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樣,羅爾森結束朝議回到宰相府。通常,宰相府門前總能有一些帝國官員在那裡焦急的等待,今天也不例外。藍湖城的夏爾一大早就守在那裡。
「大人!」看到羅爾森的車輦,夏爾很遠就隔著鐵柵欄堆著笑招起手來,「大人!您可算回來了,在下等候多時了!」
羅爾森從車上走下,略微掃了夏爾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示意衛兵放夏爾進來。
「大人,上次一別,至今已經是半年有餘,在下無時無刻不在記掛著大人吶。今天在下總算得空,特意來看望大人。那個,略備薄禮,望大人笑納……」
還在走廊,夏爾就從袖子裡抽出一拓花花綠綠的票子遞到羅爾森的袖筒裡。老頭沒有拒絕。
「有什麼事,直說吧。」
「嘿嘿,大人英明!大人,最近,南方的情況您也知道,可是,在下有些不解,為何在此緊迫之時,要裁撤藍湖軍團的經費支持呢?您知道,現在正是關鍵時刻,這要是糧餉不足……」
「撤軍就是。」
「大人?」夏爾有些不敢相信,「大人,您和在下開玩笑的吧?」
「夏爾!」書房門口,羅爾森終於站定,注視著風城侯爵,「這是朝議的結果。」
「大人……」
「好了,我還有事做。以後有你的機會,放心好了。」
「大人,您不能這樣!您答應過我的!大人,就算不談那些,藍湖為帝國守了南線一年吶!大人……」
「尼加爾,送夏爾閣下出去。」
「大人——!大人——!您不能這樣——!」
最終的結果,是夏爾被人架著,直接從羅爾森的豪宅裡扔了出去。自然,那些對夏爾能夠得到羅爾森青睞取得覲見機會的貴族們則是對灰頭土臉的風城侯爵報以冷笑或者是嗤之以鼻。
侍從立刻上去把夏爾扶了起來,幫他把身上的土拍乾淨。與此同時夏爾則望著天空,瞇起眼睛。藍湖是他的,他不會讓任何人奪走。所以,既然羅爾森的路走不通,他自然要想其他的辦法。
宰相羅爾森關了書房的門,蒼老的手指如同乾枯的樹枝,緊緊的攥成了拳頭,沒有絲毫血色。
夏爾的問題,歸根到底是由於特裡爾和杜林的交易而引起的。杜林開出的價碼太高,而特裡爾又急於取得勝利。所以,梅奧德讓羅爾森「協調協調」。說穿了,要在本來就少的軍費開支中擠出一部分來給杜林。實際上羅爾森對夏爾這個人是很滿意的,不過現在他別無選擇,只能壓縮藍湖的軍費。
羅爾森生氣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杜林明知道他和教廷的關係,還如此明顯的敲竹槓;另一方面,也是主要的方面,還是因為他的內心裡,對梅奧德的不滿已經蓄積很久很久了。
遲早有一天,羅爾森在心中發誓,他要親手送梅奧德這個老神棍下地獄!
