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20日(週三)
昨天做了一夜的夢,夢中都是那段音頻的聲音,我彷彿看到謝麗麗在汽車裡和兇手搏鬥,然後『咚』一聲踢開了車門,兇手在背後給了她頭部重重的一擊,她哼了一聲倒下了…
我從夢中驚醒過來,是汽車!那『咚』的一聲應該是汽車車門被推開的聲音!我衝動地想立刻回局裡聽聽那段音頻,看看表,才凌晨6點。不管了,先去局裡聽聽吧,我有點後悔沒有把這段音頻拷回來認真研究。
冬日的凌晨外面還是漆黑一團,公安局顯得異常寧靜,只有我的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走廊裡。我推開辦公室的門,吃了一驚,一個黑影趴在我的辦公桌上。
我走進一看,是柏林,他竟然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一旁我的電腦開著,重複播放著那段音頻,他面前散落的全是受害者死亡時的照片。
他居然通宵在這裡分析案情?是為了幫我嗎?是為了贖罪嗎?只見他睡著了還眉頭緊蹙,臉色蒼白,衣領中露出的脖頸滿是青筋,鎖骨凸出,夢中還不時咳嗽幾聲。看到他虛弱的面龐,我心中突然有些不忍,最近我對他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冬天辦公室的晚上是很冷的,他這樣合衣睡著是很容易感冒的。我輕輕走過去,想把他的外套蓋在他身上。突然看到他脖頸中有個東西一閃一現,仔細一看是根鏈子,順著鏈子望下去,一枚小小的鑽戒兀自垂在他胸前來回搖擺著。這枚不被接受的鑽戒立刻勾起了我所有的回憶,我的心猛的一疼,回到了現實,面前這個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怎麼可以憐惜這樣一個罪人?
我大聲清了清嗓子,想把他喚醒。
柏林果然被我吵醒了,他費力地揉了揉太陽穴,目光朦朧地看著我:「你?你這麼來了?這麼早?幾點了?咳咳…他被自己的一陣咳嗽聲打斷了。
我冷笑著撿起桌上的照片衝他說:」柏林警官,你插手我們這個案子太多了吧?請不要坐在我的座位上睡覺!」
柏林尷尬地一笑,把照片一張張擺在我的面前:「對不起啊,又動了你的照片。不過經過這一晚上的研究,我終於發現受害人的共同點了。」
我心中一驚,表面卻冷冷問道:「什麼共同點?」
「你注意觀察這些受害人,她們的頭髮都梳得非常整齊,而且都編了不同類型的麻花辮。」
經他一提醒,我立刻反應過來:「對呀!女白領是梳著一根八角辮,大學生是兩根麻花辮,謝麗麗雖然是披肩發,卻在左右鬢角處各編著一縷麻花辮。這麼說,兇手可能對梳麻花辮的女孩感興趣!」我心中不禁感歎,我為什麼就沒發現呢?
「可是關鍵不在這裡,關鍵在於她們都是被兇手勒死的,在被勒死之前出於本能肯定會掙扎,頭髮不會還保留得這麼整齊。我懷疑是兇手在謀殺她們以後才給他們梳的辮子,整理儀容的。」
「為什麼?這說明兇手對梳麻花的女孩是恨還是愛呢?」
「也許是又愛又恨吧。」說到這兒,柏林突然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想到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不也是又愛又恨嗎?
