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流產
2007年1月21日
人的一生是否會犯很多的錯誤?可惜不是所有錯誤都有機會改正。現在的我承受著巨大的心靈折磨,因為我的錯誤是終生都無法彌補的了。
這些天我恍恍惚惚的,如同行屍,記憶已經沉睡在內心的角落,我不敢喚醒它,因為會讓我心如刀割。郝鵬說:「肖玉,你快振作起來呀,你是警察!」
警察?警察怎麼啦?警察就必須選擇堅強嗎?我的靈魂已經崩潰,為什麼表面還要假裝勇敢?就因為我是警察嗎?
郝鵬說:「明天局裡給程硯舉行葬禮,你一定要參加,你也不希望大家看到你現在這種魂不守舍的樣子吧?」
他的話毫不留情地把我塵封的記憶喚醒,讓那慘痛的一幕一幕呈現在我面前…也許我應該鼓起勇氣把它記錄在日記裡,等我清醒理智的時候,可以回頭看看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走到今天這種無法挽回的境地的。…………
記得1月16日是星期二,我和程硯照例下了班就回到宿舍繼續我們的盯守計劃。這幾天我漸漸意識到這樣的守株待兔是徒勞的,吳天他根本沒有膽子跑到刑警宿舍來殺人。他的恐嚇只不過是一種示威,給自己壯膽罷了。吳天再一次人間蒸發了,調查了他所有的社會關係,沒有找出他的藏身之所。他會不會離開北京了?這個計劃始終沒有進展,外面的兄弟們盯了一周了,個個累得眼圈發紅,室外的溫度越來越低,晚上已經是接近零下10度了,我不忍心為了我一個人害這麼多人辛苦受凍。我決定明天向郭亮建議更改行動方案,把我放到更危險的地方去引誘吳天出現!
這段時間強烈的妊娠反應折磨著我,我現在才體會到媽媽生我的時候是承受了怎樣的痛苦的。我的身體強烈地排斥著這個『不速之客』。最近我像得了厭食症,看見什麼都吃不下去,嗓子眼兒像糊著一層薄膜,總是噁心乾嘔。可是一想到這個小生命在我體內頑強地生長著,細胞不斷地分裂,小天使不斷地壯大,這是我今後生存的伴侶,他會是什麼樣子呢,我的內心充滿了期待,所有的痛苦我都願意承受。
同寢的程硯也發現了些端倪,但由於她的單純,她從沒往懷孕那方面想,我騙她是腸胃炎,還把鈣片謊稱是藥當她的面吞下去,她也就相信了。
九點了,程硯已經百無聊賴到了極點,和往常一樣,她又拿起對講機和外面盯受的兄弟調侃:「喂,今天外面是哪一位,打個招呼吧!」對方沉默片刻,突然一個慵懶的聲音低低地回答道:「是我,柏林。」我的心猛的一緊。
程硯一聽是柏林立刻興奮起來:「柏林?你怎麼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郝鵬也回來了嗎?」
「我是今天下午到的北京,郝鵬還有些事要善後,所以比我晚一班飛機,現在應該已經到北京了。/」
「聽說你們這回立功了,親手抓住那個大毒梟,把國際刑警都震了?!」
對方談談一笑:「又是郝鵬吹噓的吧?我們運氣好罷了,幾個行動小組裡是我們組和毒梟遭遇了。所以抓他個正著。」
「咦,你怎麼不回家,出現在我們這裡呀?」
「我回警局的時候你們已經下班了,遇見小馬,兩眼紅腫,哈欠連天的。他說今晚輪到他在你們宿舍外面值守,可是昨天他為了手頭的一個案子收集資料已經熬了一宿了,為了怕自己睡著影響你們的『保障係數』他只能狂灌咖啡。我看他這樣硬撐,就決定替他一宿讓他回家睡覺去了。」