人力車在蒼山這樣的大城市並不算什麼新鮮事。每到帝國有了戰亂,馬匹就成為一種奢侈品,於是貧窮的車伕們就不得不光著腳丫子拉著他們賴以活命的客車,一趟趟的賺夠養家餬口的生活費。閒暇裡,這些車伕也會享受生活,他們會聚集在一起東家場西家短的拉扯,因此,這些熟悉城市情況的車伕,偶爾也被雇來做外地客人的嚮導。
班尼就是這些普通的車伕中的一員。他悠閒的曬著太陽,身上搭一條毛巾。這是蒼山人力車伕的標準行頭。冬天或許還有羊皮小帽,但現在是初夏,一般他們會光著膀子,露出結實的肌肉來。
為了避免像在太陽城那樣滿城兜圈子,托姆明智的選擇了找個車伕做嚮導。一群大老爺們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唯獨一個躺在一邊曬太陽睡覺。對於托姆來說,安靜的人比較順眼。於是,他拍了拍班尼的車篷。
「城主府。」
班尼站起來,騰出了坐位,然後從容的擦一把臉,順便撣了撣褲子,把毛巾繫在脖子上,最後才拉起車把。
「您坐穩了。」
儘管之前班尼那套讓人感覺有些做秀的動作令托姆頗有些不高興,但他必須承認,這個車伕是個腳力驚人的傢伙。從托姆這個武學高手的角度來看,此人應該實力不俗。但是,托姆不是個愛管閒事之人,他只是稍稍驚訝了一下,並沒有開口問什麼。反而是車伕班尼,或許是為了提起客人的精神,先打開了話匣子。
「您是第一次來蒼山吧?」
「是。」
「您是來做生意還是來辦事呀?蒼山這地方,要說做生意還不錯,辦事效率可就不如藍湖了。」
「辦事。」
「哦,那麼您是有什麼事呢?如果方便的話,不妨告訴小的,也許能給您點建議什麼的。」
「領地的事。」
托姆已經有些不耐煩。他有點後悔選這個車伕了。但想到也許別的車伕更聒噪,他還是忍了下來。
「領地啊……」班尼的語氣突然就不那麼熱情了,變得有些低沉,「那您可能要有麻煩了。最近弗萊莉婭夫人和剛剛找到的諾麗小姐正在為繼承權問題談判呢,這蒼山的貴族可都分成了兩派,您可得小心著點,萬一站錯了隊,將來可不好收拾啊!」
「知道了。」托姆厭惡的回了聲,末了,可能覺得自己太惡劣,於是補了一句,「謝謝。」
車伕班尼露出一個不符合他身份的笑容,然後似乎有些不經意的說道:「您那把劍該換換了,和您的身份不相配。」
「嗯。」
「要是小的沒猜錯,您就是新近加封的托姆騎士吧。聽說過您在灰堡的英勇戰績,小的可是崇拜得很呢!」
托姆的眼珠動了動,這次沒有不耐煩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實際上,不善交際又脾氣乖張的托姆從來沒被人表揚過,所以,突然遇上這種場合,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呵呵,大人既然新來乍到,恐怕也不瞭解蒼山的情況,請聽小的一言。大人到了市政廳,若是想求榮華富貴,那就跟著弗萊莉婭夫人;若是想受人愛戴,那就跟著諾麗小姐。不過小的比較討厭弗萊莉婭夫人,聽人說,她可是血巫家族的。呵呵,小的只是說說而已,大人別往心裡去啊。」
「你是誰?」
「小的班尼,在這城里拉車,已經有5年了。大人,前面就到市政廳了。」
「嗯。我記得你了。」托姆跳下車,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想做騎士侍從嗎?」
「大人,您抬舉小的了。小的只是個車伕。」
「嗯。」
托姆點了點頭,再不理班尼,逕直進了市政廳。
弗萊莉婭作為窺伺公爵寶座的人,對一名新封騎士並不上心。阿布拉茲很負責的提醒她,托姆是位十階戰士,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如果讓諾麗爭取到這個人,會是個很大的麻煩。所以,弗萊莉婭勉為其難的宣托姆到書房見她。
還沒進門,托姆就立刻感應到了書房內的黑暗氣息。在托姆看來,這一點得益於同黑暗生物的作戰經歷,事實上,布魯菲斯給他重塑的那條胳膊才是真正的原因。從根上講,死靈魔法和黑暗魔法是同源,所以能夠相互感應。只是,目前托姆還不知道這條完全由死靈魔法構築的胳膊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班尼提供的「血巫」的信息驚醒了托姆,他暗暗做出準備,在踏上門口那塊地毯的同時,感覺到腳下一股洶湧的黑暗力量迅速躥升,讓他的血液如同遇到冰塊一樣迅速冷卻,於是他頓了頓。
