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夜啼 下卷畫情 140 榕茵入蜀
    卻說自從那天子伶下樓去熬藥後,黎偉再也沒見過子伶的身影了。起初,他在樓上的屋子裡等啊等,見子伶久久不回還以為她有事去王街了呢,後來實在等不住,便撐著病體下床來,在榕茵的攙扶下來到滿覆著大雪的王城大街上,到處尋找著子伶的身影。可是他們在王城裡轉啊轉,無論是外城中城還是裡城的王宮附近,除了到處走動巡邏的鎧甲侍衛,哪裡有子伶的身影呢?黎偉心急如焚,他推測今日肯定出了不同尋常的事,於是便小心翼翼地向身邊穿黑衣的鎧甲侍衛打探,這才得知原來王室已然知曉朝中的大祭司是石婆婆易容而成,石婆婆如今正在逃竄中,黎偉知道這消息後,心裡更加焦急了,因為他知道子伶和石婆婆之間的恩怨。石婆婆此人心狠手辣,倘若子伶在她手裡,一定凶多吉少。

    至夜深,黎偉和榕茵還是沒找到子伶的身影。

    屋外寒風凜冽。客棧「雒」的房間內。油燈撲閃,散發出昏黃的光,瀰漫在這間小屋裡。

    「榕兒,你說子伶會去哪裡呢?咳咳…」黎偉坐在案幾下的小凳上,想起至今還沒子伶的消息,不覺心裡湧上一陣煩悶與慌亂,連帶著殘留在身上的病,不禁又摸著胸膛咳嗽了起來。

    「玉玄,你沒事吧?」榕茵見此趕緊走到黎偉身邊,溫柔地摸著他的手,深情的眼神裡泛出無比關切的柔情,「榕兒雖然不知道子伶是誰?也不喜歡子伶,但榕兒也希望子伶沒事,也相信她一定會沒事的。」榕茵披散著烏黑如瀑的長髮,穿著一襲朦朧的白色紗衣,她立在黎偉的身邊,把他的頭溫柔地攬在自己懷裡,安慰他道,「榕兒想,子伶肯定是生榕兒的氣,所以才離開了,都是榕兒不好。倘若子伶再不回來,那榕兒明日就陪玉玄去找,不管走多遠,找多久,榕兒都願意,直到找到子伶為止。」

    「榕兒,」黎偉抱著榕茵,在她的懷裡竟柔弱無助地哭了起來,「玉玄對不起你。」

    而黎偉是怎麼遇見榕茵?榕茵,又是怎麼來到三千年前的古蜀呢?

    原來,昨天夜晚黎偉去祭師府打探真蜀翁的消息後,子伶擔憂他,為了去找他便來到祭師府,她在祭師府大門外的榕樹下遇見了位穿著白衣的娟秀女子,此白衣女子便是榕茵,只是子伶不認得她。後來,她又把草地上發出光芒的十字架撿起來,帶回了客棧。本來她以為這是黎偉掉在地上的那塊玉呢,只是沒想到它竟是掉在三千年前的十字架緋玉,他二人為此都感到十分驚訝,心裡也充滿了種種疑惑。第二天,等子伶去王街上的藥鋪為黎偉抓藥後,黎偉在床上摸著大汗淋漓的額頭痛苦時,躺在對面古琴上的十字架忽然發出炫目奪目的白光。光芒越來越大,最後竟瀰漫了整個屋子,當然,也覆蓋了黎偉,讓他不由自主地立刻用手遮住了雙眼!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才發現窗前的古琴邊已立著位亭亭玉立的穿白色紗衣的妙齡女子。

    「玉玄,你沒事吧?」還沒等黎偉反應過來,榕茵便急急地向黎偉走來,然後坐在床沿上,一會兒為他把脈,一會兒又摸摸他的額頭。

    「榕兒,你……」黎偉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很奇怪的是,他的頭已不像剛才那般疼痛,他的胸內雖仍然有些悶,體內也時不時湧上陣陣寒意,但與剛才相比卻要好多了的。他見琴上的十字架居然幻化成了榕茵,內心便驚奇極了,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竟是真的,「榕兒,我這是夢麼?這是怎麼回事?」黎偉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白衣倩影,見她白皙的小臉仍然嬌嫣如蘭,黛色的煙眉下閃動著哀怨迷離的深情,令他如此熟悉,也如此心動,彷彿三千年前的森林往事恍如昨昔。

    「這不是夢。榕兒正要問你呢,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不是嫌棄榕兒,所以才要急急地離開?」榕茵溫柔地責問黎偉。