程硯瞥了我一眼說道:「我看照顧小馬是借口吧?你是不放心肖玉吧,你不是她的守護神嗎?」
我制止著程硯:「別胡說,我不需要任何人保護。我明天就跟頭兒說把你們這些『累贅』都撤了。」
程硯吐吐舌頭:「聽聽,肖大小姐又發威了,她就喜歡作她的孤膽英雄。」
「其實我也不贊成你們這麼作,還是太危險。如果是我,會分析一下肖玉遭遇吳天的當天情形:從他逃跑的方向,使用的凶器,甚至是他當時的衣著,有可能發現蛛絲馬跡,從中找出他的藏匿地。主動出擊永遠比這樣的被動等待更有效。」
我搶過對講機道:「是,我們傻呀,只會消極被動。柏林警官你這麼睿智的主兒大可以不用陪著我們玩兒,你現在就離開!我們不會告訴頭兒的!」
程硯皺眉看著我:「肖玉,你能不能對柏林態度好點?人家剛從外地回來多累呀,沒休息就跑過來盯守為什麼呀?還不是因為關心你,你難道不明白嗎?」說完對著對講機道:「柏林,你別理肖玉,她上次發燒燒壞了頭,到現在還沒好呢。」
「怎麼?肖玉上次感冒隔了這麼長時間都沒好嗎?你一定讓她多喝開水,別太累了。」對方關切的說。
程硯向我使個眼色,意思是看看人家多關心你。然後對著對講機說:「感冒倒是好了,又得了腸胃炎了。咱們的肖玉現在變成林黛玉了,成天面色蒼白無精打采的。她現在這個樣子,吳天出現還真搞不定呢。」
我沒好氣地瞪了程硯一眼,我最不希望柏林知道我的『不適』。
對方歎了口氣:「你勸她別太逞強,身體最重要。對了,我這次從香港買了些燕窩回來,明天我拿給你,你可以燉給她吃。」
程硯撅嘴道:「不公平,都是同事,你對肖玉太好了吧!還買燕窩給她補身?她對你這麼冷言冷語的,真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告訴你我可不會燉什麼燕窩,要想送她你自己燉好了送過來吧,我可以負責幫她品嚐一下。」
「行!明天我燉好了送過來,說好了,肖玉不吃,你就得全部吃掉!」
程硯撒嬌道:「我現在就餓了,能不能到前面的sever-11店給我們買點宵夜?」
「不行,今晚不行!我分析前幾天之所以吳天沒有出現,可能就是因為盯守的兄弟在對面的汽車裡動靜太大,又是開空調,又是抽煙打電話,還要給你們買宵夜,完全暴露了,嚇住了對方。所以今天我打算來個以靜制動,完全靜止在這裡,讓吳天誤會我們已經撤崗了,也許會把他引出來。當然,如果今晚他沒出現,明天早上我給你們買早餐送上來算是賠罪好嗎?」
「你真要在外面挨一夜?不凍死也悶死了!他們以前都是下半夜就溜回去睡覺了。」
「放心,為了你們能安心睡覺,我挨得住,聽話,早點睡吧。」
我還能睡得著嗎?程硯很快進入了夢鄉,我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因為外面有我想見又怕見的人。我一想到他心裡就有說不出的痛,這對孩子不好,所以我這一周都克制自己去想他和車禍的疑點。可現在他就在外面,我情不自禁地想去問他為什麼要一直騙我?那天到底有沒有去過車禍現場?是不是小雨才是肇事的真兇?他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郭亮呢,他知不知道這一切?…下腹部一陣酸痛,我必須停止這種自虐的糾結。而且他現在是在執行任務,我此時此地去質問他不合適!
