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有上進心的貴族,儘管最近諸事不順,儘管對這次行動頗有微詞,賽納騎士依然決定嚴格執行守備軍高層清剿馬爾諾反抗者的決議。
自從上次遭遇雷頓以後,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賽納騎士花了一大筆錢把他的聯絡官換成了小隊長。官銜沒動,還得經常出勤一些防暴任務,但是,減少了走山路的機會,也就減少了再度碰上雷頓本人的可能。
根據泰特將軍的最新指示,要對領內的馬爾諾雜種進行清剿。這次針對的範圍擴大了許多,所有參與勞動力問題談判的農莊主都有份。賽納通常不會對上級的命令發表看法,但這次,他不得不承認這真是個混賬命令。因為,包括賽納在內,藍湖地區有1/3的貴族有馬爾諾血統。事實上,這份措詞模糊的命令中,嚴格算起來還包括一些給這些馬爾諾農莊主提供了支援的奧斯蘭貴族。另外,從歷史淵源上看,這些人大部分是不討夏爾喜歡的。
換句話說,夏爾想借這次清剿叛黨的機會,一舉掃除腓力的殘餘勢力,從而徹底免除後患。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賽納騎士帶著他的兩位可憐的侍從,領著一隊吊兒郎當的騎兵,從藍湖出發,一路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當然,賽納生來就是幹這行的。
夏爾赤裸裸的挑釁自然讓某些人不高興,比如腓力的繼承人,藍湖少主查裡曼爵士就很有些意見。
本來嘛,作為公爵之子沒混上個世襲就已經很丟臉了,再被夏爾這麼明目張膽的不放在眼裡,就更是掉價。所以,查裡曼爵士這兩天過的是唉聲歎氣。實際上,藍湖一地,自古不如蒼山穩定。蒼山公爵雖然不是累世襲位,每個家族也總能保個七、八代人的。藍湖則不同,前面說了,夏爾和腓力的老爹就曾經爭過公爵一位。老公爵還算爭氣,給腓力傳了一代,可惜如今腓力死的早,他兒子就沒那麼幸運了。
目前藍湖局勢未定,查裡曼的正式地位還沒有定下來,所以,我們暫且只能稱他爵士。
面對成天在家裡唉聲歎氣的查裡曼,著急的當然不止他老婆。腓力過去的家臣都很著急,尤其是一個叫肖克的,一天到晚纏著可憐的查裡曼講述抗夏救查的大道理。所以,查裡曼這兩天都要瘋了,不是因為夏爾,而是因為肖克。
為了耳根清靜,也的確是因為夏爾欺人太甚,娶了個馬爾諾血統的老婆的查裡曼,接受了肖克的建議,決定對夏爾進行報復。第一個舉措,就是任命肖克為「藍湖臨時救助委員會主席」,對「所有遭受不公正待遇的藍湖子民」進行「最無私」的救助。唯一在對待雷頓的問題上,怕承擔自認的查裡曼死不鬆口。
這樣,等最終肖克帶著一撮侍從和雷頓接上頭時,帶來的談判條件就成了如下內容:
「我們願意給馬爾諾的受害者提供保護,我們願意出面同夏爾就勞動力問題談判,只有一個條件,就是馬爾諾貴族必須從此刻起完全和雷頓及自由同盟割裂。」
天下間不能說沒有免費午餐,然而,接到的饋贈叫人情,收到的賜予叫慈善,搶到的肥肉那就是強盜行為了。
「我的回答很明確。」雷頓眼皮都不眨一下,完全無視肖克的唾沫橫飛,「同盟必須得到公正的政治對待,馬爾諾人必須由馬爾諾人來統治。今天是夏爾對馬爾諾人動武,明天不保證查裡曼不對我們動武。我雷頓行事從來光明磊落,我可以不要任何榮華富貴,但是,我的政治理想不可以同馬爾諾民族割裂。」
「你這個瘋子!」肖克瞪大他的眼睛,肥肥矮矮的身材配上禿頂簡直是職業官僚的形象大使,「你是帝國通緝犯,你想害了你身後那些人嗎?他們可都曾經是藍湖的貴族!你的政治理想,要他們來陪葬嗎?」
「愚蠢的人!知道為什麼我雷頓到今天能夠第三次崛起嗎?就是因為你們的愚蠢!馬爾諾人追求尊嚴和公正的對待已經數千年了,我們的抗爭從來沒有停止過!一天不給我們平等的待遇,你以為,你能背叛我們幾次?幾天夏爾要傾軋查裡曼就拿我們開刀,明天查裡曼要傾軋哪個別的人,是不是也要拿我們開刀?!我的左右,告訴他,你們的想法。」
「看看你們今天的所為!我的家人死在你們手上!」
「是啊,你們背叛我們一次就夠了,我不想被騙第二次……」