我迴避了他的目光冷冷地說:「這種情緒壓抑久了,真的會發展到殺人嗎?」
柏林輕輕地歎了口氣接著說:「你覺得兇手是用什麼工具勒死她們的?」
「這點我也很困惑,從她們頸部的痕跡看應該是繩索一類,但如果是繩索,應該留下一些棉麻織物的碎屑,但受害者身上沒有。」
「我猜可能是絲質品,例如絲巾或絲帶,絲織品是不易留下痕跡的。奇怪,從她們頭髮梳理得如此清爽以及作案工具來看,怎麼像是出自……肖玉,你們今天幾點開會?」
「九點,怎麼了?想讓我把這個不成熟的發現拿出來跟專家說呀?我看我們的案子你就不用操心了吧。"
說完我想馬上離開他,所以拿起辦公室的公用水壺準備出去打水。
走到門邊突然聽柏林輕輕喚了一聲兒:「玉兒…」聲音不大卻好像有種魔力,我不爭氣地停在了門口,期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對不起』。能不能,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贖罪好嗎?我發誓我會用我今生所有的愛一心一意呵護你,盡力去彌補曾經帶給你的,你的傷害。」這段話柏林說得斷斷續續,但語氣非常真誠,說明他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說出來的。
我苦笑了,淚水卻衝上了眼眶:「對不起?這三個字份量太輕了吧!你認為失去父親的痛苦是可以彌補的?被欺騙的感情是可以彌補的?告訴你,我不接受!那種傷害已經刻到我的骨頭裡了,我不能接受你的所謂彌補,我只接受說出事實的勇氣。你如果是一個真正的警察,就應該善惡分明,敢於承擔!」
沉默,令我心碎的沉默,然後是低低的咳嗽聲。我知道他沒有承認的勇氣,要承認早就承認了,他是個懦夫。我臉上現出不屑的表情。
柏林轉移話題說道:現在是早上7點,你能不能跟我走一趟?我可以帶你去找這個案子的新線索。相信我好嗎?」
「去哪兒呀?我還要準備開會的資料呢。」
「還有硯子呢,讓她準備!我帶你去落實一條非常有價值的線索。」
根據以往的經驗,柏林的判斷總是很準確。我看看表猶豫了片刻,默默點點頭,為了案子我決定還是跟他去!
路上他問我:「肖玉,那段錄音你覺得是什麼情景?」
被他一問,我立刻想起了我的夢:「我覺得那『咚』的一聲像是車門被推開的聲音。」
柏林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你說得沒錯!那一定是車門被推開的聲音!」
柏林開著『小切』把我拉到了汽車交易市場,他不由分手牽起我的手往值班室走。過去的兩個月,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牽我的手。
他的手冰涼極了,我忙把手抽了出來,柏林有點尷尬。我譏諷地說道:「你不會真的想從這些車中找出兇手用車的品牌吧?那是不可能的,早知如此真不應該同你一起來發瘋。」
「相信我,我聽了一宿的錄音了,那聲音都印在我腦子裡了。我們一定能把它找出來!」
柏林向執勤保安出示了警官證後,開始對廣場上的各類車型進行開門試驗。柏林的耳音非常好,他是從小視唱練耳訓練出來的。在我看來,這些車門開啟時的聲音都差不多,但柏林似乎可以聽出其中的區別。
只是聽了7、8種車型了,他總是搖頭。我們就這樣一輛一輛試過去,我的耐心也在一點點地消磨,也許我本不該聽他的意見,在重要會議即將舉行的前夕,昏頭昏腦地跑來陪他做這徒勞的試驗。
手機響了,郭亮生氣地問我:「大小姐,在哪兒呢?還有半小時就開會了!」而此時柏林的手機也響了,治安組那邊也在催他回去。
我不耐煩地衝著柏林道:「領導們都急了,不知道我們擅離職守在幹什麼?我不陪你耽誤時間了,我必須回去了!我看你的思路也不一定正確。」說完我揮手叫來一輛出租車。
就在這時,柏林突然從一輛『甲克蟲』裡鑽了出來:「肖玉,是甲殼蟲,兇手是女人!只有女人也會這麼耐心給別人梳頭,只有女人才開甲殼蟲!」
他話音未落,我已經鑽進了出租車揚長而去。其實他的話我都聽見了,我覺得他這個推理有點兒異想天開。連環殺手是女人?女人為什麼要殺女人呢?
