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我叫宋如意。」行者第一次遇到那個人的時候,行者還叫做孫悟空。連同記憶一起湮沒的前塵。行者一直以為已經全部忘記。
那時,行者還在山中,食草木,飲澗泉,采山花,覓樹果。與狼蟲為伴,虎豹為群,樟鹿為友,獼猿為親。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那時侯,行者有明亮的雙眼;那時侯,行者還不知道什麼叫做悲傷。
蔚藍色的流體溫柔的包裹著縷縷的星光,一望無際。星光下的海遼闊壯美,有柔風輕撫。
分開的水道是悟空迅疾的身影。清澈透明,這是乾淨的水晶世界。紅色的珊瑚隨風飄揚。或俊或醜的水族三三兩兩,優遊閒適。悟空看景,沉醉在這淡蘭色的世外仙家。
悟空再走,便到了一個所在。有玉宇宮殿,金碧輝煌。有奇石珍玩,流光溢彩。高高的殿宇上是斗大的金字:「水晶宮。」
悟空來到了他宿命開始的地方。於是,悟空看見了一個人。有奪目的紫,丰神俊偉。那是龍王,龍王紫衣。
紫衣看見悟空,然後笑了,淡如春風:「你終於來了。」
「你知我要來?」
紫衣凝望著悟空,紫衣的眼是不見底的憂鬱。然後,紫衣開始喝酒,琥珀色的酒光在琉璃盞裡低回淺蕩。紫衣靜默著,一杯一杯。
「你看起來很抑鬱。」美猴王的語聲平緩,他只是在陳述事實。
紫衣的眼神突然有了一種光芒,叫做悲憫的光芒。「宿命無路可逃……」水晶宮裡迴盪著紫衣低低的歎息。
悟空不明白,悟空只是靜靜地看著這統領四海的神,看著他悲傷再看著他爛醉。然後是一片的寂滅,連同光與音的寂滅。
在無邊的黑暗裡,行者茫然的走。生命在於這個世界,一直便是如此。茫然未知的前路,不停的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見物的黑暗漸漸透出絲絲的光亮。越行越見光明,四壁的藍托護著美猴王。他走向光明也走向他之來龍宮的目的。
很高很闊的宮殿,茫茫不見其頂。玉色的琉璃閃動。光華最盛處卻是來自一根柱子。瑩瑩發射萬道霞光。
那猴王一時忘了身在何處,只是看,癡癡的看。
「拿去罷」是紫衣。龍王紫衣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悟空身邊。紫衣的神色堅定。明亮的雙眼有淡然的笑。「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
悟空轉頭看了眼紫衣,然後目光又回到了那光華流轉的柱上,一瞬不瞬。
「怎麼拿?」
紫衣笑,慢慢的走開。
紫氣騰騰,瑞光環護。巨柱以最為驚人的來勢,從一開始便完全的抓住了悟空的心神。這是宿命。悟空無聲的笑。
「如意金箍棒」碩大的柱上是大得幾乎不能辨認的金字。悟空是在第七百二十三次繞柱徐行時看到這字的。如意,悟空輕輕的念。有光華萬丈,萬丈光華中,原本驚人碩大的巨柱已是縮了幾輪。悟空呆立。如意,屬於自己的東西。悟空輕輕的歎氣。歎息聲中,棒再細再小,直至細小如針。
悟空笑,然後帶著自己宿命的因緣遠去。
「水簾洞」,有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飛瀑如銀,直掛在水簾洞外,端的是個門戶。這是很多年前悟空的家。
悟空在舞,舞棒。悟空騰挪跳躍,「如意」金光閃閃。悟空大笑,一該歸屬的神器。
悟空在大笑聲中突然看到一個人,一個女子。紫光輕柔包裹的女子。
「如意,我叫做宋如意。」
「送如意?」
如意笑,滿山的春花突然失了顏色。如意眼波流轉,如意眼中有星斗的光芒。清風中,是如意的笑聲,一似銀鈴。
行者還在把玩那根針。太多的記憶以及疼痛。行者只能笑。行者一向認為,在痛或茫然的時候就該多笑笑,不是為著掩飾。
至少還能笑,不是麼?
沙的神色一片茫然。一度瑰麗的妍色也只是孩子般的無助。數百年一直想做的事,一直在等的人突然都已出現並且完結,沙無所適從。
流浪或是宿命。茫茫……沒有起始也沒有盡頭。不知道自己從哪來到哪去。沙閉眼,目中有淚。
「要麼你和我們一道去西天。」八戒的聲音是溫和的瞭解,「總歸是個去處。」
於是,西行的隊伍變做了四個人和一匹馬。於是,眼前又是茫茫的前程。西行的路上,有三藏的虔誠,八戒的疲憊和沙的無奈。更多的是行者,行者關於記憶的疼痛與追尋。
行者在走,行者沒有淚。行者的心上是針,一根叫做宋如意的針。行者鮮血淋漓。
清風中,隱隱有聲,一似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