眾人七嘴八舌的數落起這幾天藍湖軍的暴行,雷頓揮了揮手。肖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我們只是爭取一點點保障勞動力供給的權利,看看你們都做了些什麼?」雷頓站起來,環視身邊的馬爾諾族人,「既然藍湖城告訴我們,馬爾諾人不可以有理想,不可以有尊嚴,那麼,我們的回答是——」
「不自由,毋寧死!」
正當此時,蒼山的弗萊莉婭正在同諾麗談爵位繼承的問題。
自從諾麗回到蒼山以後,魯塔和那些支持諾麗的人和諾麗見過一次。但小姐的意思是,以後沒有她的命令,禁止魯塔和尤利烏斯以任何形式召集蒼山貴族集會。她這麼做,最主要的目的是穩住弗萊莉婭,也是為了保護那些忠誠的人。
只有諾麗不對蒼山政權構成威脅,弗萊莉婭才不會走極端。
弗萊莉婭冷落了諾麗一個月,諾麗過得怡然自得。每天裡除了練習魔法,就是大量的閱讀。弗萊莉婭覺得讓她這麼舒服下去可不是辦法,再加上,遲早這個公爵的位子是要保住的。於是,美麗的蒼山主宰約見可愛的諾麗,並拋出了一記殺手鑭。
「小淘氣,我想通了。」弗萊莉婭笑容可掬,面色和藹可親,簡直比狼外婆還狼外婆,「我準備今年年底之前,讓你繼承了蒼山公爵的位子,也了了我這份心願。哎,我可是坐這個位子坐太久了,累死我了。」
「你吃錯藥啦?」
「臭小鬼!」狼外婆咬牙切齒,不過,一想到接下來的陰謀,她又笑得花枝招展,「哎呀,哪有,我只是覺得,蒼山就要雙喜臨門了,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雙喜?」詭異,極端詭異,「妖女,莫非你得絕症要死啦?」
「死小鬼!我——!哼,不生氣,我不生氣。」弗萊莉婭下意識摸了摸臉,「好了,攤牌吧,讓你繼承公爵之位可以,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嫁給阿布拉茲!」
諾麗瞪著眼睛,嘴張得大大的。實在抱歉,諾麗小姐雖然智商很高,對這方面問題還是欠缺研究。所以,她雖然想到弗萊莉婭會對她使用的99%的招數,卻獨獨漏了逼婚這一條。按照帝國法律,女公爵結婚以後,領地可以由丈夫繼承。他們只需要在諾麗結婚以後把她殺了,阿布拉茲就成了蒼山公爵。不得不承認,弗萊莉婭這招高,實在是高!
「厄……我可以反對麼?」諾麗想掙扎一下。
「反對無效。我在法律上是你母親。」弗萊莉婭笑得比花兒還燦爛,「我得為你的將來負責,給你找個誠心如意的好夫婿。」
「好吧,既然你那麼想嫁我,我給你個建議,別讓我自殺。」
「嗯,很好,我正準備這麼幹。」
「還有,別讓人把阿布拉茲殺了。」
「沒可能。他是十階刺客,你恐怕還不知道吧?」
的確不知道。諾麗撇了撇嘴。她轉頭,正好看到那個額上有紅色印記的男人垂著眼睛,似乎對弗萊莉婭的這個安排十分不滿意。諾麗的心跳慢了半拍。
「妖女,既然你今天心情那麼好,咱倆玩個遊戲怎麼樣?」
「好,當然好,今天都聽你的。」
「那我不想結婚你聽不?」
「不聽!死小鬼!」
「得了吧。妖女,嫁人我同意,但是,嫁誰由我自己選擇。」
「不可以!」
「你不是玩的很開心嗎?我給你個更開心的玩法,你聽不?」
弗萊莉婭坐到椅子上,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笑瞇瞇的盯著諾麗。
「講。」
「我決定了,為了蒼山大眾的福祉招降,給那些可憐的窮人一個成為公爵的機會。你也只是想得到蒼山對吧?一個傀儡公爵就沒有威脅了對吧?何必要犧牲阿布拉茲這麼愛你的人呢?」
好像被蟄了一下,弗萊莉婭滿臉的笑容嗖然退卻,怒容已經浮滿臉龐。而黑衣僕人則是抖了一下,沒說話。
「別生氣,聽我說玩。好貓在逗老鼠的時候,從來都是很有耐心的。看看,現在我已經是你手裡的老鼠,你應該耐心的玩才對,是嗎,妖女?」
「嗯,你再說錯話,我立刻把你變成乾屍!」
諾麗聳了聳肩膀。
「我的建議是,把城裡所有窮人集中起來,我要拋繡球。」
「不錯。」被蟄疼了的弗萊莉婭沒有了先前的興致,冷冷的應了聲,「堂堂女公爵給乞丐暖床也是個不錯的結局。不過,阿布拉茲要參加。」
諾麗在心裡歎了口氣。
「好吧。他可以參加。」
「小姐!阿布拉茲……」
「放肆!」弗萊莉婭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嚇了諾麗一跳,「你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這裡輪不到你說話,滾出去!」
