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西蒙手記》裡說,為了將正義帶給人類,為了讓神的子民得以永生,神賜予人類使用神術的力量。其中一部分人秉承了龍族的血脈,世代守護神的領土;另一部分人獲得了光明的力量,世代守護神的尊嚴。
梅因合上書,隆梅則在一旁坐著喝茶。
「懂了?」大祭司挑了挑眉毛,那意思是,叫你不看,你要看!
「也就是說,聖西蒙接受感召的內容,不單單是救贖神的子民,還得到了明確的神喻,到紫羅蘭帝國來?這都是安排好的命運?!」
「是的。」水太燙了,隆梅一邊吹著一邊說道,「你能調查到這裡,看來是下足了功夫。這本書整個光明教廷也沒幾個看過的。嗯,教皇算一個,聖修女瑪格娜算一個,特裡爾可能也看過。其他人就不好說了。」
「我明白了。」梅因坐到隆梅的對面,用手抱了頭,萬分痛苦。
「我知道這是件很尷尬的事,孩子。」隆梅放了茶杯,拍了拍梅因的肩膀,「但是,既然知道了真相,那就要勇敢的面對。你要體諒你老爹,和一個錯誤的人相愛,並不是他的錯……」
龍血之迷到此告一段落。
梅因這可憐孩子在知道了紫羅蘭帝國皇室擁有龍族血脈的同時,也非常遺憾的知道了,自己也有龍族血脈。先前他拿龍血瓶子時的意識錯亂,以及他被「卡那爾裁決意志」彈飛起來,都與他的龍族血脈有關聯。至於他為什麼會有龍族血脈,得去問他那個風liu倜儻的老爹,以及當朝陛下的親姑姑,先皇的妹妹,紅河平原的大神官菲娜公主。
就讓梅因安靜一下吧,我們不打擾他,介紹一下新北最近的情況。
海森和克莉娜的角力隨著時間的推移對妹妹越來越不利起來。儘管毛裡大人為克莉娜提供了一切可能的幫助,但是她依然沒有找到絲毫的線索。玫瑰傭兵團的查爾斯是最直接的目擊證人,但他的說辭對克莉娜相當不利。所有的一切在第二場刺殺行動之後變得傾向明顯了。當查爾斯拖著受傷的身體回到駐地,就連一向很少生氣的愛麗絲都憤怒了。
玫瑰傭兵團拒絕向克莉娜提供更多的情報,導致了她陷入更大的被動。現在,就連毛裡大人都開始對克莉娜搖頭了。如果她再沒有澄清自己的方法,僅僅用自己的政績,很難征服委員會的大佬們了。於是她心情低落,坐在辦公室望著牆上近些年來領地上節節攀升的經濟曲線,落下了苦淚。
她不想用那些卑鄙的手段對付她哥哥,但,她哥哥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她!
魏德納本是準備向克莉娜辭行的,因為作為一名軍官,他在新北耽誤的時間太多了。況且,現在新北的大局已定,留在這個女人身邊,也沒有太大的意思了。但是走到門口,他定住了。那個文弱的身軀微微的顫抖,他知道,她心裡已經有太多的痛苦。本來,她就是個重感情的人。他的良心有那麼一瞬間的發現,但很快,他安慰自己,這個世界不幸的人太多了,又何必可憐這一個?
「克莉娜小姐……」
「又有壞消息是嗎?」克莉娜笑了,有些淒涼,但還是那麼驕傲,「我都知道,那些人覺得我太『婦人之仁』。」
魏德納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能扶了女士的肩膀,暫且任她宣洩。
「都背叛我!這些人都背叛我!這點壓力就怕了嗎?這點髒水就退縮了嗎?難道真的沒有轉機了嗎……」
女人喃喃自語,淚如雨下。或許是失了風度的克莉娜看起來不再美麗,所以,魏德納狠了狠心,收回了自己的手。
「克莉娜小姐,我是來辭行的。」
女人停住了哭泣,停住了傷心,她回頭,臉上是茫然和難以相信。這是誰?誰會對她如此無情?誰會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棄她而去?誰曾經口口聲聲的稱她「親愛的」?誰曾經和她海誓山盟相約一生?!
