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被扔過來的匕首,打在胤禛的身上,又光噹一聲掉在地上。胤禛將它撿起來,拿在手中靜靜的觀摩,嘴角的笑絲毫沒有退卻,但已經是強顏歡笑。
他慢慢拔下了匕首的外鞘,輕輕地不讓它發出一絲聲響,或是擔心這種尖銳刺耳的聲音會突兀的劃破這種沉重的安靜。
「噗嗤」一聲,這是刺入身體的聲音。與此同時,一聲沉悶的叫喊從胤禛口中發出。
一直在故作冷靜的晴川聽到身後傳來的這陣聲響,身子大顫,連忙轉過身來,登時張大了嘴,目中充滿了驚恐、慌張、歉疚、悲痛……因為她赫然發現胤禛的胸口,竟然直直的插著那柄尚且帶著自己體溫的匕首!而鋒利的刀刃,絲毫不剩的埋入胤禛的胸口,只剩下手柄貼在上面,鮮血已經順著傷口染在了龍袍上。
剎那間,晴川的耳邊轟鳴作響,腦中一片空白,這一瞬間,她彷彿石化一般,怔在了那裡。
胤禛深深地望著她,寫滿痛苦的臉上強行擠出一絲笑,道:「你終於肯回頭看朕了,原來這個辦法真的很好。」說完這話,他已經支撐不起身子,單膝及地,一手摀住傷口,低下頭去不讓人看到他的表情。
這一句平淡的沒有任何色彩的話語,卻讓晴川的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胤禛!」她哭泣著撲上去,抱住他的身子,「你這個笨蛋,你這個可惡的雍正。你明知道這只是我用來逼你的手段,只是想讓你脫險,想讓你渡過難關,又怎麼會真的讓你去死。我敢於這樣做,只因為我知道你每次都能戳破我的謊言,都能看透我的口是心非,而這一次,你的睿智去了哪裡?你說,你說啊!」
晴川愈加的激動起來,哭聲也愈加悲傷,她質問著胤禛,心中的痛楚化為責備發洩出來。
胤禛望著終於近在咫尺的晴川,一手環住了她貼上來的身子,附在她耳邊輕輕道:「朕這一次,心甘情願接受你的口是心非,如若不然,又豈能讓你將真正的心裡話講出來?」
晴川用力抱緊他的身子,淚水模糊了雙眼。她知道,這是胤禛在用最後一道武器——生命,來保護她的清白之軀;用最後一絲力氣拉了她一把,避免她誤入歧途;用最後一個殘忍同時也是最高超的手段,護她周全,卻令自己粉身碎骨,只可惜,他謀略一生,最後的這次才是最絕最狠的,因為他要用死來穩固晴川的心,讓她不能再「背叛」,同時奠定他在晴川心裡不可磨滅的位置。
晴川已經開始顫抖,她是這麼瞭解他,她抱著他的身子哭道:「可惡的雍正,你是不是故意讓我難受。你完全可以再次揭穿我的口是心非的,而你卻……你想讓我心痛死嗎?我已經痛得無法呼吸。」
「晴川,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話,比你的刀子還要鋒利,它們刺在朕心裡比這刀傷還要痛。」胤禛閉起眼,劇痛讓他的額頭滲出汗水,他隱忍的神情寫在因疼痛而輕輕抽搐的臉上。
晴川緊了緊環在他身上的雙臂,將臉緊緊貼在他的身上,道:「胤禛,對不起,我愛你,才會激將你。原諒我,我再也不會驅逐你,我們一起痛苦,一起生死。」
感受到晴川的顫抖,胤禛輕輕吻上她的額頭,「可不可以多說幾句真心話?朕恐怕此後就沒有機會聽到了。」
聽到這句風輕雲淡的話,晴川的心底一沉,突然意識到胤禛已經重傷,此刻生命危在旦夕,便花容失色,連忙起身,高呼著:「來人,快來人,救命!」
被她這陣呼喊,沈雄從外面走進來,看到這副場景,忍不住幸災樂禍,道:「喲呵,怎麼快死了?不是說好了要送你離開這裡嗎?就這麼死了真可惜啊。」
晴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上前抓起沈雄的衣服不放,哀求道:「求求你,快叫醫生來救救他,他就快要死了。」
看著晴川梨花帶雨的樣子,沈雄嘖嘖道:「真是我見猶憐,只不過我要先問你,剛才跟他談的怎麼樣了?他答應獨自離開這裡了嗎?」
「晴川不走,朕就不走。」還未等晴川回答,胤禛已經咬牙忍痛的搶先說道。
沈雄哼了一聲,冷眼望過去道:「死到臨頭,還在捍衛你那可笑的原則,那你就休想讓我救你性命。」
說完這話,他就要甩袖離去,誰知依然被晴川死死拉住。只聽晴川的聲音裡也泛起了哭聲,道:「你不要走,救人如救火,再不找醫生來,他就真的死了!」
「想讓我叫醫生,也可以。」沈雄轉過身來,望著她,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嘴角浮上一絲輕佻的笑,「除非你答應做我的女人,跟我走,從此刻開始再也不能見這個人。」
