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帝國 第三卷繼承權 ○四六 新年的祝辭
    清晨,積雪的白櫪林寧靜安詳,幾隻毛茸茸的雪兔從落葉堆下的洞穴中探出腦袋,四下嗅著,尋找著食物的氣息。冬天的食物不好找,因此它們必須全家出動。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把膽小的它們嚇得縮了回去,只敢躲在洞口用它們那如同黑寶石的眼睛盯著白茫茫的雪地。

    露西驅策著黑太子,緩緩穿過樹林,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成片的田地和農莊的屋頂。她太熟悉這裡了。再往前不遠,應該就可以看到藍湖迷人的波光,因為前方田野上瀰漫著淡淡的彩色霧氣,那是湖邊的水汽在清晨的冷空氣中折射陽光的產物。

    這幾天,她獨自前往南甸,那塊在她模糊記憶中佔據一個很重要位置的城市。那裡已經被帝國軍接管,修復的工作正在展開。人們擦乾淨戰爭的創傷,掩埋了犧牲的戰士,用和著野菜的粥食撫育他們的孤兒。戰爭已經過去,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露西找到了聖殿騎士們安息的墓園。在那裡,一面黑色的石牆上鐫刻著長眠於此的1742個英雄的名字。它們按照首字母排列著,剛勁有力的字跡在鮮花的掩映中淒美蒼涼。露西一個個的把這些名字念完,包括她自己的名字。並沒有人告訴她復活的事情,但是她自己能夠明白在魔幻池邊覺醒代表的意義。阿爾及爾沒有在她面前出現,這一次,是她自己從迷霧之海裡走出來的。大霧在她面前閃出一條寬闊的通道,她知道,自己和過去已經有所不同。

    女騎士親吻了墓碑前的土地,她虔誠的眼淚滴在了嬌艷的花朵上。她知道這些靈魂將回歸光明的懷抱,她知道這些正義的戰士將永生在天堂,但她只是傷心,傷心自己一個人留在了人間,還要為信仰而努力戰鬥,還要背負1742個生命逝去的原罪。

    之後,露西準備先去蒼山履行自己的諾言,幫助蒼山的諾麗公爵奪回權利。在行經家鄉的時候,她突然動了見見父母的念頭,於是就有了上面那一幕。藍湖是她的家鄉,她太熟悉了。儘管這幾年身在外地,但她的心從來都是關注著家鄉的。父親夏爾現在已經是藍湖的實際領導者,和蒼山發生了摩擦。作為女兒,作為朋友,作為聖騎士,露西自然是不願意看到這一切的。她想和父親談談。

    夏爾見到露西的時候,女兒已經在風城的莊園裡住了好些天了。能在新年來臨的時候看到傳說中已經「死」掉的女兒,母親自然是高興得老淚縱橫。但剛剛在黑山會議上和諾麗吵完架的夏爾,對這個逃婚的女兒就不是那麼客氣了。當母親非常高興的牽著露西迎接老爺的時候,迎來的是夏爾爆發的脾氣。

    「你還回來幹什麼!我夏爾沒有你這個不肖的女兒!你把你爹的老臉都丟光了!……」

    露西低著頭,任憑夏爾如何罵也不反駁。半晌,夏爾累了,坐到正廳當中的椅子上,倨傲的端起茶杯。

    「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

    「太陽城,新北,南甸。」露西想了想,補充一句,「打仗去了。」

    夏爾低頭喝茶的同時瞟了露西一眼,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但語氣上顯然是和氣多了。

