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無庸打開牢獄鐵門的那一刻,他自己也整個的愣在了那裡。他的身後是大片的朝臣百官,以及武將侍衛,他們也同樣在感受到裡面透出的氣息後吃了一驚。不是驚於牢獄的苦寒,而是眼前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孝敬憲皇后竟然死而復生了!而皇上,卻似是奄奄一息?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
所有人都在心中驚疑著,皆是怔在那裡沉浸在詫異與恐慌之中。
不過只是一瞬間的發怔,高無庸已經回過神來。他急的跳起腳,向後大喊著:「太醫,太醫呢,快過去救皇上!」
原來他在這次出行時為了以防萬一,便不管宮中的妃嬪貴胄,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帶了過來,沒想到果真派上用場。
一時間,數十名太醫趕忙衝進去搶救。而高無庸的一句話,也同時驚醒了其他的人,登時大片的臣子侍衛紛紛隨高無庸一起叩首,呼道:「奴才(臣下)救駕來遲,請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聽著這久違的朝拜聲,看著這些久違的熟悉面孔,以及正極力搶救的太醫,晴川的心突然間放鬆了,但忽又一緊:自己不是在做夢吧?
真的來得太突然,而且太意外,好害怕這是一場夢,當夢醒來才發現自己正抱著胤禛的屍體還泛著美夢中的輕鬆笑意,這將會是怎樣的一種痛徹心扉!
她就這樣站在一旁,緊緊盯著被療傷的胤禛。假如此時是夢,至少能得片刻輕鬆;假如此時是夢,只希望自己不要再醒來。
這時,高無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皇后娘娘,這裡的所有人都被侍衛抓起來了,只等皇上和皇后娘娘發落。」
晴川沒有回身看他,只是抬起頭舒一口氣,道:「這些賊人犯的是弒君罪,論罪當誅。傳本宮的懿旨,將他們誅九族。」
「庶。」高無庸躬身退了下去。
誅九族,那就是說要把這個村落的所有人全部殺光,高無庸依照旨意吩咐下去。
外面傳來屠殺的聲響,不多時已經堆積如山,血流成河。侍衛手中明晃晃的刀劍在血霧中揮舞著,當亮在最後一個人沈雄的眼前時,沈雄驚恐的往後縮縮被捆綁住的身子,靠住了二當家趙虎已經身首異處的屍體,面色惶恐,「求求你們不要殺我,我會給你們好處。」
「少廢話,皇后娘娘的懿旨不能違抗。」幾名侍衛慢慢逼上前的腳步始終沒有停頓。
沈雄顯然害怕了,但是害怕到絕望,絕望了就不再哀求,但他更希望能拖延一點時間,也是源於對死亡的畏懼,「既然我就要死了,只想在臨死前解開一個疑惑。我二弟的機關如此緊密,你們又如何進來的?」
侍衛哼了一聲,「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你們在地下埋了機關,本想將泰陵剷平,沒想到掘地的時候誤打誤撞的打通了這個隧道。也算是老天有眼,皇上天命所歸,大清命不該絕,才注定不讓奸人得逞。」
沒想到沈雄又兀自大笑起來:「你們不能殺我!」
眾侍衛面色一驚,「怎麼?」
「皇上中了我的消功散,沒有我的解藥,他這輩子都將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了。」沈雄想到這個問題,便當成了最後一絲希望,緊緊抓住不放,「這樣吧,我給你們解藥,條件是把我放走。」
眾侍衛面面相覷,二話不說將沈雄提溜起來,道:「皇后娘娘懿旨不可違抗,既然如此,我們就把你帶給皇后娘娘定奪。」
沈雄倒吸一口涼氣,嚇得縮起脖子,連連搖手,「不要,不要,饒命啊……」他知道一旦到了晴川面前,自己就沒有詭計脫身了,可是他此時的叫喊根本無濟於事,只得這樣硬生生被侍衛拖了出去。