還好,案情分析會我只遲到了10分鐘,程硯剛把案情介紹給各位專家。硯子還自作主張播放了柏林下載的音頻文件。沒想到,專家們都對此發生了濃厚的興趣。經過大家分析,大多數認為錄音反應的就是謝麗麗遇害時的情景,專家做了這樣的推理:謝麗麗當時應該是在汽車裡,她發現了兇手要對自己不利,於是撥通了電話,卻沒來得及說話,兇手已經撲過來了,她急忙打開車門準備逃跑,兇手給她頭部一擊,同時搶走了手機關掉!…而謝頭部後方證實有被重物擊打的痕跡。創傷位置與我們的分析比較一致。
專家們還指出三起案件有可能都是在汽車裡發生的,兇手很可能以搭車為名,騙誘受害人上車,然後對其進行殺害的。專門研究犯罪心理學的專家說受害人被害時儀容整潔,像是兇手刻意為之。專家的話令我心中一驚,這與柏林說得不謀而合了。於是我提出受害人都梳著不同類型的麻花辮的發現,專家立刻分析說兇手可能對打扮像學生模樣的女孩有特殊的情結。但最令我們不解的是兇手沒有對她們發生性侵犯行為。專家認為之所以兇手沒有侵犯受害人是因為他對受害人的感覺更像兄妹。我比較認同專家的意見,至於柏林認為兇手是女人的觀點我覺得很可笑不提也罷。
最後專家們一致認為我們下一步的主要任務是找到兇手殺人時使用的汽車。我立刻想到了柏林的試驗,我大著膽子說道:「有人說這開車門的聲音很像『甲殼蟲』,你們認為兇手有可能開『甲殼蟲』嗎?」說完我環顧四周,專家們大都搖頭輕笑,一臉否定的表情。
程硯歎氣道:「即便不是『甲殼蟲』,但是車海茫茫,我們又到哪裡去找呢。」
此時一個計劃已經在我腦海裡醞釀了,我道:「我們找不到他,可以讓他來找我們呀。他不是喜歡梳麻花辮的女孩嗎?我現在的頭髮長度剛好可以梳起來。」
郭亮首先明白了我的意思:「怎麼,肖玉,你又要上演拿自己誘敵的戲碼了?」
程硯也明白過來:「原來你想引誘兇手上鉤?不行,功不能讓你一個人都立了,這次我來!」她摸了摸自己齊耳的短髮:「我可以帶假髮套的。」
大家都被逗笑了,經研究,一致認為這個方案可行。我和程硯分為兩組,一個南城,一個北城,打扮成梳著麻花辮的學生妹模樣,每晚8點到12點之間在大街上溜躂,每組都配有警力保護我們的安全。我和程硯都自信地認為,兇手,會出現在我們負責的區域。
2006年12月22日(週五)
今天是我們上街誘凶的第二天,昨天我和程硯幾乎走遍了我們所負責的區域的每一條街道,但是都一無所獲。為防止兇手覺察,今天我們交換了區域。
我按計劃走了大約1個多小時了,保護我安全的兄弟在後面悄悄地跟著。這兩天,可能一直在外面走,穿的又少,我已經有點感冒了,頭好痛。但我現在是在工作,我必須走下去!
冬夜寒冷的街道人很少,我可以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咚咚地敲擊著路面。一陣汽車馬達聲傳來,一輛通體黃色的『甲殼蟲』經過我身邊時突然停了下來。一位穿著時尚,面容清秀的中年女性探出頭來:「小妹妹,這麼冷的天兒,你一個人走多不安全呀,上車我帶你一段好不好!」
在部署任務的時候,我們曾經約定如果遇到不像犯罪嫌疑人的路人過來搭訕,我們的任務是立刻把他打發掉。但是這個女人,開著一輛『甲殼蟲』。『甲殼蟲』、『女人』,這不是柏林的猜想嗎?難道?…我心中不免一驚,認真打量面前的這個女人,只見她微笑著,眼睛裡充滿了誠意。可是在她的笑容背後,我感覺到一絲做作和另有所圖。強烈的預感使我臨時決定:上她的車!