他的另一隻手直直的指向坐臥一旁的胤禛,晴川只覺得他的這隻手臂像一柄利劍直刺過去,斬斷了最後一絲希望。她順著沈雄的手臂慢慢移動著視線,當移到胤禛身上時,心臟一瞬間支離破碎的痛,同時不停地墜落,卻始終墜不到底,只能絕望又痛苦的掙扎著。
又對上胤禛充滿信任和平緩的暗眸,心底又是一陣抽搐,心痛,卻是源於相惜。相愛相伴,卻不能完美,心疼的在滴血,血一滴一滴的似乎要流乾,也許流乾以後就感覺不到疼痛了吧,因為就會變得麻木,就會敢於直面任何悲慘的感情,敢於接受任何淒美的愛。晴川已經開始漸漸地淡化了痛覺,甚至泛上一種莫名的幸福感。
她還給胤禛一個微笑,片刻的注視,是心與心的交匯,他們信任的打開門扉,舔舐著對方的傷口,吸納著對方的傷痛,讓兩人再也不去關注傷口。
晴川回過頭去,用力甩開沈雄的手,往後退了幾步,嘴角的笑意未泯,道:「你死心吧,我不會答應你任何條件的。」
沈雄又「哼」了一聲,「那你就在這裡等著給他收屍吧。」說著,轉身憤憤離去。
晴川雖然笑著,但身子卻有些發軟,晃悠的向後退了兩步,終於轉身撲向胤禛,緊緊抱住他,貼上他的身子,道:「胤禛,你放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說著,她用力吻向胤禛那因失血而開始泛白的雙唇。
胤禛感受到她帶來的溫度,揚起輕鬆溫和的笑,摟住晴川的身子,與她相吻在一起。
綿滑的舌糾纏在一起,溫暖相互傳遞著。一時間,已經沒有了陰霾的籠罩,只有淡淡的溫馨與愜意,散發著甜甜的氣息,輕鬆平靜,猶如一幅唯美的畫。
不知過了多久,胤禛已經靠在晴川的身上似是睡過去一般。晴川撫摸著他剛毅冷靜的面龐,感覺到他臉上身上的溫度已經越來越低,而他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一滴晶瑩溫暖的淚珠落在胤禛的面頰,又順著他的肌膚滑落下去。
晴川不敢強迫他始終睜開眼,因為她知道,一旦自己這般請求,即便是最後一絲力氣,胤禛也會苦撐下去,可是當力氣消耗殆盡,反而更讓他痛苦沉淪。不如就讓他這樣安靜的躺在自己的懷中多享受幾時,回憶以前,自己一直在索取四爺的愛,真的欠了好多好多,而此時,真的應該回饋給他些許溫暖了。
晴川只是輕輕歎了口氣,仰起頭來。難道歷史上的雍正真的要就此死去嗎?難道自己真的要改變歷史了嗎?那麼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真的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結果。
她這樣想著,又低頭看看正倚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心痛的撫摸上他冷峻的面容,「胤禛,你不要死好不好,你說過,要把我養的白白胖胖的,然後牽著我的手逛街,累了就背著我走,一直走,一直走,讓我永遠幸福下去……」
她這樣說著,暢想著,嘴角掛起甜美的笑,可是眼淚卻始終不爭氣,縱橫在整個笑靨上。
突然,她隱約聽到外面一陣雜亂聲響,似是兵荒馬亂,如同戰爭中瀰漫著硝煙的味道。她冷冷一笑,心道:難道這個鬼地方也會有政變?還是他們在玩軍事演習?
這個時候開的玩笑,真的好冷。晴川無力作笑,低頭看向胤禛,突然想借此帶給他一點希望,起碼能夠多留住一些相守的回憶,哪怕僅僅多出幾秒,也是美好。
「胤禛,你堅持下去,不要死啊,你聽,外面有人來救我們了。」說出這番話以後,晴川的心突然疼痛了,因為她認為終究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的所蹤,終究不會有人進得來這天下無雙的密道。說這樣的話,只是在激發胤禛的潛能,讓他希望不滅,只為多挽留他一會。可是說著謊話治癒別人,反而令她自己更難受了。
片刻過後,晴川發覺外面開始傳來廝殺聲,並且離這裡越來越近,漸漸地,已經移動到了牢房外面。
晴川越發覺得古怪,詫異的望向緊閉的大門口,等待著心中謎團的揭曉。
「吱啦」一聲,大門被打開,光線透射進來。迎著光線,門口的那個身影,讓晴川張大了嘴險些叫出聲來。
驚喜與意外同時充斥在她的眼中,讓她忍不住高聲喊了出來:「高無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