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心玉外傳 正文 第二十二集(下)鳳凰涅磐
    三宮六院的鹹福宮,住的是齊妃李氏。她獨自坐在清冷的屋裡,望望依舊清冷的門庭,不禁思緒萬千。記得自己曾是官宦李文燁之女,當年因政事需求被皇上冊封為妃,使自己成了政事的附屬品。

    皇上對後.宮無愛,從不流連,或許皇上早已忘記三宮六院中都住了哪些妃嬪。因此,她也只能步入冷對空門的前塵。

    但是她轉頭看看身後葉嬤嬤懷中抱著的嬰兒,嘴角揚起一絲邪邪的笑。

    空門冷對又如何?在宮裡,倘若不能得到聖寵,還可以母以子為貴。但是,宮裡有太多的秘密被埋藏的嚴嚴實實,永遠不見天日,因此後人無從得知。深宮秘史,沒有被揭露的實在太多,全部被湮滅在黑暗中不能掙扎,直到灰飛煙滅消失殆盡。

    恐怕沒有人會知道,葉嬤嬤懷中的嬰孩,三阿哥弘時,其實並非龍裔,並非皇上的親生骨肉。這個秘密就連貼身宮女葉嬤嬤都不會知道,它將永遠不會露出水面。魚龍混雜,真假難辨。

    齊妃只覺得自己才是最精明的人,最起碼在這個深宮裡,比起那些貴妃:年妃、熹妃,她才是最成功的。

    記得以前,年貴妃與其他妃嬪爭寵,勾心鬥角,明爭暗鬥,齊妃自知份量不足,便不敢插手其中,一直置身事外。自從被暫封的洛妃出現,年妃等人受到重創,爭來爭去都是無濟,因此在一旁看熱鬧的齊妃只覺大快人心。

    可是不知為何,當洛妃被廉親王帶走以後,年妃似乎放棄了爭寵,一直沒見有什麼舉動;而另一位貴妃熹妃,也沒有舉動,或許是因為鳳印尚在手中,所以才沒有很明顯的行動,也或許是熹妃本身也自知人老珠黃,對於爭寵一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這都是她的猜測而已,但是這種局面恰恰便宜了她。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她在洛妃消失的這段時間裡,終於有了靠近皇上爭寵的機會。

    可惜皇上總是對她冷淡絕情,拒之門外,讓她無濟於事。

    不過恰逢一次機會,皇上因批閱奏折累倒養心殿,本身已經相思成疾,再加上過度勞累,便病在床榻,一夜昏迷不起。

    齊妃得了機會在養心殿守了皇上一夜,幸好皇上那晚昏迷過去,暫時失去了意識,若是清醒,定要將她驅逐出去了。

    記得那晚,齊妃脫了衣服在皇上身邊睡了一夜,等第二日醒來,謊稱已經與皇上行過周公之禮,而皇上對昨晚毫無印象,便也無可奈何,只是當即命人將養心殿的被褥重新置換。

    但是齊妃並沒有被皇上真正臨幸,所以根本不可能懷上龍裔。然而她卻早有身孕,只因她常年獨守空床,寂寞難耐,在這之前早就秘密安排了一個男人裝扮成小太監,進入鹹福宮與其交.合受孕,早就偷食了禁果。後來才費盡心思想得到伺候皇上的機會,這才讓她順水推舟,便有了後來的三阿哥弘時。

    至於那個「小太監」,早已經被齊妃殺害,又隨便安了個罪名處理掉,此事將神不知鬼不覺。因為那晚屋中再沒有任何宮女太監,所以不會有人知道真相;況且皇上常年不會光顧鹹福宮,所以才讓她的那晚進行的很順利。