可是,可是我不能等了。為了孩子,我想知道事實的真相!如果,如果爸爸真的不是他撞死的,他能夠在我面前坦白,幫我指正真兇,我還是可以原諒他的,我們不是奉行『坦白從寬』嗎?再者誰說吳天就會在今夜出現?其實他會不會出現都不能確定呢。
於是我披上羽絨服,在夜色中朝對面停車場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走去。那輛轎車毫無生氣地停在那裡,可我知道柏林就坐在裡面,望著警察宿舍的門口。
我拉開車門鑽了進去,一進入車內我就打了個冷戰,車裡實在太冷了。柏林驚訝地望著我:「你怎麼出來了?小心感冒!」我看到他只穿了一件皮夾克,還是秋天我們在一起時我給他買的,看得出他是臨時趕到盯守現場的,沒有時間回家換衣服,所以穿著秋裝就來了。他鼻頭凍得通紅,臉上卻泛著疲倦的蒼白,因為沒有圍巾,領口露出光溜的脖頸,我看到了突出的鎖骨和喉結,他又瘦了。
他已經在這裡盯守了至少三個小時了吧。我心中一陣發酸,嘴上卻冷冷地說:「我來看看你是不是已經凍僵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柏林笑笑:「我沒事兒,小馬給我一個電熱寶,說是你買的。我把它放在胸口,很溫暖,再熬幾個小時也沒問題。倒是你,身體不好就早點休息吧,跑出來又感冒怎麼辦?」
「因為我有話要問你,所以就跑下來。」
「什麼問題這麼嚴重?都等不到明天了?我又,我又得罪你了?」柏林輕輕地問,自從我擺出一副和他對立的架勢,他跟我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的,他知道每次我都會說出很多傷他的話,他只能承受。可是我又何嘗想這樣呀。
「你能不能出來一下,我們到那邊的小花園邊走邊談,你也活動活動。」
「我在執行任務呢,不能出去。」
「廢話,你的任務不就是保護我嗎,我現在人就在你身邊,你可以就近保護我呀。別囉嗦了,這車裡太冷了,我受不了。」
柏林無奈地搖搖頭,跟我走出了汽車,我們慢慢踱到附近的小花園,柏林輕輕咳嗽著,點起了一根煙:「說吧,有什麼事情問我,我不能離開太久。」
「我必須承認,我還不是一個好刑警,因為爸爸車禍那件事我並沒有調查清楚,我也沒有給你機會解釋是不是?」
柏林心虛地看了我一眼:「還有什麼不清楚的?虎子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我冷笑了一聲:「虎子?你覺得憑他的記憶能力能記住5年前的那個夜晚嗎?爸爸車禍那天是10月2日,確切地說是10月3日凌晨,我突然想起你媽媽的忌日是10月3日,我記得你說過你媽媽也是凌晨去世的。恰好那天我在醫院碰見了小雨,她告訴我你媽媽去世那天你始終守在醫院沒有離開過。我就奇怪了,如果你沒離開醫院怎麼可能撞倒我爸爸呢?不過小雨說她自己當時確實不在醫院,因為當天和你吵架,所以負氣離開了醫院…
柏林打斷我說:「怎麼把小雨扯進來了?她與這件事跟無關!」
我對他的反應很失望,他果然在維護小雨。
我冷冷笑道:「行!不說別人就說你,你一個大孝子在母親彌留之際跑到幾公里以外的馬路上去撞人?合理嗎?能不能給我一個令我信服的解釋?」
柏林沉默地低著頭,用腳捻著煙頭沉思,我不能給他思考的時間,我怕他會編個理由繼續哄騙我,所以接著說下去:「柏林警官,請從專業的角度聽聽我下面的推理是否正確:那天你母親病危,你確實守在病榻前沒有離開。不知什麼原因,你和江雨發生了口角,她負氣開車離開了醫院。由於心情不好,她開車時走神了,撞倒了我父親!聽清楚了,是她不是你,此時她慌了,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找你來幫他解決問題,就像她以往一樣。