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伶醒來的時候,天已近傍晚。
她微弱地睜開雙眸,不禁一陣咳嗽,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是微微有些酸疼,不過卻是比在巷子裡時又冷又痛又不能呼吸好多了。此時的她,呼吸勻暢,週身溫暖,顯然,她知道自己已經活過來了。於是,她又微微闔上雙眼,閉目養神了會兒,這才睜開眼睛,提起精神,仔細觀察起自己的週遭環境來。
只見她正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週身蓋著一床猩紅色的棉被。床的對面是用金絲楠木做成的隔牆。隔牆被塗了層黑色的漆。隔牆大約等於房間的半寬,餘下的部分被錦緞做成的猩紅色簾子擋住了。簾子上有一隻黑色線條的鳥兒正仰天長嘯展翅欲飛。金絲楠木的隔牆中間是些鏤空的花紋。隔牆下面有一張很考究的漆著和隔牆同樣顏色的桌子,桌子上擺放著一隻紅色帶白色魚紋的陶瓶,陶瓶裡插著幾支正含苞欲放的四季海棠。粉紅的海棠花兒像醉酒的女子在瓶中微笑著搔首弄姿,在房內恣肆著她全身迷人的芬芳。
子伶目光四下裡游移著,她想,這一定是富貴人家的府邸了,不然,怎會有這般富麗堂皇?可是,這是誰家呢?難道是杜宇夜郎的王宮麼?噢,一定是他了,子伶想起了在小巷裡杜宇夜郎看她時憐憫和緊張的目光,想,一定是他把她帶到王宮裡來了!子伶想著想著心裡便覺著很緊張,因為之前她就告訴自己不要打擾杜宇夜郎,何況正值他新婚之際。於是,子伶拖著疲軟的身子趕緊做起身來,這才發現她的床頭正站著位上身著黃衣下身穿紅裙盤著辮子大約十三四歲的小丫鬟。
「姑娘,你醒了?」小丫鬟見子伶做起來,於是便趕緊走到她身邊,恭敬地問道。
「嗯,」子伶望著小丫鬟,道,「我想喝水,你可以幫我倒杯水嗎?咳咳!」子伶此刻才感覺自己喉嚨有些乾澀,她捂著嗓子,咳嗽了兩聲。
「好的,您等等,我馬上就去!」
小丫鬟說完便掀開簾子,走出去了。不多久時,她便端著個陶碗回來了,不過,走在她前面的人卻是杜宇夜郎。
「子伶,你醒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杜宇夜郎走到子伶床邊,坐下來,關切地望著她問道,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溢漾出喜不自禁的笑容。
「我……」子伶看著杜宇夜郎,卻木愣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啊,你是不是覺著很難受?」杜宇夜郎又問。
子伶木愣地點了點頭。
「那你先別說話,先喝口水再說!」於是,杜宇夜郎便接過小丫鬟手中的陶碗,然後小心翼翼地端到子伶唇邊,給她水喝。
子伶一邊喝水,一邊睜著大眼睛望著杜宇夜郎的眼睛,他的眸子裡閃現出深切的關懷。「王子我,」子伶看著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
「王子,朱利我謝謝王子的救命之恩!」子伶終於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來了,她忽然翻身起床,想給杜宇夜郎行禮,可卻又立馬被杜宇夜郎止住了。
「你說什麼?朱利?你不是子伶嗎?子伶你在開什麼玩笑?」杜宇夜郎雖然很驚訝,然卻仍然輕輕說道,他深深地、深深地望著子伶,雖然眼前這位女子身著蜀國平民女子的粉紅長袍,然卻有一種直覺告訴他,她就是子伶,就是他千辛萬苦想要找回來的那位神奇女子,自從那晚在祭師府大門外見到她的那一剎那,他心裡就認定了她是子伶的事實,並且發誓一定要把她找回來,讓她陪在他身邊。如今夢想成真,可眼前這女子卻說自己不是子伶,這怎不讓他覺得她是在開玩笑呢?也許是風寒入侵,抑或是石婆婆昨日太用力了,所以子伶到如今腦子還沒清醒過來吧?杜宇夜郎轉眼又想。
「我真的是朱利,我聽他們都叫你夜郎王子,才知道你原來貴為王子。你叫我子伶,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子伶是誰?可能是我和她長的很像吧,所以王子你才要把我認作她,噢,說起子伶朱利又想起一件事來了,今日早上我還在大街上遇見公主來了呢,她當時也叫我子伶的。」子伶盯著杜宇夜郎,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只要讓他相信她不是子伶,怎樣杜撰她都無所謂。
