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面上看，事故發生後到現在，楊路慢慢恢復了正常，他開始重整訓練計劃，安排新的工作計劃，以及選訓工作，只是，他這樣安靜表現看在王平眼裡，只能說明楊路根本沒有恢復過來。
他假馬上到期，只是看到楊路的這不死不知的樣子，他又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來。
王平每日呆在楊路的宿舍裡，盯著他吃飯，休息，可楊路是王平把飯送上來，他就吃兩口，不送他就想不起來，讓他休息他就睡，可人不催他就不睡。
看著他急速削瘦的身體，不光是王平，楊路的戰友們也很都無奈。
和秦大隊長以及他們政委談了一下，可是，誰都拿楊路沒辦法。
你說不讓他幹工作吧，他就跑到訓練場上不停的訓練，高強度的訓練看得讓人心驚肉跳，生怕哪一天他就把自己摔死在場上，可是讓他幹，看他這個樣子……
午後，王平盯著楊路把飯吃完，收拾好碗筷，就看到楊路又趴在桌子上開始琢磨起什麼計劃來了，王平走到他身後，盯著他低垂的脖頸，無力感更加的強烈，他想為楊路做點什麼了，但現在他卻不知道自己能幫這個兄弟做些什麼呢？
沉默的坐下，看著他的背影，靜靜的看著。
室內的空氣是如此的靜溢，靜到能聽到他的心跳聲，王平就那樣的看著，一直到楊路突然轉過身。
「班長！」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平穩。
「有事？」
出事以來，這是楊路第一次主動開口，王平有些欣喜。
「這裡，是你寫的狙擊手訓練綱要，我又加了些內容，你可以幫我看一下麼？」
雖然是工作上的事，但他終於開口，這就是好事，王平立即伸手接過楊路遞過來的訓練書，把那上面的內容看了一遍，除當年他給楊路寫的一些有關於狙擊手訓練的心得外，還有楊路根據自己的體會以及隊員們訓練後的成果結合到一起的一個訓練大綱，寫的很細，一項一項內容都分列了出來，包括單獨設立一個狙擊手小組的設想，看得出來，楊路是想了很久訂下來的這個方案。
仔細的看過，王平把自己的一點看法給楊路說了。
楊路沉默的聽著王平的意見，點了點頭，接過紙張，反身又把上面的幾條改了改，然後他伸手撥電話，將陳子叫了過來。
過了幾分鐘，陳子就敲門進來，向王平點了點頭，他神色沉沉的坐在楊路對面。
「有事？」
隊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在外選兵的陳子立即趕了回來，現在，隊中的氣氛太沉重，可就是他們，也無法消除這種心頭的壓抑，他們又怎麼能讓戰士們立即恢復過來呢！
「嗯，我在想，應該把狙擊手獨立出來，設一個小組，你看這樣如何？」
楊路說著他的設想。
陳子聽著他說話，不由的又看了一眼王平。
王平起身，「我出去走一走，你們談吧！」
「嗯！」
楊路點頭，陳子則有些歉意的向王平點點頭。
走在空闊的訓練場邊，王平一步一步量著這塊被無數人踩踏摔打後壓得沉沉的沙地，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王副營長！」
身後傳來了叫他的聲音，他回過頭，是楊路他們大隊長秦治國。
「秦大隊！」
「散步麼？」
「嗯！」
兩人之間又沉默了，轉身並肩在這片地邊來回的踱著步，好久，秦大隊開了口：
「這次麻煩你了！」
「啊，沒有，沒麻煩！」
王平苦笑一下，「我什麼忙也幫不上。」
「不，有你在，楊路平靜的很快，我看得出來，鐵路很重視你。」
秦大隊揮揮手，歎息著，「楊路那小子，素來外表和善，內心是生人勿近，和他一起工作這麼久了，我又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來。」