上了車,那女人就溫柔地問我:「你去哪裡?我反正沒事兒,你去哪裡我都能把你送到。」
此時我的植入式耳機傳來保護我的小李的聲音:「肖玉,你走糊塗了,怎麼上了個女人的車?我們還跟不跟?」
我微微笑了笑,說了個京城相對偏僻的小區。中年女人很高興:「行!沒問題,我送你。麻煩你繫好安全帶!」
「我從來不系安全帶!」
「小妹妹,上我的車必須系安全帶,這是我的規矩。」說完,中年女人親自探過身給我系安全帶:「你長得很像我妹妹,她平時就像你一樣梳一條麻花辮,上車還不愛系安全帶,簡直一摸一樣。」
我心裡起疑,她怎麼對安全帶這麼執著?於是說:「我也有個姐姐,剛才還在一起逛街呢,她臨時有事,讓我先回家。回家太晚我媽要罵我們的,我正愁趕不上末班車呢,希望她快點辦完事兒追上我,別讓我媽罵她一人兒,嘻嘻。」我想我的暗示小李一定明白,他肯定會在後面跟著我。
中年女人突然冷冷地說:「你們這些女孩兒也是,那麼晚還在外面溜躂,怪不得你媽媽要擔心呢。」
對她情緒的突然變化我感到很意外,我在內心猜想:也許她真是好心,怕我出事兒。如果是這樣,我就真上錯了車,又耽誤了一天寶貴的時間了。」
我正在那裡患得患失,突然一個黑影撲到了正在行駛的『甲殼蟲』前面,逼得『甲殼蟲』一個急剎車停在當地,我感覺安全帶一下子收緊了,死死箍住我的身體。那個身影竄到車門前拉開車門衝著我喊:「肖玉,你給我下來!」
我驚呆了,面前這個人居然是一向儒雅的柏林?他要幹什麼?只見柏林伸手來拉我:「你不要以為躲著我就沒事兒,告訴你咋倆的事兒沒完,你給我下來,把話說清楚,為什麼要跟我分手?」
中年女人很驚訝:「小妹妹,這人誰呀?怎麼這麼魯莽?我差點撞到他。」
我心裡一陣糊塗,他是認真的嗎?他是真的怪我同他分手嗎?可是我立即明白過來,這是柏林在做戲!他為什麼這樣做我不明白,可是我必須配合他:「姐,你不用管他,開車,我不認識這個人!」這話說得狠狠地,多少也反映了我的心聲。
柏林激動地上前解我的安全帶:「你不認識我?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說不認識就不認識了?今天你別想走,不把話說清楚就別想回家。」
中年女人皺起眉頭:「你下車吧,你們的事兒我管不著,一看你就是個勾三搭四的女人。」
柏林已經解開了我的安全帶,把我拉出了汽車。但他隨即把手扣在了方向盤上:「你也不許走!我告訴你,你剛才撞到我了,你得帶我上醫院!」
中年女人一臉憤怒:「有沒有搞錯?你們,你們不是一夥兒的吧,到我這兒碰瓷兒來了!」說完,兀自啟動了汽車。
這時伴隨著警笛一輛警車開了過來,車上居然是治安組的張浩,他和柏林在治安組是搭檔。張浩今天穿著警服,儼然一副治安巡邏的派頭,他跳下車來:「怎麼回事兒?」一看到張浩,我心裡更確定了,柏林和張浩在搭檔演雙簧呢。
柏林指著那個中年女人:「她開車撞我!還想跑。」
中年女人不屑地說:「警察你來得正好,她們是碰瓷兒的,把他們兩個抓起來!我可沒時間跟他們糾纏。」
張浩詭異地笑笑:「她們是不是碰瓷兒的不能你說了算是不是?這樣吧,你們三個都跟我回警局吧!」
中年女人嘟囔著從錢包裡掏出一打鈔票遞給柏林:「算了,算我倒霉!這錢給你看醫生,警局我就不用去了。」
張浩正色道:「大姐,你當著我的面兒就想用錢解決問題?你剛才不是說他們碰瓷的嗎?他們也許是敲詐你,你是受害人,你就更應該跟我回警局,這是你作為公民的義務。」
中年女人只好熄了火兒,跟著我們上了警車。遠遠看到小李的車就停在後面,那傢伙無奈地向我聳聳肩,然後開始打電話,一定是向郭頭兒匯報治安組搶走了重案組的所謂『犯罪嫌疑人』和警員?我真不知道柏林和張浩這出雙簧唱的是哪一出?我狠狠地瞪了柏林一眼。他也面有怒氣白了我一眼,同時用手揉著胸口,剛才真的撞到他了?
