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醒來時,只覺得身子飄飄然,用力睜開眼睛,強烈的日光刺得有些痛。眼前隱約清晰起來,耳畔傳來一個女孩子的叫喊:「老爺,夫人,她醒了。」
晴川半睜著雙眼歪頭看去,這是一間裝飾精緻的屋子,一個年輕女孩跑到門口喊了一聲,又轉身折回來。晴川起身觀察,原來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張床上,晃晃有些暈乎的腦袋,不禁「哎喲」一聲,想不到後腦勺傳來一陣痛感。
年輕女孩來到床邊扶住她,高興的道:「姑娘,你可算醒了,你都昏迷好幾天了。」
晴川按在疼痛的後腦勺上,打量這個女孩片刻,詫異的道:「你是誰?」
「我是這裡的女婢,紅櫻。」
「我現在在哪?」晴川忍不住又問。
還未等紅櫻作答,從門外已經走進了兩位老人,想必就是紅櫻口中的老爺夫人了。晴川瞪大眼睛,一臉茫然的打量他們。
而那位老爺已經替紅櫻說道:「老夫是步軍統領內大臣費揚古,烏喇那拉氏,這裡是我的府邸。」
晴川眼睛睜得更大,上下打量著他,心想:原來他就是歷史上雍正的孝敬憲皇后的老爹啊,看上去果然器宇不凡,真不愧是雍正的親家啊。
正在她愣神之際,費揚古又道:「老夫路過山底處,發現你已昏迷過去,想必是之前遇難了吧。不知你是何人?家在何處?」
被這樣一問,晴川才開始回憶自己的信息以便作答,但是卻發覺後腦勺一陣刺痛,腦中混亂一片。她能記得自己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在21世紀的生活歷歷在目,包括自己曾經學過的知識也沒有忘記,但穿越之後的經歷卻一時想不起來了。
不過她能夠清楚地記得自己在這個朝代生過兩個兒子,一個已經夭折,另一個似乎剛生下來就離開自己身邊,至於其他的事全都模糊一片。她用盡力氣去想,但後腦的痛感就愈加強烈起來,讓她不敢再想下去,越想就越混亂。
這是怎麼了?她急得皺起眉頭,難道自己是磕到後腦,選擇性失憶了嗎?
或許等哪天遇到了與自己有關係的人或事,就能想起來了吧。想到這裡,她連忙在身上摸索著,試圖找出一樣東西,可以令自己回憶起什麼。
終於在貼身部位搜出一個翡翠扳指,她記起來了,這是讓自己穿越過來的媒介,但是……這個扳指隱約讓她腦中閃過幾個人,可惜臉部身體都模糊不清,僅僅只是幾個朦朧影子而已。
她晃晃腦袋,或許是自己剛剛醒來的緣故,等休息一段時間,傷勢好些了就能記起來了。
看到晴川這個樣子,老夫人一臉關切的道:「孩子,你怎麼了?」
「我叫晴川,但我一時記不起我家住何處了,或許是磕到了腦袋。」晴川一邊晃著腦袋,一邊道著。
老夫人看她這副樣子,心生憐惜,道:「看你的滿人衣飾,像是個貴族家的千金,不知你是格格還是什麼?」
晴川不由自主看了看被放在一旁的已經摔壞不成樣子的旗頭和被樹枝刮破的華貴旗袍,一臉詫異和茫然,眨眨眼,心想之前自己究竟是什麼人啊?
