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了第二篇日記
2001年10月2日,天氣晴
今天是我到北京上學以來最開心的一天,因為老爸從雲南來看我了,我這個月過的並不好,北京的氣候太乾燥了,食堂的伙食太難吃了,我想老爸的心情太強烈了。現在好了,老爸就坐在我對面對著我慈祥的傻笑呢。老爸說他也好想我,從沒試過沒有我在身邊唧唧喳喳的生活,太無趣了。他說決定了,回去後立刻辭職,然後到北京來找工作,陪著我不走了。聽了他這個想法,我都樂瘋了。老爸就是這麼一個為了愛不管不顧的性情中人,我愛死他了。
現在老爸住在火車站附近的小旅店內,我埋怨他為什麼不住到學校附近來,他說地方不熟,一下火車就被拉到小旅店去了。我立即找來幾天前認識的老鄉,一個大四的師哥,讓他幫爸爸在學校附近重新找個住處,要保證又便宜又好,他說包在他身上,樂樂的走了。老爸開玩笑的說:我女兒還是那麼受男生歡迎嗎?你看那熱情勁兒呀!我撒嬌道:老爸,哪有老爸跟女兒開這種玩笑的呀!
然後我領老爸在校園裡轉來轉去,食堂、圖書館、階梯教室、運動場到處都看上一看,接著又去轉了圓明園、中關村就是不肯讓他離開。就這麼磨蹭到晚上十一點,老爸總不能住到女生宿舍呀,沒辦法只好放他走,我囑咐他打個車回旅店,明天一早就搬過來。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覺得今天就好像做了一個夢,老爸來了,我不再孤單了。
2001年10月10日天氣陰
我不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麼過來的,我已成了一個空殼,而把我抽成空殼的是老爸的離去,我到現在都無法接受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爸爸了,我已經淪為一個孤兒?
10月3日凌晨6點,宿舍傳達室忽然叫我去接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的女聲:我是x區交通隊的劉娜,你的父親是不是叫肖克強?你是不是叫肖玉?我疑惑的稱是。她接著說:有一個壞消息要通知你,你父親昨天遇到惡性的交通事故,一輛肇事車撞倒他後逃逸,你父親在今日凌晨1時被發現,現在市醫院搶救,你盡快趕過來吧。我扔掉電話飛奔而出。
可是我還是晚了,太晚了,我親愛的爸爸,由於車禍造成顱腦損傷,而且耽誤了治療時間,在我趕到醫院之前由於搶救無效去世了。我抱著爸爸的遺體,全身顫抖不止,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寒冷,是爸爸冰冷的體溫傳達給我的嗎?還是心中的傷痛化做一把冰刀戳著我的心?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還活生生的人,發生了什麼事讓他變成了冰冷的軀體?而且沒給我留下任何的隻言片語?傷痛使我暈厥過去。
事後,那個叫劉娜的女警跟我說,交通事故大約發生在晚上12點前後,那是一個靠近車站的很偏僻的路口,因為偏僻,連監視器也沒有,所以沒有車禍現場的監控錄像。從現場軌跡看,肇事車可能是在違法闖紅燈的時候車速過快撞倒了爸爸。肇事司機逃逸了。目前沒有目擊證人。
我明白爸爸還是沒有聽我的話打車,他是做最後一班公共汽車回去的。由於路不熟,走的很猶豫,走到這個偏僻的路口準備過馬路的時候被撞倒。北京的秋夜是好冷的,我可憐的老爸躺在地上,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沒有人理他,肇事司機跑了,他就一直流著血躺在那裡。當時他一定很疼,他一定很冷,他一定有話要跟他的寶貝女兒說。爸爸你說,你說給我聽呀,我聽的見的。不要,不要離開我!
