼白的臉色有點發青。我心裡一驚,他不喜歡嗎?雨老師也好奇地湊過來看這枚戒指,她突然皺起眉頭不高興地問:」她什麼意思?「
方老師把玩著戒指,口氣很沉重:「這是我的『緊箍咒』『。
雨老師臉上顯現出一種懼怕的神色:「不要戴,柏林!」
我沒想到他們不喜歡這枚戒指,一定是那個骷髏頭不太吉利,方老師還在生病,肯定忌諱這些東西。我為自己之前沒有想到這一層感到懊悔無比,我慌忙說:「方老師,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拿回去!」
方老師笑著搖搖頭,他的笑容有些淒涼:「戒指很好看,我喜歡。」說著他緩緩把戒指套在了中指上,然後舉起手來給我看:「好看嗎?」我覺得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可是戒指戴在他手上真的是很好看,戒指環繞著他瘦而長的手指,凹凸的圖案使它閃現出清冷的光,和他肌膚的顏色是那樣接近。我讚歎道:「很酷。」
回家後一直在想戒指的事,雨老師為什麼那麼不喜歡它?好像還很怕它的樣子?我真想把戒指拿回來,可又開不了口。玉姐,我們是不是送錯禮物了?
看完博文我哭了,我後悔作了這件孩子氣的傻事,在他套上戒指的一霎那,其實不止束縛了他,也束縛了我自己。他是再也不被原諒,我是再也不能原諒。此刻我才明白,我所有試圖忘記他的努力都是徒勞的,愛和恨是我們彼此的宿命,永遠糾纏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