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長卿走到船邊,抱起古琴,然後在子伶面前從容地坐下來,又把手中的十字架交還給了她。
「這……」子伶很疑惑。
「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懷裡還抱著一把琴。」松長卿接話道。
「嗯。」子伶點了點頭,她望著松長卿,「事實上我一直都很奇怪,為什麼你總會出現在我危險的時候,你為什麼要救我,那青籐老怪不是你大哥麼?你怎麼會背叛他?」
「呵呵,」松長卿笑著撫弄了一番琴弦,古琴發出鏗鏘的聲音。「我知道,你一直對我都心存懷疑,你認為我沒有理由來救你。但是無論如何,請你相信,我的的確確是救了你,還有你的偉,倘若不是我及時出現,你和他恐怕就真的在這天地間消失了!」松長卿看著子伶,歎息了一聲,「他昨晚失敗了,但卻沒魂飛魄散,只不過又被封鎖在了這十字架裡面。幸虧我出手及時,不然,這十字架恐怕就被他們搶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子伶哭著抓過那十字架緋玉,忙把它捏在手裡,生怕再次丟失似的。「這麼說,原來這十字架裡藏著偉的魂魄?」她悲哀地望著松長卿,聲音有些發顫,因為她親自見過這十字架化身一把血紅長劍,長劍再化身黎偉的場面。原來她一直苦苦尋找的黎偉就在這十字架緋玉裡,原來黎偉一直都在她身邊。「我記得偉就是從這裡面出來的,他就是從這裡出來的啊,現在,現在如何才能讓他再出來?如何才能?」子伶晃著手中的十字架,激動不已。陽光斜斜地射進來,照在泛著銀光的十字架上,把它襯得格外美麗。「長卿,你快告訴子伶呀,怎麼才能讓他出來?這一定能的,是不是?」
松長卿看著臉色蒼白的子伶,嘴角浮過一絲淺笑,「子伶切莫心急。既然他昨晚能出來相救,長卿當然也相信他能再次衝破封阻,出來與你相見了,只是,」
「只是什麼?」子伶笑了,一抹充滿希望的陽光在她嘴角輕輕浮動著。
「只是我不能確定,他什麼時候能出來。不過依昨晚情景看來,他似乎對這首曲子很有感應,噢,我當然是說『蜀歌』這首曲子,子伶你聽過的。」
「蜀歌?」子伶揚了揚眉毛,有些似懂非懂。
「是啊,」松長卿點了點頭,又說,「子伶你不是告訴我說,黎偉來到蜀國,全是因為三千年後松長卿的一首名為『蜀歌』的曲子嗎?呵呵,聽你這麼說來,我昨晚便嘗試在你出事的不遠處彈了一曲,沒想到對你胸前的十字架還真起了作用。看來,黎偉對『蜀歌』這首曲子還真挺有感應的。可見,只要你戴著這條十字架項鏈,再反覆彈奏「蜀歌」這首曲子,或許黎偉會在它的感召下,再次從十字架中現身的,呵呵。」
「『蜀歌』,真的可以麼?」子伶慌忙伸出手去,摸著那古琴上一根根結實的弦,慢慢移動著手指。古琴立即發出了「咚咚」的清脆聲響。
「我也不敢保證一定,我是說或許會。」松長卿笑著糾正道。
「那好,長卿你現在便將這首曲子傳授給子伶,好不好?」子伶微微揚著眉毛,睫毛也微微抖動著,配合著臉部的表情,顯得極為懇切。
於是,在這瀰漫著晨霧的雒河上,松長卿把『蜀歌』這首曲子教給了子伶。
白霧茫茫,河水漂流,船兒搖蕩,琴聲錚錚作響。在松長卿的教授下,沒過多長時間,聰慧的子伶便把蜀歌這首曲子學會了,並把其曲調牢牢記在了心間。她想,只要她按照松長卿所說的去做,要再次見到黎偉,便還總有一絲希望。