2001年10月11日天氣陰
今天我拿到了爸爸的骨灰盒,這一刻我知道我真的是一個人了。我哭了整整一天,今後的路該怎麼走?我不想寫了。
2001年10月20日天氣晴
我這幾天根本沒有心情上學,我天天去找劉娜問他查到肇事車沒有,那個可惡的殺人犯,我要親眼見他到底生的怎樣的嘴臉,有一顆多麼骯髒的心!可是劉娜每次都給我一個失望的回答,我越來越懷疑這些警察的辦案能力了。
今天我去找劉娜,她辦公室坐著一個男警察,正在和劉娜聊天。我以為是劉娜的同事,也沒正眼打量,直接問劉娜:「我爸爸的案子肇事司機找到了嗎?」劉娜很遺憾的搖搖頭,我不由自主地噘起嘴。
她忽然眼睛一亮,對那個男刑警說:「柏林,我正好想給你講講這個肇事案。這個案子發生在雨夜,現場痕跡都破壞了,沒有監控錄像,沒有目擊證人,可以說一點線索也沒有?這是受害者的女兒,小姑娘急壞了,天天催我們找出肇事司機。怎麼樣大學同學,憑你重案調查組摸爬滾打這幾年的經驗,給我指個思路吧,我還能從什麼方向查?」
我聽了這話,忙轉頭去認真打量這個「重案調查組」的刑警。他身材消瘦,面容清秀,頭髮修剪的很短,加之穿著一身警服,確有幾分人民警察的帥氣,只是他眉宇之間彷彿帶著一絲憂傷,一臉疲倦的神色。
他微征了一下,可能是沒想到劉娜會當著我的面提這樣的要求,他搖搖頭苦笑道:「現場破壞了,沒有監控錄像,沒有目擊證人,這個案子根本就沒法查。」
他那北京人慣有的懶散腔調和漫不經心激怒了我:「那要你們警察幹什麼用?我對你們抱著這麼大希望,你一句案子根本沒法查是什麼意思?你們有沒有考慮到我的感受?」我把這幾天對交通隊查案不力的埋怨都通過這幾句話一股腦地發洩到這個警察身上。
男警察顯然沒想到我有這麼強烈的反應,吃驚地抬頭打量起我來,我毫不示弱地迎向他審視的目光,發現他的眼睛好亮啊,似乎能一眼看到你的心裡。劉娜忙在一旁打圓場:「肖玉,你也別怪他,柏林是重案組的,平時有很多案子要辦,他沒有義務幫你查這個案子。你爸爸的案子我們不會不管的,我們交通隊一定想盡辦法查下去。」
那個叫柏林的警察完成了對我的審視,目光又黯淡了下去,好像重新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中去了,還是很疲倦的樣子。他轉頭對劉娜說:「那就查查之後幾天各個汽車修理廠的修車記錄吧!沒準能把肇事車找出來。」
劉娜歎口氣說:「你以為是你們重案組?有足夠的人手幫你去查,你知道北京一天有幾百輛車在修理嗎?又不知道什麼車型,即便是有人去查,這也屬於大海撈針吧。」
我在一旁嘟囔:「查都沒查,怎麼知道查不出來呢?」劉娜被我噎得有點尷尬。
男警官對劉娜建議道:「我看最靠譜的還是找目擊證人吧,我一般遇到類似的沒有線索的案子,都是在現場附近轉悠好幾天,沒準兒就找到什麼線索了。」
劉娜苦笑道:「肇事案發生在深夜,又是偏僻的所在,發現他爸爸躺在那兒都已經是肇事逃逸一個小時以後的事兒了。事後我們登報了,也委託交通廣播反覆播了幾天,可到現在也沒有一個目擊證人出現,也許真的就沒有目擊證人。」
聽她這麼一說,我急了:「難道我爸爸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肇事者卻能永遠逍遙法外沒人制裁?那我爸爸死的多冤呀!」說完,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我忙別過頭去。
我聽見劉娜輕輕地對男刑警說:「肖玉媽媽死得早,就爸爸一個人把她養大,她們父女感情很深。現在爸爸也走了,她一個人挺可憐的。」我抬起淚眼,看到男刑警的眼裡出現一種憐惜的情緒,我立刻倔強地說:「用不著可憐我,你們只要把警察該做的事兒做好就行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管。」說完掉頭就走。我心裡已經下定決心,靠自己,我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把肇事者找出來。
那個男警察突然從屋中追出來拉住我:「你這個小姑娘脾氣大的很嗎。你爸爸的案子我會協助劉娜幫你查下去的。你要相信我們警察,我們不會讓肇事司機逍遙法外的。」說話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睛又明亮起來,充滿了堅定的光芒。我心裡暗道:說的好聽,相信你才怪!
