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天又下起了雪,這雪比第一場雪下得可大多了,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在郫邑這座偌大的王城裡,不一會兒,王城的大街上、柳樹上以及屋頂上便堆滿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寒風「呼喇喇」地刮來,更裹著空中飛舞的雪花盛氣凌人地四處亂穿著,連王城裡房屋的窗戶也被刮得「嘩啦啦」地響。
天地間恣肆著令人瑟縮的寒。
天朦朦亮的時候,喪鐘忽然敲響了,王宮裡傳來了震驚國人的消息:老蜀王薨了!
一時間,王宮裡像掀開了鍋的螞蟻,沸騰了起來:王子王妃們,公主宮娥以及內侍們都披上了白色孝服,來到蜀王的靈位前哀嚎痛哭,宮內宮外皆取下紅色的喜巾,再掛滿了白色的綢巾,宮內更整日整夜地響著招魂的祭祀哀歌。
王街大道上也奔跑著一群群的馬兒,馬兒上坐著的儘是身穿素服之人,他們邊跑邊向國人報著喪。於是,郫邑王城裡的百姓們皆感於蜀王的治國恩德,也不禁跪倒在地失聲痛哭了起來。報喪之人在這中城裡跑了一圈後,又向外城跑去,同樣,他們在外城跑了一圈後,又向郫邑城外跑去,他們的任務是向全國報喪。
而瀰漫著宮內的,仍是一片哭聲、哀嚎聲。
子伶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聽著招魂的祭祀歌聲和宮內之人的哭聲,不禁神思遙遠。倘若是在以前,子伶恐怕也會失聲痛哭起來,為著生命的脆弱,她在心裡總會時不時地會黯然神傷。可是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子伶如今的心裡更多了一份堅強。老蜀王的死去她竟然流不出一絲眼淚來,因為此刻她在思考,思考著關於生命:死亡,代表著生命的結束,其實是自然界再也正常不過的生命現象。春夏秋冬,週而復始,一年又一年,就在這樣的輪迴中不停地走過。因為時間,所以才有了生命,因為時間,所以才有了生、老、病、死的存在。生命在時間中被不斷地催生,生命也在時間中不斷地死去。所以實際上我們每個人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經歷著死亡和新生,我們在死亡的昨天中不斷地孕育著新生的未來,也在新生的未來中不斷地領悟死亡的今天和昨天,而這,也是我們此刻存在的意義。因為存在,所以更加珍惜現在的時光,更加珍惜生命的本質。
子伶想著想著便轉過身來,恰巧此時正遇見上前而來的服侍她的那名小丫鬟。「姑娘,我給你帶了身白袍,你快穿上身,看看合適不?」經過子伶的點頭答允後,小丫鬟便把這身雪白的毛絨絨的袍子披在了子伶的身上,還在她的頭上纏了層同樣的雪白色的毛絨絨的頭巾,「姑娘,真好看,沒想到你穿上這樣的衣服,仍然這麼明艷動人!」小丫鬟看著面前亭亭玉立的子伶,不禁誇讚她道。
「是嗎?」子伶在案几旁坐下,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宛若一朵白色的芙蓉花,不禁也有些自戀起來。
「是呀,只是姑娘這麼美,這瓶中的海棠花卻要枯萎了的,冬天來了,萬物都凋零了,」小丫鬟說著便感傷起來,「不過,」她忽然轉折了下,「沒多久,宮中後院的寒梅就開了,到時候,我再折幾枝來插進瓶中。」
子伶笑了起來,因為她讀出了小丫鬟此刻的心情,於是她道,「你這樣想就對了,冬天固然是萬物凋零的季節,可我們也要勇於發現冬日的美麗,更要看見冬日之後充滿陽光充滿希望的春天。」
「嗯。」小丫鬟點了點頭。
「對了妹妹,我想問你,昨日王子不是說要派人送我出宮麼?怎麼到現在了還沒看見有人來?」子伶想起了昨天夜裡杜宇夜郎答應她的事,本來她只等著今日出宮去的,卻沒想到老蜀王在今日凌晨忽然薨了,所以她也只有在這裡等啊等。可是等了這麼久,卻還是不見有人來。所以子伶這才忍不住問起了小丫鬟。
小丫鬟回答說,「蜀王剛剛離去,可能夜郎王子現在很忙,也可能是王子現正沉浸在悲傷之中,所以一時間也無暇顧及姑娘的事情。不過姑娘你放心,王子他是肯定不會忘記姑娘你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他肯定不會忘記呢?」子伶笑了笑。
「我看出來的。」
「看出來的,你看出來他一定不會忘記我的事情?」子伶笑著搖搖頭。
「不是,我看出王子從來沒有對哪位女子像姑娘你這麼上心過!」小丫鬟答道。
子伶沉默了。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卻想起了黎偉:親愛的偉,你現在在幹什麼?子伶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