到了警局,張浩把中年女人帶進了審訊室作筆錄,我和柏林佯裝被帶到旁邊的辦公室。
一進門,我再也忍不住了,對柏林大喊:「柏林,你幹什麼?好好地行動都讓你給攪黃了!你們治安組吃飽了撐的?」
柏林臉色陰鬱,他不說話,從桌上拿起一打資料甩給我:「你先看看這個!」
資料上赫然印著剛才那女人的照片,上面說她叫申蓉,今年38歲。離異,是一家知名美容連鎖店的老闆。她曾經有過幸福的家庭,老公是一家IT公司的CEO,她非常欣賞老公的才華,全身心的愛著他。可是一年前,她離婚了,原因是他老公和她的親妹妹申雪有私情,她妹妹比她小10歲,是她親手養大的,是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和他老公特別談得來,共同的情趣使她們背棄了她走到了一起。兩個人深知對不起申蓉,居然一起私奔去了新西蘭,而後一紙離婚訴狀漂洋過海而來。申蓉的精神崩潰了,她今年兩次被送進精神病院,最近剛剛康復出院。
資料的下一頁印著申雪的照片:一個學生氣很濃的女孩兒,梳著兩條俏皮的麻花辮,辮梢兒上還繫著黃色的絲帶。
我心中一驚,看來申蓉把對妹妹的仇恨轉嫁到和她打扮相似的女孩兒身上了。當她殘害那些女孩以後,又想起妹妹小時候給她梳頭的情景,所以整理了死者的遺容…
柏林見我看完資料又遞過來一個塑料袋,裡面放著一部手機和一根黃色的絲帶:「今天下午我和張浩趁申蓉不在,潛入她的私人別墅搜查時發現了受害人謝麗麗的手機和申蓉的作案工具-就是這根長長的黃色絲帶。你如果將這根絲帶送到蘇燁那裡,她肯定可以驗出受害者的DNA,可以斷定申蓉就是這個連環殺手!不過她可能同時也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殺人時是否意識清醒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她的確相當危險,而你居然還去以身犯險?所以我和張浩才不得不演了剛才那齣戲,目的是盡快把她控制起來。」
我皺眉道:「你們這才是多此一舉呢!如果她真是殺人兇手,我今天完全可以抓她個現行,你跑出來幹什麼?這應該是我們重案組的職責所在!」
柏林痛心地盯著我:「肖玉,你為什麼總要把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你不知道我會為你擔心嗎?受過一次傷了,還這麼魯莽?你知道嗎,那天從汽車交易市場回來後,我查了北京城所有的『甲殼蟲』車主,發現這個申蓉的車居然改裝過,她的副駕駛安全帶在駕駛員剎車時會自動收緊!到時候就算你功夫了得,你也跑不了!在你震驚地時候,她已有時間向你噴迷魂藥了。只有謝麗麗企圖拉開車門,所以是被擊昏的。你是不是覺得每一次都有人救你,所以總是拿自己冒險?」
我被他的話激怒了:「我警告你,柏林,我的事你以後不要再管!我寧可死也不需要你來救我!你不用一次次扮演我救命恩人的角色,告訴你我已經厭惡透了!特別是這些所謂的關心背後充斥的都是謊言和贖罪!」
柏林的臉色變得很蒼白,他嘴角牽動了一下,眼裡充滿了受傷的情緒:「肖玉,我,我是真的擔心你,害怕你出事,不是,不是你說的…什麼贖罪…」
說話間郭亮帶著小李和程硯走了進來:「柏林,你給我上傳的資料我看到了,我們準備馬上提審申蓉,把她交給我們吧,這個案子現在重案組接手。對了,還有謝麗麗的手機和申蓉的作案工具要一併提供給我們。」
柏林歎口氣:「好,我們一定配合重案組工作。」
