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刑警本色
2006年7月3日
昨天一夜沒有睡好,總想著柏林,朦朦朧朧到凌晨才睡熟,誰知今早醒來,離8點鐘上班只有10分鐘了,這個宿舍雖然離警局很近,可就是空蕩蕩的沒人,一點上班的氣氛也沒有,我又沒有鬧鐘,所以就起晚了,想到上班第一天就遲到實在太沒面子,尤其是在柏林面前丟臉,我完成了平生最快的洗漱動作,套上警服,然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警局狂奔,8點過5分,我站在了辦公室門口。
辦公室只有老王一人,他告訴我大家都在案情分析室開會,我們重案組每天早上都要開會,由組長佈置工作或大家一起討論手頭的案子,集思廣益,這是我們組多年不變的傳統。案情分析室在走廊的盡頭一間很大的會議室,我一進門,就看見整個小組的人都到了,郭亮坐在中間,正在發言,柏林坐在靠近門口的角落,低著頭在本上畫著什麼,好像在思考問題。屋裡坐了十一、二個人,除了郭亮、柏林、郝鵬、程硯,其他都是生面孔,我都不認識。
我看見柏林旁邊的位子空著,就迅速溜了過去,想悄悄坐下。看見我進來,郭亮停止了發言,責備地看著我:「肖玉,怎麼第一天上班就遲到?」
屋裡所有的人齊刷刷的把目光射向我,我躲在柏林身邊,好像這樣就有了點安全感,我慚愧的說:「我睡過頭了,宿舍裡一個人也沒有,所以不知道時間了。下次不會了。」我聽到大家都在悄悄議論著什麼,他們會不會認為我很懶散,不值得信任,那樣就麻煩了。我偷眼瞧了瞧柏林,居然看到他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這個傢伙,看我遲到了還笑我?!」
郭亮接著說道:「下次注意啊!正好,給大家介紹一下,今年我們組從公安大學挑選了兩名出色的女刑警,今後跟大家一起工作,她們是肖玉和程硯。」我和程硯忙起身向大家敬禮,屋裡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大家看見我們好像都很興奮。
郭亮接著說道:「咱們組第一次有女同志加入,我給大家提個要求,就是要愛護她們,在工作上都注意幫助她們,照顧她們。」
程硯立即插嘴道:「郭隊,我和肖玉不需要任何特殊的照顧,我們希望和大家一樣能沖在辦案的第一線,而且最好是最艱巨的任務。」
我贊同的點點頭。郭亮道:「真是80後呀,說話這麼直接。好!我保證在工作上不會考慮你們的性別。你們自己也要努力,多向這裡在座的前輩學習,他們都是有豐富辦案經驗的老刑警了。給你們倆選個師父吧:郝鵬,你帶肖玉;柏林,你帶程硯。」
我一聽,傻了,這個郭亮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和柏林的關係他應該比誰都清楚,怎麼在這亂點鴛鴦譜?我想反駁,柏林捅捅我,低低地說:「服從領導安排。」我失落的撅起嘴,看見對面郝鵬一臉得意的看著我,而他旁邊的程硯也興致不高的樣子。