    前幾日弘時出世,雖然是按正常產期臨盆的,但按照他是龍裔的說法,卻是提前了許多時日,只能謊稱早產了。只是,臨盆那日,本是一對雙胞胎,不知為何,第一胎二阿哥誕下就是死胎,彷彿自知魚目混珠,而不敢面對「皇阿瑪」,又或者是冥冥中的報應;而第二胎弘時尚且無恙,安全降生。

    如此令人惋惜的結果,皇上那冷漠的神情讓她有些不爽,就連賜名的時候,也是深深思慮片刻,像是在回憶什麼。皇上當時的原話仍縈繞在耳:「晴川都走這麼久了,朕盼了這麼久,何時才是歸期?二阿哥賜名弘盼,三阿哥……就賜名弘時吧。」

    回憶到這裡,齊妃哼了一聲,起身將弘時抱在懷中,一邊愛撫,一邊道著:「時兒,等你長大了,一定要爭奪儲位,這樣,額娘就有出頭之日了。」

    隨即,她轉頭望向葉嬤嬤,道:「皇上現在在哪?本宮誕下時兒後,他一直沒有來看過。」

    葉嬤嬤如實應答:「娘娘,皇上算準了今天是洛妃回宮的日子,在啟祥宮裡給她打點呢。」

    「洛妃又回來了。」齊妃不高興的撅了撅嘴,「不過本宮已經有了時兒,她回來也沒事,本宮以後不靠自己爭寵了,而是靠時兒。」

    「是啊,娘娘怎麼說也是有子的主,比起那熹貴妃,她到現在還沒受孕呢,足以證明不如娘娘更得寵。」

    聽到葉嬤嬤這番話,齊妃笑得前俯後仰,笑聲尖銳刺耳:「她是貴妃又如何?本宮終究要踩在她頭上,她現在在哪?」

    「稟娘娘,熹妃正在啟祥宮陪皇上。」

    「太好了。」齊妃一甩手中的手帕,站起身,「這就隨本宮去啟祥宮,本宮要帶著三阿哥給皇上請安,順便可以氣氣熹妃,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可是娘娘剛剛誕下龍子,未足滿月,最好不要隨處走動,應該在宮裡休息,調養身子啊。」葉嬤嬤關心主子。

    然而齊妃咯咯作笑,道:「本宮呀,看到熹妃那嫉妒但又不得不裝成替她人高興的樣子,比躺在床上休息還要令本宮調養身子。快,本宮都等不及了。」

    一話道完,她抱起三阿哥踱門而去,咯咯笑聲不絕於耳,一路笑到了啟祥宮。

    她進門便上前行禮:「皇上吉祥。」

    胤禛回頭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漠望了望懷中三阿哥,便又回身去忙自己的事了。熹妃走過來,關切的道:「妹妹怎麼把三阿哥帶出來了,三阿哥剛剛誕生,妹妹也沒出月子,怎麼能到處走動呢?」

    齊妃嗤之以鼻,道:「多謝姐姐關心,但是姐姐未免關心過頭了吧。我隨處走動礙你什麼事啊,坐月子就不能下床活動下嗎?哦,我知道了,姐姐一定是沒做過月子,也沒有機會體驗,才如此大驚小怪,小題大做的吧。」

    她的語氣裡充滿了火藥味,可是熹妃依然一臉笑意,沒有怪罪的意思,畢竟她在後.宮算是年長之輩,又怎麼能為這些計較呢?

    然而她們之間的相對並沒有影響到胤禛。此刻,胤禛撫摸著桌案上的古琴,指間流露出來的柔情,嘴角微微上揚的輕鬆,僅在此刻乍現。

    「晴川走時的擺設依然如初,還有她最喜歡的那套文房四寶。」他轉眼望著,回憶著,忽又向一旁喚了一聲,「高無庸。」

    「奴才在。」小順子自從上次出巡被皇上賜名,他以後就被喚作高無庸了,同時也證明得到了皇上的認可,他只希望此後八面玲瓏,不要步入乾爹李德全的後塵。

    「朕算好了時間,為何此刻還沒有晴川進宮的消息?」雖然胤禛知道這樣問也得不到答案,但急切的心情讓他無法再掩飾沉穩的心態。

    「這……奴才也不知,或許馬上就到了。」

    「算了,陪朕去城牆守望。」胤禛顯得有些心煩,是從心底冒出的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似是感應到什麼。冷冷的丟下這句話,正要抽身離去,卻看到大批負責護送晴川的侍衛已經向著啟祥宮走來。