「滾——!!」克莉娜歇斯底里,尖叫起來,額頭上血管突起,指甲幾乎掐到了肉裡,「你給我滾——!滾——!」
「我只是……要回去報道了,你知道,我出來……」
一個大火球砸了過來,魏德納趕忙閃開,結果頭髮被燎到了,燒了半邊,惡臭無比。他慌忙拍熄火苗,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克莉娜的辦公室。門口,魏德納想想剛才法師發彪的情景還心有餘悸,他撫平衣角,從懷裡掏出鏡子把燒掉的頭髮略遮擋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不知所謂的女瘋子!」
這是正準備進書房向克莉娜通報最新消息的侍衛索薩在和魏德納擦肩而過時聽到的自言自語。
索薩侍奉小姐有很多年了。他是個鐵匠的兒子,早先在新北軍中當差。因為比較機靈聽話,身手也還好,被魯伯特選來給克莉娜當侍從。小姐對身邊的人很好,從來沒有架子,所以,索薩從內心裡很喜歡小姐。當然,由於身份的懸殊,他這種喜歡,只能默默的裝在心裡。前文中提到的,那個看到克莉娜誘惑裝束時眼睛不知道往哪裡放的那個侍衛,實際行就是索薩。克莉娜很信任索薩,因為從小到大,這個伴隨她長大的少年,似乎從來沒有騙過她。
「小姐!小姐您停手!」
索薩跑進來,看到的是一屋子狼藉,而克莉娜還在奮力的破壞。
「別管我!你們都走,都走!」
克莉娜搬起書架上的古董花瓶,「乒」一聲報銷,看得索薩分外肉痛。那可是他幾十年的工資啊!
「小姐!小姐您冷靜,千萬冷靜!」
索薩手疾眼快,搶下克莉娜正準備報銷的光明神像。開玩笑,砸神像那是大逆不道的罪!要是讓海森知道了,小姐一准進宗教審判所。
「冷靜?!我拿什麼冷靜?!都走了,我現在眾叛親離!我一無所有!可是我什麼也沒有做,我只是不想,真的不想……」
索薩知道克莉娜不想什麼。他內心有點哀歎。但是小姐總歸是坐了下來。於是他嘗試著,顫抖著,學著魏德納以前曾經做過的樣子,把手放在小姐的背上,輕柔的為她平穩情緒。克莉娜感受到了背後的溫柔,抬起頭來。索薩立刻臉紅緊張起來。
「你想做什麼?!」
「沒……沒什麼……」索薩望著天花板,「我是想……小姐這樣不是辦法……砸東西也奪不回新北來……」
「我知道,我一無所有了。」克莉娜擦了淚水站起來,依舊是女強人模樣,「你也可以走了。剛才的冒犯我就不計較了。」
真頑固呢!索薩搔了搔腦袋。
「小姐,您自己不能先垮了啊,不如,我帶您去散散心吧。」
「不用了。」
克莉娜從牆角拿起掃帚,準備打掃戰場。索薩連忙跑上去搶了下來。克莉娜看著索薩躬身打掃的樣子,愣愣的站著。索薩是幹粗活出來的,很快就把房間打掃乾淨。他收了工具,來到克莉娜面前。
「你為什麼不走?跟著我,海森不會放過你的。」
「可是,如果我走了,我自己不會放過我自己。」索薩搔了搔腦袋,「我是小姐的隨身侍衛,和別人是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克莉娜有些生氣,這小子思想不純潔!
「您別誤會!哎呀!真的是……」
索薩連忙擺手,不過,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克莉娜更警覺了。索薩哀歎,於是不顧克莉娜的反對,突然拉了她的手,跑出了辦公室,跑出了城主府。克莉娜好幾次想給他一個火球,但是一來心情低落,有點任人擺佈的心理,二來也是信任索薩,想看看他到底想搞什麼鬼。結果,索薩帶著克莉娜一直跑啊跑,跑出了城門,跑過了城外的作坊區和葡萄園,跑上了一塊坡地。
「嘿!索薩,你怎麼回來了?」
「嘿嘿,四叔好!」
「哎呀,帶著這麼標緻的姑娘去哪裡啊?是不是回去給你的媳婦啊?」
「別亂說二嬸!」
索薩的家就在這片坡地上,遠遠的大家就和他打招呼。這是個人緣不錯的小伙。他帶著小姐飛跑,問答間已經把親情的聲音甩在了遠處。索薩的老爹聽到聲音納悶的提著錘子從店舖裡鑽出來,就看到兒子牽著個貴族小姐的手往山頂上瘋跑。
「小兔崽子!不好好當差你瞎搞個啥?!回來!誒,你還跑!晚上回來看我收拾你!」