老夫人緊接著又道:「你一定是滿族貴族的後裔了,此時遇難,怎麼能讓你淪落街頭?你既然不知去處,不如就住在這裡吧。」
晴川想了想,自己暫時想不起以前的事,確實沒有去處了,能住在這麼好的地方已經是萬幸。便有些受寵若驚,想要再確認一下,道:「你們真的願意收留我?」
老夫人點點頭,又轉頭望向費揚古,道:「老爺,你意下如何?她可是貴族後裔。」
看到費揚古點頭,晴川連忙點頭致謝,道:「謝謝你們,我什麼活都可以做,做丫鬟做婢女都可以。」
一聽這話,費揚古捋鬚笑起來,道:「你是貴族後裔,怎麼能做下人呢?」隨即想了想,又道:「我們二老膝下無兒無女,不如……我們收你做女兒吧。」
「什麼?」晴川受寵若驚。
費揚古似是回憶片刻,歎了口氣道:「記得當年,我的故交隆科多將他的私生女金枝過繼給我,才使我有了一個女兒,但是後來嫁給雍親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做了四福晉。誰知還沒等雍親王登基,她就已經死去。我這可憐的女兒,都沒來得及過一天好日子。自此以後,我二老就一直伶仃了。」
晴川低頭在心中暗道:金枝?這個名字好熟悉,難道我以前認識她?她既然是費揚古烏喇那拉氏的女兒,又是曾經的四福晉,那不就是孝敬憲皇后了嗎?可是不對啊,歷史上的孝敬憲皇后在雍正登基以後還活得好好的啊,怎麼會在雍正未登基前死去呢?實在有些奇怪,難道是歷史搞錯了?
這時,老夫人也拍掌道好:「老爺這個決定真妙,妾身也正有此意。妾身第一眼見到這個漂亮的姑娘,就心生憐愛,況且她又是貴族後裔,身上流著純正的貴族血統。自從隆科多過繼私生女以後,就再也沒有遇到收養貴族後裔的機會了,此後將她收做女兒,也正解決了我們多年渴求子女的心願。」隨即轉眼望向晴川,道:「你以後就叫『烏喇那拉氏,晴川』吧。」
晴川一時還有些茫然,點頭道:「謝謝老爺夫人。」
「怎麼還叫老爺夫人啊,應該改口了。」老夫人拉住她的手。
晴川心道:我已經老大不小了耶,他們怎麼還認我做女兒啊,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已到古稀之年,百八十歲了吧,認他們當乾爹乾媽也不為過吧。便道:「阿瑪,額娘。」
費揚古夫婦笑得合不攏嘴,隨後指使紅櫻做晴川的貼身女婢,生活起居命令下人打點妥當,要好生伺候。也難怪,二老孤獨了這麼久,終於膝下有女,當然會視為掌上明珠,含在嘴裡怕化了,愛憐萬分。
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了,晴川每天都會歪著腦袋回憶腦中空白的部分,希望可以哪天記起什麼。
這日,紅櫻看著在桌案前持筆發愣的晴川,覺得奇怪。因為她以前都是坐在那裡發呆,怎麼突然拿起筆來了,便湊上前幫她磨墨,道:「小姐,你又在想什麼呢?」
晴川蘸了蘸墨汁,道:「不知為什麼,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首詩,突然特別喜歡。我把它寫出來,你看看喜歡嗎?」說著,已經在紙上書寫起來。
片刻過後,紅櫻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輕輕念著。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想你痛徹心脾,卻只能埋藏心底。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想你痛徹心脾卻只能埋藏心底,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無法抵擋這種思念,卻還得裝著毫不在意。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明明無法抵擋這種思念卻還得裝著毫不在意,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給愛你的人掘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樹與樹的距離,而是同根生長的樹枝,卻無法在風中相依。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樹枝無法相依,而是相互瞭望的星星,卻沒有交匯的軌跡。