郭亮打開面前的卷宗,道:「現在談案子吧,郝鵬,說說」死漂」的事。郝鵬打開了會議室的投影儀,站起身朗聲說道:「6月25日,在城西小月河中發現一具女屍,經法醫初步鑒定,該女子非溺水死亡,因為在其下腹部有一道明顯的長10cm的刀傷,懷疑這是導致其死亡的真正原因,確認屬刑事案件,我們重案組派我和柏林對該案介入調查。
他邊說邊切換著照片:」根據屍體的腐爛程度,該女子死亡時間在6月20日左右,該女子年齡約21~23歲,身高160,體重50公斤。屍體的檢測報告出來以後,昨天我和柏林比對了近期我市的失蹤人口報案,最後鎖定了一個叫「蔣樂涵」的失蹤女青年,該名女子系北京本地人,未婚,無業,與父母同住,於6月10日晚出門後,就再也沒有回家,其家人在6月18日已報案。
程硯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我認識她,她是我初中同學。」我們都驚訝地看著程硯,世上居然有這麼巧的事?」
郭亮責備地瞟了小硯子一眼,示意郝鵬繼續,程硯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頭。
郝鵬接著道:「我和柏林在這個案子上產生了不小的分歧,昨晚我們倆個爭論了很久,誰也不能說服誰,我認為還是我的推測更接近事實…」
說到這兒,他徵詢地看著郭亮,郭亮鼓勵他說::「說說你的推測,大家幫你分析分析。」郝鵬壞笑了一下:「說出我的推測,在場的女士可不要不好意思呀。」
他轉身面向投影機,調出了一張照片:「大家注意看,女屍的受傷部位正好位於*正中,所以我懷疑有可能是該女子和情人發生性關係時不慎懷孕,但對方不願留下孩子,所以下毒手對其實施剖腹產,最後導致大出血致其死亡,所以我們工作的重點應該是查出死者有沒有戀人,而這個戀人很可能是個有家室的男人,殘忍地殺死了這個可能危及他家庭的女子和他們還在孕育中的孩子。」
說完,他得意地看著我。我也為他精彩的推測暗暗叫好。郭亮看著柏林:「柏林,你的想法呢?我知道沒有把握你不願意說,但我希望你還是說出來供大家開擴一下思路吧。
柏林緩緩道:「郝鵬的推測很有道理,但是他忽略了一點,就是現在的流產技術已經很先進了,沒有必要殺雞取卵那麼殘忍吧。按照他的推測,那個孩子是兇手和死者共同的孩子,兇手沒有理由對自己的孩子下此毒手,所以我想會不會是刨開*取其它的東西呢?」
我們大家都被他嶄新的思路吸引了,會議室裡鴉雀無聲,我們都在等著他繼續:「昨天我察看屍體的時候,發現其右臂有密密麻麻的針孔,所以懷疑該女子可能是癮君子。我突然想到現在人體藏毒的手段越來越多,越來越殘忍,所以會不會是從*中取出毒品時導致其死亡呢?」
說到這裡,他看著程硯道:「程硯,你給我們簡單介紹一下你這個同學好嗎?」
程硯道:「她在初中的時候就很叛逆,喜歡和社會上的男孩子交往,初三就輟學了,說她吸毒也不是不可能的!」
柏林點頭道:「所以我又讓法醫進一步檢驗屍體血液中是否含有毒品的成分,檢測報告還沒有出來,所以我的推測還沒有理論依據。」
郭亮盯著柏林看:「我可沒聽說過把毒品藏到*裡?你再斟酌一下吧!」郭亮的話讓我們兩個在場的女士有點尷尬,他好像也意識到什麼,連忙轉化話題道:「郝鵬,你們手頭那個入室搶劫殺人的案子呢,能結案嗎?如果口供沒什麼問題,盡快結案吧,我現在人手不夠了,小張他們被局裡調去查別的案子,今天就過去。」
