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情非得已
從此以後的每一天,我們都是這樣而過。
黎明時刻,我有著片刻的清醒,那一刻,我的心中是對昭羽滿滿的愛意,可是,那一刻我也是痛苦的——只因我深愛的人正在受那萬毒噬心之苦,我卻無能為力!
片刻的癡纏之後,我的心中,又恢復了熾烈的仇恨。
吃過飯之後,他仍然是將我抱著,坐在古琴之前,撫琴唱歌。
「天地蒼茫盡,碧風拂衣寒。孤影隻身泊,誰人解癡纏?別離遠,情殤近,何處無癡恨……」
在這樣蒼涼而又癡情的琴聲之中,我的心靈得到片刻的寧靜——但那只是一瞬而已!
他每日在我耳畔癡癡地訴說著:「離,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
他包容著我的一切冰冷,他說,我是他的女人,他不怪我,反而是更深的愛意!
這樣的愛情,太過濃烈,想必是遭了上天的嫉妒吧!
三四個月之後,我的心冰冷如舊,但是,我的身體,卻早已起了些微的變化。我知道那是什麼,可是,我卻始終不告訴他——我清醒的時候,是害怕他的不知所措;我渾噩的時候,是因為對他的恨!
這天,他正抱著我撫琴,一曲作罷,他笑道:「娘子,你夫君的琴藝可有長進?」
我低頭不語,我分不清,此時的我,對他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我明明是恨他的啊!此刻為什麼感到如此無助和茫然?可是,我為什麼要恨他,又為什麼要對他有著這樣莫名的情愫!
我到底怎麼了!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我?
頭好痛!快要裂開!
「離,怎麼了?」昭羽關切的問道。
我搖了搖頭,正要掙脫他的懷抱,突然聽到一個略帶童稚的女孩聲音:「咦!這裡怎麼會有人住啊?」
「是啊!爹娘早已過世,這裡怎麼會有人呢?」另一個青澀的男孩聲音。
「還有,爹娘的古琴也不見了!」
昭羽對我微微一笑,放下我,站起身來,卻看到一對少年從木屋衝了出來。
這對少年大概十七八歲,男孩長相清秀斯文,女孩輕靈脫塵,看起來如精靈般動人。
「喂!你們是誰啊!」那女孩先是氣鼓鼓的開了口。
心中猜到這對少年便是畫中夫妻的兒女,昭羽牽著我走上前,微微一笑:「我們是遠方來的,無處落腳,便借住在此!」
「借住?你們徵得我的同意了嗎?」女孩癟著嘴說,「你們這樣跟山賊有什麼分別!」
「妹妹!」男孩勸止了她,對著我們微微一笑:「我叫緣風,這是我妹妹,叫做緣雲。不知道二位為何而來?」
「我娘子中了奇毒,我想帶她來這緣澈境解毒!」昭羽道。
「那你也不可以毀壞我爹娘的故居啊!」緣雲氣鼓鼓地說,「早知如此,我們就應該一直守在這裡的了。要不是明天是他們的祭日我們前來拜祭,我們還不知道,山上來了兩個山賊!哼!」
「妹妹!」緣風再次喝止了她,又對著我們說,「我略懂醫術,不知道夫人中的是什麼毒呢?」
「情殤謎!」昭羽沉沉開口道。
「情殤謎?」緣雲微微一驚,「這種毒極為罕見,很少有人用,施毒之人也會因此而喪失心智。不知夫人從何而中此奇毒?」
昭羽微微一怔,想是不願意提起寒似辰,於是,他只是搖了搖頭。
「既然夫人中了情殤謎,那麼,想必公子你也必定中了情殤毒?」緣風問道。
昭羽輕輕點了點頭,又道:「我中的什麼毒不要緊,我只願你能夠解除我夫人的情殤謎!」
緣風笑道:「其實,這情殤謎和情殤毒原是一體,同生同滅,不分先後。不過,公子你竟然對夫人如此深情,那麼,緣風自然會盡力而為!」
昭羽歡欣地看著他:「多謝小哥!」
「哥哥,這兩個人跑到爹娘的故居搗亂,你還幫他們?」緣雲不服氣地撇著嘴說。
「妹妹,難道你不記得,爹娘一生熱心為人,臨終前也叮囑我們要救世懷仁,如今,他們兩位傷重,我們自然要救治!」
「哦!」緣雲撅著個嘴,不服氣地點了點頭。
四個人走進了屋子,緣風為我把了把脈,沉吟半晌,說道:「夫人的情殤謎其實已經略有緩和,在這山上,有一種藥,叫做『情殤草』,只要將它熬成汁,你們二人同時服用,那麼,數月之後便可解毒!」
「真的?」昭羽歡欣地說,「那我馬上就去採藥!」
「只不過,那藥生在懸崖之上,而且,四周毒物環生,並不是那麼容易取得的!」緣風道。
「只要能夠救離,再怎麼困難我也要去取來!」昭羽堅定地說。
「還有一件事,得由公子你自己取捨……」緣風沉吟半晌說,「若是解了這情殤謎,夫人腹中的孩子可能就……」
「什麼?孩子?」昭羽歡欣地呼道,他驚喜地看著我,問道,「離,這是真的嗎?」
我冷冷地點了點頭,不去理會他的狂喜。
「公子,夫人已經有孕數月,若是服那情殤草,可能會……」
昭羽強忍住心中的狂喜,問道:「怎樣?」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孩子胎死腹中,另一種是……」緣風遲遲疑疑的,不肯說出口。
「會怎樣?」昭羽擔憂的問。
「夫人產下孩子之後,會一生昏迷,不再清醒!」
緣風艱難地將這幾個字說出口,昭羽大驚失色。他淒楚地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語氣中的蒼涼讓我的心,猛地一痛。
「公子,天意如此,我也無能為力,只望你自己做好取捨!」緣風無奈地說。
可是,這一個取捨,是多麼的殘忍!我想,即使我要昭羽立即死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揮劍而去。可是,此時,要他取捨的不是他自己的生命——而是他的妻子和孩子的生死!
上天何其殘忍!
昭羽呆呆地望著我,眼中是那麼深的痛楚。半晌,他才沉沉開口道:「我……我不知道……不要逼我……」
這個曾經馳騁戰場,發號施令的冷峻國君,如今,神色卻是那麼的淒涼!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只留下淒楚的身影。
「夫人?」緣風關切地問道,「夫人沒事吧?」
雖然此時此刻,我的心中,仍然是對昭羽無盡的恨意,但是,我畢竟能明白緣風說的利害。
身為女人,誰不愛自己的孩子?即使是一個自己所仇恨的男人所出,也必定不會遷責到無辜的小生命身上。所以,我自然會選擇孩子!可是,難道,從此以後,我真的會一生昏迷?那跟死人有什麼分別!
緣雲想是覺得我可憐,她忍不住落下淚來,跑到廚房去做飯了。
緣風看了看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也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