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星星之間的軌跡,而是縱然軌跡交匯,卻在轉瞬間無處尋覓。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瞬間便無處尋覓,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無法相聚。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魚與飛鳥的距離,一個在天,一個卻深潛海底。」
「小姐寫的真好。」紅櫻讚道。
晴川擱下筆,道:「不是我寫的,這是以前在課本上看過的,是泰戈爾的詩。」
「太哥兒,好奇怪的名字。」紅櫻撓著腦袋。
晴川笑道:「這是外國名字,說了你也不懂的。」
正說笑著,費揚古路過進屋,看過桌上的這篇字,捋鬚笑道:「難怪你們笑得這麼歡,寫的真好,字跡工整,派人把它裱起來,掛在大廳裡吧。」
長春宮,素言穿戴整齊,道:「李嬤嬤,本宮這次終於成功了,終於可以毫無遺憾的離開這裡。本宮要去面聖,請求離宮,快隨本宮前往養心殿一趟。」
誰料走了一路,行至門前,卻發現養心殿大門緊閉。素言走上去剛要做聲,卻被高無庸攔下:「娘娘,皇上下旨,三年之內不見任何妃嬪。倘若政事求見,才可通傳。」
「為什麼?」素言眉頭一皺。
高無庸直起身子,歎道:「還不是因為洛妃嘛,洛妃走後,皇上就一直閉門不見了。也不知是為了淡化心疼,還是為了掩飾心情。倘若娘娘想要求見,就等三年之後再來吧。」
素言不由自主輕輕撕扯起手帕,心道:晴川的死對他來說這麼重要,為什麼我已經選擇了離開他,還會對晴川如此嫉妒。三年?我已經在他身上消耗了這麼多年,區區三年又算得了什麼?況且我已成功,拼盡全力,只剩下最後的等待而已,為了踏上那條路,我什麼都做了,等待又有什麼好怕的?
想到這裡,她不禁苦笑,道:「三年,本宮等著。」
高無庸深深的彎下腰,道:「恭送年妃娘娘。」
年妃走後,高無庸依然繼續守在緊閉的養心殿門口。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突然開門走出來,沉沉的吐納一氣,但只是駐足門口,兩眼深邃不知望向何處。那眉間的一縷心疼,無從舒展。
「皇上……」高無庸湊上前,輕輕喚了句。
胤禛凝望著虛無縹緲的上空,終究是低眉輕歎一聲,道:「陪朕出宮走走吧。」
微服出宮以後,簡簡單單兩個人,行於繁華鬧市,行於幽寂胡同,行於嘈雜街頭,走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街,但胤禛依然想要不知疲憊的走下去。
流連尋覓的目光,明明知道終究無從收穫,卻依然忍不住在人海中停留片刻。
「四爺,你已經從上午走到下午了,還沒有用膳呢,保重龍體啊,不知何時回宮?」
終於是身邊的高無庸小聲提醒了他,才讓他明白自己其實是一個一國之君,肩負著天下子民,而不僅僅只是一個喪失愛妻的男人。
胤禛沉重的歎口氣,此時只覺得被這個枷鎖壓的好重,道:「回吧。」
路過一處宅院,他突然停下腳步,道:「這裡不是步軍統領費揚古的府邸嗎?」
「是啊,四爺要是走累了,無庸陪你進去歇歇腳。」
「也好。」胤禛突然想與大臣談談政事,便帶著高無庸一起進了這座府邸。
入門上座,闊談一番政事以後,大廳裡一副字引起了胤禛的注意。他起身駐足面前,凝望片刻,突然覺得字裡行間、筆墨字跡有種熟悉的氣息和感覺,便問道:「這是誰的字?」
「這是微臣小女的拙作,讓皇上見笑了。」費揚古搖頭笑笑。
胤禛繼續凝視著,眼中一絲迷離,淡淡道:「想你痛徹心脾,卻只能埋藏心底;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明明無法抵擋這種思念,卻還得裝著毫不在意……為何如此平白的字句,卻能如此勾人心弦,讓朕心難平復。而這種感覺,只有她才會給我。」隨機轉身道:「朕要見一見你的女兒。」
費揚古稍一低頭,歉意的道:「真不巧,我這女兒出門去了,過一會才能回來。」
「朕等著。」
費揚古的話還沒說完,想不到皇上已經快語接話,登時有些受寵若驚,道:「哎呀,微臣的小女何德何能,能令皇上聖駕在此等候,微臣真是該死。」
「無恙,朕就當在此歇腳。」