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吹曲(完) 正傳 第七章 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腸

    有多久了?五百年又五百年?草地上並肩坐著的兩個人,管自悲涼。羅剎衣裙飄拂,羅剎鬢髮如雲,羅剎突然從雲鬢上取下扇飾,交給行者。

    碧綠的扇小巧得惹人憐愛,通透明亮。行者癡癡的看,突然有了異樣的熟悉。扇飾的末端有細小的字:「如意」

    行者茫然,行者的心空空蕩蕩,什麼也抓不做住。

    「你走罷,這是你要的扇。」羅剎的語聲在空曠的野地裡,無限蒼涼。

    行者凝望了羅剎很久很久,然後起身。

    「如意?宋如意?」

    羅剎笑,笑容裡是無邊的落寞。羅剎不再理會行者,羅剎只是靜靜的看,看天上光華流轉的群星。

    只有清風靜靜的吹拂,吹拂著兩個人的臉,也吹拂著兩個人的心。

    寂靜如死。

    悟空不知道該不該等待,等待那個說自己是雲的女子。等待那個叫宋如意的女子。悟空有很宏大的理想。悟空要用這根叫「如意」的棒去征服,征服三山五嶽,征服碧海蒼天。

    名與利,世人永遠逃不掉的魔障。

    那個叫如意的女子卻有春風般的笑。有多久沒見她了?三天?五天?在於悟空,長遠得卻像一輩子。悟空在猶豫。或者他一走,離開了水簾洞就再也看不到那漫天星斗的光華。

    行者又開始了前行。三藏,八戒,沙還有一匹馬。行者還記得離開的時候有大雨傾盆,行者還記得那玫叫做如意的芭蕉扇,驅散了亙古以來火焰山的高溫。

    行者的記憶裡還有一個女子,一個叫做羅剎的女子。

    「若是你見到了佛,不妨幫我問問,怎樣才能不孤寂或者茫然。」這是羅剎最後的話語。

    然後,這四個人和這一匹馬又開始了他們遙遠的征程。

    十萬八千里。西天,千山萬水……所有走過的路一句話便能說完。在行旅中,在無休止的前行中,卻是整整十四個春秋,卻是不盡的磨難以及無邊的寂寞。

    十四年……三藏的鬢邊已有了零星的霜華。十四年……小酒館外的桃花該是紅了十四遍又落了十四遍。八戒的心裡是時時的蒼茫。十四年……流沙河的惡水已經離沙很遙遠,遠得一似夢境。沙曾經很妍麗的顏色只剩下空茫以及疲憊。一件事到了完結,所剩的也只能是空茫以及疲憊。

    這十四個春秋,這十萬八千里,有崇山峻險,有飛禽走獸也有妖魔鬼怪。但是,一切總算已經過去……三藏低低的佛號裡有淡淡的喜悅。

    三藏真經,一藏說天,一藏說地,一藏說鬼。據說能夠解民倒懸,據說能夠四海昇平。三藏承接著一卷卷的書冊,也承接著他多年的理想以及望待。

    悟空有睛睛的火眼,卻看不透過去以及未來。薄薄的書冊,只是別人的理想。悟空只是痛或者孤寂著。

    「佛呵,有人托我問你,怎樣才能夠不再孤寂或者茫然?」

    萬丈光華的蓮台上,是微笑著的佛。

    「忘記。你若不覺得自己孤寂或者茫然便不再孤寂或者茫然。」

    悟空不明白。悟空從未想過所有的一切全是自己。或說心魔。

    「佛呵,我為什麼叫孫悟空?」

    「空又是什麼?」

    「在我記憶裡那個叫宋如意的女子又是誰?為什麼來?又為什麼去?」

    悟空有太多的疑問以及茫然。一路的西行只是留給他滿心的疑問。

    沒有答案。蓮台上的佛只是永恆的微笑以及寂靜。

    佛殿上,只有悟空絕望的問語,只有三藏深深的歎息。

    無可救贖。

    佛法弘揚。三藏畢生的心願。解救眾生的苦難……十萬八千里,永恆的跋涉,三藏歎了口氣。三藏第一次對自己的理想有了懷疑。

    便是自己最為親近的人,他的痛與淚的承受也只是他自己。友情或者理想?三藏的臉蒼白得一似玉石。

    終歸是個目的……多年前八戒的話。

    長長的路延綿伸展。回程已在眼前,蒼涼的月光照著他們來又照著他們去。月光下的行者死一般的寂靜。一個人只有在完全絕望時才會有的寂靜。

    白馬「的的」的揚蹄,一路的光與影班駁迷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遠。

    「無可救贖。」暗夜裡是八戒緩慢的語聲。

    八戒走過去,與行者在一起並肩前行。

    八戒的眼有深深的瞭解。

    「你是悟空,我卻在戒空。其實空便是什麼也不是卻又什麼都是。如何誤又如何戒?」

    這是行者第一次聽到八戒說那麼多的話,這個叫做八戒的男人,這個與自己有同樣靈魂的男子。行者又記起那搖曳的桃花,春風般的笑。

    春三十娘,羅剎,宋如意……

    八戒,行者,沙還有三藏……

    只不過是一些孤寂的人,一直流浪的靈魂。

    行者輕輕的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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