牢房中,胤禛的傷勢已經被控制住,看樣子太醫的醫術果然不平庸,妙手回春,畢竟能在皇宮太醫院的都是世上最高超的醫生,況且此時是整個太醫院的出動。同時所幸時間延誤不多,倘若再晚片刻,縱然華佗在世,也難以起死回生了。
太醫忙碌良久,緊張的氣氛終於緩解了許多,大家都擦著額頭的冷汗,「啟稟皇后娘娘,皇上的傷勢已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暫時昏迷過去,休息一時片刻便可醒來。」
晴川見胤禛有所好轉,坐到他的身邊,俯下身去給他一記輕吻。
此時尚在昏迷的胤禛,夢囈般猛然抓住了晴川的衣襟,口中焦急的呢喃著:「晴川,晴川……」他的雙目在蹙起的眉頭下面緊閉,輕輕搖頭,語氣中充滿了擔憂。
晴川握上了這只正緊抓著自己衣襟的大手,將自己的手放在其中,安詳的凝望他。
這時,高無庸近身,彎腰道:「皇后娘娘,賊人已經全部處刑。」
他的話剛說完,卻見幾個侍衛走進來,將沈雄扔到地上,跪拜道:「皇后娘娘,這個賊人說有解藥在身,奴才們便一時沒敢動手,還請娘娘定奪。」
望著正五花大綁瑟瑟發抖的沈雄,晴川傲然直身,目光凜然,慢慢走過來。
沈雄衝她乾笑著,輕輕往後挪著身子,見晴川就要走近,連忙將頭如搗蒜般叩在地上,「皇后娘娘饒命,皇后娘娘饒命,小的愚昧,有眼無珠,以後再也不敢冒犯,還請皇后娘娘……」
話音落到此處,只聽「噌」的一聲,晴川拔出身旁侍衛腰間的長劍,怒然刺入沈雄的胸口。
接著是沈雄的一聲慘叫,他瞪大了眼睛,口中似乎還想說什麼。
晴川再也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再也不想看到他的嘴臉,再也不想回憶起曾經虐在四爺身上的那一道道傷痕。她痛苦的閉上眼,又猛然拔出了長劍,用力橫向一削,登時將沈雄的腦袋割了下來,終於再也沒有了那充滿陰霾回憶的聲音。
晴川轉過身子,走回胤禛的身邊,同時邊走邊道:「高無庸,去大當家的屍體上找出解藥。沈雄這個人一直很小心,所以把解藥放在了貼身部位,你在他的屍體上翻找一下,拿給本宮。」
「庶。」高無庸躬身退下。
少時,他將一個小瓶遞到晴川面前,道:「皇后娘娘,解藥找到了。」
晴川拿過藥瓶,仔細辨別,這果然是消功散的解藥,因為她當初曾偷偷的見到沈雄將它藏在身上。晴川打開瓶口,倒在手心中,想要將藥丸餵入胤禛口中,可惜胤禛此時處於昏迷,無法張嘴吞嚥。
晴川靈機一動,輕輕將藥丸放在胤禛的雙唇間,然後用嘴貼上去,深深一吹。胤禛似乎昏迷中感覺到什麼,做了一個吞嚥動作,同時戀戀不捨的吸吮了一下那兩唇間的花蜜。可惜晴川已經抬起身,她凝望著胤禛已經漸漸平緩的模樣,站直了身子,宮外的恩怨已經了斷,宮裡的是非也該做個了結了,她輕昂素面,道:「高無庸,擺駕回宮!」
幾個侍衛用製作的擔架抬著尚未清醒的皇上,一路隊伍浩浩蕩蕩的走出陰暗牢房。晴川伴在君側,闊步前行,手始終不離他的掌心。
她抬頭一望,終於走出這間帶給她陰霾的黑屋了,擺脫了那個陰冷不堪的回憶,溫暖的氣息撲上身體,是一種久違的愉悅和放鬆。
經過碩長的隧道,終於走出了這個已經消亡的罪惡村落。晴川直立於遍地狼藉的泰陵之中,環顧著那空曠的石棺,還有已經四處掀翻的磚石,以及那帶給她悚然陰影的隧道口。她長長舒了口氣,是的,一切都過去了,現在要做的是帶上微笑,迎接下一刻。
高無庸的聲音又想起在身邊:「真是上蒼見憐,讓皇后娘娘死而復生,可見就連老天也不忍香消玉損,感動於皇上對皇后娘娘的愛。既然皇后娘娘沒有仙逝,那奴才便派人將娘娘的棺柩與靈位撤去。」
「不用。」晴川斷然拒絕了這個本屬於常理的做法。
高無庸投去驚疑的目光,因為按常理來說,人活著的時候擺著靈柩,供著靈位,是對人的大大不尊重,是對人的詛咒,更何況還是皇后娘娘呢?