    「參見皇上。」侍衛進了屋道。

    胤禛快步上前,道:「晴川呢?」

    面對皇上此時期盼又驚喜的神色,侍衛們默不作聲,一時不敢把悲痛的消息帶給皇上,便只是將手中的襁褓嬰兒遞上去。

    胤禛接過來,道:「這是……」

    「洛妃娘娘在半途誕下龍子。」侍衛如實稟報,不敢抬頭。

    看著懷中可愛的小阿哥,胤禛嘴角笑意更濃,滿目愛憐,愛不釋手。忽又抬頭,眼中閃現一絲不安,道:「怎麼不見晴川?是不是因為路途顛簸勞累,尚在車上休息才不能來見朕?」

    侍衛們再也忍受不住,哭嚎著跪倒在皇上面前,道:「皇上,洛妃娘娘……沒了,奴才罪該萬死!」

    「沒了」這兩個字一入耳,胤禛只覺得天旋地轉,彷彿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一片空白。身子不由自控的退後幾步,就連懷中的愛子也險些從手中滑落,幸有熹妃連忙上前接過。

    這個消息令在場的所有人愕然,一時間凝固了氣氛。等反應過來以後,才去攙扶皇上。

    胤禛扶住桌子,推開來扶的高無庸,上前抓起侍衛的衣領,道:「為什麼會沒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回、回皇上,車隊行至半路,不想竟殺出了一些刺客,在爭鬥間,娘娘的馬車不幸墜落山崖。」

    聽到這樣的回答,胤禛呆呆的盯了侍衛片刻,忽然鬆開手大笑起來,轉身雙手伏案,道:「朕不相信,朕不相信,一定是晴川在戲弄朕。朕還要等著她回宮冊封皇后,她明知道朕望眼欲穿,為何還要藏起來,故意戲弄朕?」

    高無庸看到皇上這副模樣,心痛的道:「皇上……」

    「朕知道了,晴川一定是想給朕一個驚喜。」說著,胤禛持起桌案上毛筆,「朕現在就下聖旨,冊立皇后。」

    可是握在手中的毛筆還未落在紙上,已經抖得不成樣子。濺起的墨水滴滴落在紙上,彷彿從心裡滴下來的鮮血。筆尖落下,顫抖的手卻已經無法行書,只能在紙上留下一片墨點。

    胤禛再也無法抑制,將紙筆抓起,轉身甩在侍衛的臉上,又抓起侍衛的衣領,將臉湊上去喝道:「為什麼會這樣,告訴朕,是誰害死了晴川,快說!」

    「奴才、奴才也不知那些人的身份。」

    「不知?朕留著你們還有什麼用?還有什麼用!」胤禛從侍衛身上抽出長劍,一劍將他刺死,隨即轉過身去,「統統拖出去,斬了。」

    屋裡一時間空蕩了許多,熹妃上前歎道:「皇上節哀,保重龍體。」

    胤禛仰起頭,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悲痛,閉目道:「晴川為何會死,是歷史的不允許嗎?朕當初按照她的意願,將她暫時冊封為妃不入史冊,但倘若給她的是一個真實的名分,讓她真正的進入歷史,是否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了?雖然這樣做會改變歷史造成未知的後果,但是朕不怕,可是現在想起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已經亡羊補牢,為時已晚,朕真是後悔莫及。」

