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色如紗。漆黑的江面上呼嘯而來一陣冷冷的晚風,掀開簾子,穿進船內,掀起子伶的長髮,她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的江面上映著零星的燈火,看來,老伯所說的客棧應該漸漸近了吧,子伶在內心猜測道。
而船外依舊是「嘩啦啦」的江水聲,還有老伯搖漿的聲音。
果不其然,船兒在江面顛顛晃晃的,沒過多久,便真的到了一處港灣。子伶掀開簾子,走出小船,放眼望去:只見偌大的港灣內泊著好多漁船,還有載客的烏篷船。月亮安靜地躺在西邊,軟綿綿地散發出些朦朧的光線,籠罩在一望無際的漆黑河面上,也照著港灣裡那一艘艘的船。在這樣朦朧的意境裡,子伶的心裡不禁憶起了一首詩,也不知是哪位詩人寫的: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藍的天上托著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牽著我的手,
迷惘的星夜封鎖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兩人各認取個生活的模樣。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飄,
細弱的桅桿常在風濤裡搖。
到如今太陽只在我背後徘徊,
層層的陰影留守在我周圍。
到如今我還記著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淚、白茫茫的江邊!
子伶想著想著心裡便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哀愁,如今自己的船兒在這裡,而親愛的偉呢,他又在何方?
「姑娘,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老伯望著目光有些茫然的子伶,慈祥地問道。
「沒什麼老伯,我是看這裡停著這麼多的船,心裡不免有些小感慨呢。」子伶一邊笑著回道,一邊跟在老伯後面離船上岸,然後在河邊的一家小客棧裡住了下來。這仍然是一處四四方方的小碉樓,子伶在最靠河面的一間房裡住了下來,房間四周呈封閉型,唯有面朝河的那方開了一扇窗,窗前放有一張床。透過窗戶,子伶可以眺望外面黑霧茫茫的江面,還有江邊那細如眉形的彎月。
子伶推開窗戶,在那床上和衣而臥。河風拂面而來,輕輕地拂著她如花的面龐。她握著胸前那緋色的十字架玉石,竟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她又夢見了黎偉。
她夢見黎偉穿著一襲白色長衫,在她面前悠悠然地彈著琴,而後面則是一處竹林幽篁。清風吹拂著,斜陽晃動著,竹影婆娑著,小鳥啼鳴著,週遭的一切生命似乎都非常悠閒和愜意。
而子伶則仍是身著淡青的煙色長裙。只見她雲髻斜挽,上有一朵清水芙蓉。如瀑的烏髮長長地散在她的肩上,顯得美麗而清純。子伶托著下巴,睜著那雙如水的眸子,深深地望著黎偉那垂下來的睫毛。他修長的手指,他白皙的皮膚,他憂鬱如海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令她如癡如醉。這就是令她日思夜念的偉麼?這就是她苦思而不得的戀人麼?子伶迎著他的眸,黎偉也深深地望著她,似乎這樣他們也可以癡癡地坐上一整天。子伶看著看著,如花的面頰不禁浮上了一層紅雲。
「偉,這些日子,子伶好想你啊,而你,都去哪了呢?」子伶摸著黎偉的手,任溫柔在他們之間輕輕地跳動著,如他們那顆彼此思念的心。
黎偉停止了彈琴,他把子伶細嫩的手握在手心,回道,「伶,我在你的夢裡,你呢,你又去哪兒了?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的身影,我也是,我也是好想你好想你。」說罷他便溫柔地挑起子伶肩上的長髮,深深地望著她,然後朝她胭脂色的唇上輕輕吻去。
「不,我不要在你的夢裡。」子伶別過臉去,「偉,我不要在你夢裡,你也不要在我夢裡,求你了!」她在他耳邊溫柔地哀求著。於是,她又俯下頭去,把懷裡那枚十字架吊墜拿了出來,「你看,這是你的十字架,你多麼不小心啊,竟然把它弄丟了,我現在終於幫你找回來了。」
「原來它在你這裡。」黎偉輕輕接過子伶手中的十字架,可就在此時,奇怪的事情卻忽然發生了:就在黎偉接過十字架的那一刻,忽然間,天地似乎都黑沉了下來,一切都變了。子伶站起身來,望著周圍黑魆魆的一片,頓感茫然無措,黎偉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虛無,唯有遠處那若隱若現的光芒,引導著她走向前面,她走近一看,啊,這不是那十字架麼?多麼陰森的世界!多麼猛烈的狂風!而唯有黎偉,卻不知道去哪裡了!
子伶慌了,他在黑暗中無助地轉著,口中也喃喃地乞求道,「黎偉黎偉,你又不要子伶了麼?你不要丟下子伶好不好?不要丟下子伶,不要不要!」子伶搖著頭,冒著冷汗,蜷著身子,從睡夢中驚醒。她坐起身來,發現十字架還擱在自己胸前,只是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句冷冰冰的語言,「我不會丟下你,是你先丟下我的!我終於找到你了!」
子伶東張西望著,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就在她望遍房內所有角落向河邊的窗戶處望去時,才猛然發現,那窗上正掉下來個泛著綠光的青籐長臉!子伶嚇了一跳,這不是那青籐老怪麼?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她頓時便嚇得翻過身去,一不小心便翻倒在了床下,「你怎麼會找到這裡的?」她坐起身,摸著胸前的十字架,不斷往後縮著身子,那十字架也在她手裡發出陣陣燦爛的光芒。
「你把我寶貝偷去了,我怎麼不來找你呢?我走遍了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來!」青籐老怪物歪了歪頭,又舔舔舌頭,他那綠色如火的眼睛也彎成了兩條細細的縫。
頓時,子伶的額上、臉上、手心上皆冒出點點汗珠。此刻的她,只覺得眼前一切都在暈,彷彿那房間也在跟著天在昏地暗地旋轉。逃跑,逃跑,她現在唯一需要下決定的事便是逃跑。只要有生的希望,她便要極盡全力地去爭取。子伶聽見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地跳著,「因為你後面那位兄弟,我才能得到它,不信你轉過頭去…問他…」子伶的心雖在顫抖,然腦子還有理智,她伸出手去,指著窗外,說道。於是,趁那青籐老怪轉頭之際,她便趕緊爬起來,轉過身去,拉開房門,迅速跑了出去!她在那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曲折走道裡不停地跑啊跑,雖然前方漆黑地不見方向,雖然她耳邊刮起一陣陰冷的令她心驚膽顫的風,甚至她能觸到那青籐老怪粗重的呼吸聲,然她還是沒了命地逃啊逃。
最終,她終於逃出了那類似客棧的碉樓。當然,她不知道自己心裡是有著怎樣的一股強勁動力,更不知自己是怎樣橫衝直撞就掀開了那重重關閉的門,總之,當她看見月亮掛在雒河西邊,漁港裡小船星羅棋布地長眠,特別是那鱉靈正站在她前方不遠處時,她的心裡終於泛起了一陣生的欣喜!
「鱉大哥…你終於來了!」子伶欣喜若狂地跑上前去,「鱉大哥…你救救我吧…那青籐老怪追上來了!」她望著眼前穿著白色衣服的鱉靈,一邊指著後面,一邊揣著粗氣,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