而晴川在聽到他的話之後,腦中突然閃過一些念頭,才讓她情不自禁的遮陽脫口而出。只因她想到:自己此時已經算是在歷史上「死」過一次了,況且已經被宮裡的官員記入史冊,那麼就不算違背歷史了吧?如果完好的留著這個陵墓,留著自己葬陵的時間,留著皇室祠堂裡的靈位,同時不再變動史冊的記錄,那麼既可以讓自己躲過這場死劫,又可以保證了歷史不被改寫,豈不是兩全之策?
因此,她甜甜一笑,對高無庸道:「不需要撤靈柩和靈位,本宮要你留著它們,至於宮裡負責撰寫記錄的官員,等回宮後你通知他不必再做改動。本宮復活的事,只需天下人知道即可,無須後人皆知。另外,本宮反而還要讓你去找一具女屍,放在本宮的棺柩中,並要將泰陵裡面收拾妥當,恢復原樣,然後封陵。」
高無庸撓著腦門,皺眉忖了片刻,咦道:「可是,奴才怎麼也想不明白娘娘的用意啊。」
「你無須知道太多,因為本宮說了你也不會懂的,你只需要按照本宮的意思去做就行了。」晴川笑著望他。
高無庸連忙彎下身去,道:「奴才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晴川點頭,「你安排一些人留在這裡負責泰陵的復原,一切按照本宮的意思打理完畢,便可封陵回宮覆命。剩下的人,隨本宮與皇上啟程回宮。」
「庶。」高無庸領下懿旨,便連忙去一旁分配人手了。如此火急火燎,只因他也急於回宮,畢竟他也是奔著「國不可一日無主」而來的。
當他一切安排妥當,皇上已經被送上了專程準備的黃色馬車,皇后娘娘伴在君側,而浩蕩的人馬也都齊齊的跟在後面準備待發。高無庸知道此時就剩自己沒準備好了,便連忙跨上一匹馬,臨行前還不忘回頭對陵墓裡幹活的侍衛扯起嗓子道:「都好好幹哈,給皇后娘娘辦事可不能怠慢了。」
「庶。」後面傳來高昂的回應聲。
就此,浩蕩的隊伍開始轆轆前行,奔著皇宮的方向揚塵而去。
為首的馬車因疾行而翻揚起黃色的輕紗帷幔,飄飛著宛若一隻華貴的蝴蝶。裡面有安然若睡的胤禛,而旁邊的晴川正低頭微笑著撫摸胤禛的眉宇、眼瞼、雙唇。她抬頭望望車外,感受著明媚。她知道,一切都過去了,原來歷史真的不會被改變,只不過隱藏在歷史中玄機後人又如何能得知呢?
逃過了孝敬憲皇后的死劫,確實煙消雲散了,但是一切真的都過去了嗎?她苦澀又無奈的搖搖頭,只能等宮中的霧靄也一同散去,方能圓滿。她的眼神堅定起來,此去回宮,必讓奸人受挫,永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