你果然開著警車來了,所以虎子也確實看到了警車。後來你們居然棄我父親於不顧逃逸了…我越說越激動,憤怒充滿了心口:「你們為什麼要逃逸呢?你為什麼不惜丟掉警察的良心也要維護她?因為當時江雨的演藝事業剛剛開始,她不能犯錯,否則會葬送她那來之不易的星途。希望她成為明星可是你母親最大的心願。所以,你們…我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柏林連連搖頭道:「肖玉,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我冷笑道:「因為我相信如果是你幹的,出於警察的良心,你會敢作敢當的。除非不是你作的,除非你要保護兇手。所以你不惜欺騙我來維護她,能讓你作出違背良心的事兒也要盡力維護的非江雨莫屬!這些年你也受著良心的譴責吧,所以才離開她,所以才關心我?!她才是撞死我爸爸的真兇是不是,告訴我!!」我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吶喊出來的。
柏林注視著我,歎口氣道:「肖玉,不要再想這件事了好不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看你現在多憔悴。」
多麼避重就輕的回答,沒有承認也沒有解釋。和我期望的不一樣,我已經給了他台階,他如果對我有一點點在乎的話,他應該告訴我事實真相,然後請求我的原諒,我會原諒他的,因為我們有了孩子。可是為了維護江雨,他仍然保持著一貫的死硬態度。
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流下來:「不行!兇手還沒有伏法呢。我絕不罷休!」
柏林深深地歎息道:「你要知道事實,事實是你父親就是我撞的,我是兇手!我媽媽去世那天,我心情不好,所以開車上街了,沒有人看見我出去,後來就發生了車禍。我,我之所以逃逸,是因為我要處理媽媽的後事,我不能坐牢,不然我媽媽就沒人送終了。這些年,我確實承受著良心的譴責,我不配做個警察。特別是接觸到你,看你這麼信賴我,我就更難受,所以把自己放逐到非洲。可是不管我怎麼逃避,還是逃不過自己良心的譴責。肖玉,你怎樣懲罰我都是應該的,我都願意接受,只是別再扯上其它人了,尤其是小雨,她懷孕了。」
此時我的心已經涼到了冰點,在同小雨的PK中我永遠都是失敗者,我在心中吶喊:我也懷孕了,而我懷的才是你的孩子!你這個混蛋!
我冷笑道:「小雨,小雨,你心裡永遠最在乎的就是小雨嗎?誰都看得出來你愛小雨愛得發瘋了,願意為她犧牲一切。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柏林痛苦地抬起頭,閉上眼睛忍住淚水:「如果我說我愛你勝過愛任何人你相信嗎?」
我冷笑著拚命搖著頭:「愛我?你認為欺騙也能算愛情嗎?騙我愛你就能洗清你所有的罪嗎?我好恨我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愛你,這對我不公平!
柏林抱住我的肩頭:「肖玉,不要恨自己,你沒錯的。恨我吧,我是騙子,是混蛋!」
我的聲音冷得像冰:「好吧!既然你承認了一切,我也不用再去懷疑別人了,此案可以定案了!從今以後我會把我所有的恨都集中到你一個人身上,我會狠狠地報復你,用我的方式懲罰你,會讓你為你的謊言付出慘痛的代價!」
柏林眼中現出深切的痛苦,慢慢垂下抱住我肩頭的手。我不會再憐惜他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我轉身就走,我要盡快逃離他身邊,我覺得自己很可笑,因為我對這無可救藥的愛情還心存一絲希望,這反而使我覺得羞辱。我的孩子將來不會有父親了。我一輩子都不讓他認這個父親!