「這麼說,你真的不是子伶嗎?那麼你叫什麼名字,家又住在哪裡?」杜宇夜郎半信半疑地問道。
「民女叫朱利,本是巫山人氏,因為夫君是一商人,所以才與他輾轉來到郫邑做點小本生意,卻沒想到我夫君因為昨夜風寒入侵,再加上今日天又降雪,所以病倒在床。朱利本來打算出來買點藥回去給丈夫服用的,卻沒想到遇見了那位凶險的婆婆,要不是王子你及時救下朱利,恐怕朱利早已命喪她手了!」子伶一邊說著一邊傷心地流下淚來,想起她口中所提的夫君,她就悲上心來。黎偉現在在幹什麼呢?有沒有發現自己久久不回而擔心啊?還是正在和那位白衣女子卿卿我我扯不清關係呢?「所以,朱利怎不感激王子你的救命之恩呢!」子伶望著杜宇夜郎,卻仍然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
「原來你是巴國的子民,我夫人也是巴國的公主,既是如此,我救你也是應該的。朱利你不必如此客氣。你的丈夫叫什麼名字,現在什麼地方?」
「我夫君的名字叫鱉靈,他現在一家客棧裡。」子伶趕緊回道。
「什麼客棧?」
「這……」
「怎麼了?」
「他在一家小客棧裡,怎麼王子你?」
「噢,我是想既然你的夫君臥病在床,我便派幾名宮內的太醫去為你丈夫整治整治。」杜宇夜郎笑著答道。
「這倒不必了,我們的這點小事,怎麼可以勞煩夜郎王子如此興師動眾呢?」子伶推卻道。她想,倘若被他知道病倒在床上的人原來是黎偉,那她的謊言豈不就被戳穿了,所以她怎麼都不可以讓杜宇夜郎所派的醫生接觸黎偉的。而親愛的偉,他現在的病又怎麼樣了?想到此,子伶又擔心起了黎偉,雖然她恨他,但她還是會忍不住去關心他。
「呵呵,當然不麻煩了,你不怕你夫君身子就這麼拖著,會加重病體麼?」杜宇夜郎關切地問道。
「這……」
「所以你還是不必客氣了的,你今晚好好休息,等明日天亮後我便派人送你回去,再派去幾名太醫。這樣你和你夫君就會少些擔憂了的!而現在天已晚了,我也不便久久逗留於此了,呵呵。」杜宇夜郎說罷便站起身來,轉身離開了。
「夜郎王子,」子伶看著杜宇夜郎漸漸遠去的高大身影,輕輕喊道,可惜杜宇夜郎卻像沒聽到子伶的聲音似的,他掀開猩紅色的簾子,走出去了,只剩下那名盤著鞭子的小丫鬟在她身旁陪著她。
「姑娘,您還有事麼?若還有事,您儘管吩咐奴婢便是。」小丫鬟躬下身來,拱起手彬彬有禮地問道。
「噢,沒事了的,天這麼晚了,你也回去早些休息吧!」子伶看著她身邊的小丫鬟,輕聲說道。
「是!那姑娘你好生休息!」於是,小丫鬟也轉身離去了。
而子伶這時卻沒有休息。她掀開被子,下床來,在屋子裡面走動著。她藉著床頭燈架子上燃燒著的明晃晃的光,掀開簾子,走了出去。這時她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個很寬很大的房間,因為太寬太大,所以才用木板做成了隔牆擋在了中間。這樣,裡面成了臥室,外面則成了正廳。正廳的中央是放燈的燈架子,上面點著無數的燈,燈光把這屋子照得通亮,使正廳裡所有的一切皆可被看得清清楚楚。正廳的隔牆上是鏤空的花紋,對面則是一副巨型的壁畫,壁畫上的圖案是蜀國百姓們的釀酒圖。壁畫詳細而全面地展現了蜀國百姓們釀酒的全過程。四川自古便以釀酒出名,看來所言非虛,子伶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劍南春」「五糧液」「郎酒」等在四川有著千年歷史的名酒,它們的開源都應該出自這裡吧!呵,這真是酒麴的故鄉,飛鳥的天堂,自由的國度,這樣的天府之國,不出司馬相如、李白、蘇軾、郭沫若這樣的天才,怎麼對得起這方靈秀的山川,肥沃的土地!子伶站在那幅巨型壁畫下瞻望著,不禁搖頭感慨道。於是,她又轉過身來,這才發現前面也是一處猩紅色的簾子,簾子上也是些用黑色線條勾勒出來的栩栩如生的鳥兒。簾子下面是一個不大的檯子,下面是三步台階。檯子上放著一隻矮矮的長案幾,案几上放著一把刻著鳳的古琴。子伶拾階而上,來到檯子上,見案幾下有一草墊,於是她便在那草墊上盤膝而坐,撫弄起琴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