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4年的春天裡,夏東一直在為一把吉它努力著,他在暑假不補課的日子去他哥給他找的一個工地上幹活了。
我上那個工地去看他時,是哭著跑回來的,他混在一群民工裡,光著膀子,在推磚,因為沒技術只能幹力工,整個人都曬得黑瘦黑瘦的,他到我面前時,我差點認不出他,他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下順著額頭流滿臉的汗水。
然後那雙漂亮的黑眼睛有些躲閃著,不敢看我,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哇地一聲就大哭出來了,我說小東你和我回家,咱不幹這活,你的手是用來寫字彈琴的,要是幹這力工活就磨粗了,磨廢了。
我透過淚光看到他的眼睛裡也起了一層亮晶晶的東西,他強忍著掰開我的手,推我回去,說只要再干幾天就能拿到這個月的工錢了,一定不能白幹了。
我在走之前,他又跑著追上來,從兜裡掏出五十塊錢給我,讓我坐車回去,再買點喜歡吃的東西。
我哭著把那錢扔回他懷裡,回家後就翻箱倒櫃的找值錢的東西,我媽說我這不知是抽的哪門子瘋,回家不說幫她幹活,還翻得亂七八糟的。
我突然停下來愣愣的問我媽一句,「咱家還有錢嗎?」
我媽也愣了,問我要錢幹啥,我猶豫了一下,撒謊說,老師病了,大家湊份子去看她。
其實那段時間班任不是病了,而是回家生小孩去了,所以,我撒這個謊我媽還真沒起疑心。
只是叨叨著說湊份子也用不了多少錢,平時不是給過我零用錢嗎,最後只給我一百塊錢,我拉著個臉說,還要買點學習用品,複習資料也不夠了,這才又加了一百。
我不敢往衣服上扯,我怕到時候拿不回來新衣服,我媽和我沒完沒了。
其實我媽也挺不容易的了,我爸自從在工作上不得志之後,就玩物喪志,只要是下班或者是休息日,就一頭紮在麻將桌裡不出來,我家的家務活裡裡外外都是我媽在操持。
我爸本來就一小職員,工資又不多,哪經得住牌桌上的無常輸贏,所以只是起初贏了點小錢後,他就被套牢了,我媽說我爸傻,有時候和不熟的人玩,人家明明是打令子呢,他還和人家玩,不輸才怪。
所以,我媽一人操持家裡家外的,她就是平時嘴碎愛說,我想如果再不讓她說出來,她會憋瘋的。
其實我這樣第一次騙我媽錢,雖然是為了夏東,但還是於心不忍的。
但當我把錢遞到夏東手上時,看到他那種說不出來的感動時,我覺得心裡有塊地方軟軟的塌下去了。
我後來一直在想,那可能就是我一直看不得夏東痛苦的由頭,雖然說小時候,我們也互相保護過對方,為了對方和別的小孩拚命打仗,我們也一直習慣存在於對方的生活中。
但2004年的夏季來臨時,我發現自己和夏東的感情昇華了,從濃厚的友情,提純成感恩的愛情了,雖然我當時只會跟著感覺走,而且也不會總結這種情感。
或者也可以說是我和他之間一直是交織著友情和愛情親情在一起的,只是我一點點的認識到罷了。
夏東還是堅持幹完了他那份力工,用浸滿他汗水的錢買了一把喜歡的吉它,於是在那年的整個夏天,我都是伴著夏東那動人的吉它聲過來的,他也根本就沒系統的學過五線譜,也沒有老師教他。
但他自己摸索著的都很準,他說有幾個關鍵的地方是跟電視學的,但我執意驕傲地把那歸功成他的天賦,我會拍拍夏東對王大林吹噓。
「看我們家小東就是有天份,學什麼一學就通。」
王大林會馬上哧之以鼻,「什麼時候成你家小東了,那不得說咱家小東嗎?」
我跳到地上去跺他一腳,「去你的,跟你有什麼關係,還咱家的,聽著怎麼那麼象咱兒子的感覺。」
王大林扭擺著他壯碩的身體,舉起雙手贊成,「行行,沒問題,我同意啊!」
我氣地上去追打他,別看他長得膀,可人跑起來還是很靈活的。
夏東不說什麼,只是笑著看我們兩搖搖頭,就又接著給我們彈琴聽了。
我當時執意要給他那二百塊錢,他說什麼也沒要,琴仍是自己掏錢買的,後來我就給他買了個琴譜,這回他沒有拒絕。
所以我那人生中第一次對我媽的騙錢也不能完全稱之為騙,剩下的錢我確實用來買學習資料了,不過還有一些好吃的,當然是和夏東一起分享的。
因為他幹了一個月的力工活,太累了,人清瘦了一圈,我知道他愛吃豬肘子,就偷偷地給買了,然後我們兩個在學校後操場找個沒人的地方,你餵我一口,我餵你一口的吃掉。
一直到九月份開學時,我因為和夏東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心情一直很好,所以地獄般的高中生活竟然讓我生出一絲留戀來。
開學後,我們仍然是三人行小團體,只是高三了,複習更緊張了,夏東打球的時間都沒有了,只是偶爾給我們彈彈琴。