郝鵬回答道:「我們昨天突擊審問過抓回來的李三,他全撂了,對入室搶劫殺人供認不諱。」
郭亮道:「那還等什麼,趕緊結案!」郝鵬無奈地聳聳肩:「你問柏林吧!」
柏林道:「這個案子還有疑點,所以不能結案。」郭亮一側頭,把手頭的卷宗摔在桌上,沒好氣道:「我就知道,你還是懷疑受害人的丈夫,人家有不在場的證明,而李三有作案的口供,你還想查什麼呢?無非是和你當初的推斷不一樣嗎,你這人就是這樣,要推翻你的推斷還真難呀。」
屋裡頓時安靜了,我能感覺到在郭亮和柏林之間彷彿存在著一個隱型的相互對立的氣場。他們以前不是搭檔嗎,現在卻好像互相之間並不友好。我暗自思付,是為小雨吧。
柏林不緊不慢地說道:「李三雖然什麼都承認了,但卻描述不好作案過程,搶劫了哪些財務也說得不清不楚,這就是最大的疑點。相反,受害人的丈夫不在現場的證據是其情人提供的,其可信度值得考慮。何況,我們在死者的指甲縫裡還採集到留有她丈夫DNA的血樣和皮屑,根據以上的疑點,我覺得這個案子不能草率結案。」
郝鵬插嘴道:「可死者的丈夫到現在還是零口供,我們把他羈押後,審訊時不管怎麼問他,他就是一聲不吭,好像知道我們沒有什麼有力的證據指證他。」
郭亮輕蔑地笑了一下:「按規定,我們只能羈押其48小時,現在已經過去了30個小時,我希望柏林你能在這剩下不多的時間內證明你的判斷是正確的。」
然後他開始詢問另一組辦的案子,柏林似乎對那個組的盜竊案並不關心,他在本子上畫著什麼,我偷眼看去,是一些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符號和線段,他一定是在思考那個案子的突破口。」坐在他的身邊,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終於參與到他的工作和生活中來了,現在他是實實在在的坐在我身旁的活人,不再是從前腦海中的一個影子。
郭亮聽完匯報,開始佈置工作:「郝鵬,你去叫「死漂」的家屬來認屍,調查她的具體情況,和哪些人來往,出入哪些場所,記住也順便調查一下柏林說的吸毒的事。」
他猶豫了一下道:「既然程硯認識死者,死者的親屬看見她會比較親切一點,這回你就先和程硯配合調查這個案子吧。」程硯興奮地點點頭,我知道她一定很得意,一上來就是大案子,這樣的案子局裡也一定會相當重視,特別是和郝鵬搭檔,她真因該謝謝她那個荒唐的同學。
郝鵬問:「那入室搶劫那個案子呢,我是繼續查還是結案?」郭亮道:「你全力抓「死漂」這個案子吧,至於入室搶劫的案子…他轉向柏林:「我再給你今天一天的時間,入室搶劫殺人案必須有個結論。肖玉,你配合柏林對該案的嫌疑人再進行一次審訊。都去工作吧,散會!」
郝鵬出門前,對我說:「美女,下個案子我一定申請跟你合作,你等著我呀。」說完和程硯出了門。柏林合上筆記本,審視著我:「是不是對審訊興趣不大?」
我忙搖頭道:不會,只要能跟你合作,什麼事情我都感興趣。」柏林笑笑:「還嘴硬,失望都寫在臉上了,因為這次審訊一點也不刺激,乏味而且可能還很艱難。」說完起身出門。我真想找面鏡子看看我的表情,怎麼一點心思也藏不住?