索薩帶著小姐一直跑到了山頂,體質不太好的克莉娜都有些吃不消了,但她沒有抱怨也沒有說話,只是一到山頂的草坪,就癱軟在地上,躺著,看天上的雲彩,面帶著溫柔的笑容。
「怎麼樣?舒服些麼?」
「恩……」克莉娜氣喘吁吁,「你……你家……就住這裡?」
「是啊,我的家就在這裡。小時候,我們這裡的小孩子經常在一起瞎跑瞎鬧,老爸他們要是惱了要打我們,我們就往山上躲。」
「呵呵,真有趣呢。這種事情我可享受不到。你那些朋友呢?怎麼村裡全是老人?」
「有幾個打南甸的時候從城牆上掉下來了。」索薩望著克莉娜的眼睛盡量小心的措詞,果然,她的眼神暗淡了一下,「還有些在城裡當學徒工。杜林伯爵補充新兵的時候還去了幾個。總之,現在大家都分開了,難得一聚。」
「是我父親造成的失誤……」
「哈哈,小姐可別這麼想。那些小子都是調皮搗蛋慣了,自以為爬牆厲害的。」索薩開了個不好笑的玩笑,不過克莉娜心領了。
「剛才跟你打招呼的是誰?好像還有個鐵匠讓你回去的,不會是你父親吧?」
「哈哈,您真是眼力好啊。先前兩個是四叔和二嬸。平常我有空就幫他們做農活的,所以比較熟悉。我老爸就是鐵匠,他可嚴厲了,今天晚上估計要被他罵死了。」
「那豈不是我害了你?」
克莉娜心情大好,天上的雲彩似乎更白了一些。她瞇起眼睛,讓索薩看得著了迷,所以忘了回答問題。
「怎麼了?」
「沒……沒啥……」索薩急慌慌起身,指著山下,「小姐,您看,這就是您的新北!」
克莉娜心裡一揪,臉上笑容不再。但她還是站了起來,順著索薩的手看去。鱗次櫛比的棚捨從腳下一直延伸到護城河邊,那崔嵬高大的城牆就在玉帶般的護城河的協助下保護著新北城。周邊農莊的葡萄籐還處於枯萎狀態,因此有些深冬的蕭索。遠處的山丘上,沒有化完的積雪給整個畫卷裝點上了一絲靈動,如同女孩頭上裝飾的花朵。
寒風吹拂克莉娜的秀髮,她閉眼,伸開雙臂。
「索薩,你說,這是我的新北嗎?」
「是的,這是您的新北。」
「那麼,我該如何奪回來呢?」
「嘿嘿。」索薩咧嘴,「小的是個粗人,小姐心裡已經有了計較吧?」
克莉娜慢慢睜開眼睛,風景依舊,美麗富饒的新北城,就在她的腳下。
「你說的對,索薩!新北是我的,我是新北的!任何人要把我和新北分開,都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
新北之女突然提高了音量,對著山下的城市高喊——
「哥哥!你聽到了嗎?!新北是我的!我不會退讓的!」
晚上,克莉娜到索薩家裡去吃了頓飯。一來為了給索薩這小子解圍,二來,她想聽聽底層老百姓是如何看待新北繼承權之戰的。
「要我說,還是克莉娜小姐好一點。自從她幫助魯伯特爵爺打理領地以後,這日子就寬鬆了許多。」
四叔是看到漂亮的小姐進了鐵匠家的門專程跑來蹭飯的。和貴族小姐同桌吃飯的榮耀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聽到四叔的話,克莉娜激動得想落淚。這是多少天以來,她聽到的第一個利好消息。
「可人家海森少爺也不差。」二嬸是吃過了才來的,所以就坐在桌邊納著鞋底,「人家從女神港回來的,這生意能差了嗎?再說了,那小姐連親哥哥都派人去殺,這樣的女的真缺德。我還是看好海森少爺。」
「頭髮長,見識短!」四叔急了,放了筷子,「你知道啥?貴族們怎麼殺來殺去,那是貴族的事。咱們關心那些有個屁用?我就在想啊,要是克莉娜小姐成了公爵,再過兩年我攢的錢就夠修套新房子了。」
「瞎叨叨啥?」鐵匠有些不爽,「今天有貴客,你們倆就不能少叨叨兩句!呵呵,小姐別見怪,咱村裡人,都粗魯。」
「沒事的。我覺得四叔和二嬸說的都很有道理。受教了。」
克莉娜謙遜的回答和標準的禮儀看在鐵匠眼裡,那心裡可就比灌了蜜還甜吶。想不到,自己兒子也出息了,一出手就是這麼個大美女,還是貴族!哎,就是不知道這女娃娃的家裡……
鐵匠一邊扒飯一邊尋思,或許,老四說的也有道理。要是克莉娜小姐當了公爵,攢攢借借,或許夠給兒子下聘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