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吹曲(完) 正傳 第六章 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
    宿命是什麼?宿命便是明知無濟於事,卻仍然不斷前行。心裡有太多的歎息。永恆或者瞬間,對於我並沒有意義。我只是固守,固守在我的流浪以及孤寂裡,無可救贖。

    我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我叫做羅剎。我有很曼妙的體態,很鮮妍的容顏。可是我並沒有快樂。

    太長久的寂寞,一似噩夢。

    春山裡,有我清亮的歌喉;雲洞中,是我美妙的舞姿。我住的地方,叫做翠雲山。

    清晨的鳥兒開始叫第一聲的時候,羅剎已在鏡前。羅剎有迷戀的神情,羅剎在看的是她自己。銅鏡中朦朧的倩影是羅剎數百年來唯一的伴侶。

    羅剎開始整理她流雲般的發。羅剎的雪膚皓腕映襯烏雲般細密的長髮,蒼涼得一似月輪。那麼美也那麼寂寞。

    羅剎靜靜的看著自己,羅剎的眼底是無邊的黑。或者會就這麼千千萬萬年的過下去……沒有人知道,長生不死是多麼恐怖的夢魘,沒有望待的生命,甚至沒有湮滅。羅剎的心是虛無的冰冷。

    雲,雲無留跡。「如果你是風,那麼我便是雲。」誰說過?誰說過……行者的心劇烈的疼痛。行者在疼痛中看雲,漫天的紅雲。

    「風托著雲走,雲隨著風liu……」行者的唇邊突然有晶瑩的水珠,然後是無限苦澀。

    枯敗的草,襤褸的民眾,這是另外一個世界。才是初春。卻已是難耐的熱,越走越是透亮。滿天的紅,難以想像的高溫。最為艱難的是,水。乾枯的河流,龜裂的唇。一切的一切都喻示著乾渴與飢餓,眾生的苦難。

    三藏輕輕的歎氣。三藏悲憫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取經的決心更為堅定。三藏解開包裹,八戒微笑著把帶著的乾糧一一的分給受苦的民眾。

    這是火焰山。八百里火焰山阻去了西去的行路。八百里火焰山也讓這裡的人們生活一如煉獄。

    翠雲山,芭蕉洞,鐵扇仙……唯一的救贖,上天僅存的慈悲。行者從逐漸的傳言中得知了一個女人的存在,一個叫做羅剎的女人。惟有她的一葉芭蕉能解卻灼人高溫,惟有她莫大的神通能消滅這眾生的苦難。

    於是,行者上路。

    羅剎在鏡前,雪衣靜立。她雲鬢高挽,她眼波流轉。她的發如雲,她的眼似星。她的容顏昭示著一直被辜負著的麗色。羅剎在心裡低低的歎了口氣。羅剎歎息著,有無邊的寂寞泛進眼底。

    行者第一眼看到羅剎的時候,羅剎在歎息。羅剎顏色如花,行者卻只看到那雙眼。盛滿寂寞的眼。行者的心如針扎般的疼。行者突然明白了眾生苦難的意義。無論是人或者其他。……宿命永無更改。

    行者遇到過很多人,行者卻沒有發現過快樂。或者,開心或不開心只是很多年前倉頡造錯的詞。

    「你是誰?」

    「來借芭蕉扇的人。」

    羅剎突然笑,大笑,笑容裡有無限落寞。

    「孫悟空,扇我可以借,只不過……」

    行者有一絲的驚異。西行的路上,莫非每個人都知道他的前塵?悟空笑,苦笑。唯一不願面對的或者只有自己。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你得留下三藏。」

    行者慢慢的轉身,走向洞外。在即將從羅剎的視線消失的時候,行者問:「莫非你也為著長生不老?」

    羅剎笑,花枝亂顫。羅剎的眼神卻沒有一絲的笑意。

    「長生不老?你可知永恆的寓意?永恆其實就是延綿不斷的寂寞,無休無止。」]

    行者的眼神是蒼茫的慨歎。一個人被說中了無可改變的宿命,除了歎息還能做什麼?

    永恆的意義在於行者唯一不同的是,除卻寂寞還有痛。痛徹心扉的痛。行者突然記起了許多年前如意消失的樣子。一分一分失去的血色以及慢慢變淡變無的身影……

    然後,行者慢慢的走出了芭蕉洞

    羅剎又坐了下來,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羅剎從流雲般的鬢髮中取下一枚飾物,一枚碧綠的扇。

    羅剎輕輕的歎氣。

    有滿天的星斗。行者靜靜的躺在草地上。亙古無邊的曠野,只有起伏是山形以及孤寂著的人。

    野草的清香瀰漫在整個翠雲山上。行者並沒有走遠。行者只是突然不敢面對那個叫羅剎的女子。不敢從別人的眼中讀出自己一直承載著也一直在逃避著的孤寂以及茫然。

    行者在看星子,行者在想著一雙眼,一雙曾經賽過滿天星斗的光華的眼。行者不知道什麼是思念或者愛情,行者只是慣了掙扎在愛與痛的邊緣。行者常常會記得一些美麗的事物。行者卻也會常不由自主的落淚。

    一個人影慢慢的走出來,玄色的衣襯得肌膚勝雪,清麗如月。是羅剎,那個一直寂寞著的羅剎。

    羅剎坐了下來,羅剎就坐在行者躺著的草地的旁邊。然後羅剎說話,一似自語。羅剎從出現到坐下,並未望過行者一眼。

    「很多年前我就知道唐三藏,是因為我想知道是什麼樣的理想能使一個人忘記孤寂或者茫然的宿命。」

    行者輕輕的歎氣,沒有說話。

    「你信不信取到了經,所有的人便會沒有了苦痛煩惱便會不再孤寂?」羅剎的語音在寂靜的夜裡分外的淒涼。

    行者怔然。行者沒辦法回答羅剎是因為行者自己也沒有答案。理想是什麼?行者不知道,也沒問過。行者一直緊抱前行的只是無邊的痛與記憶。

    清風溫柔的撫著行者的臉頰,然後便有了一滴滴的水珠,然後無聲無息。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