    「不是的榕兒,你聽我說,咳咳!」黎偉急著想要解釋,一時氣湧了上來。

    「玉玄,你等等。」於是榕茵便下樓去了。不久後,一位穿黑衣的小二哥便乖乖地把爐子抱上來,手裡還提了壺水,然後為黎偉升起了火。

    黎偉感激地看看榕茵,又看看小二哥,「謝謝你,小二哥。」他沖小二哥微笑道。

    「客官,不用謝的!」小二哥的眼裡卻閃現出一陣恐慌,他趕緊躬著身子客氣地回道。說罷便急急地離開了這間屋子。

    「榕兒你?」黎偉忽然猜到了什麼。

    「玉玄,我怎麼了?」

    「小二哥怎會這樣?」

    「榕兒不曉的,他說要些貝幣才可以為玉玄升火,榕兒不知他說的什麼,一時發怒,所以就……」榕茵見黎偉眼裡好像有些責備,於是便低著頭沒再說下去了。

    「沒事的榕兒,你和他們不一樣。」黎偉見榕茵如此,也就不忍心再責備她了的。她是森林的妖,怎麼懂人間的規矩呢?

    再後來,就是子伶進來所撞見的事了。子伶見榕茵,生氣的很,榕茵見子伶,著急的很,兩人見面,皆都變的像啞巴般訝異得說不出話來。而且,也不知怎的,但凡榕茵一見子伶,心裡就無端地慌起來,最終的結果都是變回以前的十字架緋玉項鏈,無聲地躺在古琴邊上。黎偉還來不及向子伶和榕茵解釋這其中的因由,所以也才發生了後來榕茵責問黎偉子伶是誰,而這又被子伶聽見的事。

    這一天,榕茵也向黎偉解釋了自己為何會幻化成十字架,來到這奇怪的地方,最終奇怪地遇見他的事。

    「這件事,榕兒現今想來,倒不像是發生在三千年前,而是發生在昨天。」榕茵坐在床上,用手理了理遮住眼睛的長髮,回憶起了令黎偉不可思議之事。

    「那晚,榕兒朦朦朧朧中醒來,忽然發現玉玄你不見了,所以榕兒的心慌了,因為害怕玉玄你怪罪榕兒,丟下榕兒獨自離開,所以榕兒就急急撞撞地離開了城堡,來到瀰漫著大霧的森林裡尋找玉玄你的身影。可榕兒在森林裡走啊走,轉啊轉,除了遇見一些鬼伯伯鬼阿姨,哪裡有玉玄你的身影呢?就在榕兒這悲傷彷徨的時候,榕兒忽然發現不遠的地方閃爍著燦爛的白光,於是,榕兒便向那光的地方慢慢走去,等走近後,才發現原來是穿著一身破衣的江源老怪站在那,她正失魂落魄地望著前方,口中喃喃地叫著『望帝望帝』。我走過去,指著她,問,『江源老怪,說,你把玉玄藏到哪兒了?』,江源老怪這才轉過身來,看見是榕兒,不但沒發怒,反而笑嘻嘻地問,『你也在找望帝麼?我老人家也找了他好久,現在終於找到他了!』『是麼?那他在哪裡?』於是江源老怪指著前方,榕兒順著她的方向望去,竟然看見一條泛著光芒的十字架,吶,就像玉玄你脖子上帶的那條,所以榕兒就走上前去,想替玉玄你拾回來,可那時榕兒又被江源老怪拉住了,『噓,你別驚醒了他!』她說。可榕兒才不管她呢,於是就直接朝那條十字架走去,然後俯下身子拾起它。可也正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榕兒還記得,那條十字架忽然站了起來,變得好大好大,又發出了刺眼的光芒,和狂風一起發出猛烈的呼嘯聲,榕兒看見,榕兒看見她向榕兒張開了呲牙咧嘴!」

    榕茵說到這裡時哽咽了,她忽然倒在黎偉的胸前,抱著他,把頭埋在她的懷裡,身子猶在微微顫抖。

    「沒事的榕兒,沒事的!」黎偉緊緊摟住榕茵的身子。

    「玉玄,榕兒是不是已經死了?」

    「傻瓜,胡說些什麼?妖怎麼能死呢?」黎偉笑道。

    「總之,榕兒好怕。自此之後,榕兒就什麼都不曉得了。只憑著一股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橫衝直闖地來到了顆大樹下,然後遇見了子伶,再後來就被她帶到玉玄你這裡來了。」榕茵躺在黎偉的懷裡,想起以往所經歷的事,仍然心有餘悸。不過自從遇見黎偉,她心裡便湧上了陣陣溫暖。縱然她已經死了,不過能借此方式永遠在她玉玄的身邊,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早在森林裡,她就厭煩了她的父王,厭煩了她的母后,她對森林世界真的太失望,再無存想了,她在那兒倍感壓抑,倍感孤獨,她覺得她自己都被她的父王母后給拋棄了!所以來到這裡,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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