鄭小希就是因為夏東那迷人的琴聲才堅定地走向我們的,我記得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後,吃飽喝足了的我們幾個在老地方休息放鬆,夏東拎過吉它給我們彈了一曲beyond的《海闊天空》,我和大林當時就被震住了。
真沒想到這麼短時間的練習,他就能上手這麼難的曲子了,而且彈出來別有風味的吸引人。
為了感謝他給了我們一個愉快的午後,我和大林對他一通吹捧,他也很配合的有些飄飄然的樣子。
鄭小希大概也完整地聽了這首曲子,其實我一直沒太注意到她來地,雖然在班級裡她就經常找我交流些學習上的東西。
我對她的印象是文靜嬌小的女生,我把她歸到治癒系裡,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證明我在青春期的看人眼神是多麼的跑偏,這也導致我在上大學後,在交新朋友前,我會很不厚道在心裡從裡到外的審視她一翻,如果是城府太深的,我就直接帕絲掉了。
其實學校裡有許多女生暗戀夏東,是那種青春期的暗戀,夏東在她們有的人眼裡和劉德華,和謝霆鋒沒什麼區別,只是青春期的一個偶像符號而已。
而且大家都忙,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來談戀愛,而且就算下課了有那麼一點點時間,夏東也是一直和我和大林在一起。
我雖然一直在心裡是把自己和夏東看做一對,而把大林是看成哥。
但從別的女生眼裡一直是把我看成是夏東的粉絲,而大林是我的粉絲,很有些鄙視我們的三角關係。
但我們三個在一起時,卻是很純粹的友情,很簡單的快樂!
有時候會什麼都隨便說,隨便損,這樣久的朋友是可以不用在腦子裡過濾話,就直接什麼都能說的朋友。
有時候累了時,卻一句話也沒有就那麼靜靜的呆著。
鄭小希有一次就無比驚奇地問我,為什麼我們三個在一起,有時候有說有笑的,有時候卻一句話沒有,這是一種什麼關係,我白了她一眼,想探尋我們核心秘密,乃還嫩了點。
不過後來的一段日子,因為鄭小希和我越加的熟悉,曲線迂迴的也就和大林和夏東也熟了,於是我們的三人小團體,變成四人兩對配了,外界看著很平衡,但卻不知道應該把鄭小希配給哪個。
如果配給大林呢,簡直象小紅帽跟了大灰狼的感覺,如果配給夏東呢,夏東身邊通常站的人是我。
所以,鄭小希經常以研究學習做題的名義把我叫走,然後她又跑去跟大林和夏東有說有笑的。
別人曾經有好事者給我吹過耳邊風,但我這人對第一印象還是很主觀的,總覺得柔弱的鄭小希不會是腹黑女。
直到有一次我們四個在一起,大家群情激昂的聊得很開心,還展望了一會考上大學後的美好生活藍圖,聊得口乾舌躁時,嚷著口渴了,應該出一個人去買水,本來這活一直都是大林來干的。
但那次鄭小希說,總指使男生也不夠公平,不如我們抽籤,於是她就做了幾個長短簽,大家抽了一圈後,竟然是我和大林抽中了,我們兩很爽快地去買喝的東西。
在超市裡買完水時,我遇到一個初中女同學,拉著我說話,我就打發大林先拿喝的東西回去,我怕夏東渴壞了。
那個初中女同學和我東扯西扯的都是些認識的舊同學的情況,說了一會話,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急著回去,那女同學臨了要走了,竟然還來一句,「看好你家夏東啊,那個於嬌嬌對他還念念不忘呢。」
這話說得我有些心神不寧起來,我對夏東一直都是放心的,我覺得他雖然長得出位漂亮,但他性格沉穩內斂,他會永遠在那裡,讓我感到安全放心。
遠遠地看到他們三個的身影了,我又覺得剛才煩躁的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於嬌嬌在市重點高中呢,這都二年了,一次都沒遇到過,幹嘛沒事想出來個假想敵來嚇自己。
「我回來了。」我對於回到組織表示我很開心,同時也開瓶水喝了起來,一仰脖,灌下半瓶水後,我才感覺到氣氛有點異常,他們三個都不搭我話,而且還都不看我。
大林坐那看地上的螞蟻,似乎又回到小時候愛研究螞蟻洞的時光,鄭小希坐在夏東旁邊,低頭垂眉地,我有些懷疑是一種羞澀的神情。
最重要的是夏東把吉它扔在一旁,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地想和我說話,見我看著他們三個睃來睃去,又把什麼話嚥了回去。
我感覺到鄭小希和夏東之間有什麼異樣的東西產生了,但是不是男女間的情愫,我還不能斷定,那天放學回家時,我坐在夏東的車後座上,攬著他的腰。
裝做無意地問了句,「你們白天怎麼了,幹嘛一見我回來,都跟大姑娘上轎是的羞答答的。」
我明顯感覺到夏東的後背僵了一下,然後他馬上說了句,「沒什麼啊,你眼花了吧。」
我哼了他一聲,沒再理他,我眼花,我可是一直裸眼1.2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