回到辦公室,柏林拿來了一沓卷宗對我說道:我先把案子簡單給你介紹一下:6月14日,在蓮花小區5單元發生一起命案,死者名叫方菲,是小區雜貨店的女老闆。現場很像是入室搶劫並殺人,死者頭部被砍了5刀,室內到處是死者的血跡,慘不忍睹,凶器是一把斧子,就扔在現場。死者是6月14日晚被殺的,而她的丈夫說自己徹夜未歸,次日中午回家後才發現死者,立即報案。問他丟失什麼財物時,他說經清點後發現丟失一張銀行卡。我們急忙聯繫相關銀行,在銀行取款機的監控錄像中發現嫌疑人李三已於15日一早從銀行卡中取走了一萬元現金。
這個李三是死者雜貨店的一名臨時工。曾經有過盜竊的案底。經比對,扔在現場的斧子上的指紋就是李三的。我們隨即發出了通緝令,後發現李三已經逃離北京,可能藏匿於老家張家口的農村,立即對其實施了抓捕。整個案子看起來脈絡清晰,李三因貪圖錢財,潛入老闆家殺害了老闆娘並搶走了銀行卡。但是其實裡面存在諸多疑點:
1、經法醫鑒定,死者並非死於頭部刀傷,因為雖然砍了5刀,但沒有一刀是致命的,直接導致其死亡的是窒息,從頸部的痕跡看死者是被勒死的。而現場到處是血跡,好像兇手等死者帶著刀傷跑遍了整個屋子後,再勒死她。或者是兇手先勒死了她,再往她頭上砍刀,然後把血粘得到處都是?這合邏輯嗎。
2、兇手的目的是入室搶劫,死者家中的抽屜沒有上鎖,裡面有死者的金銀首飾、鑽戒等值錢的東西,兇手都沒有拿,而只是拿走一張銀行卡。我不得不佩服兇手的智慧,東西不好銷贓呀,還是銀行卡來的實惠。可是當我查到的兇手李三是一個只有小學文化的農民的時候,我認為他不可能在搶劫錢財時有這樣的取捨,這不是他的思想所能及的。在監控錄像中,可以看到李三在取錢時,是一邊打電話一邊完成了取錢過程,也就是有人指點他取錢的步驟。我隨即對這個指點他的人產生了興趣。幕後還有一個人嗎?」我插嘴道:「這個人可能是死者的丈夫。」柏林很欣慰的看著我:「為什麼。」
我說:「因為知道銀行卡密碼的除了死者,只有他的丈夫。而且現場這麼血腥,很像是故意做出來的,只有死者的丈夫有這個時間和條件去做這件事。」
柏林讚許的點點頭:「可他的丈夫有不在現場的證據。不過,經我私下調查,給他作不在場證明的是他的情婦。而那張銀行卡裡的一萬元是他6月14日也就是死者被害當日剛剛存進去的。最讓人覺得欲蓋彌彰的事是在現場沒有留下死者愛人的任何一個指紋和腳印,你想一個生活在這個家裡的人卻沒有任何痕跡?
於是我要求法醫對死者再進行一次細緻的檢查,在她的指甲縫裡居然提取到了一些血跡和皮屑,這很可能是兇手在與死者搏鬥時留下的,而DNA監測結果並不是李三的,而是死者丈夫的。
我根據這個結果對死者丈夫進行了拘留審問,但他始終一言不發,和我們僵持著。相反,李三卻什麼都招了,痛快的很。」聽到這裡,我完全迷惑了,這個李三到底在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為什麼那麼輕易地認罪呢?
柏林接著說道:「我想你們在學校一定學過在證據不充足的前提下「疑罪從無」的規則,我知道兇手就是死者的丈夫,但在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我們很可能迫不得已放掉真正的罪犯。所以你明白這次審訊多麼的重要了吧?」
我擔憂地問:「可是從誰身上突破呢,萬一還是從前的結果怎麼辦?郭亮只給你一天的時間了。」柏林笑而不答,沖老王道:「老王,準備審訊室,提審李三!」
我和柏林身著警服並肩坐在審訊室裡,看到他穿警服的樣子這麼帥氣和挺拔,我內心一陣蕩漾,臉上不禁有點發燙。坐在他身邊,我感覺他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氣味,像清晨帶著露珠的青草。這也許是我的幻覺,不知他有沒有注意到我身上玉的香氣呢?