弗萊莉婭相當的驚訝,她留意到了托姆在門口的猶豫和踏上地毯時的皺眉。
蒼山比較有實力的貴族全部都進過這間書房,中了她的血咒。之所以不發作,只是因為她還需要一個正式的頭銜,還需要這些人幫助她治理蒼山。但,托姆是個例外,他從地毯上收回腳,然後非常不客氣的向弗萊莉婭發難。
「黑暗法師?!」
「您有些過敏了。」弗萊莉婭嫵媚的起身,挑逗的微笑道,「或許,您剛剛從前線回來,還沒有忘掉那些黑暗生物吧!托姆騎士,蒼山歡迎你,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我是蒼山的管理者,弗萊莉婭!」
女人友好的伸出手,托姆按貴族的禮儀吻了手背。很僵硬,他實在是太多年沒有這麼文縐縐了。對於弗萊莉婭的托詞,他壓根不信,於是,在遞交了帝國貴族編製委員會的公文以後,就沉默的離開了。
「阿布拉茲!」托姆前腳離開,弗萊莉婭立刻氣急敗壞的喊道,「怎麼回事,怎麼可能?!」
「請小姐不要著急,阿布拉茲會盡快查清此人的來路。」
「那你還不快去!」
「小姐。」黑衣僕從猶豫了片刻,「這個人不像是管閒事的,若無必要,請小姐千萬不要激怒他。」
「阿布拉茲!」弗萊莉婭氣得幾乎是尖叫起來,「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訓我了?!快給我去查!不查到那個死魚眼的底細,就別再出現!」
黑衣僕從的目光閃動,沒有再反駁,悄然消失在弗萊莉婭面前。
關於雷頓的傳聞最近在藍湖地區又開始沸沸揚揚。這個踩不癟、打不死、剿不滅的馬爾諾土匪讓藍湖守備長官泰特爵士頗有些肝火上升。最近一個月來,灰堡之戰後消停了半年的馬爾諾自由同盟又開始活動了,不過,雷頓這次變溫柔了,同盟的鬥爭方式由暴力革命轉為了和平演變,綱領也由原來的建立馬爾諾人的帝國,改為馬爾諾人自治。
從某種意義講,因為雷頓政治立場的轉變,讓藍湖地區的貴族看待雷頓的眼光有了變化。這使得雷頓的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某些搖擺不定的馬爾諾貴族的支持。目前,同盟的主要業務就是聯合那些馬爾諾人的農莊主,同政府就勞動力問題進行談判。一年多來,藍湖城不斷借調周邊農莊的壯勞力去前線打仗,已經造成了大量農莊勞力不足,收成下降。但戰爭的開支又讓他們稅賦變重,很多貴族的收入已經無力支撐體面的生活。
夏爾對領內出現這種形式的鬥爭表示極端的不滿,還在太陽城爭取贊助的夏爾親筆書信催促泰特爵士迅速解決掉雷頓,並對那些協從同盟給政府施加壓力的農莊主進行懲治。
所以,當梅因寫給格蘭度的密信交到雨城的同時,泰特爵士的軍令也同時到了老侯爵的手上。
梅因的信,大抵是關於勸說格蘭度加入安格魯斯一派的說辭。老侯爵自然對兒子生氣,不過,這次他罕見的沒有爆發。他把自己鎖在書房,給梅因寫了長長的,一封達一萬多字的回信,除了批評梅因不好好學習以外,還告誡他不要太信任那些政客,不要太癡迷於政治理想。另外,格蘭度明確表示他不會加入安格魯斯一派,也不會扯後退。
實際上,格蘭度年輕的時候,除了風liu倜儻以外,還是京城的名人。他和馬可斯是同門師兄弟,風城的普爾大神官也和他相熟。那個年代,他也和兒子現在一樣,曾經活躍於太陽城的上流社會。梅因或許只知道普爾做過老陛下的武術教練,卻不知道,其實他身邊也有一位曾經的帝師,那就是格蘭度。在馬可斯成名之前,格蘭度就已經是老陛下的魔法教練了。
後來,京城發生了一些變故,內幕無人知曉。但自那以後,格蘭度回到雨城,普爾回到了風城,「藍湖雙雄」的名號也成了歷史。20年的歷史抹去了人們關於格蘭度的記憶,現在,只有極少的人還記得,曾經那個來自雨城的風liu倜儻的少年,給太陽城帶來的一段讓人唏噓的愛情故事。
至於泰特的信則整體上簡明扼要。根據夏爾的指示,將對領內所有馬爾諾族的農莊主進行清查,凡是發現有和同盟勾結的,一律沒收家產,法辦充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