我瞪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資料和物證,和郭亮一起離開治安組。我的餘光看見柏林一隻手支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按揉著胸口發出壓抑的咳嗽聲。
2006年12月24日(週日)
這兩天對犯罪嫌疑人申蓉的審訊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申蓉交待了殺害三人的全部作案經過,和柏林估計的驚人的相似。
當她看到我穿著警服出現在面前時,神經質地大笑說:「那天晚上確實想把你殺了,因為你讓我想起我那個不要臉的妹妹。我已經計劃好將車開到那個偏僻小區的附近,在一處荒涼地帶,收緊安全帶,在你驚惶無措時將你噴暈,然後用黃絲帶狠狠勒住你的脖子,讓你沒法去勾引男人!你不是喜歡黃絲帶嗎?你還讓你姐夫給你買黃絲帶,你讓你姐夫上了你的床!是我花錢讓你受的高等教育,你就是這麼來回報我嗎?你外表裝著學生樣兒,內心卻是個小淫婦!我要殺了你…」說著說著她又開始歇斯底里起來。
我無奈地搖搖頭,看來申蓉的精神確實有問題,現在唯一要作的就是請精神鑒定專家對她的精神進行鑒定。
我的頭痛得像要裂開了,週身酸軟發冷,我知道自己馬上就要發燒了。我看案子告一段落,就申請回宿舍休息,程硯攔住我說:「今天是平安夜,我們出去慶祝一下嗎。」
我無力地搖搖頭:「平安夜又怎麼樣?我就想睡覺!」
平安夜這個戀人們期待浪漫發生的日子,對我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了。我現在基本上是一具行屍走肉,我不會再戀愛了,我傷得太深了。
晚上我躺在被窩裡發抖,哭。我看見外面下雪了,這一定是一個浪漫的夜晚,可它不屬於我,我是那麼的孤單,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爸爸,你帶我走吧!不要因為我犯了錯就不理我。
我不能寫了,我覺得自己病得快要死了。死就死吧!
2006年12月25日(週一)
今早我迷迷糊糊地從昏睡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程硯正趴在床邊睡覺。因為是凌晨,病房裡安靜極了,我的意識卻越來越清醒,我想起了昨夜的情形:
昨天我燒得很厲害,腦子裡全是人影晃動,一會兒是爸爸,一會兒是柏林,還有案子裡的受害者…我好渴呀,我在心中吶喊:給我一杯水,我要喝水!
我忽然感覺嘴唇一陣清涼,一股水流順著我乾裂的唇流入我火燒火燎的喉嚨,啊,居然有人聽見了我心中的吶喊?我的頭被枕到了他的懷裡,我聽見他輕聲地呼喚我:「玉兒,你怎麼了?哪裡難受?」
「是爸爸,他一定聽到我的呼喚了。」我呻吟著撒起嬌來:「我哪兒都不舒服,我渾身疼。」
我感覺一隻手輕輕撫mo著我的額頭:「玉兒,你發燒了,燒得很厲害,我們必須去醫院!我給你穿上外套。」
我仍閉著眼睛,意識不清醒地喃喃道:「我不去醫院,我走不動!」
「我背你!你不去醫院不行,要燒壞腦子的。」
我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然後趴在一個人的後背上。這後背好熟悉呀,不像郝鵬的那麼魁梧,後背的脊骨有點咯人,可是氣息很溫暖,還帶著淡淡的青草味道。不對,這是柏林!是我的,我的仇人?!