李三被帶了進來,他歲數不大,一看就是一個民工。柏林親自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昨天,有一些細節的問題沒有問你,所以今天補充問一下。」
李三道:「還問什麼,人是我殺的,我承認不就完了嗎。」
柏林道:「你是拿什麼凶器襲擊死者致其死亡的?」
「斧子,我扔在現場了。」
「砍了幾下?什麼部位?」
「好像頭和身上都有,砍了十幾下吧。」
「是十幾下嗎?你考慮清楚再回答。我們可有驗屍報告。」
「那就是七八下吧,哎呀,我想不起來了。」
「除了用斧子,還用什麼了?」
「就用斧子砍的。血花賤的到處都是。」
「可我的驗屍報告上說死者是被勒死的。」
「那,我也勒過她吧,我記不太清楚了。」
「你記性不太好嗎?銀行卡密碼誰告訴你的,你怎麼記下來的?」
「我,我是逼那臭娘們說出密碼後殺了她,密碼自己記的。」
「現在再說說密碼是多少?」
「我,我現在忘了。」
李三開始在凳子上扭著屁股,眼睛四處躲藏,不敢看柏林逼視的目光,我知道這一連串的問題讓他的簡單頭腦有點應付不了。我則飛快地用筆記本電腦上敲打著審訊的過程。
柏林接著問道:「密碼真是自己記的嗎?你提款時給誰打的電話?」。
「我,我沒給誰打電話。」
「我們查到了你當時撥出去的電話號碼,有意思的是,這個電話是死者的手機。死者在天堂裡還告訴你密碼是多少嗎?」
李三的汗下來了,他抬頭看了看柏林,好像想說什麼,目光落在柏林裹著紗布的右手上,他一埂脖子,一臉滿不在乎的說道:「反正人是我殺的沒錯。我娘咬了你一口,我知道你也不會放過我,你現在把我斃了,二十年後又是好漢一條。」
柏林歎口氣,語氣變的柔和起來:「說起你的老娘,我真想替她狠很地罵你這混小子一頓。她是咬了我沒錯,可我一點也不怪她,相反我很同情她。一個老人,只有你這麼一個兒,辛辛苦苦養大你,本指望你去城裡打工能學點本事,以後回來娶個媳婦好好孝敬她,誰知你犯了罪從城裡跑回來,還是個死罪。她為什麼咬我,還不是怕我們把你帶走一去不回?她要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帶回來那一萬塊錢。人活著就還有希望,錢花完了就完了。你想過你老娘沒有,想過她晚年多麼淒涼,沒有兒子給她送終,還要遭遇村裡人的白眼,因為她是殺人犯的媽。」
李三哇的一聲哭起來:「別,別說了。我對不起我娘。」
柏林接著道:「憑著一時意氣,替別人頂罪,你有幾個腦袋?知道為什麼他不直接把錢給你,而讓你去ATM上取錢嗎?因為他知道那裡有監控錄像,他就是要把你暴露在我們警方的注意力下,這樣他才能安全。跟這樣的人講義氣,你傻不傻?你還年輕,如果你只是協同作案,或者是別人教唆你犯罪,你可能只是從犯,而且如果你配合我們警方破案有立功表現,還可以輕判,這樣你娘就有希望盼到你回來了,你還可以從頭再來,以後好好孝敬娘親。否則,你就是自尋死路,而且死的不明不白,是個冤死鬼。」
李三抬起淚眼:「政府,我說,我全交代,人是陳軍叫我殺的。」
聽到這裡,我在心裡輕輕輸口氣,終於打開突破口了。人說攻心為上,柏林正是抓住李三心裡的弱點,打開他的心理防線的。好在這小子雖然糊塗,但還算孝順。這麼精彩的審訊,在學校是無論如何看不到的,柏林確實有兩下子,怪不得學校的教授們都對他青眼有加。