在我將要跨入宿舍樓道門的一瞬間,我的手被柏林從後面一把拉住了,我歇斯底里地大叫:「放開我!」
柏林抱住掙扎的我:「噓,小點聲兒。你聽我說!有些地方不對勁兒了,程硯點過宵夜嗎?」我一下子冷靜下來,順著柏林的目光我看到在樓道門口停著一輛電動自行車,後座上一個大大的木頭箱子,上有『粥餅快餐』四個紅字。
「程硯早就睡了,而且睡得很香,不會半夜起來點宵夜的。而且我們從來不點『粥餅快餐』的」。說完這句話,一股涼意順著我的脊背向上竄:是吳天,他來了。
柏林拔出手槍遞給我,低低地說:「保護好自己。」然後朝我的宿舍輕輕移動過去,我緊跟在身後。宿舍是老式的房子,房間外面連接著開放式走廊,我的宿舍在二層走廊的盡頭。任何人進出都要經過這條長長的走廊。突然,一個穿著黑雨衣的身影從我房間竄出來,逕直向我們跑來,我大叫:「吳天,站住,不許動!」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槍。
吳天看到我們,突然一把扯開黑色雨衣,天哪,他胸前綁滿了zha藥。他手握導火索,得意地獰笑著:「別過來,否則大家同歸於盡!」
柏林冷笑道:「同歸於盡?就你這點zha藥,恐怕只夠把你自己炸得飛上天,你有種就試試。」
吳天喘著粗氣:「我早就不想活了。東躲西藏的日子我過夠了!都是你」此時他目光死死地盯著我:「是你毀了我的一切,逼得我像狗一樣的流亡。我說過我要殺了你,沒想到你命真大,淹都淹不死你,這次又讓你躲過這一劫,裡面的作了你的替死鬼。」說完,大聲地狂笑起來。我的心猛的一沉,程硯出事了!他居然對硯子下毒手。
我氣極了,用槍指著吳天的胸口,扣緊了扳機:「你把程硯怎麼啦?你要敢襲警,我們絕不會放過你的!」
「我殺了她,用一把尖刀插在她的胸口上!她死了,哈哈!」
「啪」我手中的槍響了,我在憤怒中不自覺地叩動了扳機,子彈沒有射中吳天的胸口,而是穿過了他的左肩。
吳天狂叫一聲,後退兩步,他吼道:「大家同歸於盡!」拉開了導火索。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柏林直撲吳天,抱著他從樓上跳了下去。「轟」地一聲,zha藥爆炸了,爆炸的衝擊波把我掀翻在地,我暈了過去。…
當我醒來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郝鵬正關切的望著我:「肖玉,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感到下腹一陣一陣地酸痛,不會是孩子有什麼事兒吧,我忍住痛問郝鵬:「我,我怎麼了?」郝鵬拍拍我的肩膀:「別怕,醫生給你檢查過的,你沒有受傷,就是給爆炸衝擊波震昏了。」此時剛才那一幕又浮現在我腦海,我拉住郝鵬急切地問:「程硯怎麼樣了?柏林呢?他們都沒事吧?」
「柏林受傷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所幸他在爆炸的一瞬間推開了吳天,所以他的傷沒有生命危險,吳天當場炸死了。程硯,程硯她…她的傷比較重,還在重症病房搶救…
我全身顫抖起來,拉住郝鵬:「程硯在哪兒,快帶我去!都是因為我,是我害了她!」
郝鵬扶著我來到搶救室門口,門口聚集了很多人,郭亮和組裡的同事都在,還有程硯的父母。大家臉上都帶著悲哀的表情,程硯的母親更是泣不成聲,看來程硯不太樂觀。
我走到哭泣的母親身邊:「阿姨,是我害了硯子,你罵我打我吧!」說完我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程硯的母親哭著搖頭扶起我:「別這樣,孩子。既然選擇了當警察,就要有犧牲的心理準備,我只是後悔不該聽她爸的讓她當警察,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呀!」程隊在一旁也已經老淚縱橫,默默地啜泣著。
這時,一個瘦削的身影緩緩地挪到程隊的面前:「程隊,對不起,沒有,沒有照顧好硯子。」是柏林,他穿著病號服,右臂纏著厚厚的繃帶,吊在脖子上,脖子上也包著紗布,紗布上透出一縷血紅,看來他也傷得不輕。