    熹妃聽不懂皇上這些話,因為她並不像皇上一樣知道晴川是穿越來的,只能繼續安慰道:「皇上,至少洛妃還為皇室留下一樣寶貴的財富。」說著,她將懷中的嬰兒往前湊了湊。

    胤禛低下頭來,看著一旁的嬰孩,而在他低頭的一瞬,一滴清澈的水珠也同時落在了嬰孩的臉頰。他眉間的傷痛,化作幾道皺褶清晰的刻在上面。環顧屋內,他忽而清冷平淡的對熹妃道:「知道那首崔顥的黃鶴樓嗎?」

    熹妃不懂皇上為何突然對這首詩感興趣,但是從他冷淡的語氣中,她卻感受到了他那顆已經冷下去的心,冷的再也沒有溫度,淡的猶如清水平緩,這是一種痛的不能再痛下去的狀態。

    只見胤禛望著物是人非、沒有生機的啟祥宮,已經兀自吟出:「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吟完之後,又莫名的一聲輕笑,「晴川歷歷漢陽樹。」他低下頭撫摸著四阿哥的臉頰,「你就叫弘歷吧,只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生母晴川。」

    熹妃見機連忙道:「皇上,四阿哥弘歷剛剛出世,不能沒有額娘照顧,不如就交給臣妾撫養吧。」

    「暫且就歸到你的名下吧。」

    「謝皇上。」熹妃連忙謝恩,但她聽到皇上的話中卻還有「暫且」一詞,明白皇上其實還沒有完全接受洛妃仙逝的事實,又或者是皇上寧願不信,寧願懷著一份渺茫的希望繼續等待洛妃的出現。

    胤禛無力的揮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朕要一個人靜一靜。不,朕要跟晴川單獨在啟祥宮靜一靜。」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並順手為皇上關上了門。

    終於又身處寂靜了,胤禛獨愛這種氣氛,可以清晰地找到心痛的感覺,才可以精確的將心痛掩蓋。他再次拿起筆,手依然無法停止顫抖。

    當他控制顫抖,極盡艱難的寫下歪曲的「晴川」兩字之後,再也無法用沉穩的外表掩飾內心的不安與狂躁。但是此時的安靜屬於他自己,他終於可以不用再顧慮被人看到自己的失態,不必擔心自己脆弱的那一面被鮮血粼粼的剝露出來。

    他將手中紙張撕的粉碎,揚起在空中,悲痛的吼了一聲:「晴川!」

    這一聲沉悶的如同丟在萬丈深淵後空洞的回音,如同儈子手低下那一瞬間的絕望。

    紙片紛飛,從上方旋轉著緩慢落下,其中恍惚印現胤禛的臉。他那高高昂起的臉,可惜已經淚流滿面。

    在一處山腳下,一隊人馬路過。突然馬車裡的人叫停,出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和老婦人。老者雖然年事已高,但依然精神爍爍,老婦人也一臉慈容,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

    兩人面色起疑的向著前面走去,那裡有一輛脫了韁繩的馬車被懸掛在一顆老樹上,粗壯的老樹已經被壓彎,而樹底下正躺著一個女子。

    兩人猜想,一定是從山頂墜落的馬車,幸好車身掛在了這顆樹上才沒有落地,否則定然會粉身碎骨。而樹下那個女子應該是後來從車裡滾落到地上的吧,看樣子並沒有受到外傷,但是此時已經昏迷過去。

    老婦人扶起女子,看她的樣子,因貌美如花,所以很難看出她的年齡,況且又不知她的身份,便只能喚道:「姑娘,你還好嗎?姑娘,姑娘……」

    推搡了幾下,一直沒有回應,老婦人歎口氣,道:「可憐的孩子,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老者在她鼻尖試探幾下,起身道:「她還活著,把她帶回府裡吧。淪落在這荒郊野外,實在可憐。」

    身後的僕人得了命令,將這昏迷女子抬到馬車裡,這才跟主子一路繼續前行。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