黑衣僕人低了頭,勾了腰,深深的看一眼弗萊莉婭,退了出去。
「小混蛋,我決定了,你和阿布拉茲在這個月底前結婚。」
弗萊莉婭驕傲的宣佈諾麗的命運,那神態如同一個不可一世的公主。只有她的眼神流露出她的心虛。
「拋繡球嘛!反正我也是快死的人了,讓我再玩一回嘛!」
諾麗居然抓著弗萊莉婭撒嬌起來,這讓妖女很有點吃驚加無奈。於是她撣開粘人的小鬼。
「去去去!死小鬼!拋繡球就拋繡球,這蒼山土地上,論速度能快過阿布拉茲的人恐怕還沒出生!」
「哦。那就拋繡球。」諾麗點點頭,「妖女,我回去準備了。記得幫我發公告哦。」
這麼聽話?弗萊莉婭有些不敢置信的盯著諾麗的背影。難道,真的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準備最後瘋一把?
把雜亂的思緒趕出頭腦,弗萊莉婭深吸一口氣。剛才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因為那個該死的奴隸亂了方寸!哎,看來修行還是不夠啊。想到這裡,美麗的蒼山主宰又拿起桌上的公文,細細的讀了起來。
從城主府出來,諾麗望了望新北的方向,陽光有些刺眼,於是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魯塔關切的跑上前。
「小姐,怎麼了?那個老妖婆對您做了什麼?我去找她!」
「魯塔!」諾麗嬌聲喝道,「不要再幼稚了行不行?!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姐……」
「魯塔,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請你先迴避一下好嗎,我求你!」
年輕的侍衛再也說不出話,他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的消失在街角。諾麗漫步在蒼山的街頭,如同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儘管剛才表現得自信滿滿,她真的是一點底都沒有。她只能期待奇跡出現,可是,有奇跡出現嗎?
魯塔,或許可以幫她,但,且不說魯塔不是阿布拉茲的對手,而且,諾麗討厭魯塔。如果要嫁給魯塔這種把權力和責任看得比命還重的人,那她還不如乾脆嫁給阿布拉茲。難道說要人去新北通知查爾斯?不行,把他找來他鐵定和阿布拉茲拚命,到時候誰死就不一定了。
哎,繡球拋給誰好呢?
「小姐!」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諾麗回頭,是個車伕,身體結實。
「小姐,您怎麼一個人在街上走啊?您的隨從呢?」
諾麗打量了車伕片刻,確定他不是個拐賣婦女的。低落的感情讓她沒法擠出笑容。於是只能沒有表情的回答。
「在後面。」
「怎麼不給您備車啊?您要坐小人的車嗎?」
「謝謝,不用了。」
「哎,您真是可憐。說實在的,蒼山的百姓,都當您是親女兒一樣呢。」
這個人好像認識諾麗,讓她有些吃驚。她回蒼山以後就坐弗萊莉婭的馬車到了住所,之後很少外出,這個人如何能夠知道蒼山繼承人的容貌?
「你是?」
「我叫班尼,吃苦力飯的。」
吃苦力飯的不會有那種膽識。和將要成為公爵的女孩在街頭心平氣和的聊天,不起異心,不起色心,沒有恐懼,不是一般人能作到的。諾麗在她的記憶中搜索附近一帶叫「班尼」的名人。
「你是5年前到蒼山來的?」
「小姐真的是慧眼如炬啊。沒錯,小的來蒼山5年了。」
「你是……」
「小的是個車伕!」班尼搶斷了諾麗的發言,「小的在城門那邊趴活,小姐記得要照顧在下的生意哦!」
「嗯,照顧,當然要照顧你!」諾麗笑的燦爛無比,讓班尼毛骨悚然,「結婚了?」
「小姐開玩笑了。您既然知道……」
「哦。那最好。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這幾天注意看公告。我估計出不來了,拜託了!」
班尼目光流轉,然後盯住諾麗的笑臉,無比肅穆。
「小姐那麼信任我?」
「那你說我信任誰好呢?」諾麗苦笑道,「便宜你了,死班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