程隊冷眼看著他:「是你?你這個『哨兵』當得可真稱職呀!你不是最能救人嗎?救了人家一次又一次,可為什麼救不了硯子?!」說完程隊別過頭去不再理會柏林。
程隊的話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心,我聽出了他話裡的指責,吳天要殺的人是我,而我不但叫走了盯守的柏林,還和柏林離開了現場,讓吳天有機可乘,是我們的錯誤害了程硯。
柏林的臉慘白得毫無血色,他一定和我一樣,承受著巨大的心裡譴責。他一瘸一拐地踱到牆角邊,蜷縮在那裡,默默地低著頭。所有的人都好像當他不存在了,沒有人來問候他的傷情,大家都在怨恨他沒有堅守職責。
手術室的門開了,醫生疲憊地走了出來搖搖頭道:「我們已經盡力了,死亡時間是17日凌晨6點23分。一聲哭號,程硯的母親昏了過去,大家都哭了,我的心彷彿裂開一樣的痛,立時感到天旋地轉,腹部一陣絞痛,突然下面一熱,我出血了,孩子恐怕要保不住了。
我不想讓大家看見我流產,我拉住郝鵬的手:「求你幫我個忙,快帶我離開這裡!」當我經過牆角的柏林時,我聽到了他壓抑的哭聲,看到他因為悲傷而顫抖的瘦弱身體。天啊,為什麼我們要一錯再錯?!…
郝鵬扶著我走出醫院大門,我感覺下面血越流越急,腹部一陣陣的劇痛,我對郝鵬說:「我可能流產了,送我去別的醫院,快!」郝鵬被驚呆了:「什麼,什麼流產,肖玉你說什麼?」我無力地癱軟下去,郝鵬抱起我,他不再問我,而是攔住一輛出租車朝醫院駛去。
郝鵬把我抱進了最近的一家綜合醫院的婦產科,大叫著要請最好的大夫來給我檢查,他的氣勢嚇壞了當班的小護士,連忙叫來了主任醫生。主任醫生是一位很美麗的中年女性,但表情冷冰冰的,她檢查了我流血不止的下體,不急不慢地開始問我問題:「幾個月了?」
我忍著劇痛,喘息著回答:「三個月了。本來想生下來的。」
「你這孩子保不住了,為了你的安全,我們馬上要給你作人流手術。」
我一聽,宛如晴天霹靂,我哭著拉住醫生的手:「醫生,你想想辦法,無論如何幫我留下這個孩子!我,我不捨得。」
醫生不耐煩的叫道:「不行!這個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剛才那個大聲嚷嚷的是孩子的爸爸吧?把他叫進來簽字。」
淚水和著汗水從我臉龐不斷流淌下來,我已經被巨痛折磨得毫無力氣,我輕輕搖搖頭:「不是,他不是孩子的父親,這個孩子沒有父親。」
大夫詫異地看著我:「你們現在這些80後的小姑娘都這麼不嚴肅嗎?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還想生下來做未婚媽媽?我聽見外面那男的說你們都是警察?警察是紀律部隊,可以這樣胡來嗎?」
我苦笑著搖頭:「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還連累別人犧牲,我根本不配當警察…此時她的指責和腹部的巨痛對我而言都不算什麼了,比起我心中的創傷這些太微不足道了。那個和我相伴了三個月的小生命就要離開我了,程硯也走了,是我害了她們,我真的是一個災星…
主任大夫給我做人流手術。她要給我吃麻醉藥,我拒絕了。手術的時候,我咬住嘴唇一聲不吭,只是癡癡地盯著頭頂上的白熾燈,默默地流淚,忍受著這空前的痛苦。我看不見她用什麼工具實施手術,就感覺一個大大的吸盤進入我的體內,瘋狂地把我所有的希望,夢想,幸福都吸走了,吸乾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快樂了。那一陣陣鑽心的疼痛是對我的懲罰,懲罰我把不幸傳給我最愛的親人和朋友們。
我在心中同親人們說話:
程硯,對不起,我真的希望死的是我而不是你
我的孩子,我真的真的好愛你,願你在天堂幸福
爸爸,原諒我,我活該!你要照顧好孩子和硯子
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