李三擦了一下鼻涕眼淚說:「方菲那個臭娘們看不起我,我給她打工沒偷過懶,可他還是剋扣我工資還時常罵我。上次還誣陷我偷東西,被抓進局子一回。我恨她,想總有一天給她點顏色看看。陳哥跟她不一樣,陳哥對我好,他還請我吃飯,當然是背著他老婆。那天,他喝高了,跟我說他也恨那個臭娘們,他有個情人被她發現了,她就去他情人的單位鬧,給人家造成了很壞的影響。陳哥說乾脆殺了她,問我敢不敢?他說要是我殺了她,可以給我一筆錢,讓我拿著錢躲回老家去,我老家地方偏僻,警察抓不住我。好多案子嫌疑人都跑了,抓不住。我說殺人我不敢,她要是亂叫我害怕。陳哥說:他先拿迷藥把她迷昏,我再動手就不怕了。
6月14日晚上我按約定的時間到了他家,那臭娘們真的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陳哥遞給我一把斧子讓我砍她,我一閉眼就砍下去了。砍完了,我看見那女人滿身是血,肯定是死了,我一下子腿都軟了。陳哥說你快跑,然後給我一張銀行卡和一部新手機,說身上沒這麼多錢,讓我打手機裡存的那個電話,他會在電話裡告訴我怎麼取錢。
陳哥讓我發誓,就是被發現了也不要把他供出來,我想本來人就是我砍的,把他供出來也沒用,而且做人要講義氣,所以就咬住不說。」
他抬起淚眼看著柏林急切的說道:「可我現在知道不說就沒機會了,我死了我娘怎麼辦?政府,真的是他叫我殺的,我可以把錢還給他,我埋在我家後院的菜園裡了,一分沒動。別槍斃我,我娘還等著我回家呢。」
柏林歎了口氣道:「你能當面指證他嗎?」「能!我願意配合政府。」
李三被帶下去了,我問柏林:「驗屍報告中有沒有提到死者體內有安眠藥或其它迷藥的成分?」
柏林搖搖頭,我興奮起來:「也就是說,在李三砍人前,死者可能已經被自己的丈夫勒死了。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死者的指甲縫裡有她丈夫的血跡和皮屑,在勒死她的過程中,她掙扎時用手抓過他。」
柏林疲憊的笑笑:「好學生就是好學生,推理能力很強嗎。可這個陳軍,不好對付呀。他可以說是他在與死者日常接觸中留下的,畢竟是夫妻,他隨便一個理由就能應付過去。」他清清嗓子,打起精神道:「帶陳軍!」
陳軍進來就低著頭死盯著地板看,一副打死不開口的架勢。柏林說:「還是不打算說什麼是嗎?好!沒關係,這回我說你聽著就可以了。」
「6月14日,也就是你愛人遇害的當天,你很忙。我瞭解了一下你的行蹤,你可以在心裡核實一下看對不對。一早起來,你就借了你愛人的身份證說要給她存錢,然後你到銀行用她的身份證申請了這張銀行卡,並從你的戶頭向這張卡匯入1萬元現金。然後你買了一部手機,用你愛人的身份證買了一個新號碼。又去工具店買了一把斧子。接著去醫院找熟人開了一瓶安定。做完了這些,你輸了口氣,可能想放鬆一下,你約了情人在海馬大廈咖啡店喝下午茶。一切本來向你計劃的發展,誰知你和情人在一起的時候偏偏被你老婆撞見了,她打了你的情人一耳光,接著就拉著你回家。回到家你們激烈的爭吵著,你這回真的被她激怒了,你們扭打在一起,你勒緊了她的脖子,直到她不動了,你才知道你勒死了她。不過你也不怕,反正也是要幹掉她的,只是與你計劃的不太一樣,不是用安定把她迷倒而是直接卡死了她。
你清理了老婆的身體和衣物,目的是想把她身上留下的你的痕跡全部抹掉。這時候,你才覺得此時的她像你娶她的時候那麼可愛。女人為什麼只有在不開口的時候才那麼可愛呢?