    「那麼說,傳言那個和特裡爾鬧矛盾的女騎士,就是你了?」

    「是的。特裡爾不是個合格的聖騎士。」

    夏爾「啪」的一掌拍在案上,氣急敗壞的站起來。

    「混賬!他不合格,你就合格了?!你給杜林那小子當炮灰,被他賣了你還沾沾自喜?!」

    「我知道你對杜林有意見。」露西依然很平靜,但語氣也依然倔強,「我聽說了,朝廷把撥給藍湖的軍費給了杜林。但是,我只是在盡一個聖騎士的職責……」

    「你放屁!」夏爾雙目瞪圓,火氣又不可遏制的爆發了,「你盡聖騎士的職責?!那你有沒有盡軍人的職責?有沒有盡女兒的職責?職責,你跟我談職責!笑話!」

    露西眼裡的淚水開始打轉,她抿著唇,不讓自己崩潰掉,一面行了個騎士的半跪之禮,轉身走出大廳。母親擔心女兒,呼喚著露西的名字,跟了出去。

    夏爾無奈的坐下,歎了口氣。這個小女兒,算是被自己寵壞了,太過任性!

    「泰特!」

    「閣下,您有什麼事吩咐嗎?」泰特爵士文雅的湊上他獻媚的笑臉。

    「露西的事不許對外面宣揚,懂了嗎?」

    「您放心,這園子的僕人都是可靠的人選。」

    「嗯。石頭城那邊怎麼樣?」

    「厄……,那些市民克制得很。據說雷頓和諾麗夫人準備年後見面。」

    「克制?克制是我要的結果嗎?」

    夏爾突然的責問讓泰特有些緊張。他笑著掏出手帕,文雅的擦掉了額頭上的汗珠。

    「那個……屬下發現……屬下發現最近那些『賊寇』有不少回鄉省親……哦,不,是『聯絡舊部』,那個……屬下是不是應該……應該全部都……都……」

    泰特做了個「卡嚓」的動作。夏爾白了此子一眼。若不是看在此人絕對忠心的份上,藍湖守備長官的職位怎麼著也輪不上他。

    「你看著辦!真是個飯桶,滾!」

    由於行動受到朝廷的鉗制,為了給自己找個打架的理由,夏爾現在採取的措施是盡量激怒蒼山的百姓。於是,也就有了賽納騎士這樣的人施展的舞台。在石頭城附近,已經有大批不忍藍湖軍隊騷擾的百姓在遷居他鄉。儘管弗萊莉婭這幾天在石頭城安撫民眾,補貼金錢,但收效甚微。

    「真搞不懂,你為什麼就不下決心和夏爾打一仗。」

    諾麗躺在弗萊莉婭臨時休息用的長沙發上,非常愜意的看著女巫在書房裡批閱堆積如山的公文。權力有時候不是件好事。在這方面,諾麗倒是挺佩服弗萊莉婭的承受能力。

    「你別煩我好嗎?沒有事一邊玩去!死小鬼!」

    「哎,我是好心來看看你,居然不領情。算了,你繼續忙,我還是當我的甩手公爵愜意啊!對了,新年祝辭是我自己寫呢,還是你寫了我念啊?」

    弗萊莉婭扭過頭,憤怒的雙眼能噴出火來。如果她食量夠大的話,諾麗惡趣的想,也許她能把自己吃了。

    「不,要,煩,我!想說什麼自己寫去!這麼無聊的問題也拿來問!」

    「是你說的?」諾麗笑得很開心,很狡猾,讓弗萊莉婭警覺起來。

    「寫完送過來讓我看看。」

    諾麗依然笑的很開心,很狡猾,然後聳了聳肩膀就走了。還好,這小鬼從黑山回來以後就沒有一直帶著那只討厭的豹子了。弗萊莉婭想了想,覺得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於是繼續批閱好像是批閱不完的公文。

    蒼山是帝國重要的魔晶礦產地,因此這裡駐紮著帝國直屬三十七軍團。這個軍團除了負責保護礦區外,也間接的保護了蒼山的安全。正是由於這個原因,為了節省軍費的開支蒼山城向來不養太多軍隊,客觀造成了地方軍事力量薄弱,像藍湖那樣動輒拉動數萬人出征的場面在蒼山是從沒有見過的。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蒼山一地的老百姓生活比藍湖要好一些,畢竟軍費在稅收裡面佔了很大一部分。