她彈著『蜀歌』,望著白茫茫的江面上閃著金黃色的陽光,陽光在河面上跳動著,像一顆顆耀眼的星星。一陣秋風拂過,江面上浮起陣陣漣漪,子伶忽然想起了杜宇瑩,想起了她告訴她關於『蜀歌』這首曲子的來歷傳說,想起了蜀翁和石婆婆之間的愛恨情仇,想起了杜宇夜郎。此去王都郫邑,她的目標是尋找蜀翁,然後再求蜀翁給她驅魔丹。子伶沒有忘記黎偉來這裡是為了尋找驅魔丹,然後再返回三千年後的任務。子伶知道,有一個地方更需要他。
秋風瑟瑟,河面波光鱗鱗。兩岸青山如畫,楓葉荻花交相搖曳。一群群的秋雁飛過遠處的山頭,發出一陣淒厲的叫聲。暮秋之寒無聲息地落在子伶的肌膚上。她摸了摸身子,低下頭來,看來冬天就快要來臨了。她掀開船上的簾子:只見河面四周的景色越來越開闊,綿綿青山,最終被不遠處的偌大平原替代。
小船兒最終被劃到了一處開闊的港灣前。港灣裡泊著成百上千的大船和小船,小船偎依著大船,而大船則一隻隻依序地並列著。大船的上面還繫著一根根繩索。「看來,這一定是用來拉縴的繩,」子伶的心裡忽然想起了奴隸縴夫,想起了他們拉縴時汗流浹背的場景。這三千年前的蜀國應該還是奴隸制王國,縴夫的現象也一定是存在的了。
子伶站在船頭,極目遠眺:呵,這真是一處好大的平原呀,平原上鋪著一處處四四方方的田畦。蒼茫的秋色在平原上由濃及淡地化開了來。就在平原的不遠處,子伶看見了一座王城,氣勢磅礡,莊嚴而肅穆。
子伶驚奇極了,「這就是郫邑麼?」她歎道。
「呵呵,正是。這裡的的確確就是你要來的王都了,怎麼,你現在卻不相信了?」
松長卿看著一臉驚訝的子伶,笑呵呵地問她。
「不是,我只是不敢相信,三千年前的王城,已經如此輝煌,如此磅礡,如此不同凡響了!何況還是在偏居一隅的西南蠻夷之邦!」子伶繼續感歎。
「西南蠻夷之邦?」
「是呀,在中原人看來,這裡就是蠻夷之邦,我們歷史課本上學的。何況,三千年後的這裡早已滄海桑田,全然不是古羌人統治之地了!」
「古羌人?實際上這裡的百姓從來不曉得自己是不是『羌人』,更不曉得何為『古羌』,他們更多的是一種融合,蜀國就是由各種不同的氏族部落融合而成的,並不像你說的有那麼明確的界限。而且,三千年後的此地會變成什麼模樣我自然不知道,不過,我卻曉得當今的蜀國實力可不亞於中原諸國呢,子伶你可不要小瞧了。」松長卿說罷便把船上的古琴抱過來,遞給子伶,道,「這琴,先借給你,以後我可要收回來的,你可千萬要愛惜,不然……」
「不然要賠你!」
「你賠不起的。」
「小氣,以後還你,長卿你可真是個小氣鬼!」子伶從松長卿手裡接過古琴,笑著搖搖頭。
「隨你說便是了,我現在可是要走了,你在王城內要小心!」松長卿一邊囑咐子伶一邊從懷裡摸出一袋硬邦邦的東西,扔給她。
「這是什麼?」子伶問。
「貝幣。」松長卿登上小船後,方回頭笑道。說罷便要划船離去。
「貝幣?」子伶心裡暗暗納悶,這難道就是古蜀人用來交換的錢幣麼?可蜀國四面環山,遠離大海,哪有這麼多的海貝來作錢幣?子伶心裡百思不其解。
「有了它,你在王城行走就會方便很多,呵呵。」
「長卿,」子伶看著松長卿的背影,忽又喊道。
「怎麼了?」
「長卿,我是想問,你為何要救我?」
「什麼?」松長卿忽然有些耳聾似的,他把手擱在耳邊,裝作問道。
「我說,長卿你為何要救我?」子伶捧著手大聲問道。
「三個月後你再到白石鎮找我,那時,我再告訴原因!」說罷松長卿笑著划船離開了。
子伶站在岸上,看著遠遠飄去的松長卿的身影,再低頭看看懷裡抱著的古琴,不禁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長卿,謝謝你,這世上幸好還有你,不然子伶恐怕早就身陷囹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