他看我不說話,輕聲問我:「現在你爸爸不在了,就你一個人,生活上怎麼辦?需不需要幫忙?」
我沒好氣的說:「我的私人生活不需要『警察叔叔』來過問,只要『警察叔叔』能把壞人繩之以法我就感激不盡了。」
我真的不喜歡這個人,說話漫不經心,目光時而犀利,時而又迷茫,讓人看不透,我不能把破案的希望放在這麼個人身上,我要靠自己!
2001年10月28日天氣晴
那個叫柏林的警察雖然不討我喜歡,但說的話很有道理。他說破案的關鍵是要找目擊證人,所以我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把目擊證人找出來。靠他們警察當然不行,我做了一個紙牌,上面寫著「尋找目擊者」幾個大字,下面交代了事故的情況和時間,然後掛上它在事故現場靜坐,一坐就是一個星期。
我知道我已經失去理智了,我不要自尊,我只要把肇事者揪出來伏法,告慰老爸的在天之靈。可是一個星期了,我忍受著人們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仍沒有一個目擊者站出來提供線索,我感到自己是空前的無助,我的人生第一次想到了死。我知道我沒有自己認為的那麼堅強。我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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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電話此時突然響了起來。我拿起電話,是重案組原組長郭亮,現在是我們分局的大隊長。郭亮在電話裡急切地問:「郝鵬,肖玉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你在大理還要呆幾天呀?現在你的案子出問題了,你盡快回來吧!」
我不解地問:「哪個案子?」對方遲疑了一下:「就是江雨謀殺案,犯罪嫌疑人柏林不是被認定臥軌畏罪自殺了嗎?昨天,法政處突然說驗屍報告有問題,前後有兩個報告,第一個報告說臥軌自殺的人血型是B型,而柏林的血型是AB型。第二個報告又把臥軌自殺的人的血型改成AB型,我們拿到的就是這第二份報告。」
我想起當時的情形:我們接到報案,疑似犯罪嫌疑人柏林曾經出現在北京火車站附近,正當我們打算對其實施抓捕時,有人報案在火車道發現了一名男子臥軌自殺。我們趕到現場,男子已經死亡,屍體被火車碾壓得面目全非。從死者身上搜出了身份證,證實是柏林的,衣物也是柏林的。後來就是因為這份驗屍報告,再加上有目擊證人鄭紅的供詞,我們斷定犯罪嫌疑人柏林已死亡,所以該案正式結案。現在如果法政處的報告是不正確的,我們不是從根上就錯了?
我氣憤地問:「法政處是幹什麼吃的?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是誰寫的第二份報告呀?」郭亮歎口氣道:「你絕對想不到,是法政處的隊長蘇曄。」我一下子懵了,蘇燁是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了,屍檢的案子不下三四十宗,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呢?
郭亮繼續說:「如果報告是錯誤的,也就證明臥軌的可能不是柏林,或許柏林並沒有死!如果他沒有死,他又會藏匿於何處呢?對了,肖玉這邊有沒有發現柏林的蹤跡?」
我被他的問題搞得有點惱火,急脾氣一下子就竄了上來:「難道你懷疑肖玉藏匿柏林嗎?肖玉是個嫉惡如仇的好警察,現在人都不在了,你還懷疑她?我敢用我的人格擔保肖玉絕不會包庇犯罪的。請你尊重她!」郭亮煩躁地說道:「你盡快回來吧,我們討論一下這個案子。」
放下電話,我的心裡煩悶到了極點。案子出現反覆,已經結案還要推翻重來是我們警察最不願經歷的事情,這會讓別人說閒話,重案組的辦案能力遭人質疑,我這個新任組長的臉還往哪放?這個法政部的蘇燁害人不淺呀!
突然我心中一道閃電劃過:如果柏林真的沒死,那麼肖玉提到的那個逍遙法外的兇手,會不會就是他?說到智慧和反偵查能力,柏林絕對是一個強大的對手,他很符合肖玉信中描述的特徵。想到此我一刻也不敢耽擱,急忙收拾起肖玉的筆記本電腦趕往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