    不過,現在這一體制卻造成了蒼山在同藍湖衝突的過程中佔了劣勢。弗萊莉婭不是不想直接給夏爾一個下馬威,只是蒼山那點小部隊,還不夠藍湖塞牙縫的。她只能在政治上爭取拖延時間,而在內政上積極籌備組建軍團。這個月,蒼山多年來維持的低稅收率有所升高。

    當然,朝廷上對藍湖和蒼山之間的衝突頗有些不耐的聲音。畢竟,諸侯爭端向來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裡的表現。羅爾森非常希望坐實夏爾的藍湖封地,同時把那兩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踩下去。但是這一次,特雷澤非常意外的沒有聽從他的進言,而是選擇了隔岸觀火。

    這很符合特雷澤懶散不理朝政的作風,但羅爾森認為,特雷澤從飛龍堡回來以後,變了。至少,南甸一地的行政長官人選,他建議了好幾次,可還是沒有批復下來。所以,目前南甸還是在杜林伯爵的直接控制之下。更讓他惱火的是,杜林當面拒絕了特雷澤的指婚,一向脾氣不好的特雷澤居然沒有生氣!

    每天,特雷澤依然是和後宮妃子們廝混在一起,嬉鬧不問朝政。羅爾森想見他,最經常的場合還是御花園的梅園,但是那間大理石的偏殿裡的擺設發生了變化。羅爾森只是一眼,就發現了書房中間那張簪花侍女圖換成了秋遊狩獵圖。

    「陛下,新北公爵的人選,編製委員會已經通過了。請您過目。」

    特雷澤顯然是喝多了,癆病鬼一樣的臉上有些紅暈。他推開身邊的美人,那些女人立刻從屋子裡消失,迅速而安靜,讓羅爾森心中一驚。特雷澤抽過羅爾森手裡的折子,老頭把頭紮了下去,腦子裡卻在飛快閃動。

    「新北?哦,那個海森。聽說,那個小子不怎麼會賺錢吶。不會影響明年的供品吧?」

    「陛下不用擔心。如果海森公爵有什麼問題,微臣會派專員指導新北的財稅管理。」

    「既然宰相早有計議,那就這麼辦吧。」

    特雷澤淫蕩的笑了笑,隨手把折子扔到一邊,趴了下來,像說夢話一樣補充了一句:「還有別的沒?」

    「陛下,南甸的事,微臣覺得應該考慮了。」

    「嚕……」

    「陛下?」

    羅爾森湊近了,發現特雷澤已經是睡著了。老頭目光中閃過一絲殺機,卻突然發現角落裡,一個從未見過的侍女警惕的望著他。羅爾森心中有了計較,撿起被特雷澤扔掉的還沒有蓋上玉璽的折子,躬身退下了。

    而此時,在新北,克莉娜賣掉了自己最後一條值錢的裙子,變成了徹頭徹尾的「草根」階層。

    那天,和索薩家的親戚們聚會以後,克莉娜覺得,現在自己在上流社會的地位已經不足以和海森抗衡,何況海森作為男人,在這上面天然有優勢。為了讓自己能夠順利獲得新北的領地,她決定破釜沉舟,乾脆與過去的自己說再見,從代表層面上轉換身份。

    克莉娜準備,做新北農夫、自由民、商人等底層民眾的代言人,同海森對抗。這個想法需要大量的經費,主要是用於公共設施的投入和宣傳的費用。克莉娜賣掉了房產、珠寶、名貴的服裝,現在,她和幾個不願離開她的女僕一起住在離玫瑰傭兵團駐地不遠的一間小院子裡。不是她故意要和玫瑰傭兵團離的近,而是因為這個地段是新北城內房租比較低廉的一處。至於城主府,很不幸的,毛裡大人已經承認海森對新北城主府的使用權了。