我開始掙扎起來:「放我下來,你別,別碰我!」
「到了醫院就放你下來!」
「不要,不要你,你走開!」我用拳頭瘋狂地捶打著他的後背,他卻不理不睬,逕直背著我往樓下走。
突然他呻吟一聲,我立刻意識到剛才那一拳打到了他後背的刀疤上。我停止了捶打,我已經筋疲力盡了,實在沒有力氣同他較勁兒。隨他吧,反正我也不領他的情。他對我再好都彌補不了我喪父的心痛。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柏林幾次停下來打車,出租車都毫不留情地掠過我們身邊。柏林索性背著我繼續走,看來他是打算把我背到醫院了。聽著他粗重的喘息聲,我冷笑著呢喃:等你把我背到醫院我也病死了,你也累死了,我和你同歸於盡,也算報仇了。
柏林喘息著說道:「傻丫頭…我寧願…自己死…也不會讓你死的。」
「我不稀罕!你不要拿騙小雨的那一套來騙我,她一定是發現你愛說謊,所以才離開你的。只有我最傻,你把我以前付出的感情都還給我…」
「我還,我一定還!你讓我死都可以,只要你沒事。」
聽著柏林沉重的腳步聲,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現在為什麼是硯子趴在我的床頭,柏林,他走了嗎?我動了動,驚醒了程硯,她揉揉眼睛道:「肖玉,你醒了!剛才可嚇死我了,柏林半夜三更給我打電話,說你發燒到40度住院了,讓我馬上過來陪你!幸虧有他把你從宿舍背到醫院,要不你一個人兒病成這樣都沒人知道。你以後生病了,給我打手機呀,這次多危險。」
說完她伸手來探我的額頭:好了,現在退燒了。柏林還以為你肺炎復發了,急得眼睛都紅了。」
「他人呢?走了吧?」
程硯不滿地瞥著我:「走?你還說呢。你剛才迷糊的時候使勁衝他喊『你滾!從我面前消失!』你們倆到底多大仇呀?以前當他是偶像的也是你,真的在一起了又搞得分手?人家千辛萬苦把你送醫院吧,你不說謝謝他還對他橫眉冷對的。他也沒辦法,只好囑咐我守著你。他就在外面等,現在還在外面呢,要叫他進來謝謝人家嗎?
說著,程硯走到門口拉開門,透過門縫我看到柏林佝僂著身子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打盹兒,他臉色慘白,眉頭緊鎖,氣色很差。我別過頭不再看他:「你讓他走吧。我不想見他!」
程硯無奈地搖搖頭出了門,她輕聲喚醒柏林道:「柏林,柏林。」
柏林猛地從夢中驚醒,他看見面前的程硯,關切地朝病房望了一眼,壓低聲音問:「退燒了嗎?」
程硯點頭:「退燒了,現在已經醒了,沒事兒了。你也快回去歇歇吧,我看你臉都綠了,別睡在走廊裡,容易著涼。」
柏林如釋重負地笑了:「行,我回去了。硯子你今天陪陪她吧,她一個人肯定不行。我一會兒上班兒給你請假。」
「又給我安排工作?你也不問問人家領不領情?行啦,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
在醫院躺了一天,做了很多檢查,晚上我確認自己沒事兒了,就要求出院。程硯陪我回宿舍。到了宿舍門口,看見一個包裝可愛的大紙箱,程硯很興奮:「肖玉,聖誕老人給你送禮物來了,看來你要否極泰來了。」
經過我的認可,她饒有興趣地打開了紙箱,然後就是她的驚聲尖叫:天哪,肖玉,裡面全是『芭比娃娃』!」我瞥了一眼箱子,裡面除了以前放在柏林家的幾款『芭比娃娃』外,還有一個新年推出的最新款。我明白了,柏林昨晚是給我送這些娃娃來的,當做新年禮物嗎?他可能有話要跟我說,卻發現我病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硯子,你喜歡?喜歡就拿走吧!我不要!」
程硯撇嘴道:「知道了,柏林送的。只要是他送的,你一概拒絕。我可不要,裡面全是人家的心意。你要拒絕,自己去說,只要你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