王平嘴動了一下，想解釋點什麼，可這一想，他又能替楊路解釋什麼。
看到他的表情，秦大隊繼續說，「楊路是個好軍人，只是，他這個人性格太孤僻，」短促的笑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雖然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但他就是那種個性。」
「我明白您的意思。」
王平點點頭。
秦大隊沉吟了一下，「我曾經給他介紹過女朋友，他給你說過麼？」
王平一怔，搖頭，「沒有！」
「一個都沒成。」
秦大隊苦笑。
王平抬頭，看他。
「我問過他，想要個什麼樣的女朋友，他從來都只是用話岔過去不說，或是提些不可能的條件，讓人沒辦法和他說下去。」
秦治國看王平，王平只有苦笑，他大致解釋了一下楊路的身世，「楊路一直覺得他根本不適合成家，他也不相信有什麼親情的，所有沒辦法……」
「這樣，我們都不知道！」
秦治國喃喃道，「原來，他是楊家的孫子啊！」
「啊，秦大隊，您知道？」
「嗯，聽說過，只是沒想到，原來楊路與他們有這樣的關係，」他抽出枝煙遞給王平，「從來沒見過他與除你之外的人聯繫過，我還以為他……」
兩個人之間又沉默了起來。
和秦大隊分手後，王慶瑞回宿舍，在房口，他剛想敲門，卻聽見裡面楊路說話的聲音。
「……那就叫夜鷹吧！」
王平一怔，楊路和陳子還在商量事情，他這會還是不太方便進去。
而且，他也有些好奇，夜鷹這個外號，當年是他的，也不知是哪個人能他起的，當然，聽上去是挺好聽的。
「夜鷹，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陳子的聲音。
「夜鷹是最好的狙擊手，所以就叫這個名字。」
楊路很平靜的說。
「最好的？」
陳子懷疑的反問，「咱們最厲害的那個狙擊手不叫這個的吧，人家可是由軍委特別授予的神槍稱號的，你說的這個，啥來歷？」
屋內安靜下來，過了一會，鐵路才開口。
「或許有別的神槍手，但對我來說，這世上最厲害的狙擊手，就是這個夜鷹，而且，」他的聲音裡傳來微微的笑意，「我喜歡這個外號，因為，是我取的。」
「啊，你取的？」
「沒錯。」
楊路的笑聲大了一點，「連他本人都不知道，這個外號是我給他取的，我喜歡夜鷹這個名字，非常喜歡。」
「這有什麼喜歡的，又不威風也不利害，不就是一種吃蚊子的鳥麼！」
陳子抱怨著，聲音卻非常平和。
「你知道麼，陳子，在非洲的東部，有一種神鳥，當地人都稱它們為『旗翼夜鷹』，在我的心中，它們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生物。」
楊路充滿感情的聲調明顯讓陳子吃了一驚，他的聲音都撥高了，「路子？」
「你知道麼，每一對夜鷹，只要一但相愛，一生，就只有那一次，為了愛，丈夫會拚死一博，傲然生出雙翼，那美麗四翅在空中僅僅只能飛翔一天，然後一生，它都無法再飛起，而它的妻子，則在餘生裡，終生照顧它，直到它們一起死亡。非常的美，很美！」
「所以你喜歡它！」
「對！」
「你喜歡他？」
「取這個名字時，一是因為他是個好狙擊手，再者，這個動物是我最喜歡的，你知道麼，我一直覺得，人類在很多時候是比不上動物界的很多生物，這些神奇的動物們有著人類都沒有的忠誠與專一，對我而言，我寧可喜歡它們……」
「這樣啊！」
「只是，」鐵路突然笑出聲來，「人類中又有誰是專一的夜鷹呢！我，根本尋找不到。」
「路子！」
「我一直在尋找，可惜，我恐怕永遠都找不到我想要的夜鷹，永遠不會！」
「路子！！！」
陳子低吼了一聲，然後屋內安靜下來。
聽著他們談話的王平，垂下頭，無聲的、長長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