李三按約定的時間來到你家,你沒有告訴他你老婆已經死了,讓他砍了你老婆幾斧。這小子砍完人以後自己嚇懵了,你交給他銀行卡和手機,讓他趕快離開。然後你粘著你老婆的血跡佈置了一個搶劫殺人的現場,你小心的擦掉你自己的所有痕跡。擦得太徹底了。然後你也離開了現場,到情人那裡過了一夜。你沒有告訴她你殺了你老婆的事,你不想把她也牽扯進來。第二天早晨,你老婆的電話響了,是你把這個號碼輸到你新買的手機中然後交給李三的,於是你在電話中指點他取走了銀行卡裡的錢。然後你扔掉了你老婆的手機,所有不利於你的證據你都消滅了。而李三這個傻小子已經如你所願成為了替罪羊。中午你回到家,連門都沒進,在門口就報了案。」
說到這裡,柏林輕輕咳嗽了幾聲,喝了口水,我知道剛才那番話實際上就是與陳軍的一次心理交鋒,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卻暗流澎湃,柏林消耗了太多的心力,我注意到他的後背已經汗濕了一片。
陳軍的臉色逐漸在變化著,現在已經變成死灰色了,但他仍一言不發地抵抗著。
我有點著急插嘴道:「陳軍,你不說話也沒用,李三已經全招了,我勸你還是自己承認吧。」
話一出口我就有些後悔,因為我看見陳軍猛地抬頭盯著我們看,然後又嘲笑似的笑笑,說了進門後的第一句話:「他栽贓我!」
我知道自己闖禍了,是的,陳軍完全可以反咬李三是栽贓他,而我的話讓他知道我們沒有更充分的證據指證他,柏林好不容易建立的勝利成果被我毀了。我偷眼去看柏林,他的表情仍舊是那麼風淡雲清,好像陳軍的招與不招都與他無關。
他說:「李三是不是栽贓你,你是不是有罪,我們說了不算,到時候自然有法院作出判決。我只想告訴你,即使你這次憑著你的狡猾躲過了法律的制裁,你以後的人生也不會得到任何幸福了。你的情人,她已經開始在懷疑你了,因為你明明是午夜才趕到她家的,而你卻偏偏讓她做偽證說從下午到晚上都和你在一起。她雖然如你所願這樣說了,但她的心裡應該什麼都明白了。她難道願意和一個殺害自己妻子的人共度餘生嗎?她敢嗎?
李三,你的待罪羊,如果真的替你死了,他的冤魂也會一直糾纏你,你的內心會一直愧疚下去,因為根據我的觀察,你不是一個冷血的人。
還有你的妻子,你們已經結婚十年了,雖然爭吵多過甜蜜,但畢竟你曾愛過她,而她作出那麼多過激的舉動也是因為她愛你。這些情義不是她消失了你就能全部忘記的。所以我說你錯了,你用錯誤的手段去改變你的人生,而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更大的不幸。
這時柏林拿出一張信紙道:「這是你十一年前寫給你妻子的情書,你妻子一直放在自己的梳妝盒裡,不知你自己還有沒有印象了,我不妨給你念一段:
「方菲,我愛你。我會給你我的一切,我要永遠追隨你。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不見了,我會隨你而去,因為沒有你的世界對我而言太寂寞了,我無法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上。」
我看到陳軍的肩膀在抽動著,他雖然壓抑著自己的喉嚨發出哭泣,但身體已經被痛苦嚴重扭曲了。
柏林歎口氣道:「今天的審訊就到這裡吧。」看著空空的審訊記錄,我有些失落。陳軍擦了擦眼睛站起來,就在他要被帶出門的那一刻,他突然開口了:「算了,我招了吧,是我殺死了我的妻子,過程和你說的一樣。」
現在我坐在宿舍裡寫著日記,仍被白天的審訊激動著,我完全被柏林在審訊中表現出的絲絲入扣的心理攻勢深深折服,他今天教會我一件事:一個好的刑警,就是要作足功課,瞭解嫌疑人犯罪時的心理歷程,感同身受,這樣才能突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線。同時,我也為這個案件中的每個人感到深深的惋惜,他們都是受害人。尤其是陳軍這對夫妻。就像柏林今天在審訊完陳軍後對我說的:「有時候愛恨真的只有一線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