    女強人的第一項措施是改革新北的平民住房條件。這一項措施耗資巨大,海森初聽時只當作笑話。但克莉娜很快行動起來。她先是用手上的資金在城區劃了一小塊地,再用這塊地做抵押從銀號提了點錢,僱傭工人修了個設施比較齊備的住宅區,包括排水溝和石板路都具備。然後,她發出公告,所有附近住棚捨的居民,可以用手上的舊房子和地產抵扣房款,同時,住進新房子以後,可以用租金的方式抵扣剩餘房款。整個過程,克莉娜本人幾乎是一分不賺,但這個經營方式,讓她手裡握的土地越來越多,願意參加她的計劃的平民也越來越多。

    目前,克莉娜的試點只搞了50套,但已經收到了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強烈效果。她堅信,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下去,明年她就會有一大批擁護者,再加上她已經想好的其他改革措施,一定能夠擊敗海森,拿下新北。

    克莉娜的改革就在身邊,所以愛麗絲和她的團員們是看得見的。事實上,自從克莉娜變賣家產,開始投身公共事業以後,愛麗絲就對先前的「刺殺」事件有了懷疑。她總覺得海森雇他們保鏢不僅僅多此一舉,而且頗有些巧合的成份在裡面。比如,為什麼遇刺是在新北城裡?要知道,如果真是希萊和克莉娜有預謀的刺殺,在鄰水城下手不是更完美?再比如,為什麼之後查爾斯會被襲擊?如果真是克莉娜,那個時候她已經是名譽不保了,又何必要和一個小小的證人過不去?

    正因為這種懷疑,所以幾天前,愛麗絲撤回了對克莉娜的指控。但不是說她就對克莉娜有什麼好感。傭兵團的眾位在見到克莉娜在附近搞宣傳的時候,鮮少有去捧場的,查爾斯的事情讓大家對新北的政局更加的謹慎起來。

    當然,這一切都阻止不了時間的推移。

    新年到了。

    諾麗在蒼山,她的領民面前,發表了繼承爵位以來的第一次演講,地點就設在石頭城。

    「……要奉行神的旨意,堅持和平、仁愛、團結的原則,用我們的實際行動維護蒼山人的尊嚴和領土。我們不焦躁、不冒進、鄙視挑釁、在迫害面前保持冷靜,但我們同時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蒼山人應拿出最大的勇氣,來承受種種不公正的對待直到正義的伸張;蒼山人也要用最大的勇氣,來面對抗強大敵人的壓迫直到尊嚴的實現!懲罰兇手是我的目的,在神的榮光下,我們將一起抗議,一起戰鬥,一起被捕,一起被迫害,但我們不屈服,不放棄,不認輸,不後悔!哪怕是我們犧牲到只剩最後一人!……」

    克莉娜在新北,她的父老鄉親面前,展現出她將要帶給新北的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

    「……新北將在未來5年內實現公共設施的全面改善,居民住房將在現有模式上進一步探索新的發展方式。我們還將在新北促成一系列新變革,其中包括,我們將力爭促使農夫的自由流通,為每一位新北農夫頒發統一的通行證;我們將促使最底層的農夫和農奴有選擇工作方式的權利,改善他們的生活和福利;我們將促使旨在保護陣亡士兵遺老的法案的通過,並在經濟上逐步建立一套為他們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的體系;我們還將解放市場的桎梏,促使經營規模同爵位掛鉤的法令取消……」

    (*古代諸侯國內,可以頒布地方法規。由於古代沒有憲法,所以克莉娜的發言,並不算誇誇其談。)

    當然,癆病鬼一樣的特雷澤也必須在新年那一天,離開美人的懷抱,來到宣武殿前,對他的列位臣工宣讀祝辭。不過,他的祝辭既然是羅爾森寫的,意義上就不是太大了,我們這裡就不多做描述了。

    杜林在太陽城外的營地裡漫步,他不善言辭,年終的講話通常是讓塔克去表現。士兵們都去集會了,營地空蕩蕩的。杜林感覺臉上涼涼濕濕的,伸手,一片雪花掉在掌心,晶瑩剔透。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